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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的周期波动与J型增长

2017-11-10

财经问题研究 2017年10期
关键词:国民经济人口经济

张 弥

(中共中央党校 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北京 100091)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的周期波动与J型增长

张 弥

(中共中央党校 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北京 100091)

本文通过对自1978年至今经济增长波动周期的分析,发现国民经济增长速度,从上行滑向下行以及从下行再翻转为上行,都有一些规律性的衰退原因和发力经验,这些经验和规律表明,只有大力度和突破性的改革,才能使资金、劳动力、技术和经营管理等要素向各经济领域大规模涌入,形成投资需求和新的生产能力,创造更多的国民财富,实现收入支配的需求与扩大供给的财富相平衡。

经济增长;周期波动;J型增长;S型增长;经济上行;经济下行

一、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近四十年来,中国经济经历了三起三落,经济增长呈周期性波动,每一次经济快速增长都是由突破性和大力度的改革开放扭转的,每一次改革推进经济增长的动力不可能永久持续。在周期性下行时,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刺激作用只是暂时的;每一次J型增长,都是由颠覆性技术进步和革命性新产业发展启动的。中国经济平均高速增长了三十多年。但是,经济增长的路线并不是平稳的,而是呈现出S型的连续变化特征。20世纪70年代中期到2015年,从时间上看,大致分为1978—1987年、1988—1996年和1997—2015年三个S型阶段。每个S型阶段都有中短期的L型、J型和倒U型不同的增长区间。

从最后一个S型增长的曲线看,8%以上增长速度结束于2012年。本文运用国民经济S型增长分析方法,为各个时期的增长划分大的S型阶段,并且讨论每个阶段J型的动力来源,以及下行动能减弱和丧失的原因,从而为我们努力寻求新一轮国民经济S型增长替代的可能、布局和方案提供一个思考路线。

二、国民经济S型增长分析原理

在经济、社会和政治等许多领域,当一种新的技术被应用、新的生产方式被推广、新的意识形态被倡导、新的体制被安排时,往往形成爆发式的产品和产业创新,生产能力和财富快速增长、人们精神振奋以及特别宽松的创新创业就业环境,国民经济也会在这个时期内呈现为J型增长的势头。

从国民经济S型增长的不同时间段看,我们可以将其再细分为L型、U型、J型和倒U型增长四个阶段。这里,我们将加以细分的S型增长理论应用于中国人口、改革开放、技术进步和城市化等与经济关系及其经济增长速度分析方面,讨论其变化的轨迹。

从人口、劳动力、资本、制度变迁、技术创新和对外开放等因素的变动看,各个因素本身的变动为S型的,其对经济增长的推动也是S型的。表现在总的GDP增长的S型曲线上,是多个因素S型变动对经济增长曲线变动的作用所致。当然,有的时期,一个因素的S型变动,与GDP增长S型曲线不同步:如果GDP增长在S型的上行部分,而这个因素在下行阶段,其导致的GDP增长下行压力可能被其他因素处于S型上行时的动力所弥补和超过;而当一些因素处于S型上行阶段,但GDP总体上处于S型的下行时期,则是由于其他动能因素也处于下行阶段,而其总动力大于各S型中处于上行阶段的各因素所致。需要指出的是,人口的S型增长曲线对于经济增长的S曲线有滞后20年的特点。

三、中国经济周期波动的经验分析

图1给出了中国1978—2014年GDP增长率的三个S阶段。

图1 中国1978—2014年GDP增长率的三个S阶段

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网站(下同)。

(一)改革开启经济首个S型增长阶段

1979—1984的6年,应看做是中国摆脱左的体制和发展模式后,第一个J型增长时期。1979—1981年是J型,即第一个S型增长的开始,GDP起初增长率下降,主要是反洋冒进,平衡财政及外汇,控制1980年7.50%的通货膨胀,压缩固定资产投资规模,加上碰到1958—1960年生育大幅度下滑造成20岁左右劳动力供给和结婚生子人口增长收缩的影响,经济增长率下降到5.1%。这样一个经济增长速度的下行,是短期较小的调整性降速。

