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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开放,求实创新
———学习《王庆生自选集》的感想

2017-11-13张玉能

新文学评论 2017年4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文学

◆ 张玉能

《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4月,以下简称《王庆生自选集》)出版了。王庆生先生亲自从三楼他家拿着书送到七楼我的家门口,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看着《王庆生自选集》757万字厚厚的一本,我望着王庆生先生的满头白发,感慨万千,手捧着书,感到了其分量的厚重,里面积淀着83岁老教授的人生经历、为学之道,学术智慧、深厚学养。我花了一段时间阅读学习,现在来谈一点粗浅的心得体会。

王庆生先生是我的老师和领导。我1962年进入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学习,王先生已经是中文系的老师和基层领导。据说,王先生1958年就开始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研究。1958年全国大跃进,教育战线也开展了学生参与编写教材的活动,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就编写了一本《中国当代文学史》,王庆生先生就是其中编写的主力之一。记得我们1962年进校以后上中国当代文学史的教材就是这本书,由于当时纸张供应紧张,我们的教材全都是那种再生纸印刷装订而成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就是厚厚的一本五颜六色的纸张。尽管这种五颜六色的课本使用起来有点不大方便,有时候必须认真辨识才能够看清楚纸面上的字迹,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我们仔细阅读的习惯的形成。接着,这本教材以《中国当代文学史稿》为题于1962年在科学出版社出版,我后来在中文系资料室里借来看过,也是厚厚的一大本。好像这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本中国当代文学史的教材,其主要编撰者和整理者就有王庆生先生,不过当时不主张署个人的名字,所以,其中原委也就只有编者和一些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学生知道。我就是后来听我们中文系的老师和同学们传说才知道王庆生先生是该教材的主编者之一。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本教材作为基础,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研究和教学始终处于中国高等院校中国当代文学史科研和教学的前列。不仅1962年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稿》成为了中国当时当代文学史的权威教材,而且,后来一直不断修订完善,在改革开放新时期以后,1978年5月在武汉召开的高等学校文科教材座谈会上,确定了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编写《中国当代文学》教材,在1962年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稿》的基础上,组成了编写组重新编写中国当代文学教材,于1982年印出了第一、二两册征求意见本,1982年7月在武汉召开了审稿会,修改定稿以后,于1983年9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1986年又决定编写第三册,1989年5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了《中国当代文学》三卷本,把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内容扩大到了1986年10月,也就是把新时期十年的中国当代文学也写进了教材,使得该教材成为当时全国高校中国当代文学最全面、最权威、影响最广的教材之一。这本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编写的、教育部颁布的“高等学校文科教材”《中国当代文学》,就是王庆生先生直接领导和主编的重要科研成果和教学成果,他还邀请了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冯牧先生担任顾问,具体指导编写工作。这些都保证了《中国当代文学》这本先后沿用了半个多世纪的教材的质量。

王庆生先生自1958年毕业留校以后一直担任着比较繁重的行政工作。他从中文系秘书开始,先后担任过副系主任、系主任、副校长、校长,职称也从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一路晋升,不过,他始终还在进行着教学和科研,一边担任着校系的领导工作,一边还给研究生上课,还指导着博士生,一直到21世纪初退休。这本厚重的《王庆生自选集》就是最好的见证之一。《王庆生自选集》分为四编:“文学思潮综论”、“作家作品赏析”、“研究著述评点”、“大学教育漫谈”。仅从这样粗略的轮廓划分来看,就把王庆生先生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史家、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当代文学研究专家、中国大学教育管理专家的多重身份给显示出来了。最为难能可贵的是,王庆生先生在每一个方面都是那么认真,追求卓越。这本《王庆生自选集》的第四部分是他担任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华中师范学院和华中师范大学的各级领导工作写作的文章。我们仅仅看看这一部分的一些文章的题目,就可以知道王先生是把办好师范大学和语文教学当作一门学问来研究的,并非只是履行一种行政管理的职责。比如,《坚持高师办学方向,自觉服务基础教育》、《转变教育思想,迎接新时代对教育提出的挑战——1998年在教育思想大讨论会上的讲话》、《中国师范教育的现在与未来——在香港教育学院的演讲》、《论社会变革条件下的中国高师教育》、《深化改革,探索委属师大服务地方的新路径——在全国师范教育工作会议上的发言》、《心系华夏 情钟教育》、《耄耋老人的赤子情怀——记德被华夏的田家炳先生》、《中国的希望在教育——田家炳先生访谈录》、《解放语文教学思想》、《语文:一门重要而特殊的学科——王庆生教授访谈录》、《校园文学,如何迈向新世纪——中国校园文学创作中心主任王庆生教授访谈录》、《寄语大学文学青年——祝〈青年作家报〉面世》、《多读书,读好书——读〈大学生怎样利用图书馆〉》、《关于政治论文教学》等等。这每一篇文章都倾注着王庆生先生对于高等师范教育和汉语言文学教育的学科情怀,他把他的当校长、做导师的实践都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予以概括总结,满腔热情地投入中国高等师范教育和汉语言文学教育的伟大实践中,总结出了许许多多这方面的教育规律和教学规律。这些都值得现在更加年轻的校长、学院院长、系主任们、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导师们、老师们认真阅读,其中凝聚的是高师教育和语文教学的心血和经验。我似乎还记得在昙华林四年读书时经常听到的“专业思想”、“师范规格”、“中学语文教师的标准”之类的要求,具体规定了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学生毕业时应该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笔漂亮的粉笔字,三百篇文章熟记”,好像当时王庆生先生作为副系主任就讲得很多;后来1981年我从复旦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回到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当老师,好像记得也是王庆生先生提出了一个“华师意识”的口号,给每一个“华师人”都潜移默化地树立了自豪感、自信心、责任心、事业心,哪怕就是我到了奥地利维也纳美术学院艺术研究所做访问学者时这种华师意识或者华师情结仍然在默默地激励着我。这时我真的好像老系主任、老校长王庆生先生就在我的身边,微笑着与我同行,向我挥手致意。正是因为有了像王庆生先生这样的系主任和校长,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和几代人的努力,华中师范大学才得以跻身教育部部属师范院校的前列和“211工程”高校,华中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才能够在全国同类专业之中名列前茅。在这些成绩里面有我们大家的贡献,也有王庆生先生的心血。

