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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真实与艺术的虚构
——兼及郭沫若历史剧《王昭君》的“和亲”问题

2017-11-14杨胜宽

郭沫若学刊 2017年3期
关键词:和亲王昭君昭君

杨胜宽

(乐山师范学院,四川 乐山 614000)

历史的真实与艺术的虚构

——兼及郭沫若历史剧《王昭君》的“和亲”问题

杨胜宽

(乐山师范学院,四川 乐山 614000)

郭沫若早年创作的历史剧《王昭君》,由于对历史事件的把握和对戏剧创作规律的运用还不够纯熟,故出现了对史料剪裁不太恰当和精审,对戏剧人物及情节虚构处理不太合理和妥帖等问题,进而导致作者的创作动机在剧本内容、人物性格塑造方面难以得到理想体现的缺陷,这表明了他开始尝试历史剧写作手法的稚嫩及艺术表现能力的不足。这也是当时及后世一些研究者对该剧提出不同批评意见的重要原因。

《王昭君》;历史剧创作;真实历史;人物虚构;性格塑造

郭沫若在1923年7月创作的两幕历史剧《王昭君》,后来与《棠棣之花》《聂莹》合编印行,名为《三个叛逆的女性》,郭沫若又专门撰写了《写在〈三个叛逆的女性〉后面》一文,对其创作意图及各个剧本的主题进行逐一交代阐释。关于王昭君这个历史人物,郭沫若在剧中把她作为“‘出嫁不必从夫’的标本”来塑造,着力改变传统对于王昭君“命运悲剧”的认识,而将其描写为“性格悲剧”的女性代表人物。也许因为郭沫若交代得过于清楚,以致后世的多数研究者,往往从王昭君性格的叛逆性、历史剧《王昭君》的悲剧特征及其文化心理方面去条分缕析、深探细究,而对于有些重要方面却注意不够,比如该剧在处理历史的真实性与剧中情节、人物的虚构,作品人物安排的不同寻常,以及王昭君倔强性格内涵的歧义与矛盾等,都值得研究者变换视角加以考察审视,对作品的得失优劣作出合理估价。

一、人物的真实历史影像及有关“和亲”的话题

关于王昭君及其人生经历的故事,有的研究者认为史籍并无明确翔实的记载,只是以民间传说的形式而存在。顾仲彝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因此批评过郭沫若历史剧缺乏历史事实的真实性,所以认为他的这类剧作不能称之为“历史剧”。顾文在谈到《王昭君》时说:“昭君出塞事正史仅提一句,可是很早就相传下来,成为最流行的民间传说。”但考之史乘,顾氏的这种说法是不严谨且不完全符合实际的。昭君故事,最早见于班固《汉书·匈奴传》:

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上书言曰:“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壻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

汉元帝竟宁元年为公元前33年。黄龙是汉宣帝的最后一个年号,为公元前49年。汉元帝即位于黄龙元年12月,此次所谓“和亲”,发生在其在位16年之后。据正史记载,汉、匈“和亲”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高祖刘邦时,大约始于公元前200年。此后的惠帝、文帝、景帝、武帝、宣帝等在位时,均有通过“和亲”以维持双方关系、保持北方边疆安定的举动。关于昭君嫁匈奴被历来视为“和亲”之举一事,后文将作深入讨论。上述一段史料,足以证明昭君嫁匈奴呼韩邪单于之事,不仅年代清楚,而且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十分明白,不能说正史仅提及一句。且不止于此,到东晋葛洪作《西京杂记》,其中有“画工弃市”一则,对昭君何以被选为下嫁匈奴单于的经过及原因有更加详细的记载:

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籍其家,资皆巨万。画工有杜陵毛延寿,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陈敞,新丰刘白、樊宽,并工为牛马飞鸟众势,人形好丑,不逮延寿。

