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的嘴唇（组诗）

/多米

泥的嘴唇（组诗）

/多米

木头中的火——悼海子

木头中只有火！

火在燃烧

木头在变换方式

死去的方式

也是活着的方式

在不停的燃烧中

火在木头中疯狂地嚎叫

烧红天堂的门

水！水！水！

可是，即使来一场大雨

也无法把火浇灭

一个诗人，打马穿过

这截黑暗中的木头

再也没有回头

郎木寺的秃鹫

盘旋在天空的秃鹫

形成一个漩涡

船就沉没在这里

可怜的人啊，只能

从此岸望着彼岸

匆匆而来葬身大海

一个灵魂正在穿过

但是你看不见他擦出的火花

秃鹫们拼命地转啊转啊

它们的翅膀就是飞机的螺旋桨

也许我们的生命

就像鸟一样——

在天空飞过没有留下痕迹

酥油灯照亮佛的额头

光洁无垠的雪山

其实离我们十分遥远

比秃鹫的漩涡还要遥远

谁的背后

谁的背后，是秋凉的荒野

比荒野更荒野的又是谁的背影

是山，是河，是树？还是

铺满一地的深秋？

是父亲佝偻的肩膀，还是

母亲沾着草屑的头巾？

是你的背后，我的背后

还是他们的背后？

这个季节 不值得我们欢呼，不值得

明天，也许今天晚上

雨就要来了。雨会使天地模糊

一个背影

在雨中

雨淹没背影，背影淹没荒野

但是没有什么能够淹没背影

没有什么能够淹没孤独

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把她的梦搁在梁上

然后捂着脸走了

麦浪打着唿哨从她的腰际呈弧线划过

我看不到她的忧郁

正如我无法看清自己此刻的

眼睛是不是一团火焰

我的妹妹，我不喊你

我只想对你唱一首老歌

可是我没开口就把自己唱醉了

麦子啊麦子，你们难道没有

为这歌声而停下成熟的步骤

听听这歌声，听听这歌声里

热烈的词，深奥的词

充盈着青春气息的词

它们像空气中谁也看不到的麦香

藏在你的身后

藏在我们曾经用手抚摸的麦子身后

花开

我就站在城市的一个角落

静静地等你。像一棵树

在夜里等待着。花开

也许漫长的一个世纪

花瓣仍然藏在眼睛的深处

默默无语。雷鸣也不能唤醒

眼睛的距离比密西西比还远

花朵与花瓣中间是太平洋

只有我能听得见波涛

我相信你也能。你的眼神

游移着的是水，我与你之间

一道流着雨水的玻璃窗

我的手贴着你的脸，这么近

又这么远。这就是我和你的

距离，我甚至能听到你呼吸中的

每一次起伏。刚刚关机

也不影响存储细碎的韩剧的叹息

黑暗中也能拼成一个单词

无边的草原也放不下

你的忧郁。我的忧郁。

从此处向彼岸

此刻，我从城市的高处望你

眼前是一片璀璨的灯火

哪一格窗户是我的渴望以及

流浪的心寻求的归宿

从此处向彼岸，这么遥远

每一次日出而又日落

希望总是被白昼折磨而又揉搓

只有我才能洞悉这其中的热烈与冷却

锻造得究竟有多么深多么痛楚

如同初秋的向日葵热恋着太阳

四顾茫然而又昂着高傲的头颅

唯有静静地望着黑暗包裹着的

一片灯火热烈的城市

等待那一格窗户里灯光

迷蒙着自己的迷蒙

把一把花瓣撒向黑暗的中心

然后打开书页

经年的枝干总要老去

经年的枝干总要老去

这上面结着许多的时光

或许是某一个秋天，上午或者下午

空气中弥漫着收获的气息

你的父亲或者弟妹

抬头仰望着柿树上渐渐变红的果实

此刻清爽的秋风吹过山梁

结着果实的树枝在风中颤动

如同一盏盏小灯笼照亮了蓝天

这样的情景平常不过

只不过短短的一刻

别人甚至无法辨别发生的地点

可是对于你来说

一切就像呼吸，那么自然

多米，本名王春平，曾用笔名北方，1963年出生于山西武乡上细堙村，1979年考入山西大学历史系。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有多首作品在《飞天·大学生诗苑》发表，是山西大学校园诗人之一。曾在《飞天》《人民文学》《上海文学》《诗歌报》《山西文学》《中国青年报》发表作品，组诗《大峡谷》获1986年度《山西文学》优秀作品奖，出版诗集《树叶之上》《木头中的火》《泥的嘴唇》，文化专著《走进晋城》。

现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诗歌工作委员会晋城分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