当然,王庆生先生不仅是系主任和校长,毕竟还是中国当代文学学者、中国当代文学史家、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生(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导师。这本《王庆生自选集》中的大部分文章还是关于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从这些文章中,我大致感觉到,王庆生先生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具有宏阔的视野、辩证的思维、与时代偕行的品格,注重以新方法、新角度来看待和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尤其重视对于中国当代文学作家作品的具体赏析和文本细读,在国内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领域独树一帜,独领风骚,影响深广。

首先,王庆生先生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以宏阔的视野、辩证的思维、与时代偕行的品格,树立了自己的丰碑。

其一,他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是一种全球化语境下的审视和反思。众所周知,关于历史,有一种说法叫做:“当代无史。”因为无论是中国当代史,还是世界当代史,或者当代文学史,都还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许多当事人还健在,还无法盖棺定论,很难做出公允合适的评价。王庆生先生的研究对象就是中国当代文学史,而且一做就是六十年。这样就要求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的学者和教授具有高屋建瓴,总揽全局的胸襟和能力。王庆生先生恰恰就是具有这样的胸襟和能力的学者和教授,他的全球化视野就是这种胸襟和能力的一个具体体现。《全球化视域下的当代中国文学》集中表现了王庆生先生的宏阔视野。他以敏锐的眼光洞察了全球化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特别是90年代以来出现的新特征:一是科学技术的进步带来新的社会变革。通信技术的迅猛发展,数字化光纤网络通信和卫星远程的技术革命,大大突破了传统的时空限制,使地球大大地缩小了。二是社会产业结构的变化。由于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把人类推进了知识经济时代,它日益摧毁着传统工业社会的产业结构,建立起以电脑行业和高度自动生产为中心的产业结构,当今资讯的进步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网络、传媒的“高速公路”,使远处发生的事件传递越来越快捷。它使世界由单一的架构变为多元的架构,单一的世界变为多元的世界。三是全球化的市场经济打破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扩大了人类活动的空间,促进了对内交流和对外开放,从而使全球一体的市场经济得以形成和发展。四是由于生产的知识化,它日益减轻人们的体力劳动,消灭着传统的“三大差别”(城市与乡村、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知识分子与工农),并使生产发展与环境保护协调起来,人类的生存环境因而也愈具有“公共”的性质,人类的共同利益越来越多,人类的共同价值观念(如保护全球生态环境、和平利用空间、和平开发南极和海洋意识)逐渐呈现出来。过去,由于人类自身的对抗和人与自然的对抗,已将地球搞得千疮百孔,生态环境受到严重破坏。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只有全球一致努力,才能拯救人类共同的灾难和危机。五是全球化对世界影响愈来愈大。一方面,全球化虽然最直观地从物质层面,从经济领域表现出来,但它们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概念,它已越出单纯的经济范围,越出物质层面,渗人精神领域,渗入政治、思想、文化、科学、技术等领域,改变着人类的生活和地球的面貌;另一方面,由于经济的发展与自由化,它日益突破传统、民族国家的界限,形成了宏大的“经济流”、“文化流”,哪里有利润,资本就会流向哪里,人类的政治交往、思想交流、文化交流也会流向哪里。在清醒地认识到全球化的这些基本特征以后,王庆生先生以全球化的宏阔视野分析了全球化视野下的当代中国文学。他主要谈到了三个问题:关于全球化与一体化问题,关于全球化与本土化、民族化问题,物质世界的丰富与精神世界的匮乏问题。关于全球化与一体化问题,他指出:全球化并不意味着世界大同和平等,而是意味着另一种霸权。我们既要看到全球化所带来的好处,也要看到它蕴含的危机。尽管全球化的钟声已清晰可闻,但是真正意义上文化全球化,仍是一个梦想或幽灵。当今,西方话语处于强势,东方话语处于弱势。用历史的眼光来看,东方和西方是两个自成体系的文明模式,二者相互影响,但有很大的差异性。文学有它的自身特点和个性,不可能像经济那样实现一体化。在全球化时代,我们需要的是文学的多元化、多样化,用丰富多彩的文化装扮世界,而不是让世界呈现一种色彩、一种声音。因为世界是多样的、复杂的,全球化带来的文化观、文学观的嬗变,可能为作家的创作注入新的因素,但作家的创作理念、创作方式不可能一体化,文学发展的总体态势是多元共存、互补互荣。关于全球化与本土化、民族化问题,他指出:在这里,我们需要注意两种倾向,一种是以文化、文学的全球化来取代本土化、民族化,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它只能导致中国文化特征的丧失;另一种是过分强调文化的民族化、本土化,排斥外来优秀文化,这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早已为历史经验证明是不可取的,它只会给中国文化发展带来倒退。事实证明,民族精神是永恒的。“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关于物质世界的丰富与精神世界的匮乏问题,他指出:这些年来,我们经济发展了,物质丰富了,但人们的精神世界并没有随之丰富。物欲化、市俗化充斥社会,精神世界匮乏,人的素质不高,已成为人们经常议论的一个话题。全球化给我们的生存和精神世界带来的形势是严峻的,给文学提出了新的课题:在全球化的语下,文学的使命是什么,作家、评论家、人文科学工作者应当怎样积极关注和参与全球化,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这些都是需要认真回答和解决的。今天,在物质日益丰富,经济日益发展的时候,我们更需丰富的精神食粮,坚守文学的精神家园。所以,王庆生先生郑重地提出了他关于“文学如何应对全球化挑战”的策略:首先,全球化是一个多种文化共存的时代,文学应在多元中共存,在同中存异,异中求同。从中国历史上看,“经”和“道”都是多极、多样、多元的。从春秋“五经”、两汉的《公羊春秋》、魏晋三玄、隋唐佛经、宋明《四书》等经典,以及先秦百家、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与宋明理学都是有差异的,春秋战国更是多元化的百家争鸣时代,这些都推动了文学的发展,相反,汉以后的大一统,“独尊儒术”则禁锢了学术的发展。当代文学的经验教训更证明了多元、开放的重要性。面对全球化的挑战,我们不仅要有一个开放的心态,也要有兼收并容的精神。须知“和而不同”将是世界多元文化必走的一条道路,承认不同但是要“和”,要兼收并容。在全球化的浪潮下,开放的、现代的、新质的文化正在生成,消费文化、市场文化、网络文化正在广泛传播。其次,文学是创新的艺术,具有超前性和独创性。在全球化的语境中,追求独创,追求创新具有特殊的意义。文学贵在创新。创新是真善美的融合,是人们生命主体与其生存状态、生命历程的互动中所激发的人的能动性、创造性思维和行为的总和。文学最忌讳的是雷同、模仿、平庸、模式化。文学要创新,就要更新观念,更新思维方式,用现代性的眼光审视过去,关注当今,做到吐故纳新,推陈出新,吐糟粕而吸菁华,略神貌而取精髓,在承续中外文学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再次,生活是丰富的,生活是创作取之不尽的源泉。在全球化的挑战下,当代作家要在生活中发掘取之不尽的资源,面向当代,立足本土,吸取中外优秀文化养分,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好作品。我们要写好作品,就要面向生活,深人生活,不能以抽象的创作理论作为创作的源泉。我们要学习西方文化的精粹,但不是将西方神化,要在生活中获得体验,获得多元文化的滋养。王庆生先生的这篇《全球化视域下的当代中国文学》,既表现了他的全球化宽广的胸怀,又体现出他建设中国特色当代文学的情结,以及把全球化、现代化与本土化、民族化,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立足中华文化根基的创新与吸收西方文化精华,辩证统一起来的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的思路。