葛洪此书,后世多视为以记载历史遗闻轶事为主的笔记小说,然而此书所记,与其他神怪志异色彩明显的笔记小说略有些不同。葛洪本人的《西京杂记跋》云:“洪家世有刘子骏《汉书》一百卷,无首尾题目,但以甲乙丙丁纪其卷数。先父传之。歆欲撰《汉书》,编录汉事,未得缔构而亡。故书无宗本,止杂记而已,失前后之次,无事类之辨。后好事者以意次第之,始甲终癸为十帙,帙十卷,合为百卷。洪家有其书,试以此记考校班固所作,殆是全取刘书,有小异同耳。并固所不取,不过二万余言。今抄出为二卷,名曰《西京杂记》,以禆《汉书》之阙。尔后洪家遭火,书籍都尽,此两卷在洪巾箱中,常以自随,故得犹在。”虽后世学者不尽信葛洪所著《西京杂记》取自家藏刘歆(字子骏)所著《汉书》之说,甚至怀疑葛洪撰著此书的可靠性(《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述之甚详),但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经过综合考证以后,认为《西京杂记》为葛洪所撰无疑,书中所言元帝以昭君故,杀画工毛延寿、陈敞、刘白、龚宽、樊育等史事,“皆必出于两汉故老所传,非六朝人所能凭空伪造”。则《西京杂记》所载王嫱嫁匈奴及画工毛延寿等因贪贿被汉元帝所杀之事,应视为取源于汉人遗闻轶事而为东晋人所记录的基本史实,当无疑问。

而范晔《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在班固《汉书》的基础上,对昭君故事载之更加详明:

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知牙师者,王昭君之子也。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勅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生二子。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勑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

虽然范晔没有采信葛洪关于王昭君不得召幸见御,乃是因为不肯贿赂画工毛延寿的说法,但对于昭君选入汉宫数岁颇积悲怨,主动请嫁匈奴;昭君与呼韩邪生有二子;呼韩邪死后,其前阏氏之子欲以为妻,昭君不愿,特向汉成帝上书请求归汉,得到的敕令则是依从胡俗,不得已而嫁与后单于为阏氏等情节,则大为丰富了昭君的身世遭遇具体内容,这些成为后世文人墨客咏史寄慨表达情怀的基本取材和主题。如此确凿具体的历史人物及事实,顾仲彝乃强说“正史仅提一句”,并据此否定郭沫若历史剧的取材根据,甚至不承认其作为历史剧的基本属性,显然是无端也无理的指责。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昭君出塞历来被视为汉王朝奉行“和亲”政策的典型代表,引起史家的高度关注及文人的各种议论。但考察西汉历史,昭君之嫁单于,并不能算真正传统意义上的“和亲”行为,最多只能算在某种意义上起到了相似的作用罢了。汉朝的“和亲”之议,肇端于汉高祖刘邦被围困于平城,虽然当时用陈平计得以脱险,但匈奴对汉初政权的威胁并未真正解除,一直成为刘邦的头等心腹大患。在此形势背景下,谋士娄敬(后因功赐姓刘)向刘邦献“和亲”之计。《汉书·刘敬传》云:“高帝罢平城归,韩王信亡入胡。当是时,冒顿单于兵强,控弦四十万骑,数苦北边。上患之,问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革,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顾为奈何?’敬曰:‘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单于,厚奉遗之,彼知汉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余彼所鲜数问遗,使辩士风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壻;死,外孙为单于。岂闻外孙敢与大父亢礼哉?可毋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遗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知不肯贵近,无益也。’高祖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奈何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为公主,妻单于。使敬往结和亲约。”颜师古注“取家人子为公主”句云:“于外庶人之家取女而名之为公主。”由此可知,汉、匈和亲,从一开始就是与政治外交密切相关的国家重大策略,其要素有三:第一,必须以汉皇帝之亲生女许嫁匈奴单于的名义,才能建立起两国之间特殊的翁婿亲密关系,实现彼此长期和好相处的交往目的;第二,既然是政治与外交动作,就必须按照外交程序和礼节签订和约,正式迎娶。第三,即使不是皇帝的亲生女,也必须是同姓宗室之女,且要先赐予公主的称号,再形成嫁娶关系。按照出谋献策的刘敬所言,连选宗室女为公主充当“和亲”使者的方式都不甚可取,因为如果让对方觉得你汉朝皇帝舍不得至亲至爱,就是双方“和亲”的诚意不够,那就不一定达得到既定目的。因此,汉元帝之前的几位皇帝与匈奴的十余次“和亲”,无一例外的都是皇帝亲生女或汉宗室女,绝无仅用普通宫女来完成“和亲”这一重大而特殊使命的。至于呼韩邪单于自请愿作汉帝之婿,本是按照历来“和亲”的要求与程序正式提出来的,而汉元帝仅赐予宫女五人,他也很满足和欢喜,这其实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形势非常特殊,呼韩邪急于内附,已经不能完全顾及历来的传统礼数程序和迎娶者的身份尊卑地位了。

