文化视角下的《纽约纽约》创作主题
2017-11-15曹存有
曹存有
(呼伦贝尔学院,内蒙古 呼伦贝尔 021008)
经济与文化的全球化将电影艺术的创作导向了文化融合的方向,诸多国产电影都将视角落在文化冲撞与融合上,主要表现处于多元文化旋涡中的人们的生存状态与精神世界。越来越多的国产电影在文化主题创作上推陈出新,从多样的视角叙写当代文化的流变。摄影师出身的导演罗冬在2016年初推出了自己的导演处女作《纽约纽约》,这部关锦鹏监制、阮经天和杜鹃主演的都市爱情片,呈现了20世纪90年代的出国潮在大都会上海的翻滚和涌动,弱势文化与强势文化的抗衡、欲望与利益驱动下的爱情、现实的残酷与理想的失落、旧时光的怀旧主题等,都成为文化视角下的主题内容。
一、文化主题
新锐导演罗冬的电影处女作《纽约纽约》具有鲜明的文化主题,同时也有着与时下泛滥的全球化文化融合语境相契合的商业考量。在经济与文化全球化的当下,人们早已不单单接受本民族和本国文化的熏陶,越来越多的外来文化侵蚀着人们的生活,时下人们的生活已经不局限于现实实在的生活空间,虚拟空间的无限延展极大地拓宽了人们的精神世界。多元与混杂、冲撞与融合、传统和现代、坚守与突破已经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关键词,这也成为时下电影艺术创作的发展特征。电影艺术兼容并包地呈现着当下的文化流变,异域空间的呈现和异域文化的表达,都让国产电影更符合全球化的文化语境。
从文化猎奇到文化吸纳,观众对国产电影中的异域文化呈现出一个心理变化过程,异域文化无疑已经具有文化消费品的特征,同时也产生了一种文化向心力,吸引着观众渴望欣赏并了解这种外来文化。近年来,国产爱情片似乎为了迎合这种创作倾向,都要在电影中固定设置一个异域空间,从消费文化的角度增加电影的商业价值,满足观众对于外国文化的审美渴望和屈从心理。《北京遇上西雅图》《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命中注定》《巴黎假期》等国产电影,在近两年的中国电影市场掀起了一场关于异域文化和异域爱情的风潮。
从根本来说,电影《纽约纽约》表现的是一个文化悲剧。影片探索了人们在强势的西方文化“洗礼”下,究竟能以怎样的姿态和心态应对,文化冲击和融合中人们终将何去何从,年轻人的生活理想如何安放?是否发展中的中国与纽约代表的大国美国之间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年轻人的现实里理想在国内无法安放,唯有在美国才能实现?这种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都是影片主要探讨的问题。因此,影片《纽约纽约》的文化主题十分鲜明,它正是探讨着西方文化强烈冲击下的中国社会发生着怎样的质变,人们的精神世界经受着怎样的冲击和改变。
大都会上海无疑是中国所有城市中最洋派的城市,上海人最先接受了西方文化的“洗礼”,对西方文化的接受程度也是最高的城市。在20世纪90年代的上海滩,人们认为出国就是最好的出路,出国是实现最高理想的唯一途径。很多人煞费苦心想要出国,甚至不惜倾家荡产,出卖身体,出卖灵魂。年轻人渴望改变生活,渴望实现理想,渴望走出去闯世界。我们在影片中并没有看出纸醉金迷、现代洋派的上海与大洋彼岸的美国纽约有着怎样的区别,甚至摄影师出身的导演罗冬,将《纽约纽约》中构建的上海和纽约两个城市空间都是相似的。然而,影片呈现的20世纪90年代的出国潮,人们极度渴望能够找到通往大洋彼岸之路,去纽约,去实现理想。现实世界的相似,理想世界的反差,映射了时代洪流之中挣扎的人们的精神困顿,这未免不是一种文化悲剧。
二、欲望主题
欲望是推动电影《纽约纽约》叙事的核心动力,故事情节的铺展以及人物形象的塑造,都依靠欲望动力。从表面上看,影片《纽约纽约》描绘了一场沪上声势浩大的出国潮,身处大都会上海的人们似乎都无法摆脱“出国”二字的影响,影片中的每个人都或深或浅地被牵扯其中:一心想要出国去纽约的鹃、为了出国留学不惜出卖青春和肉体的莎莎,对出国毫无兴趣却又被多方牵制的路途,用出国签证进行金钱交易的米先生,等等。归根结底,沪上人们对出国的极度渴望,是欲望使然,这种欲望是对于更好生活的渴望、对金钱的渴望,欲望是解释一切的根本。