其二,他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是一种辩证发展运动的文学史观,描画出了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生动、鲜明的面貌,揭示了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本质特征。一般把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文学称为中国当代文学。这一段历史时期经历了三次转折性变化,期间大大小小的变化更是层出不穷,这些当然直接影响到文学的发展。因此,在“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前后和改革开放新时期前后,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道路及其评价往往产生了很大的分歧。那么,究竟应该如何描述和归纳中国当代文学发展道路,如何正确评价中国当代文学的是非优劣?这就需要一种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和态度,需要一种唯物辩证法的观点和方法。王庆生先生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就基本上贯穿了这种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和态度以及唯物辩证法的观点和方法。在《试论我国当代文学的发展道路》中,他根据我国社会主义各个时期的历史、文化状况和文学特征,把当代文学的发展划分为四个时期:一是开拓时期的社会主义文学(1949年—1956年)。这是一个新旧交替、除旧布新的时期。这个时期有步骤地实现了从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转变,迅速恢复了国民经济并开展了有计划的经济建设,在全国绝大部分地区基本上完成了对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党的指导方针和文艺政策,为社会主义文艺的发展提供了条件,广大作家沐浴着新中国的阳光,在文艺为人民大众方向指引下,深入沸腾的工厂、火热的农村、战火纷飞的抗美援朝前线,熟悉新的时代、新的生活,辛勤地开拓那些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创作了一批真实地再现了历史的和现实的革命斗争的作品,讴歌了闪耀着社会主义精神的新人新事,获得了初步的丰收。与此同时,文艺界开展的批判封建思想意识、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文艺观点的思想斗争,虽为发展社会主义文艺进一步作了思想的和舆论的准备。但文艺斗争中“左”的倾向也给文艺事业造成了很大损害。二是在曲折中前进的社会主义文学(1957年—1965年)。这个时期,是开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十年。十年中,一方面,政治斗争、文艺斗争中“左”的倾向对文艺产生了严重影响;另一方面,文艺园地仍是百花争艳,硕果累累,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出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文学发展的第一个高潮。长篇小说的大面积丰收,电影、戏剧文学和散文的蓬勃发展,标志着文艺的繁荣。这种形势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当代文学一定会出现一个更加兴旺的景象。1957年的反右派斗争严重扩大化,1958年的“大跃进”,1959年的“反右倾”,以及接踵而来的文艺战线上的“反修防修”斗争,使“左”的倾向日益滋长,愈演愈烈。在这种情况下,周恩来、陈毅的几次重要讲话和“文艺八条”的制订,曾使“左”的倾向有所纠正,文艺工作一度有所发展。但在这些正确的主张和措施尚未得到充分贯彻执行时,便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对一些文艺作品、学术观点和文艺界学术界一些代表人物的错误的、过火的批判,以致后来发展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三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文学(1966年5月—1976年9月)。林彪、江青利用窃取的部分权力,于1966年2月合伙炮制了《林彪委托江青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作为实现篡党夺权阴谋的一个步骤,紧接着在全国推行了一条要从根本上毁灭社会主义制度、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的“左”倾路线,在文艺界,他们大搞封建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和文化虚无主义,全盘否定“五四”以来的革命文艺运动的光荣传统,诬蔑革命文艺路线是“修正主义文艺黑线”,贬黜从马克思主义创始以来的无产阶级文艺,禁止一切中外古典文学优秀遗产。在这“东风无力百花残”的十年里,万马齐喑,文苑萧瑟,黑白邪正被混淆,是非曲直被颠倒,文艺创作陷入了僵化和虚假的境地,艺术上日趋贫乏、单调和模式化,社会主义文艺园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凋零景象。这在中国文学史上是罕见的。然而,人民不会屈服,文艺工作者不会沉默。许多文艺工作者和人民站在一起,在斗争中思索,于激愤中抗争,用直接的或间接的形式同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进行斗争,创造了人民的、战斗的革命文艺,给荒漠的文坛带来了新的曙光。特别是天安门诗歌运动,敲响了“四人帮”覆灭的丧钟,预示着文艺的春天重新降临。四是新时期的社会主义文学(1976年10月—1986年10月)。这个时期,可以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为标志,分为两个阶段。三中全会以前,文艺界主要是拨乱反正,正本清源,批判“文艺黑线专政论”。与此同时,广大文艺工作者以不可遏止的热情,创作了一批“歌颂老一辈,揭批‘四人帮’”的作品,提出并回答了千百万人民所关心的社会问题,再现了十年动乱期间革命与反革命搏斗的悲壮图景,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1978年12月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批判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从根本上结束了延续多年的“左”倾错误,重新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作出了工作重点转移的战略决策,实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党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此后,在四项基本原则的指导下,思想解放的洪流冲开了多年来禁锢的闸门,冲决着个人崇拜、教条主义和封建思想、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荡涤着意识形态领域的精神污垢,出现了文艺的复兴。不论在创作的数量还是质量上,也不论在主题的深刻性还是题材风格的多样性上,都是过去难以比拟的,社会主义文学从此走上了一条健康发展的道路。尽管这一时期的文学还出现过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遇到了种种干扰,但坚冰已经打破,航道已经开通,展示在它面前的,必将是一个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的繁荣时代。