郭沫若在历史剧《王昭君》第一幕中,借龚宽与毛延寿的对话提及汉匈“和亲”之事:

龚宽 单于来朝,恳求与天汉和亲,皇帝陛下允许了,诏在后宫佳丽中挑选容貌最下乘的下嫁单于。掖庭待诏王昭君,因为她的画像被先生画得太丑,她便受了挑选了!

如果按照上述关于汉朝与匈奴“和亲”的相关要素和条件要求,这是明显不符合西汉历来通行标准的。王昭君既不是皇帝亲生女,也不是刘氏同姓,没有宗室女的皇亲身份,而且汉皇帝还特意嘱咐在后宫挑选容貌最下乘者作为下嫁单于充当“和亲”的人选,这些既违背历史上汉匈“和亲”的必要礼节传统和起码程序,也把两国间重大政治外交活动处理得过于草率和简单化了,有悖于“和亲”本身的初衷及预期目的,明言挑选容貌最差的宫女去“和亲”,这是不够了解汉代“和亲”的历史及特殊使命的表现。至于作为戏剧创作对人物、剧情如此处理是否必要和恰当,下文还将进一步展开分析。

二、剧中人物、情节的虚构及主次安排问题

关于剧中人物的设计安排,郭沫若在《写在〈三个叛逆的女性〉后面》里有一段清楚说明:

《王昭君》这篇剧本的构造,大部分是出于我的想象。王昭君的母亲和她的父兄,都是我假想出来的人;毛淑姬和龚宽也是假想出来的——龚宽这个人的名字在历史上本来是有,他是毛延寿同时的画师,但不必一定就是延寿的弟子。他和淑姬的关系不消说更是想象中的想象了。但是这些脚色都是陪衬的人物,我做这篇剧本的主要动机,乃是我主要的假想的,是王昭君反抗元帝的意旨自愿去下嫁匈奴。

由郭沫若的这番自白,我们可以得到如下作者传递的重要创作信息:一是《王昭君》这个剧本,作者的创作动机在于表现女主人公反抗皇帝的意旨而自愿选择下嫁匈奴。其实,按照上述历史资料记载,选取五个宫女赐与匈奴单于,与后来元帝为昭君美色所动而生挽留之意,都出自皇帝的本意,只不过前后的意图各有不同罢了。说王昭君反抗皇帝意旨下嫁匈奴,只针对其贪恋昭君美色而意欲挽留的目的才可以成立。二是为了突出昭君的反抗性格,剧中设计了若干假想人物,并通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及矛盾,以便构成有利于突出主要戏剧人物的情节冲突,而这些假想人物对于女主人公而言,只是起到作者所需要的表现主要剧中人物性格的陪衬作用。三是汉元帝宫廷画工毛延寿,被郭沫若作为真实历史人物安排在剧情之中,正是因为他对金钱的贪婪及丑化王昭君的“卑劣”行为,直接导致了女主人公人生遭遇的不幸,作者力图通过表现她反抗命运的安排,来塑造其叛逆的性格。显然,这样的人物设计及对戏剧角色的定位,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葛洪《西京杂记》记载的影响和启发。

如果具体分析一下这出戏的虚构人物,可以看出主要由两组构成,一组是与王昭君具有亲密关系的家庭成员,包括她的母亲和父兄。关于这几位与昭君关系亲密的虚构人物,在剧本的第一幕中,是以毛延寿之女毛淑姬与汉元帝的一段对话作出了交代:

毛淑姬 王待诏本是秭归县的人,三岁的时候,她的父亲死了,她母亲抚育了一个异姓的螟蛉,因此便遭受了她们同族的非难。去年大选的时候,她们同族人便把王待诏报呈了县令,王待诏便当选进京,她的异姓哥哥在她动身之前,据说是跳在长江里面淹死了……

汉元帝 ……

毛淑姬 她母亲不忍和她远离,眼看地角天涯要使她们伶仃的母女永远不能相见,她们的悲哀更是不待说的了。还是希图她们产业的同族人,替她们主谋,教王待诏的母亲假充着随身的老婢,她们母女才一同进了京来。……

作者的用意,希望通过剧中知情人的叙述,来有效映衬女主人公的不幸家世遭遇:她经历了悲惨的童年,三岁丧父,母亲抚养了一个异姓的儿子,遭到王姓族人的非难;头年朝廷在全国选美女入宫,同姓族人将王嫱呈报给县令,竟然一下子就被选中了;她的异姓哥哥或许因为清楚王姓族人的不良用意,承受不住家人分离的痛苦和自尊心受到的伤害,居然选择跳江自尽,了结人生;王姓族人至此仍不放过王嫱母女,又打起了侵占其家产的主意,教其母亲假充随身老婢,背井离乡,去往前途未卜的京城……。这一切对于王昭君来说,都是命运在作弄,是比她强大得多的非主观因素在安排着她的人生道路。作者虚构王昭君母亲、父兄的目的,显然在于告诉读者,女主人公原本也有着完满的家庭、亲情,也可以跟偏僻山乡的女孩儿一样,嫁夫生子,走完普通人的平常人生之路。但她的父亲在其三岁时便不幸死去,仅有的异姓哥哥得知她被选入汉宫而跳江自尽,她的母亲受不了母女地角天涯永不相见的感情痛苦,不得不听从了族人不怀好意的建议,冒充侍婢随同女儿前往吉凶难测的陌生世界。到剧本第二幕王母出场亮相时,她已经因遭受不住女儿远嫁匈奴的巨大感情打击而发疯,随即气绝身亡。毫无疑问,通过虚构王昭君的这些亲人均因其入选汉宫而遭遇不幸,把女主人公的命运悲剧渲染得更加让人同情怜悯。

另一组则是与画工毛延寿相关的虚构人物,包括毛延寿的女儿毛淑姬、毛延寿的弟子龚宽,以及他与毛淑姬之间的感情纠葛。这两个虚构人物在剧本中,主要起到把画工毛延寿衬托得更坏、更贪婪的作用。龚宽与毛淑姬,他们的最大相似之处在于都具有起码的是非观、正义感、同情心,在对待毛延寿丑化王昭君形象问题上,都持不赞同态度,但毛淑姬的是非观更加鲜明,正义感更加强烈,同情心更加浓厚,而龚宽则始终带有自古文人身上难以抹去的性格软弱、行动游移、内心矛盾等“类型”特征,并因此而影响到他与所爱慕的师妹毛淑姬之间感情的顺利发展。毛淑姬和龚宽都是毛延寿丑化王昭君的知情人,并且他们都先后知道了王昭君的悲惨身世。但毛淑姬敢于公开向汉元帝揭露父亲的丑行,敢于主动站出来帮助柔弱无助的昭君母女,她对昭君遭遇的真切同情,甚至愿意代替昭君远嫁匈奴,她的正直无私形象成为剧中郭沫若浓墨重彩表现的一大亮点。在剧本第一幕中,通过毛延寿父女的长段对话,强烈对比出虽情为父女,而是非、正邪悬若霄壤的正反不同艺术形象。

关于创作历史剧的虚构问题,郭沫若持如下观点:“史学家是凸面镜,汇集无数的光线,制造一个实的焦点。史剧家是凹面镜,汇集无数的光线,扩展出去,制造一个虚的焦点。”可见虚构在郭沫若所创作的历史剧中,作用与地位是极为重要的。他认为,虚构不仅是艺术家应该享有的权力,同时也是显示艺术家创作动机和表现水平的重要手段,合情合理的艺术虚构,带给读者的效果比真实的历史事件更好,这大致就是人们通常理解的对历史真实的升华。故其言曰:“艺术家主要是写可能性。没有的人物、事件,容许虚构。问题不是在能不能虚构,而是在虚构得好不好。……(历史人物、故事)在书本子上虽然没有,在当时的那个环境里不能没有。这也就是典型环境中必然会有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典型性格。名作家所虚构的故事,认真说比史籍还要真实。”郭沫若在《王昭君》中安排上述虚构人物,应该也是遵循这种创作原则的。