1.工作中心转变与改革开放启动J型增长

自1982国民经济增长速度进入一个高速增长的时期,最高时的1984年达到15.2%。这种高速增长动因主要来自于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整个国家体制的功能,从从事政治运动为重,转向了动员力量发展经济为主要工作。为了早日实现现代化,国有经济在资产规模、引进装备和人员数量等方面,加大了财政、土地和信贷等投入,增加了员工,成为经济增长的一个推动因素。

第二,对一大二公体制颠覆性的变革,形成了爆发式的增长活力和动能。

第三,对外开放,东部沿海地区进入国际经济大循环。当时工业现代化需要外汇,中央决定建立经济特区,进行来料加工,出口创汇,出口拉动经济增长的作用开始显现,农村剩余劳动力在国际产品生产和销售中得到有效利用,使劳动力比从事农业创造了更多的国民收入。而外汇的增加增强了中国引进国外先进装备的规模,扩大了投资需求对经济增长的拉动力。

第四,前二十年左右人口增长上行的因素,助力了这一时期国民经济的高速增长。1956—1965年,除了1959—1961年3年人口自然增长率接近或低于10‰和1962年为17.24‰外,其余年份均在20‰—38‰的高位。这些较高速增长的人口在20年后成为新的劳动力供给,强劲地推动了改革开放以来第一轮国民经济的J型高速增长[1]。

当时,如果没有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对思想观念、经济体制和发展道路进行突破性的调整,如果没有这些扭转乾坤式的重大改革,不可能有粉碎“四人帮”后国民经济长达8年的J型增长。

2.1989年风波及改革收缩触发增长下行

1984年国民经济增长速度达到15.2%后开始下行,中间虽然有1987年和1988年两年反弹,但1990年降低到谷底3.90%。步入了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个6年的L型增长。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第一步改革释放活力的边际效用递减,动力释放殆尽。20世纪80年代所实行的一系列改革,从时间过程看,越到后期,活力就越来越弱。

第二,理论上公有制比重争论兴起,个体私营经济发展受到质疑,个体工商经济的发展处于停顿甚至收缩状态。

第三,近千万知识青年回城创业就业推动经济增长阶段结束。1977年开始,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快速返回城市,到城镇国有、集体和个体经济中就业,形成新一轮的创业和劳动力供给潮;一部分1977—1979年三年间考入大学,1982—1983年毕业,形成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波人力资本进入国民经济管理的各个领域。这部分动能在1984年后也释放殆尽。

第四,控制固定资产投资,消化“价格—工资”联动改革引起的通货膨胀,遇到1989年政治风波与国际经济制裁。1987年和1988年两年,国家推进放开市场和价格改革,工资增长过快,消费物价呈两位数上涨,因而开始用压缩投资规模的方式给国民经济降温。而1989年春夏开始的政治风波,使交通运输等受阻,职工工作受到波及,与国外间的经济联系受到一些发达国家的围堵和制裁,加工贸易和投资受到影响。

而1986—1987年的经济上行主要源于两点:一是1986年行政事业和国有集体企业职工增加工资,形成国民收入,并扩大消费需求。二是19年前,即1967—1968年人口自然增长率小幅上行,人口20岁左右进入劳动力供给,获得收入,增加消费需求。二者重合作用,引致第一轮S型国民经济增长的略微上翘。

实际上,我们看到,从1978—1987年,中国实现了文化大革命后期国民经济的第一个S型增长时期。其特点是,第一阶段的党和国家工作重心转移、体制改革、农业劳动力投入增长、知识青年回城、从国外引进先进工业装备、来料加工出口贸易和吸引投资等各种动因形成的时间前后、长短不同,逐步从边际动力递增转向了边际动力递减。但是,从1978—1990年,中国GDP总规模从3 650亿元增加到61 130亿元,而人均GDP则从381.80元增加到1 653.90元,基本实现了翻一番的目标。

