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非熟练双语使用者的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
2017-11-03胡朋志
胡朋志
(宁波工程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论非熟练双语使用者的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
胡朋志
(宁波工程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现有研究发现,在针对非熟练双语使用者的跨语言启动实验中,L1—L2方向启动效应显著,L2—L1方向启动效应缺失。这被称为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研究者普遍认为“语义主导”的语言加工方式是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然而基于“语义主导”原则形成的解释模型却不断受到质疑。澄清这些质疑并最终形成更加合理解释的关键在于全面认识语言认知加工过程,尤其是语言的多重表征性及其加工流程。进一步的分析发现,对于非熟练双语使用者而言,加工L1、L2的思维主体不同,前者为无意识思维,后者为意识思维。这种加工方式上的差异才是造成启动不均衡现象的主要原因。
非熟练双语使用者;启动不均衡;语义主导;母语主导
一、引言
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指在跨语言间语言表达启动的不对等现象,即从L1到L2时,启动效应显著,但从L2到L1时,启动效应不明显或者没有出现[1-4]。在启动效应实验中,研究者先对受试进行X语言表达即“启动词(priming)”的刺激,然后向受试呈现Y语言中与启动词对等的词汇表达即“目标词(target)”,要求他们对其语义/词形加以辨别或判断。刺激的呈现方式可以是掩蔽的(masked),也可以是意识的(conscious)。掩蔽启动要求两个条件:启动词呈现的时间很短(一般要求100毫秒以内),启动词前后应设定干扰项。意识启动则会给受试相对充分的刺激时间。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在掩蔽启动实验和意识启动实验中均会出现,现有研究以掩蔽启动实验为主,因为其揭示了主体的无意识思维加工过程,更能体现主体认知过程的本质特征。
早期跨语言启动实验研究以同源词(cognate words)为主[5-6]。其后研究逐步扩展,非同源词实验(英—法)[7],甚至跨语系词汇实验(日—英)[8]亦被设计实施。研究发现,启动词与目标词之间在书写形式上的差异越大,启动效应出现几率越小。实验同时发现,语义加工过程的参与会影响启动效应,启动词与目标词在词形上差异越大,影响越明显。当对非熟练(less-proficient)双语使用者进行双向启动实验时,研究者观测到了启动不均衡现象。为了进一步验证并解释这一现象,在后续研究中,研究者基于受试的语言掌握程度、实验用词的难度甚至是词性、词义具体性等因素设计了更多针对性实验[9-10]。
二、“意义模型”对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的解释及对该解释的质疑
(一)意义模型对非熟练双语使用者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的解释
对于非熟练双语使用者在跨语言启动实验中表现出的启动不均衡现象,研究者提出了多种解释,主要有:分布概念特征模型(Distributed Conceptual Feature Model)[11]、修正层级模型(Revised Hierarchical Model)[12]、BIA+模型(BIA+ Model)[13]和意义模型(Sense Model)[8]。这四种解释模型均以语义为核心。分布概念特征模型与意义模型属于“纯语义”解释,两者都认为概念/语义成分是启动效应能否形成的关键,而双语间概念/语义成分的不对等是构成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的主要原因。二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强调语义特征的客观数量与分布,后者更重视主体对语义表征的掌握。修正层级模型和BIA+模型虽将语义视为解释的关键,但它们均把语义表征和语音、词形表征联系起来,认为语言使用者使用双语的熟练程度不同是造成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的主要原因。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认为语义表征与词形表征所属层级不同,后者则将双语使用者的语言处理视为语义、语音和词形共同作用的结果。
在这几种解释模型中,意义模型的影响力最大,也更具有代表性,因此本文主要以意义模型为主导来探讨对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的解释。在评述意义模型之前,我们需要先解释一下何为“表征(representation)”。“表征”,简单地说就是事物在大脑内的呈现形态。任何事物如果要进入人类的认知系统,它都必须以某种形式被人类的大脑所表征。表征的生理基础是大脑中的神经元,但其实际形态目前仍不得而知,当前使用脑波仪、核磁共振设备等探测到的也仅是表征的外在生物呈现形式。为了研究的需要,当前研究者只能将表征描述为某种符号。本文沿用这一思路。
意义模型解释的核心概念正是“语义表征(semantic representation)”,Finkbeiner等认为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正是由于受试对L1和L2语义表征不均衡引起的[8]。非熟练双语使用者对L1和L2中对应词汇表达的语义表征是不对等的。一般说来,他们对L1的语义表征数量要多于L2,所以在启动实验中,当一个L1启动词出现时,它所能激活的语义表征数量就会多于L2启动词,跨语言的启动不均衡现象便会出现。