关于该剧所列人物表,人们也许很少注意到一个与郭沫若其它剧作不太一样的细节,就是其次序的编排。现照录如下:

毛延寿——画师。

龚宽——延寿之弟子。

汉元帝

毛淑姬——毛延寿之女。

王昭君

王母——王昭君之母。

其他侍卫,太医等数人。

在郭沫若的剧本或者其他剧作家剧本通常的人物次序排列中,要么按照人物的主次进行编排,这是最多和最普遍的一种人物排列方式,如郭沫若的《月光》《卓文君》《甘愿做炮灰》《棠棣之花》《屈原》《虎符》《孔雀胆》《南冠草》《蔡文姬》《武则天》等,包含了其剧作的绝大部分,是其最喜欢采用的人物表排列方式;要么按照人物出场先后次序排列,虽然在郭沫若的戏剧创作中绝少采用,但这也是剧本人物安排的一种得到广泛认可的形式。而与上述两种人物安排方式不同的,在郭沫若的剧作中,惟《王昭君》和《郑成功》例外。因为《郑成功》剧本无人物排列表,不好揣测作者的人物安排意图,可以不论,剩下《王昭君》一剧,其对人物表作如此安排,有值得寻味之处。

要说该剧的主人公,毫无疑问是王昭君,故剧本以其名名之。事实上,作者在全剧中集中塑造的正面人物形象,也毫无争议应该属于王昭君。虽然虚构人物毛淑姬在剧中戏份也比较重,但这个人物,显然主要是作为毛延寿的对比形象来塑造的,她对于女主人公而言,起到了显著的陪衬效果。但王昭君作为主人公在剧中的人物排列次序中,居于六个具名人物的倒数第二,仅先于王母。而在剧中被郭沫若着力描写得足够坏的人物宫廷画工毛延寿,却被列为第一位人物。这样的安排,究竟有没有郭沫若的某种用意,或者是无意间采用了与其通行人物排列所不同的处理方式?

可以肯定的是,郭沫若该剧的创作动机,是突出王昭君这个皇帝后宫宫女敢于忤逆皇帝旨意而自愿远嫁异域的叛逆性格及其所体现的反抗封建皇权的精神,这是作者在《写在〈三个叛逆的女性〉后面》里面一再强调的,所以其在对剧中人物进行编排时,按照通常的做法,王昭君理所应当被列在首位,而其在剧中未作这样的处理,显然不能用无意或者随意来进行合情合理的解释。

另一种可能,是郭沫若如此排列剧中人物,体现了作者当时的某种创作意图。要分析郭沫若在上世纪20年代想要实现的创作意图,首先得回到郭沫若对王昭君人生悲剧的基本认识上。《写在〈三个叛逆的女性〉后面》说:“她的一生诚然是一个悲剧,但这悲剧的解释在古时是完全归诸命运——就是她的不幸被画师卖弄,不幸被君王误选,更不幸的是以美人之身下嫁匈奴,这些都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那儿作弄,不是人力所能左右一样。”郭沫若认定,王昭君的悲剧是一个命运悲剧,强调这是古时一般士人的普遍认识。而导致其命运悲剧的原因,归根结底是画师毛延寿对其形象的丑化:她本来天生丽质,是汉宫中最美的少女,就因为不愿意跟其他宫女一样向画师行贿,被那个贪图钱财而卑鄙无耻之极的毛延寿把其形象刻意画丑,故一直得不到皇帝的召幸;当匈奴提出愿作汉皇帝女婿时,她被作为五个赐赏的宫女之一,成了远嫁匈奴的人选。