……这样的总结和概括应该是完全实事求是的,也是辩证地处理了文学与时代和政治的关系,揭示了中国当代文学前三十年发展的本质状况及其总体的成就和未来的愿景。王庆生先生还具体概括了中国当代文学前三十年的实际成就。他指出:第一,文学描写的生活范围和创作领域不断扩大。解放后,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为文艺创作开辟了广阔道路。从农村到工厂,从部队到学校,从边陲到城市,从现代到古代,从地上到天上,都囊括在作家的视野之中。不仅描写革命战争和农村生活的题材有了新的开拓和成就,而且过去涉猎甚少的或者完全没有涉及的工业题材、少数民族生活题材、老一辈革命家题材、国际斗争题材以及历史题材、科学幻想题材等,都有了长足发展,填补了文学创作的某些空白。第二,人物形象的塑造有了新的发展。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里,出现了一批比较成功的人物形象,既有走在时代前列的先进典型,也有处于转变过程的中间人物,还有阻碍或抵挡生活前进的落后人物和反面人物,以及各种历史人物形象。随着劳动人民在政治上、经济上的翻身,过去受欺凌、受压迫的普通工人、农民、战士和知识分子,成了文学作品的主人公。劳动人民中的英雄人物又占据了重要地位,这些人物凝聚了劳动人民的优秀品质,成为人们效法的榜样。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形象的出现,填补了当代文学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空白,具有开创的意义。这批人物形象,是按照生活本身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创造出来的具有鲜明个性的艺术典型。这批人物形象的成功创造,标志着当代文学的水平有了新的提高,新的发展。第三,艺术风格和艺术形式有所突破。新中国成立以后,虽然在一个较长时间内,由于教条主义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艺术风格、艺术形式的发展,但是,广大文艺工作者坚持深入生活,坚持艺术探求,在民族化、群众化的基础上创造个人风格,仍然取得了显著成就。有些早在“五四”以来就形成自己风格的作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随着思想、艺术水平的提高,创作个性又有了新的发展;有些作家则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通过不断的艺术实践,逐渐形成了独侍的艺术风格。在当代文学史上,曾经出现了一批倾向相似、风格相近的作家群,如人们熟知的以赵树理为代表的山西作家群,以孙犁为代表的河北作家群,以周立波为代表的湖南作家群,以及五六十年代南京出现的剧作家群,方之、陆文夫、高晓声等人组成的“探索者”作家群,在边疆地区出现的描写少数民族和边疆斗争生活的云南作家群和西北作家群等等。第四,少数民族文学恢复了生机。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党的民族政策和文艺方针的照耀下,少数民族文学获得新生,涌现了一批有才华的作家,创作了许多好的和比较好的作品,整理加工了一批民族民间文学佳作。这些作品深刻地反映了少数民族苦难的昨天和幸福的今天,形象地展现了少数民族特有的生活风貌、风俗习惯、文化传统以及本民族地区奇伟、壮丽的自然风光,为人们描绘了包括历史生活和现实生活,也包括各种神话世界在内的动人艺术画卷。少数民族文学取得这样重大的成就,是这些民族历史上所未有的,也是我国文学史上所未有的。第五,形成了一支经受严酷考验,能够勇敢战斗的文艺队伍。新中国成立以后,党加强了文艺队伍建设,经过三十多年的斗争锻炼,一支富有战斗力的社会主义文艺大军已经形成。这支队伍大体由四部分构成:一是“五四”时期投入新文化运动的老一辈作家,他们是“五四”时代的产儿,曾为创建新文学立下了汗马功劳,新中国成立后,又为当代文学谱写了新的篇章。二是在我国民主革命的不同历史时期中为文学事业做出了贡献的作家,其中有在腥风血雨的大革命时期和30年代出现的,也有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烽火中崛起的。现在,他们担负着承上启下的重任,成为社会主义文学事业的顶梁柱。三是新中国诞生后崭露头角的作家,他们之中有的是在三四十年代参加革命而在新中国成立后显示文学才华的,有的是在新中国的阳光雨露滋润下成长起来的,还有一批是从工人、农民和解放军中涌现出来的,他们带着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作品走进了当代文坛,成为社会主义文学的中坚力量。四是在新时期涌现的青年作家。这批新人大都孕育于十年动乱的蹉跎岁月,成长在翦除“四害”后的大好时代,尽管他们往往比较稚嫩,先天还有某些不足,但如同鲁迅针对当年的青年文艺家说的,“希望就正在这一面”,他们“以清醒的意识和坚强的努力,在榛莽中露出了日见生长的健壮的新芽”,是生气勃勃的富有生命力的一代。其中,一批女作家的出现,更是历史上少见的。由上述四部分作家汇合组成的社会主义文艺大军,在党和人民的哺育下,坚持和群众相结合,经受了历史的严峻考验,而今已经锻炼得更加成熟。在论及中国当代文学的成就时,我们不会忘记台港澳文学的发展。台湾和港澳都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中华民族的骨肉同胞。三十多年来,台港澳文学在时代潮流的影响和推动下得到了发展。近几年来,各地出版了一批台湾、港澳文学作品,研究台湾、港澳文学的工作已为人们所重视。这对于了解台湾、港澳文学,对于加强维护祖国统一的爱国作家和爱国人士的广泛团结,是十分有益的。总的说来,在社会主义土壤中成长起来的当代文学,取得的成就是很大的。那种简单地认为新中国成立后三十年文学不如前三十年文学的观点,那种把“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文学和新时期文学混同起来统称为“十六年”的观点,都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当代文学发展的历史说明: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社会主义文学是崭新的文学,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广阔发展的前景。王庆生先生在此基础上还总结了中国当代文学三十年的主要经验教训,归纳起来就是:第一,正确认识和处理文艺和生活的关系。第二,正确地认识和处理文艺和政治的关系。第三,正确地理解和贯彻执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第四,正确地对待中外文艺遗产的批判继承。新中国成立以来,文艺战线开展了一系列批判与斗争,其中主要的有五次:关于电影《武训传》的讨论,关于《红楼梦》研究中的唯心主义观点的批判(联系批判胡适派的政治观、学术观、文艺观),关于胡风文艺思想的批判,文艺界的反右派斗争,60年代的“反修防修”斗争。这些批判和斗争,完全超出了文艺思想和学术问题的范围,发展成为错误的政治斗争和政治运动。对本来可以通过正常的讨论和争鸣以求逐步澄清、逐步解决的问题,采用了行政命令和群众批判运动的方式,匆忙地、轻率地做出错误的政治结论,完全忽视了文艺思想和学术问题上的是非,结果给文艺创作和学术研究带来了严重后果。历次批判斗争,都以反对右的倾向为主要内容,对“左”的教条主义批判却不力,甚至把“左”倾错误观点当作正确的东西加以宣扬,致使“左”的倾向越来越泛滥,越来越严重,而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则把它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直到粉碎“四人帮”以后,文艺论争才逐步走上正轨,三十多年来,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吃了许多苦头,付出了沉重代价。“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振兴社会主义文艺事业,需要我们从历史的经验教训中得出正确结论,而不致重蹈覆辙。这些文字,我们今天读来仍然是那么合乎事实,那么充满了唯物辩证法精神。