(一)《纽约纽约》中的欲望是赤裸的、坦诚的
对于自己的欲望,剧中人物直言不讳,欲望是他们的行动指南,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影片的核心人物阮玉鹃,是一心想去纽约的上海女孩,清纯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安分的躁动的心,她对于纽约的渴望已经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阮玉鹃的母亲年轻时就一心傍大款,与鹃的父亲结婚后却欠了一屁股债,不再年轻的母亲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阮玉鹃的身上,欲望实现了转移,这份对于金钱的欲望完整地复制在了鹃的身上。阮玉鹃一心想要摆脱母亲和困苦的家庭,投奔梦想中的新生活,而纽约恰恰是阮玉鹃的欲望载体。为了能够去纽约,她不惜勾引路途,借路途的人际关系为踏板去纽约。对阮玉鹃来说,爱情、性、谎言都是帮助她出国的工具,都是满足她欲望的手段。自始至终,阮玉鹃都是一个欲望主体,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物质女郎。
(二)《纽约纽约》中的欲望是不堪的
年轻的女大学生莎莎,也有着一个出国梦。莎莎的家里穷,她只能靠自己出来赚钱才行,而作为一名女性,她赚钱的捷径就是从事出卖肉体的行当。为了能够出国,莎莎在夜晚进出各大高级娱乐场所和高档酒店,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肉体,换取金钱,再用这些钱出国。女大学生莎莎是20世纪90年代上海出国潮中最底层的群体,用自己的青春和肉体做筹码,用金钱换取梦想。莎莎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先让自己堕落到了谷底。莎莎和阮玉鹃一样,她们都深深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能够通过怎样的技巧去获得。现实生活无法填满像莎莎这样女性的欲望,正如酒店服务生阿坤无法给她想要的一样,她的梦想在大洋的彼岸、在远方,是计程车无法到达的地方。
(三)《纽约纽约》中的欲望是卑鄙的
影片中塑造的米先生这个人物形象无疑是极具讽刺意义的,他对美国的热爱以及他身上具有的资本主义社会的铜臭味,都化作他的“米”姓。“米”作为米字旗的代表对于美国的符号化不言而喻,他极度崇洋、极度物质、极度卑鄙的嘴脸在讽刺中体现出来。米先生是片中渴望出国的人们的救命稻草,他是众人实现自己出国梦的捷径,一张工作签证就能让“美国梦”实现。然而,米先生表现了欲望的肮脏和卑鄙,他借路途之手骗了众多想要出国的人,拿着他们的“签证费”逃回了美国,并将公司申请破产。人们为了实现出国梦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一朝间灰飞烟灭。米先生正是这种肮脏欲望的代表,为了攫取金钱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嘴脸跃然银幕。
三、爱情主题
电影《纽约纽约》作为一部爱情片,片中却没有一个人得到了爱情和幸福,爱情在片中呈现出悲剧性和模糊性。甚至片中的主要人物都没有过真正的爱情,在出国潮的文化冲击下,在物质、欲望、金钱、利益的驱使下,爱情成了当年的上海滩最不值钱的东西,也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爱情成为满足欲望、实现理想的工具。