笔者认为,Finkbeiner等提出的意义模型有三个基本设定[8]:
设定一,很多词汇表达都是多义的。例如英语当中的“book”可以表示“书”“簿”“卷”,还可以用作动词表示“预订”“登记”等等。
设定二,对于L2中的词汇表达来说,非熟练的L2使用者并不一定知道其所有的语义表征。
设定三,在跨语言翻译启动过程中,启动效应能否形成“不仅取决于启动词和目标词之间在语义表征上是否重合,更取决于被启动语义表征和与目标词相关的未被启动语义表征之间的比率(之后本文称之为‘启动比率’,笔者注)”[14]329。
对设定三举例解释如下。假设英文单词“book”有6个语义表征,汉字“书”有4个语义表征。对于以汉语为母语的汉英双语使用者而言,他们已掌握了“书”的4个语义表征,但只掌握了“book”6个语义表征中的一个。当“书”被作为启动词,其4个语义表征都被激活,其中一个与“book”重合。此时如果以“书”为启动词、“book”为目标词,则从“书”到“book”的启动比率就是1∶1,启动效应自然会出现。但如果方向相反,以“book”为启动词、“书”为目标词,那么其启动比率就会是1∶4。很明显,汉语“书”的语义表征无法得到充分激活,启动效应无法形成[15]。
为了方便解释,以下我们借用一些数理逻辑的简单表征符号来描述意义模型及其在L1与L2之间的表征不均衡现象。
对于非熟练双语使用者而言,其对L2中词汇表达Y语义表征的掌握是有限的,因此,很有可能在他们的记忆系统中,(2)应该表现为(3),甚至是(4)。这便是上述设定二。
基于有限表征(3)、(4),设定三应该表征为(5)、(6)。从中可以明显看出非熟练双语使用者在语义表征上表现出的不均衡现象(“”表示激活/启动)。
(5){ X1,X2,X3,X4...}{ Y1}
(6){ Y1}{ X1,X2,X3,X4...}
(二)对意义模型的质疑
意义模型获得了部分实验研究的支持,但它也受到了一些质疑,其中以Chen等的研究最具有说服力[15]。Chen等人基于意义模型设计了三个针对性实验。实验一中多义L2词和与其对应的单义L1词分别被作为启动词与目标词(如earth/地球);实验二中单义L1词和与其对应的多义L2词分别被作为启动词与目标词(如钥匙/key)。实验一与实验二的启动方式可以表征为(7)和(8)。
(7){ Y1,Y2,Y3,Y4...}{ X1}
(8){ X1}{ Y1,Y2,Y3,Y4...}
(7)、(8)和(5)、(6)完全相逆,其针对意义模型的意图十分明显。依据意义模型,双语启动不均衡现象是由于主体对L1—L2方向的双语词汇语义表征掌握程度差异造成的。依此判断,当这种差异发生在L2—L1方向,启动不均衡现象应该会出现。但实验结果显示,L1—L2方向出现了启动效应,L2—L1方向没有出现启动效应。这一实验结果与意义模型不符。
为了进一步探讨问题,Chen等设计了实验三。实验三的基本设计与实验一相同,不同之处在于设计者增加了L2中启动词的呈现时间(从50毫秒增加到250毫秒)。实验结果显示,L2—L1方向的启动效应非常显著。这说明即便以L2词汇为启动词,只要呈现的时间足够长,它们仍然可以形成启动效应。综合以上三个实验,我们会形成对意义模型的两点质疑:
第一,为什么在L1—L2方向,单义的L1词汇可以形成对多义的L2词汇的启动效应?
第二,为什么在L2—L1方向,延长启动词的呈现时间可以促成启动效应?
三、语义主导下的语言多重表征与加工模型
意义模型受到质疑的主要原因在于它忽视了语义之外的其他语言因素,如语音、句法等。这些因素同样参与了语言认知加工过程,因此在解释非熟练双语使用者的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时不应被忽视。
(一) 语义主导与语言表征的多重性
包括翻译活动在内的双语加工是以概念/语义为中介(concept-mediated)实现的,这一点已经得到了众多实验研究的证实[16-18]。在翻译等双语活动中,对应表达能够实现相互转换是因为他们共享着某个/些语义内容。这一认识可以表征如下:
(11)XX≈Yy
L1中的表达X和L2中的表达Y在某种程度上语义对等,则至少要求(11)成立,此时启动效应才有可能形成,双语转换才能实现。双语加工过程中的这一现象我们不妨称之为“语义主导(semantic dominance)”,Searle的“中文屋论证(Chinese Room Argument)”可以为此提供形象的解释[19]79-81。设想有一位完全不懂中文的人被单独关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里面有许多中文字符卡片和一本规则手册。此时从屋外递进来几张中文字符卡片,构成一个问题;依据规则手册,屋内的人从屋中找出一些字符卡片并按规则要求排列,然后他将卡片依次递出,构成了对问题的回答。我们可以设想,只要规则手册足够细致、完备,屋内的人完全有可能正确回答其中的部分问题。那么,如果回答是正确的,并通过了图灵测试,这能说明屋内人“懂”中文吗?显然不能。在另一篇相关的论文中[20],笔者曾从功能实现的角度讨论了中文屋功能状态映射的困境,因为此时与功能状态对应的功能角色难以确定,它到底是屋内人,还是整个中文屋(包括人、卡片与规则)?如果是屋内人,Searle设定的“不懂”中文,只能理解成他不懂中文的语义,因为他们可以基于字符卡片和规则手册来进行中文句法运算。如果功能角色是由整个中文屋来承担,那么字符卡片是输入、输出系统,规则手册是算法依据,屋内人仅是算法的具体执行者而已,其角色完全可以被普通的计算机所取代,而计算机及其相似设备当然是不懂语义的。
以上分析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理解表征不均衡性的另一个视角:表征是多重的,语义表征只是其中的一种,除此之外,还有语音表征、词形表征、句法表征等,那么跨语言间的表征不均衡现象是否也和后几种表征相关呢?
