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社会断想
2017-11-07许光洪卢小甫
许光洪+卢小甫
工业革命开启之时,谁会料到人类社会前进脚步之快、步幅之大、面貌改变之彻底,何况指数级变化的信息革命。对信息社会的未来20年、50年图景,的确难以想象,更甭提对人工智能时代人类活动的描绘。信息社会毕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阶段,虽然是日日新,但其运行的基本法则和粗略轨迹,大体走向和表现形式,可以从既有的社会形态出发,紧跟科学原理的发现和技术创新的突破,大胆设想、小心推演,以促进人类社会螺旋式上升前进。
(一)我们已经步入信息社会,自21世纪第一个10年,对此,确信无疑。
信息及其传播,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推动力。克服信息传播阻力,压缩信息传递时间和距离,扩大信息传播空间和容量,人类孜孜以求。工业革命开启现代声光电,电报电话穿透各种障碍串联起世界,但工业化大生产并不满足,社会化大联通大流通大融通并不满足。
互联网的横空出世,预示着信息将成为社会化大生产的第一资源,信息社会必将代替工业社会。不曾想,无线上网和移动智能终端的普及,加速了信息社会的到来,互联网实质性地、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人类的生产生活和观念思维。
(二)如同工业社会起步于机械化,历经电气化、自动化、信息化、数控化一样,互联网及“互联网+”只不过是信息社会的第一阶段,接下来可预料的物联网、大数据,应算作初始阶段的加强版,但都属于网联逻辑。待到人工智能技术成熟和商业普及,方可升级为第二阶段,即智能时代到来。而后第三、第四等若干以技术革新划分的信息社会发展阶段,其主要特征是什么、动力在哪,未必能在信息数字领域里找到答案,可能要深入到生命、空间和天文等科学领域去求解,步入真正的智慧时代。
从网联到智能、智慧,信息社会无论怎么发展,无论上升到哪个阶段,其持续推进的动能和目的,固然有社会生产力大提升,有满足人类的物质精神生活需求的条件改善,更要肩负起人的全面发展这一重大使命。
农耕时代的农民社会,走向工业时代的市民社会,到了信息时代,网民社会兴起。不同的是,网民身份天然地无差别、无门槛,而且遵从人的意愿无显性标识,更加公平。但同时,每个人在海量的、过载的、垃圾的信息面前,如若缺乏学习、自律,极易变为“信奴”,成为信息社会的寄生虫。
(三)信息社会的经济社会活动极大地活跃,社会生产效率极大地提高,社会财富极大地丰富,社会生产力极大地发展,诸多方面均是发展的、上升的,只不过呈现形式更多样、更丰富。
继互联网改造流通销售链条之后,物联网和人工智能将聚力改造生产装配。随着无人矿山、无人工厂、无人建筑工地、无人码头仓库等智能生产基地、智能园区出现,工业及其生产性服务业产能大幅增加,就业岗位数量及结构也将大幅调整。工业革命的机器化大生产把人从土地拉进矿山工厂固定在机器旁边,人工智能则把人从矿山工厂、从机器旁边解放出来转移到广大的城乡社会。
(四)信息社会的资源配置更活跃,手段更多样,频次、密度、强度呈指数级增加,人和生产要素流动范围更宽、速度更快、效用更好。对资源配置,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受到利益驱使过于超前或者盲目,政府这只有形的手则受限于决策水平过于滞后或者误判。发挥“两只手”所长、弥补“两只手”所短,信息网络及其大数据挖掘让人看到冲破乌云的亮光。
信息网络对资源配置,主要是发挥其网络化、扁平化的特性:一是集合优化资源,缩短配置链条,降低配置成本,提升资源配置及使用效率,催生了平台经济;二是整合优化闲置资源,充分释放资源效用,催生了共享经济、分享经济;三是聚合优化特色资源、优质资源,满足个性需求,点对点配置,催生了定制经济。
新的经济形态和活动方式,均受市场利益驱动,但相对一般意义的市场配置手段,信息网络对资源配置的敏感度、指向度、精准度有质的提升。把信息网络或者“互联网+”称之为资源配置的“第三只手”,未尝不可。