其三,在《中国当代文学50年概述》中,王庆生先生又进一步深化了中国当代文学发展观。他指出:新中国文学是具有新质的社会主义文学发展的起点。就当代中国文学50年来说,大体经历了两个发展阶段:即从新中国成立初期至70年代中期为一段,从70年代中期至今为另一段,这两个阶段的文学,构成了当代中国文学发展的文学画卷。从新中国成立初期至70年代中期,是新中国文学除旧布新、曲折发展的一个时期。新中国成立初期,广大作家沐浴着新中国的阳光,满怀激情地歌颂新的生活、新的时代,写下了礼赞祖国、礼赞党的颂歌,还有一批表现时代强音的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和戏剧。这些作品难免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作为新中国文学的开篇,却是永垂青史的。继之,在50年代末,60年代初,又出现了一个兴盛的文学繁荣期,涌现了一批至今还具魅力的长篇佳作,如大家所熟知的《红旗谱》、《青春之歌》、《创业史》、《红岩》、《上海的早晨》等,还有那些优秀的诗歌、剧作,如《洪湖赤卫队》等等,这些作品以其思想的深邃、艺术的精湛而载入新中国文学史册。然而就在文学创作蓬勃发展时,党在指导方针上的失误、“左”倾思潮的泛滥,却给文学的发展带来了严重的影响。如新中国成立初期对电影《武训传》、对俞平伯《红楼梦研究》的批判和对“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批判;1957年的所谓反右派斗争;1958年的“大跃进”、1959年的反右倾以及接踵而来的反修防修”斗争,使“左”的倾向日益增长、愈演愈烈,其间党和国家领导人周恩来、陈毅等虽设法制止“左”倾思潮,但他们提出的正确主张未能充分贯彻。尔后文艺界又发生了对一些文艺作品、学术观点和代表人物的错误批判,以致后来发展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1966年5月至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则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这场灾难使文学事业受到最严重的损失。整个文苑万马齐喑,百花凋零,是非曲折被颠倒,黑白邪正被混淆,文艺园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荒芜景象。然而,文艺工作者不会屈服,1976年爆发的天安门诗歌运动则昭示着文艺春天的重新降临。从70年代中期至今,是新中国文学发展最好的一个时期,也可以说是新中国文学复兴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伊始,文艺界主要是拨乱反正,正本清源,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批判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从根本上结束了延续多年的“左”倾错误,作出了工作重点转移的战略决策,实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党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至此,改革开放的潮流推动了文学的发展,使新中国文学走上了一条健康发展的道路。综观新中国文学50年来的发展,尽管有过多次曲折和反复,但从总体来看,经历了一个从单一到多元、从直露到深邃,从封闭到开放的路程,它所发生的变化是十分深刻的,取得的成就是引人瞩目的。不论是创作的数量还是质量,不论是主题、题材还是艺术风格的变化都是前所未有的。仅以长篇小说为例,新时期创作出版的比“文革”前出版的还要多,“文革”前创作长篇最多的一年1959年,出版了32部,而现在平均每年都在几百部以上。据统计,1991年—1995年出版长篇小说2500部,这个数字是人民文学出版社50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总量的5倍,但真正优秀的长篇约占百分之一。新中国文学成就,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就题材而言,突破了题材的禁区,作家的视野不断扩大,创作的领域涉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描写革命战争和农村生活的题材有了新的拓展,而且过去涉猎甚少的或者完全没有涉及的题材也得到开拓。如描写知识分子在农场劳动改造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描写“善吃”的资本家的《美食家》,揭示僧人生活的《受戒》,揭开监狱生活一角的《大墙下的红玉兰》等。就湖北武汉的作家来说,描写科学家攀登高峰的《哥德巴赫猜想》(徐迟),反映市民生活原生状态的《烦恼人生》、《太阳出世》、《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池莉)和《风景》、《行云流水》(方方),抒写农村教师生活的《凤凰琴》(刘醒龙),刻画古代人物的《孔子》(杨书案)等,都打破了文学描写的狭窄天地,填补了某一方面的空白。就主题而说,突破了主题单一的模式,作品的意蕴进一步深化。作家已经不满足于从社会思潮的表面汲取一般化的概念作为自己作品的主题,而是从生活的底层中提炼主题,以溶进作家对时代、对生活、对人生的独特的思索和理解,溶进自己的审美意识,比如同是表现部队生活的《三千里江山》、《谁是最可爱的人》与尔后创作的《西线轶事》、《高山下的花环》在主题的提炼上就有显著的差异。前者多是从正面歌颂解放军、歌颂部队生活;而后者则显得更为丰富、深刻,作家对当代军人世界的揭示,不再是单一的歌颂,而是融颂歌、战歌、悲歌于一体。再如描写都市生活的《普通女工》与《烦恼人生》在主题的揭示上也有很大的不同,有些作品的主题并非单向涵意所能概括,有的则是多义的统一。由于主题的深化,作家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对人物性格的刻划也有了新的突破。现在的作品打破了好人一切皆好、坏人一切皆坏的格局,作家注意把笔伸向人物的精神世界,多方面地展示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矛盾性,使人们对人物形象有了深层次的了解和把握。就艺术方法而论,突破了艺术风格和创作方法定于一尊的规范,形成多种艺术风格、创作方法并存并荣的繁荣局面。社会主义文学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尽管革命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占有重要地位,但是看来不必、也不可能把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定为一尊。新时期以来,由于对外开放,各种艺术流派、各种创作方法纷至沓来,如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现代主义、浪漫主义、后现代主义、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荒诞派,后殖民文学……都给文学创作带来很大的冲击,促使当代中国文学的文学观念和艺术风格、表现手法发生了嬗变,文学由定于一尊向多元发展。有的作家由重点描写客体转向注重主体意识的表现;有的由外部表象转向内心世界的发掘;有的由重视情节转向情节的淡化和多样化。在创作方法的运用上,有的在运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同时,注意吸收现代主义的艺术手怯和表现技巧;有的则以现代主义创作方法为主,运用表现主义、象征主义、心理现实主义和荒诞变形、“黑色幽默”等手法反映社会生活,揭示人的心灵世界。这些都打破了艺术模式一统化的格局,形成了多种创作方法,多种艺术风格共同发展的繁荣景象。创作方法的多元化推动了作家艺术风格的突破和成熟。现在不仅出现了人们所熟悉的山西作家群、湖南作家群,而且还出现了京味风情小说、汉味小说、津味小说以及寻根小说、新写实小说、新历史小说、新生代小说、晚生代小说……这些不同风格、不同文体、不同艺术流派、不同表现手法的出现,标志着一个民族文学的发展和昌盛。这些论述,不仅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成就如数家珍,而且对于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曲折和教训也是刻骨铭心;同前述的论说相比较也可以明显地看到,它既承续了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又有了进一步的深广开掘。