(二)深化改革推进第二个S型增长阶段

1.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与重启J型增长

从1991年开始,国民经济增长发力,这一次J型增长阶段中,快速上行时间只有两年,1991年为1989年政治风波影响国民经济增长速度下行的一种恢复性增长,速度达到了9.29%,而1992年则冲到了14.27%的高位,以后一直到1996年,国民经济以接近或超过10%以上的速度又高增长了4年。这一轮国民经济高速增长动能主要来自于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关键时刻,在深化改革方面又采取了突破性的重大举措。在所有制结构上,进一步明确了以公有制为主体,个体私营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在资源配置方式上,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充分调动了城乡居民又一次创业和投资的积极性,一些行政事业和国企职工也辞职或者停薪留职经商创业,形成了兴办个体工商户、私营企业和有限责任公司的大潮。

第二,我们并没有因为1989年政治风波后的国际经济制裁而重归关闭,而是在体制和范围方面,更大力度地开展了对外经济开放,促进了新一轮的经济增长。

第三,这一时期是国内外经济发展的机遇期:一是东亚发达和新兴发达国家及地区产业向中国转移与农村劳动力向东部和城镇转移交加,成为国民经济增长的强劲推动力。虽然20年前1968年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从27.50‰下行到1976年的12.72‰,带来20年后经济增速下行一定程度的压力,但是当时人口增长速度仍然在高位运行,20年后的经济主力人口仍然处于增长状态,促进了劳动力供给与消费需求的强劲上涨。二是20年后1988年剩余劳动力开始向外流动,1991年后大规模从农村向城镇转移,中西部向东部长三角和珠三角等沿海地区转移,劳动力结构性的再配置,与城镇化和东部沿海地区制造业和建筑业的扩张相结合,特别是日本、韩国、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新加坡等国家或地区的产业大举向国内转移,投资建厂,扩大生产,招用劳动力,实际是国内二元结构转型与国际产业梯度转移交汇,创造了大规模新的国内生产总值,形成一轮快速的经济增长[2]。

2.亚洲金融危机与改革动能减弱

然而,改革开放后第二轮S型的国民经济增长,仍然会面临其后期改革开放、20岁左右人口增长下行、结构转型和国际产业梯度转移边际效应递减轨迹变动的影响。由图1可以看出,第二轮S型国民经济增长中,从1988年工资提高和20岁左右劳动力供给增长推高到11.30%,控制投资规模和1989年政治风波使增速下滑到1990年的3.92%,而第二次更大力度的改革和开放,又使增长速度上行到1992年14.27%,呈现了J型增长。在1992年触顶后,经济增长速度开始下行,也即边际增长率递减,一直到1999年为止,时间为7年,其中1993—1996年是第二轮S型增长的尾部,而1997—1999年则成为第三轮S型增长的前端。

1993—1999年国民经济边际增长速度递减,笔者认为,首先是一个增长幅度高位运行上的略微下行。除了1998年和1999年两年分别为7.85%和7.62%外,其他年份均在8%以上。增长动能略向下行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第二轮大力发展个体私营经济及其经济向外资开放改革的边际效应递减。1998年进行工商管理机构改革与经办农贸市场脱勾改革后,为了部门和机构人员的工资福利,开始向个体工商户收取市场管理费,原有的工商管理费标准也在提高,对个体私营经济收费罚款项目不断增多,金额不断提高,严重抑制了个体私营经济的增长势头。而从这一时期全球产业向中国的转移看,东亚各国或地区中小制造业向中国的转移已经接近尾声,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和新加坡等地技术和资本密集型的大型或特大型跨国公司的产业转移处于起步阶段,而欧美国家产业只是零星地向中国转移。

第二,国有企业从农村借鉴的放权让利和承包经营改革,其边际动能已经消失殆尽。

第三,20世纪70年代的人口增长急剧下行,也成为90年代经济上行的压力来源。在1972—1979年较短的8年间,中国人口自然增长率从高位的22.27‰急剧下降到了中位的11.61‰,下跌了十多个千分点。以20年前人口自然增长率决定20年后经济增长率定理,以及20世纪90年代劳动年龄人口增长率的下降,从劳动力供给与消费增长等方面虽然不明显,但也形成经济增长速度放慢的下拽力来源。