(五)信息社会的主体在人,但究竟是什么人?尽管《经济学人》直言《未来简史》是一部肤浅、华而不实之作,但赫拉利对人类将从“智人”演化为“神人”的预示,随着人工智能热的掀起逐渐被大家所理解。步入智能时代,人与人工智能的关系,正如《南风窗》杂志在《人工智能与人的未来》一文中描述的,“长短互补、相互成就”,进一步可能“人工智能产生自我意识跃升为智慧生命,或者人类与人工智能融为一体、神魂合一,由现代人进化为超人”。不管朝哪个方向发展,人的主体地位认识需要深化,并赋予新的功能涵义。
极其活跃的经济社会活动,必然带来经济社会结构的剧烈变动甚至解体。一方面,产业更替不可逆,新产业新业态崛起并迅速打开市场、占有市场,比如网络购物、网约租车等,此消彼长,同类业态或行业严重萎缩直至消亡;另一方面,工业时代的集中化、规模化生产组织方式遭遇解构,取而代之的是依托强大网络平台支撑的分散化、个性化生产。相应地,就业结构、就业渠道和工作方式也被打破,定时间、定场所、定标准、定程序、定规则等大范围的统一确定的工作束缚被瓦解,社会经济结构和秩序需要重建,有的甚至需要重新界定概念,例如家庭,人工智能很有可能突破血缘亲缘这一纽带转向物缘情缘来组建新的家庭。
信息社会面临的经济社会秩序重建和社会治理机制调整的挑战,远甚于工业社会。特别是以无人工厂为代表的智能制造、智能建造,似乎预示著大面积失业成为常态甚至无业可就,也似乎预警着1%的人将养活99%的人。给社会治理带来巨大压力的,不只是99%的人无事生非,还有1%的人垄断控制。这种担忧和恐慌可理解,但不必惊慌,不必较真,较真的是信息社会的社会主要矛盾在哪,可预期表现形式是什么,以便对症下药治理。
(六)不难想象,信息社会的生产资料占有更集中。这是生产能力发展的必然结果。从农耕社会到工业社会、信息社会,生产要素资源配置的范围更广、种类数量更多,决定了生产资料获取和占有的成本更高。
信息社会的生产组织方式看似分散,但支撑成本大幅增加,远非一般市场主体所能承担。不仅如此,信息社会的生产资料聚集速度快、领域宽、层次结构复杂,也决定了其产权多元、层次结构多样、持有方式隐蔽。从这个角度看,又一个1%极易在信息社会中产生。这是信息垄断造成的,在现有的平台经济身上已有充分体现。但对这1%,不要简单地看数字,应该看结构归属。
生产资料占有集中意味着社会财富分配也趋于集中。这源自社会财富创造的贡献发生迁移。农耕社会靠人力畜力,工业社会靠商业资本和技术创新的结合,而信息社会则是知识资本占据主导,知识产权、技术入股等工业社会的分配方式将成为信息社会价值体现的标配。进一步,来自直接体力和脑力劳动的收入占比下降,技术、专利、知识等贡献的收入增加,同时来自二次、三次的分配调节收入机制更趋完善。
(七)知识、技术在信息社会的地位获得极大提升,促使知识资本阶层的形成发展。与工业社会的知识分子主要贡献自身的脑力劳动以获得报酬不同,知识资本阶层把知识技术与资本粘贴在一起,把知识资本使用与生产资料占有结合在一起,创造社会财富,支配社会财富,掌握精神话语权。这一趋势同样不可逆,看不到或者不认可,必然阻滞社会生产力发展,阻滞信息社会前进。
知识资本阶层发展导致商业资本阶层的衰落,工薪阶层随之分化,极少数依靠智慧、勤奋和运气步入上升通道,少部分凭借一技之长服务智能生产和社会治理,相当部分可能成为悠闲者。由于社会生产,无论物质领域还是精神生活,都需要高技术、高附加值含量的创新创意,致使阶层流动跃升的难度和成本增大,阶层之间差距进一步拉大,知识资本阶层的垄断地位更加突出。
(八)信息社会的基本矛盾仍是社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不相适应,主要体现在信息网络技术引领的技术革命极大地释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而现实的社会生产关系难以适应社会生产力。在这个过程中,不是物质生产的问题,因为物质生活必将越来越丰富,而是多元的文化价值观念的整合认同、和谐共处问题,多元、碎片、冲突的价值理念和精神生活方式可能成为常态,并波及全社会。即便知识资本阶层也不例外,内部也会在不同地域、不同群体、不同时期产生价值分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