古时持这种观点的确实不乏其人,如唐代李白咏昭君之诗,就有“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之句,认为是昭君当时没有黄金贿赂画工,画工在图画上做手脚丑化了其图像,才导致了远嫁异域、客死他乡的人生悲剧。唐梁献亦云:“画图失天真,容华坐误人。君恩不可再,妾命在和亲。”然而,持不同看法者亦大有人在,如宋徐钧诗云:“画工虽巧岂堪凭,妍丑何如见一真?自是君王先错计,爱将耳目寄他人。”宋文同诗亦云:“绝艳生殊域,芳年入内庭。谁知金屋宠,只是信丹青!”认为王昭君悲剧的最大元凶不是毛延寿,而是拥有后宫佳丽成百上千的汉代皇帝,是其昏聩荒淫、盲目轻信导致了王昭君的不幸。与此类似的看法,还有王安石著名的《明妃曲》其一所言:“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家人万里传信息,好在毡城莫相忆。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0既认为毛延寿被杀死得很冤枉,又指出人生失意不分南北的生存环境,在异域好好生活,未必比长期被深锁于皇帝后宫而幽居哀怨的处境更差!

郭沫若关于古时士人对王昭君人生悲剧的认识,显然主要受源于葛洪《西京杂记》的故事叙述及其体现的评价倾向影响而与李白等诗人的看法相一致,其实这只是古人对王昭君身世遭遇多种看法中的一种,不同意这种观点的人,更多地把矛头直接指向骄奢淫逸的封建时代最高统治者皇帝及其所代表的特权制度,才是制造王昭君人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应该说,在旧时代的文人眼中,能够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这一层,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因为坚定认为画工毛延寿是制造王昭君人生悲剧的最重要反面人物,郭沫若在剧本的第一幕里,通过与女儿毛淑姬的对话,毛延寿厚颜无耻地说他向宫女们索要重大报酬,是为了“尊重”艺术,是为了成全宫女们能够得到皇帝的“眷宠”,让她们成为“李夫人”“钩弋夫人”,把索贿的理由说得来冠冕堂皇、天经地义。当得知王昭君母亲听到女儿要远嫁匈奴而发疯的消息,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怜悯和愧疚,反而变本加厉地威胁道:“只要给我钱,我可以叫她不会出嫁匈奴,叫那老婆子的疯病会好,叫她也可以立升云霄。她如果仍然不给我钱,我倒打算要去告发她们欺罔朝廷。她们是罪该连诛九族,疯了,嫁了,还是便宜了她们呢!”一副毫无是非之心、乘人之危的无赖嘴脸。在第二幕中,当毛延寿一再威胁利诱而得不到其想得到的金钱时,又转而眼馋昭君的美色,生出“想吃你这个樱桃”的肮脏心思,并图谋不轨……所有这些,可以看出郭沫若把这个汉代宫廷画师刻画得不仅贪婪卑鄙,而且心灵猥琐,完全丧失了基本的人性良知和道德底线。郭沫若为了塑造这个坏人的典型形象,不惜把所有坏人的恶行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其目的在于更加有力地反衬出王昭君“倔强的性格”:“在她看来,君王的爱宠是不在她的眼中的,君王也是不在她的眼中的,不消说卑劣的画师更是不在她的眼中的了。她的受选入宫,在她看来,好像根本不是甚么荣耀的事情。这和一般无主见无性格养成了奴隶根性的女子是完全不同的。这点是我根本对于她表示同情的地方。”郭沫若越同情王昭君,他无疑就会越把反面人物写得更坏,其把画工毛延寿列为第一号人物,其根本原因或在于此。

三、关于王昭君倔强性格内涵的歧义与矛盾

《王昭君》剧中关于昭君自愿远嫁匈奴的情节设计,显然是受到范晔《后汉书·南匈奴列传》的影响,其原因乃是昭君被选入宫数年,不得见御,颇“积悲怨”。由此推断,她的自愿远嫁,是由于受不了长期被锁深宫,情感寂寞,不甘心白白浪费掉自己的青春年华,与其如此囚徒般地虚度一生,不如抓住远嫁异域的偶然机会,或许能够因此大大改变自己的前途命运。这些都成为郭沫若塑造女主人公倔强性格,且把她的命运悲剧改变为性格悲剧的最初灵感和进行艺术虚构的主要依据。