简言之,1992年开始的第二次突破性的市场经济取向改革和对外资开放,中西部农村农业剩余劳动力向东部沿海和城镇转移配置,日、韩、新等东亚转移的劳动密集制造业层次比过去的来料加工制造业有所提高,经济发展进入工业化中期和城市化提速阶段等,推动了中国经济第二轮S型的高速度增长。

(三)加入WTO促进改革形成第三轮S型增长

改革开放后的第三轮国民经济S型增长,从1997—2013年共17年。经历了从1997—2007年的J型增长,虽然中间通过4万亿元的强刺激,2009—2010年增长率小起,但2007—2013年仍然是一个下行的L增长。构成改革开放后时间最长的第三个S型增长阶段。

1.加入WTO推动的新世纪初J型增长

我们这里主要讨论这一S型增长的动能来自于哪些方面,其动能边际和连续性减弱源于什么。我们看到1997—1999年这3年,经济增长率从9.23%下降到6.82%,再下降到6.69%。除了前面分析的第一轮国有企业改革、第二轮个体私营改革、对外资开放措施动能边际效应递减,1973—1978年人口增长率下行对20年后经济增长形成的下行压力等外,1997年发生的亚洲金融危机,是这3年经济增长速度下行重要的诱发性原因。虽然由于人民币没有放开自由对换,亚洲金融危机对中国直接影响不大,但是,东亚一些国家的股市动荡、房市大跌和货币贬值,使得韩国、中国台湾和新加坡等国家或地区在中国的企业,由于人民币、美元与其本国货币间汇率的突然变化和紊乱,生产经营受到波及,有的抽回资金去挽救国内企业,而东亚新兴国家或地区外资流入则迅速减少;韩国、中国台湾和新加坡等货币贬值、人民币挂钩美元相对升值,导致中国对这些国家或地区出口因成本上升而受到影响,外贸出口增长速度大幅回落;中国香港回归后作为亚洲金融中心,受到金融风暴的严重冲击,内地为了保卫其金融中心的地位,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然而,在世纪之交,中国国民经济开始了第三轮S型增长的持续上行阶段,从2000年的7.58%到2007年的14.2%,长达8年之久。我们来看这一轮上行增长的动能来源。

第一,加入WTO后的改革开放效应。新一轮外资进入中国潮,特别是高速增长的出口,强劲地拉动了国民经济增长。2001年加入WTO进一步推动了中国市场化改革的步伐,特别是推进了与国际市场经济接轨的有关体制改革。清理了2 300多部法律法规和部门规章及19万件地方性法规规章,对不符合WTO规则和中国加入WTO承诺的,分别予以废止或修订[3]。便利了人员、技术、商品、企业等的进出、交流、工作、注册、结算、资金出入,促进了投资进入、公平竞争、贸易扩大,出口增长。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规模增长幅度较大;而货物出口增长率也显现大规模增长,GDP的贸易依存率逐年提高。

第二,国际产业又一次向中国转移、国内经济主力人口上行及其转移配置等增长效应。欧美产业向中国梯度转移,与中国又一波20岁人口增长期及其转移结合,推动了国民经济的高速增长。一是进入21世纪,欧美产业向中国大举转移,接替了东亚日本和新兴国家或地区产业向中国转移递减的趋势,产业组织结构从过去的家族企业为主,转变为大的跨国公司进入;要素和层次方面,从过去的劳动密集型中低端产业,转变为技术和资本密集的中高端产业[4]。二是1979—1987年是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的一轮人口高增长时期,20年后这些人口陆续成为推动经济增长的主力人口。这一轮改革开放初期的人口上行增长,20年后成为经济高增长的一个重要天时地利因素。因为即使有产业梯度转移、外资进入,如果劳动力短缺和老化,也不能转化为国内需求和出口强劲的动力。