其次,王庆生先生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特别注重研究方法的多元化、现代化、科学化。

在《中国当代文学50年概述》中,王庆生先生总结了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的状况。他指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也和新中国文学发展一样,经历了一个曲折的历程。开始这支研究队伍人数很少,成果不多,现在这支队伍发展了、壮大了,而且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新时期以来,我们批判了“左”的教条主义,恢复和发扬了实事求是的研究学风,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广泛引进和汲取外国先进成果和研究方法,并结合中国的特点,促使新中国文学研究朝向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的方向发展。可以说,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已成为整个中国文学研究中的最活跃的领域。他在这里特别强调了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方法论问题。他在具体分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的特点时指出:综观50年来当代文学研究,大体有如下几个特点。其一,史学观念有了新的变化。过去大多从单一的固定视角分析文学现象、评价作家作品,现在由于文学观念的变化,研究者淡化先入为主的意识,突出史料,客观地、如实地描述文学现象、文学运动,评价作家作品,对文学史作一个“史”的还原,从而多层次、多角度地观照历史,对当代文学的发展作了较为准确的评价,从而在多样的形态中尽可能公正地展现中国当代文学的风貌。其二,运用历史的、美学的原则分析当代文学现象、评价作家作品,改变了过去那种凭个人主观好恶定优劣的不良倾向,坚持从作品的实际出发,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有好说好,有坏说坏,尊重历史,尊重作家作品,还历史以本来的面目。如对胡风的文艺思想评价,对萧也牧、路翎的作品评价,对“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以及先锋文学、新写实主义文学的评价,都体现了三中全会以来所倡导的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精神。新方法的借鉴和吸收也改变了当代文学的研究面貌,拓宽了视野。一向薄弱的创作心理研究,作品深层文化研究、艺术形态研究有了进一步的加强。其三,在文学史的研究格局和编写模式上有了突出的进展。80年代以来,各地出版的当代文学史种类之多则是前所未有的。近10年来在已有编写的基础上,提出了重写文学史的口号,旨在打破一种传统的、陈旧的文学史观,增强研究主体的自主意识,拓宽文学史的写作天地。现在出版的一些当代文学史著已开始具有自己的独立体系和学术个性。编写者坚持史识、史料与史笔的统一,宏观把握与微观剖析的结合。过去有些不入史的作家作品经过实践检验后,恢复了本来面目,在文学史中有了自己应有的地位;有些评价不实的作家作品给予了重新评价;有些过去受忽略的文学问题如通俗文学、女性文学、军旅文学、文学理论批评等,都给予了充分的重视。其四,追踪研究成为当代文学研究的基本方法,这正反映出当代文学的开放性和当代性,使当代文学研究紧密联系实际,关注现实热点,也使自身的理论随着文学创作的发展而发展。总的说来,当代中国文学研究50年,特别是80年代以来,在改革开放的大格局中,进一步解放了思想,开拓了思维空间,扩大了学术视野,更新了思维方法。当代文学的研究领域也比以前有了更大的发展。从广度方面来说,由于禁区被打破,为当代文学研究者提供了更广阔的研究领域,这是一个方面;从另一方面来说,由于对外的开放,新的理论与新思维方式的引入,研究的深度也进一步加强,许多旧的材料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可以说,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正在沉稳中走向成熟。

