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辣椒串儿

杜学峰

大清早起来，父亲站在小风垭上一眼望去，三块田的辣椒红了，七里坝的辣椒红了，整个磨刀溪一个村子山上山下、沟里沟外、岩上坝下的辣椒都红了，东山的半边天都红了。

从村头数到村尾，家家户户，哪家都有一两块辣椒地。辣椒是个好东西。磨刀溪这一地界天气阴湿，不小心就容易得关节炎。吃着辣椒过着日子，血液畅通，病痛都要少得多。吃辣椒是这个地方的习惯，两顿饭没得辣椒，嘴里淡得没滋味。辣椒的吃法多。泡来吃，炒来吃，烧肉吃，打成粉面儿吃，和着豆花吃，还有人胆子大直接把干辣椒一个一个地炸了油下着饭吃，那感觉，美得说不出来。吃辣椒，可是村里三岁大的娃儿都能干的事儿。

辣椒是村里人的摇钱树。开了春，村口磨刀溪里桃花水刚涨过，坡上坡下，岩上坝里，种的尽是辣椒。种辣椒是精细活儿。先找块平地把苗床培好，细细密密均匀舒展地把种子散下去，等到苗长到四五片叶时才能移栽进土块田地里。栽嫩了要死苗。栽老了苗子发育慢，一季挂不了几个果就过时了。苗栽下了地，肥水还得跟上，否则，结的辣椒都是怪頭怪脑。秋收季节，看着辣椒地，一个个辣椒挂在枝头，太阳光一照，昨天还是青紫色的，转眼就火红火红的了。一个红了，一枝就红了。一枝红了，一块地就红了。一块地红了，一个村子就都红了。

磨刀溪离洞子场二十里，顺着磨刀溪绕山绕水一路下去，洞子场就在眼前。磨刀溪一带，你买卖点什么牲口、农具、农副产品都得去洞子场。洞子场是方圆几十里地界出了名的辣椒市场。那里的辣椒，堆得比山还高。

一家一户把辣椒收了，大口袋小袋子地挑的挑、背的背地收回家。从小风垭一眼望下去，你一挑我一挑，辣椒挑子排成红线线一样顺风顺水就进了村子。村里人把红辣椒倒进门前的石坝子里，进行必要的分类处理。能卖鲜辣椒的，打成包挑到洞子场的收购点卖了。不能卖鲜辣椒的，大都晒成干辣椒卖。辣椒丰收的时节，走进家家户户，门前坝子里都晒着辣椒，火红火红的。尤其是房檐下挂着的辣椒串儿，更是喜人。

辣椒串儿就是农家户的门面儿。

父亲喜欢吃辣椒，更喜欢种辣椒。在村子里，父亲种辣椒的手艺，那是排得上号的。父亲把家里的田地大多变成了辣椒地。春天刚露头，父亲就忙开了。平地整地，办农家肥，搞辣椒苗床，育了苗再把辣椒苗栽到大田里，一直都没有得闲。

父亲丰收的辣椒大都不直接挑到洞子场去卖。他把辣椒收回家，成色好点鲜嫩点的，剪去辣椒柄，放进门前的几个大坛子里，制成泡辣椒，然后等到辣椒上市的淡季，挑到洞子场卖到肖二鱼馆里。肖二鱼馆每年卖的泡椒鱼头、烧鸡公红汤、童子鸭等拿手菜所有的原料，都是出自父亲的手艺。除了卖泡辣椒，父亲把其他的辣椒晒干，放进门前的那架老石磨里，磨成辣椒面儿，装进大大小小的坛子罐子，挑着卖到洞子场的副食收购站，由收购站再简单包装一下，就成了土特产了，好多来磨刀溪的城里人都抢着购买。

父亲把辣椒卖出了新花样，也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出了新花样。

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些，我都不能忘记父亲说的那句话：人啊，出生在哪个环境都不能怪命，只要吃得苦、能想得起办法，哪个环境都养人。

磨刀溪的辣椒还在，但父亲已离去了好多年。

那些辣椒和辣椒串儿还红红地挂着，我知道，那儿一直是自己最亲近的地方。那里有自己的家，山坡与庄稼，绿草和流水，还有自己最喜爱的辣椒串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