第三,国有企业抓大放小改革,这些企业的破产、重组和改制,盘活了一大批中小国有企业的要素和资源。由于体制成本太高,国有经济无法在中小经济规模体中生存,20世纪90年代前半期,中小国有企业容纳了众多的劳动力,占有大量的土地,有一些装备资产,但普遍经营困难,亏损严重。当时,以山东诸城中小国有企业股份合作制改革等为多种形式,全国各地对中小国有企业采取了改制救活一批、出售转制一批、破产退出一批,在90年代末基本完成了改革,体制上变成了股份合作、有限责任、私人所有和公私合资等多种形式共存。中小型国有企业多种形式的改革,盘活了巨额的劳动力、土地和装备等资源,改制后其扩大生产、改造装备、提高效率,或者为国内需求生产,或者加入WTO后成为出口产品供货商,成为了21世纪初中国经济增长新一轮上行的重要动力。

第四,城市化及房地产推动,国有企业与工业化互动扩张的双重增长效应。国有企业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进行债务重组、下岗分流、主辅分离、上市融资、停交利润和土地进账等措施后,负债降低、准入优先、贷款容易、资产膨胀,其体制成本的消化又适合于重化工业大规模、专业化、标准化式的生产方式。而且,一部分国有企业因贷款易得而成本比民营企业低,地方政府也愿意将土地拍卖给国有企业,特别是央企,国有经济也大举进入扩张着的房地产业。这一时期,国进民退,国有经济在合适的时段内遇到合适的扩张机遇和政策偏向,虽然效率很低、创新不足、质量较差,但在重化工业发展的后期阶段,成为推动经济数量、规模和粗放增长的一个重要动能[5]。

需要指出的是,根据宋冬林等[6]的研究,从改革开放初期分为1981—1989年、1990—1999年和2000—2007年三个阶段,在弹性系数可变的计算下,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对国民经济增长的贡献分别为12.00%、11.00%和8.50%,而中性技术进步对国民经济增长的贡献分别为25.40%、4.30%和7.20%。可以看出,中性的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刚改革开放时,由于文革后期教育知识技术水平与当时的欧美日韩和中国台湾等的差距非常大,其增长贡献率特别高,但是,后来到20世纪90年代边际递减,而到加入WTO后随着新一轮的开放,中性技术的经济增长贡献率又趋于上升;而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则从20世纪80年代工业化开始到2007年提前成熟,以及引进先进设备,工业技术改造,其开始时贡献率较高,而后一直贡献率边际递减。其中资本数量投入、城市化的房地产和工业化的规模扩张,占经济增长贡献的比重越来越高。然而,无论如何,经济主力人口的增长,城市化、房地产和重化工业的推动、资本的大量投入,加上加入WTO后的出口拉动,强劲地推动了1997—2007年国民经济的J型增长。

2.人口收缩及工业化结束引发的L型下行

然而,同改革开放后的前两轮S型经济增长一样,第三轮国民经济增长,其WTO改革开放、欧美产业转移等边际效应也会递减,特别是前20年的人口增长下行,也形成了2007年后开始的一个长期的国民经济增长下行阶段。为什么走入下行阶段呢?

第一,经济主力人口的持续收缩是这次经济增长速度下行的最基础性原因。1987—1995年,人口自然增长率从23.33‰急剧下降到10.55‰,也就是说2007年开始,进入经济领域的20岁人口的增长率大幅度下滑,并在2012年开始变正为负。从我们测算的不进行计划生育人口增长线与实际人口增长线的差额看,1970—2015年,共减少人口2.17亿,其中1—21岁和22—44岁人口分别各约一半。而22—44岁年龄段人口急剧收缩,其结果:一是住宅和汽车等需求的突然萎缩,导致房地产、汽车和其他一系列产业的产品过剩,传统的工业化阶段提前结束。二是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养老成本比重越来越高,产品快速失去国际竞争力。三是由于经济主力人口的收缩,老龄化的提前到来,工业化的提前结束,2011年人均GDP为5 447美元,为韩国和中国台湾从8%速度跌下来的2002年和1997年低了一半多和2/3,8%以前现代意义上经济高增长的时间相比较短了10—15年。1987—1995年人口增长率下行滞后20年对2007—2015年经济增长下拽影响关系,如图2所示,高度正相关。如果没有2009年4万亿元的财政信贷强刺激,对2009—2011年经济增长速度的上拉,则经济增长速度的下行趋势,与前20年人口自然增长速度的曲线更加高度正相关。