对于王昭君倔强性格的刻画,主要体现在她对远嫁匈奴的坚决态度上。关于昭君对远嫁匈奴的抉择,郭沫若是这样考虑并设计的:“王昭君不消说不会喜欢嫁给匈奴,她之从嫁匈奴只能作为自暴自弃的反抗精神解释,不然以她那样倔强的性格,她在路上也可以如像马致远《汉宫秋》里所想象的一样寻个自尽了。”这里提到元代马致远所创作的历史剧《汉宫秋》。主题写西汉元帝受匈奴威胁,被迫送爱妃王昭君出塞和亲。该剧的主人公是汉元帝,重点在于表现汉元帝与王昭君的爱情悲剧,其第二折有王昭君道白云:“妾既蒙陛下厚恩,当效一死,以报陛下。妾情愿和番,得息刀兵,亦可留名青史。但妾与陛下闱房之情,怎生抛舍也!”在马致远笔下,王昭君性格的倔强,突出体现在为爱情跳江自尽,殉节而死。她在汉、匈政治外交交易中,被当作“和亲”的棋子,被赋予其作为一个弱女子难以承受的息战交好的特殊使命,既非所愿,也非想要。故当其完成两国“和亲”交易、行至汉、匈两国交界之地时,毅然选择跳江自尽,殉情而亡。

在郭沫若的《王昭君》剧中,其与马致远《汉宫秋》表现的主题、塑造的主人公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仅将主人公由汉元帝改为王昭君,而且表现的主题,也由汉元帝与王昭君的爱情悲剧变成了王昭君反抗汉元帝的旨意及其所代表的王权权威之性格悲剧。因此,两剧都着意刻画王昭君的倔强性格,但其叛逆的对象与内涵是显著不同的。至于郭沫若用“自暴自弃的反抗精神”来诠释女主人公的倔强性格,且谓“愈倔强的人愈会自暴自弃”,似乎此时的郭沫若,对于剧中主人公倔强性格的设计与理解,显得消极和单一,一定程度上消减了该剧创作动机应该具备的更加积极和现实的意义。郭沫若自言:“要使她倔强到底,那由元帝挽留她的一幕是不能不想象出来,但这样一来我又把王昭君写成了一个女叛徒,她是彻底反抗王权,而且成了一个‘出嫁不必从夫’的标本了。”这段话郭沫若究竟想要表明什么意思,着实存在诸多令人费解之处。

首先,汉元帝挽留王昭君的剧情,是刻画女主人公倔强性格的需要,她为什么因此而成了“女叛徒”,令人费解。汉元帝见王昭君姿色出众,不想把她赐给呼韩邪单于而生反悔之意,已见于《后汉书·南匈奴传》,即所谓“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虽然考虑到怕失信于匈奴,汉元帝最终不得已而与之,但这一情节,并不需要剧作者怎样去发挥特别“想象”。郭沫若在剧本中对这一历史故事情节作适当调整,写成留而不遣,对表现王昭君决意远嫁的倔强性格具有正面作用,属于剧情发展和塑造人物形象的需要,并非难事,也算不上什么翻历史之案。汉元帝因贪恋王昭君美色,想将其留于宫中,不过是为了自己独霸享用,暴露的是其贪欲私心和至尊特权,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说不上高尚,也非出自真情,跟王昭君成为所谓的“女叛徒”,难以扯上一点关系。因为无论在历史记载中,还是在郭沫若剧本的主题和情节发展中,汉元帝从来没有与王昭君有过密切的关系或者深厚的感情,对于王昭君而言,汉元帝留给她的只有幽闭冷宫的凄凉,孤寂无助的“哀怨”,根本说不上对其是否存在情感上的背叛问题。