导演罗冬在《纽约纽约》中呈现的爱情悲剧,甚至能够看作时代的悲剧,这在当时出国潮涌动的上海已经成为一个普遍现象,人们只谈欲望,不谈爱情。阮玉鹃为了能去纽约,不择手段地接近有钱的男人。但是父母的经历又让她看清了爱情中的利益驱动和金钱关系,她是个矛盾纠结的个体,既想接近有钱人、成为有钱人,又害怕母亲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她不相信爱情,只相信欲望。因此,在金小姐劝她在年轻时抓住像路途这样的男人时,她并不认同和相信婚姻这种男女关系,在她跟路途提出结婚没能得到肯定答案时,她更加坚信这一点,成为她去找米先生出国的直接动力。即便是辗转多年,路途终于来到了纽约,想要带阮玉鹃回去,她已经通过自己的手腕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和一切,她的欲望最终得到了满足,她无法再回到那个让人困顿、茫然的上海滩,无法忍受穿着毛衣在路边等待公交车,住在逼仄的巷子深处的狭小房间里。阮玉鹃渴望爱情,却不相信爱情,最终也无法得到爱情。
《纽约纽约》的爱情悲剧不仅在欲望主体阮玉鹃的身上体现,男主人公路途也是这场爱情悲剧的主导者。当年父亲为了躲债抛弃了母亲,母亲后来又遇见了沦落街头成为乞丐的父亲,但她并没有伸出援手,爱情的猜疑和婚姻的虚伪是在男主人公路途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这就是为什么他对阮玉鹃一见钟情,被她的气质深深吸引,最终疯狂地爱上了她,但是又不敢承认,无法抓住爱情走向婚姻。阮玉鹃的离开,从很大程度上来看是路途的懦弱和犹豫导致的,路途无法许诺阮玉鹃一个理想的未来,就连自己不曾幻想过的婚姻都无法许诺,最终阮玉鹃对于上海已经没有丝毫眷恋。
片中的爱情悲剧有着极大的共性和相似性。阮玉鹃和路途、莎莎和阿坤都是如此。阮玉鹃为了出国去纽约不惜冒险并勾引路途,莎莎同样为了出国不惜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肉体换取金钱,阮玉鹃与莎莎是相同的,又是不同的。相同的是,她们都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不同的是,莎莎出卖自己的身体是直接的,而阮玉鹃更审时度势、工于心计,她没有将自己的尊严践踏到尘埃之下。路途和阿坤也一样,他们都无法在这样的女性身上获得爱情和幸福,她们如同战士一样,在20世纪90年代的这场出国潮中永不止步、奋勇前进。这种爱情的悲剧具有集体共性,甚至从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时代共性。
四、结 语
电影《纽约纽约》展现的20世纪90年代发生在上海的出国潮,已经成为当时的一种文化现象,人们盲目地幻想资本主义社会的纸醉金迷和遍地黄金,厌恶养育自己成人的家乡,对美国的崇拜已经扭曲了人们的思想,成为一种集体的精神病态。在这种病态的心理作用下,人们的行为和决定无法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待,也无法遵循传统的社会道德标准。人们背弃传统,崇拜新事物,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实现自己的梦想不惜放弃自己的尊严、出卖自己的青春肉体、违背朋友的信任、欺骗他人的感情,“美国梦”是那个时代人们的集体幻梦。
路途和阮玉鹃、阿坤和莎莎之间的爱情悲剧是呈现宿命性的,在文化的挤压下他们的爱情变得飘忽不定、不值一文,金钱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路途是最年轻的上海五星级酒店领班,务实肯干,但不相信爱情和婚姻;青春年少的阿坤幻想美丽的女性和美妙的爱情,他们对于爱情和婚姻都有不成熟或扭曲的理解,而爱上的女性又是有着根深蒂固的“美国梦”的,以他们的身份和经济实力无法帮助她们圆梦。导演罗冬将这种物质化的爱情和极端的金钱观完整地呈现在电影中,当我们从文化的角度去分析其中的爱情悲剧的原委,解读影片表达的多重主题时,一切都迎刃而解。上海是多元文化融合的前沿,这也正是为何上海成了20世纪90年代出国潮爆发的前沿阵地,文化才是导致一切的根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