图2 中国1988—1994年人口增长对20年后经济增长的影响

第二,加入WTO和改革开放促进经济增长的动能呈边际递减趋势,最后消失殆尽,出口负增长,甚至一些制造业外资的撤离,成为负动能。从出口增长率看,除了2009年出口受美国次贷危机影响负增长外,2006—2010年分别为27.16%、25.68%、17.48%和31.30%的高速度增长。然而,到了2012年劳动年龄人口负增长时,降低为7.93%,2013年至2016年上半年,则分别为7.60%、4.90%、-1.80%和-2.10%。货物进出口贸易总额GDP依存度,则从2006年的64.76%下降到了2016上半年的32.68%。因为劳动工资和社会保障等快速上升和征收的严格化,使一些境外在中国投资和经营制造业的比较优势逐步丧失,加上土地、能源和运输等成本也在上升,其产品的综合国际竞争力优势越来越弱。由于22—44岁经济主力人口的萎缩,总需求不足,而生产能力过剩,对市场信号比较敏感的外资企业先向境外转移,其产能的减少成为国民经济增长的负动力。

第三,原来工业化过程与国有经济扩张组合规模和数量型的经济增长动力,因传统工业化阶段的结束而逐步失去条件,成为导致经济下行的负能量。因为大规模工业企业有消化体制成本和掩盖创新的低效率,这使得在21世纪初前10年住宅和汽车等需求很旺的时期,也即工业化后期的扩张中如鱼得水,规模化数量型急剧发展,无论是钢铁、水泥业,还是进入房地产业,凭借资金价格便宜、土地相当多的为低价和划拨、垄断保护和国家不收利润等体制偏向,资产大都得到膨胀,一些行业的企业也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和垄断收益。但是,由于经济主力人口的收缩、传统工业化的提前结束、技术进步加快、互联网经济兴起、分步式能源的发展以及服务业的提前到来等,使原来以集中式大规模标准化生产为特征的国有企业陷入了难以为继的处境。从近几年国有经济生产能力利用率较低、僵尸企业增多、违约和不良债务上升、需要安置的冗员增加、利润率下降和亏损越来越严重等情况看,反映了传统工业化结束与有数量型规模化优势国有企业陷入困境这样的客观趋势。但是,其在21世纪初10年国进民退中所扩大和占有的人才、资金、土地和矿藏等资源又很难退出,不能为更有效率的其他性质的企业所利用。

第四,税费负担逐年提高,经济金融和高利贷化,土地、能源和交通成本上涨过快,使实体经济遭受重创。一是税费负担逐步加重,抑制了实体经济的增长。改革开放以来,一个重大的失误,是没有控制住行政事业协编临编人员的自我膨胀,本来用于公共服务和交通等基础设施的相当部分收入转移到了供养人和机构的支出方面,而机构和人员规模的不断膨胀持续地对税费形成巨大的需求和千方百计地向企业加以征收,使在一个发展中的人均GDP水平要比发达国家低十倍左右,公共服务和免费交通等设施还提供不足的国民经济中,宏观税费负担率竟然达到37%左右,严重抑制了创业、投资、企业经营和再投资。二是国民经济金融泡沫化和高利贷化重创了实体经济增长。金融体制的集中化、行政化和高度垄断,使实体经济特别是中小微企业贷款难、贷款贵成为改革开放以来一直没能解决的难题,而这些银行中的存款和央行再贷款,通过中间融资平台、国企财务公司、信托、基金、典当行和小贷公司等中间环节,到中小微企业和实体经济中,成了高利贷;而实体经济,特别是中小微企业通过集资、民间借贷和地下钱庄等借到的款,绝大多数是高利贷。经济金融和高利贷化,使国民经济利润的80%被金融各业所盘剥和瓜分。三是土地、能源和交通等成本的快速上涨和昂贵,也重创了实体经济的增长。石油和电力等能源价格,由于垄断和低效率,国内油价比国际价格高,电价只涨不降(如煤炭价格下降后,电价并不联动降价);土地低成本强制征用,政府储备囤积,行政寡头垄断拍卖,炒高房价和地价以争取土地溢价收入,土地财政,使得实体经济的土地房屋成本急剧上升;而交通运输则免费公路少、收费公路多,收费价格高而且时间长或遥遥无期,国有高速公路部门冗员多、成本高、效率低,依靠公路和高速公路罚款供养自己的机构和人员多。导致中国运输成本竟然占货物成本的18%左右,比一些发达国家平均水平高10%左右!有企业家和研究机构比较和预测,在美国和中国投资建设和经营制造业企业,这两年的劳动力、税费、资金、土地、能源和运输等综合计算,已经与中国相当,预测2018年时,美国成本可能会低于中国。