其次,王昭君“彻底反抗王权”与“‘出嫁不必从夫’的标本”塑造有什么必然内在联系,令人费解。王昭君忍受不了贪钱如命的画工卑劣索贿行径,由此带来被长期囚居冷落的不幸处境,当得知单于希望得到汉女为阏氏的消息后,愤而主动提出远嫁匈奴,故她勇敢地回绝了汉元帝“挽留”的旨意,确实反映了其性格的倔强,所表现出的是为追求情感幸福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毅果决,因此而说她在“彻底反抗王权”,已经有明显拔高之嫌,因为无论从历史记载看还是从郭沫若剧本的情节看,王昭君的“抗旨”,主要针对汉元帝对自己的长期感情冷落及对自己存在于宫廷的忽略,及临别大会上表现出来的贪婪美色,并非基于对她有任何真正纯洁的感情,所以这种意义上的“抗旨”,主要起于“哀怨”,只是个人感情层面的事,说不上是对封建时代整个独断专制王权制度、男尊女卑伦理制度的坚决反抗。至于把王昭君抗旨远嫁匈奴,与反抗“出嫁从夫”的封建伦理联系在一起,显得更加牵强生硬。郭沫若当初写卓文君、王昭君(计划还要写蔡文姬),意在把他们塑造成反叛封建伦理“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观念的典型女性,《王昭君》的创作动机,就是想对应表现其反抗“出嫁从夫”的思想主题。但我们不得不说,此时的郭沫若不仅对“出嫁从夫”理解有重要偏差,而且剧作情节内容与创作动机之间存在着明显偏离。“三从”出自《仪礼·丧服》:“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故父者子之天也,夫者妇之天也。”强调的是封建男权社会男尊女卑的伦理观念,要求女性嫁人以后,必须服从丈夫的绝对权威,谨守妇道。郭沫若在作品中想把王昭君塑造成出嫁不必从夫的标本,而事实上,王昭君之抗汉元帝意旨,说她具有一定反抗封建王权的色彩已被拔高,说她是冲破了“出嫁从夫”的封建伦理道德观念,颇有牛头不对马嘴之嫌。因为在郭沫若的笔下,她与汉元帝既无感情基础,更无夫妻名分,所以硬要其充当“出嫁不从夫”的代表,完全找错了对象,我们看不出其间有多少逻辑上的合理性。因为这里的名副其实的“夫”,非呼韩邪莫属,而昭君嫁给呼韩邪之后,单于对其爱敬有加,他们共同育有子女,夫妻感情甚好,更难说有“不从夫”的表现。

再次,王昭君倔强性格的内涵,究竟主要体现为自暴自弃还是叛逆性,剧本也令人费解。按照通常理解,所谓自暴自弃,指人不求上进,自甘堕落,是一种很消极的情绪和人生态度。这一成语的最早出处,源于《孟子·离娄上》:“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朱熹注:“暴,犹害也。非,犹毁也。自害其身者,不知礼义之为美而诽毁之,虽与之言,必不见信也。自弃其身者,犹知仁义之为美,但溺于怠惰,自谓必不能行,与之有为必不能勉也。”此语最早虽被赋予了比较浓厚的儒家伦理思想色彩,但从古至今,自暴自弃都被认为是一种贬义色彩明显的思想行为,是对自身较为不利(朱熹所谓“害”)的情绪和心理,很难将其与任何积极作为的人生态度和积极行动联系起来。郭沫若要塑造王昭君的叛逆性格,却认为“愈倔强的人愈会自暴自弃”,把她不愿与一般宫女一样向卑劣画师行贿的清高正直行为,把她不忍被囚居深宫而选择自愿远嫁匈奴的勇敢坚毅举动用“自暴自弃”来加以诠释,并且认为把她的性格塑造得愈倔强,表明她愈会自暴自弃。这的创作思维,实在有些出乎人之常情,也难以被读者所完全接受。其实,不管郭沫若创作之时怎么想,我们从《王昭君》这出历史剧中所看到的王昭君,是一个不随流俗、敢做敢为的坚强女性,她的倔强性格,正表现在对封建时代贪腐风气的无声排拒,对至高无上皇帝权威的勇敢挑战。这样的性格与品德,才具有郭沫若所希望表现和提倡的反封建观念的时代意义,也才具有其历史剧所努力追求的艺术真实与现实价值。

(责任编辑:廖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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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7225(2017)03-0043-09

2017-07-03

杨胜宽,男,乐山师范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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