实际上,王庆生先生在这里所谈的特点实质上就是以方法论为根本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的新的突破。无论是史学观念的变化,还是坚持从作品的实际出发,或者文学史的研究格局和编写模式,抑或追踪研究成为当代文学研究的基本方法,说到底或者在一定意义上来看,都与文学研究的方法论问题密切相关。正是王庆生先生为代表的新时期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的学者和教授高度重视方法论问题,特别是在1985年所谓“文学研究的方法论年”的热潮中,大家齐心协力探讨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新思维、新角度、新方法,从而突破了一些旧的条条框框和所谓“禁区”,取得了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的新成就和新突破。其实,方法论是有不同层次的。最高层次的方法是“元方法”,也就是决定方法的方法,或者叫做哲学方法;它是把一定的哲学观点转化为分析对象和问题的方法。比如,新中国成立以后一段时间内,由于受到苏联“正统马克思主义”或列宁主义哲学(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某些观点影响,把文学当作阶级斗争的工具,把文学史当作意识形态的斗争史。这就是一种元方法,而进入新时期以后,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和教学突破了这种观点的分析方法,从文学的多重本质和多种角度来分析中国当代文学的作家作品和文学现象,依然是一种哲学方法的运用,不过是一种正本清源、拨乱反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和马克思主义美学原理的运用。其次一个层次的方法就是学科方法,就是一种学科的现象被借用的其他学科的原理作为方法来进行分析的状况;比如,新时期以前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主要是以社会学和历史学的基本原理作为方法来进行分析的研究方式,所以被称为“社会历史文学理论”或“社会历史批评”,这种比较单一的研究方法曾经得出过以前的研究所未能得出的正确结论,可是,一旦这种单一的分析方法排斥了其他的方法,一家独尊,就必然陷入一种片面化的境况。新时期以来的解放思想和改革开放,促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吸取西方的各种新兴学科的原理来作为研究方法,于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就有了诸如心理学方法、人类学方法、系统论方法、信息论方法、控制论方法、耗散结构方法、协同学方法、混沌学方法、文化学方法、数学方法、地理学方法、精神分析学方法、宗教学方法、运筹学方法、伦理学方法等学科方法,从而开启了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的新洞天和新局面。第三个层次的方法就是具体的方法,比如观察法、实验法、数理统计法、问卷法、归纳法、演绎法等等。这些具体方法曾经被认为是自然科学的研究和分析的方法,不大运用到人文社会科学方法,然而,新时期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也有了这类方法的研究成果,比如,对作家作品的问卷调查,对作家作品的用词频率的数理统计,对不署名的作品的评论实验等等,也都得出了一些出乎意料的新成果。所以,王庆生先生的上述分析,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种突破禁区、运用新思维、新方法的研究。我之所以这样来归纳,还有一个直接原因,那就是,王先生曾经在1985年“方法论年”时偶尔遇到我问起过关于西方文学研究方法的问题。我记得,当时好像给他推荐了两本小册子,一本是美国文学批评家韦勒克的《西方四大批评家》(林骧华译,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介绍了意大利的克罗齐、法国的瓦莱里、匈牙利的卢卡奇、波兰的英伽登四位西方现当代的文学批评家),另一本是美国批评家魏伯·司各特编著的《西方文艺批评的五种模式》(蓝仁哲译,重庆出版社,1983年版,介绍了西方文艺批评的形式主义批评、神话-原型批评、精神分析批评、社会学批评、伦理批评等五种模式),后来有一次校内的会议上还就这个话题进行了交谈,我留下他很注重吸取西方文学批评方法的深刻印象。