第五,对外开放中消费、投资和资金等漏损对中国经济增长的下行影响。一是由于经济主力人口的急剧收缩,老龄化的加快,传统工业化提前结束,制造业增长下行,但是旅游、养老、医疗和健康等服务业却提前快速增长。然而,中国教育、旅游和健康医疗等服务贸易却有着巨大的逆差,而且缺口越来越大。国内教育、旅游、医疗保健和购物等消费流失非常严重,在国内消费增长不景气的情况下,中国游客却拉动了日本、韩国、美国和欧洲等国家的教育、旅游、零售和医疗健康服务等经济的增长。二是国内向国外的非金融投资快速增长,包括制造业产业的转移,房地产商投资国外买地建房再卖给中国人,到国外大举并购,投资餐馆、加油站、超市和小旅店等,流出的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大于境外流入中国的国际直接投资。哈罗德—多玛增长模型表明,在资本产出系数一定的情况下,经济增长率决定于投资率。如果国内的投资大举向国外转移,国内的投资需求转变为其他国家的投资需求,毫无疑问,必定会影响国内的经济增长速度。三是因投资无领域、通货膨胀、财产安全等预期不确定,或者不明,甚至一些贪腐等资金从国内流向国外。而资金大量外流,则使国内经济整体负债率升高,投资和消费需求流失,对人民币前景看空程度上升,对国民经济增长形成负面影响。

上述五个方面中经济主力人口的下行、改革开放边际动能的递减、企业投资和运营成本的上升、数量和规模优势的丧失和对外经济中的漏损,成为2007年以来经济增长速度持续下行的重要原因。

四、实现经济J型增长的政策建议

实现经济J型增长的整体思路是:降低成本,实施配套改革,选择和进行突破性改革,有进有退,有弃有争,以盘活要素和资源,提高其配置效率;进行一些领域开放性改革,以拓展通用航空、生态环境资源等促进经济增长的准入新领域,扩大民间社会事务领域;以促进国内经济增长为中心,调整对外经济开放战略。

(一)降低实体经济成本,使企业得到休养生息

一方面,需要供给侧对中小微企业的减税减费,增加其盈利能力,增多创业,扩大规模,增加就业,既增加中小微制造业和服务业的供给,又增加中小业主和就业者的收入,扩大他们的消费能力,实现一种总供给与总需求之间的良性循环;另一方面,还要用需求侧的赤字和发债等政策,平衡供给侧减税减费政策导致收入减少和财政刚性支出缺口,使供给侧经济政策形成的总供给与财政政策形成的总需求部分平衡。

(二)盘活城乡间要素和资源存量的体制改革

农村集体所有不变,改革农场宅地、耕地和林地等体制,最终明确使用财产权,年期永佃;鼓励股份合作、出售、出租和入股等方式,发展规模经营,专业生产;使闲置的宅地、耕地、林地和其他建设用地在以产权为基础的市场机制作用下流转和集中,能够在农村旅游、养老健康、农畜水产品加工、特色农业、规模化种植和畜牧水产养殖等方面合理配置,避免闲置和低效率利用;一部分农村剩余劳动力向城镇转移,一部分人才和劳动力因农村经济发展而创业和农民工人化;盘活国有企业中劳动力、人才、设施、装备、资金和土地等存量要素和资源的改革。需要根据形势变化,国家资本经济要有进有退,进的部分必须要国家来发展的产业,如需要集中财力、投入周期较长的基础科学研发、航天领域和国防工业等,一些市场前景无望,已经成为包袱的僵尸国有企业,要用破产、重整、重组和出售等方式退出;一些效益还可以,但不是国家需要控制的竞争性企业,为了防止其成为国家新的包袱,通过向社会出售、内部管理者和职工持股等方式接盘改革、引进社会战略投资者、上市变成社会资本企业等,全面退出;盘活大专院校、科研院所、国有企业和其他领域中科技人才、技术专利和创新项目等存量要素和资源的体制改革。把科学研究和发明的知识产权,量化和明确到研究人员个人的基础上,颁布特别法律,在保守技术秘密的前提下,一切可以产品化、商业化和产业化的专利技术和其他成果,应向社会生产和服务应用公开。通过以上盘活城乡之间、国有企业和有关科技国有企事业三大领域的职工、人才、技术专利、装备、土地、矿山、资金等要素和资源的活力、动力和配置及利用效率,成为推动经济增长的强大动力[7-8]。

(三)拓展新增长领域的体制改革

比如改革低空航运管理体制,从过去的军管向为经济发展服务的民管转型和过渡。放开通用机场建设用地等限制,加快通用航空器制造和配套产业链的标准建设和准入开放;拓展经济增长土地、淡水、林业和生态环境新领域的体制改革,结合土地财产使用权体制改革,加快可利用盐碱、沙漠、废弃工矿、四荒等土地,以及生态林地的投入、整治等体制转变,在用途和其他造林生态标准的规定下,可以发展林下和林间其他产业,吸引投资,增加就业,促进增长;拓展经济增长社会事业领域的体制改革,开放社会事业领域,改革社会管理体制。大力发展城乡社区自治,农村组织和城镇居民委员会自治行政干部,采取兼职和志愿者,并通过各种方式,盘活人才要素;通过自治组织,创办集体和社区企业,盘活资源,创造财富。一个国家有众多的社会组织,有活力和动力,形成大规模的社会服务,既降低了政府的执政成本,提高了社会工作效率,又盘活被占用的要素和资源,增加了社会服务,成为经济增长的一个新领域。

[1] 张弥,周天勇.自主到计划:人口生育和增长变迁——1950—2014年中国人口论纲要[J].经济研究参考, 2015, (32): 3-31.

[2] 周天勇.人口生育和流动管制的经济后果[J].财经问题研究,2015,(9):3-14.

[3] 汪闽燕.加入WTO十五年:改变中国重塑世界[N].法制日报,2015-07-14.

[4] 赵文军,于津平.贸易开放、FDI与中国工业经济增长方式——基于30个工业行业数据的实证研究[J].经济研究,2012,(8):18-31.

[5] 中国经济增长前沿课题组.中国经济长期增长路径、效率与潜在增长水平[J].经济研究,2012,(11):4-17.

[6] 宋冬林,王林辉,董直庆.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及其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1981—2007)[J].中国社会科学,2011,(2):91-106.

[7] 周天勇.经济下行,什么症结,怎么办?[J].经济研究参考, 2015, (67):3-22.

[8] 周天勇.国民经济增速从下行扭转为上行的框架性方案设计[J].财经问题研究,2017,(2):3-12.

2017-07-1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推动中国经济实现中高速增长的突破性改革研究”(17BJL002)

张 弥(1958-),女,辽宁大连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宏观经济研究。E-mail:13611384018@163.com

F037.1

A

1000-176X(2017)10-0011-08

(责任编辑:刘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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