王庆生先生虽然很重视西方文艺批评的一些新方法的学习和运用,但是,他也极力反对那种盲目搬用西方文学批评方法的错误做法。在《中国当代文学50年概述》中,他就非常严肃地指出了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中的不良倾向:在研究上有的趋时尚新,在研究方法和学术观点上存在着盲目地潮流化。学科建设是一项严谨的学术事业,学术创新要建立在研究的基础之上。而有的研究者不从实际出发,盲目趋时尚新,忽略细密的、宏观的、扎实的研究,结果也难以在学术上有所创新。他还指出:三中全会以后,大量西方文艺理论的引入,改变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封闭状况,给文学研究带来了生机与活力,这是主导的方面,但在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在借鉴外国的同时,有的囫囵吞枣、盲目追潮;有的丢失、否定自己的传统,贬低中国文学的应有价值;有的甚至想以西方现代派文学替代当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这些显然是不符合中国文学实际的。我们要确立当代中国文学的特色和自己的精神品性,不能再有一种身份的迷失和“我是谁”的惶恐。我们要借鉴外国文学一切优秀的东西,从中汲取营养,同时又要批判地继承传统,发展传统,以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当代中国文学学科。在《世纪回眸:逐步走向成熟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中他还说:中国文学自80年代初以来大量引进了西方文学的理论、技巧与话语体系,此举打破了中国文学多年封闭的状况,给中国文学增加了生气与活力,其积极意义当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它同时也带了另一个问题,即在势如洪水的西方话语面前,中国文学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自己身份的确认,80年代中期以后的文坛上,一批作家趋时鹜新、盲目追潮,忙于对西方文学的借鉴与趋同。批评家则陷入失语的尴尬,他们纷纷丢掉传统方法,换上西方理论的利器,披挂上阵,以西方理论比附本来与其有相当距离的中国文学,文学批评本来应当遵循的由作品出发的品评鉴赏原则,在很大程度上被倒置为一种用西方理论套作品的情况,一些有偏见的西方学者,包括某些中国理论家借口某个阶段的中国文学有浓重的政治色彩而完全否认其文学的身份,贬低中国文学应有的价值。王庆生先生就是这样以一种开放的、科学的、现代的、辩证的态度来对待学习和运用西方文学理论和批评的新观念、新思维、新方法,从而在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中始终坚守在中国高等学校和科学研究机构的前列。

再次,王庆生先生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尤其重视文学文本的细读,给人们提供了具体、形象的审美赏析,同时也使得人们能够具体把握住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脉络和关键。

在《王庆生自选集》中,我们读到了许多作家作品赏析和研究著述评点的篇章。从这些文章中我们就可以领略到王庆生先生的文本细读的精深功夫。

《王庆生自选集》中的每一篇序文评点,几乎都是以文本解读和文本分析为依据而写出的,每一篇的分量都是沉甸甸的。像《构建文学评论新学科体系——序王先霈、范明华著〈文学评论教程〉》、《理论综述:文学评论的一种独特形式——序白烨著〈文学论争二十年〉》、《流溢真情 寄寓深意——序张永健著〈访台诗草〉》、《“终日乾乾,与时偕行”——序〈清泉文存〉》、《一代新人勇于探索的足迹——读〈探索——青年记者王楚通讯、特写、随笔选〉》、《雏凤清于老凤声——序〈韦娅创作评论集〉》、《传统文化对新时期小说的影响——序张卫中著〈新时期小说的流变与中国传统文化〉》、《比较研究的新成果——序陈立华著〈用戏剧感知生命〉》、《勤于耕耘 善于思辨——序刘为钦著〈思与诗的搏击〉》、《史铁生哲思文体的价值和意义——序张路黎著〈史铁生哲思文体论〉》、《知青小说研究的新收获——序谢维强著〈新时期知青小说研究〉》、《诗是心灵的瑰丽乐章——诗集〈月亮的红罂粟〉序》、《一曲振憾人心的颂歌——读报告文学〈荆江九歌〉》、《百年历史的形象写照——序黄弗同、涂光雍主编的〈桂苑诗词楹联选〉》、《写作爱好者的良师益友——序江少川主编的〈实用写作教程〉》、《语文园地绽开的一朵新花——读〈中学听说训练手册〉》、《从应试教育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全国高考作文状元卷精华〉序》、《启迪心智 大力提高语文素养和写作能力——读〈文学名篇选读〉、〈实用写作教程〉》、《加强写作基本功训练——序〈金融写作大观〉》、《深化改革,提高质量——序〈高等教育改革与治理顿〉》、《异彩纷呈的海外世界——序汪文汉、刘兴策主编的〈旅欧归来话风情〉》、《艺海扬帆志未酬——序彭才秋著〈浪迹天涯〉》、《艺术不老,生命之树常青——序〈桂苑夕阳情〉》、《从平凡景物中捕捉美感——序〈空·寂——万秋英摄影作品展〉》,等等。王庆生先生写下了这么多的序言,而每一篇序言都是一篇文本解读和文本分析的用心之作,我们可以想到,他为了这些序言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这大概也是他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史家所长期练就的一种习惯和技巧,从而给他的每一篇文章铸造了充实的内涵和精美的形式。

注释

①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11页。

②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3~15页。

③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5~25页。

④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0~33页。

⑤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3页。

⑥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5~36页。

⑦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7页。

⑧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8页。

⑨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41~42页。

⑩王庆生:《与时代偕行的当代中国文学——王庆生自选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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