(二) 语义主导下的语言认知加工模型
要深入了解跨语言启动中的不均衡现象,我们需要先了解语言认知加工过程。本文中我们将依据Chomsky对语言能力的划分和Levelt[21]、Kormos[22]对语言认知机制的描述来加以分析。
Chomsky对于语言能力的认识是以“天赋性(innateness)”和“模块化(modularity)”为核心的。“天赋性”实为生物性,指语言能力的习得与运用应该以人类与生俱来的生理基础为先决条件,因为在Chomsky看来,人类的语言成就更应该源自“几百万年来的生物进化或神经组织原则”,而不是“几个月(至多几年)的经验”[23]59。“模块化”假说以“天赋性”为基础,它将语言能力分解为多项子能力,并认为它们分布于不同的大脑分区中。“天赋性”和“模块化”为生成语言学后续研究设定了方向,也正因为如此,最简方案之后,生成语言学逐渐被称为“生物语言学(biolinguistics)”。2002年,Hauser、Chomsky和Fitch共同撰文对人类“语言官能(the faculty of language)”的划分提出了进一步的假设[24]。他们认为语言能力可以被划分为“狭义语言能力”与“广义语言能力”:前者主要指递归运算机制(computational mechanisms for recursion),为人类语言所特有;而后者在此之外还包括感觉-运动系统(sensory-motor system)、概念-意旨系统(conceptional-intentional system),体现了人类进化适应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生物普遍性。
虽然狭义语言能力是人类语言官能的核心,但它无法单独完成语言认知处理任务,人类的语言处理过程需要包括广义语言能力在内的多项认知系统分工协作:感觉-运动系统是输入与输出设备,它包括眼、耳、唇、齿、舌、鼻、喉等生理器官,这些器官通过接口与递归运算机制相连;概念-意旨系统是概念(语义)处理部分,它同样通过接口与运算机制相连。何元建基于Chomsky等人的理论设想将语言认知处理过程描述如图1[25]2:
图1 语言的理解与生成过程
相比较而言,Levelt和Kormos等人对语言认知机制的描述更加细致。Levelt认为,人类的语言认知处理系统包括概念生成器(conceptualizer)、句法生成器(formulator)、发音器(articulator)、听音器(audition)和言语理解系统(speech comprehension system)五个部分[21]9。一次言语生成过程可描述为:概念生成器提取程序性知识(procedural knowledge)和陈述性知识(declarative knowledge),生成前言语信息(preverbal message);这些前言语信息进入句法生成器,进行句法与语音加工,认知系统需要从记忆系统中激活、提取词汇,并对其加以句法编码生成言语的表层结构,句法编码完成之后再进行语音编码,形成语音计划;最后认知处理系统基于语音计划指导发音器生成以语音为载体的外在语言表达(overt speech)。言语理解过程也就是这一过程的逆向实施,即外在话语由听音器接收,被转换为语音表征并被转入言语理解系统,言语理解系统对语言加以分析,提取出其中的语义信息,理解完成。
Levelt描绘的语言生成与理解过程与Chomsky等人的研究发现十分相似,这尤其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模块化。Chomsky和Levelt描绘的语言认知机制中均包含多个功能模块,其中有三个模块几乎相同,分别为“概念处理模块”“语言(语音、句法)解码与编码模块”“听音-发音模块”。将认知系统划分为独立的功能模块可以更好地解释包括语言处理在内的各项认知活动内在运作的协调性。各功能模块具有一定的自主性(autonomy),认知处理过程需要各功能模块相互协作,这一方面可以解释大脑内部的程序化认知处理过程,另一方面也可以解释大脑的认知障碍处理方式,即认知障碍可能只出现在某个功能模块中,它会影响整体处理效果,但不一定会造成整个认知处理过程的失败。
第二,程序化。程序化是对认知系统处理过程特征的描述,指各认知功能模块按照一定的次序协作完成认知处理过程。认知系统能否实现程序化运行,关键在于各功能模块之间如何衔接。在生物语言学研究中这被称为“接口(interface)”问题。现有研究的基本设想是,认知系统的内在运行是以表征和计算为基础的。当外在言语信号经由人类的接收器官被转化为大脑可处理的信息表征之后,各系统便会按照一定的规则对表征进行认知加工。目前对于规则系统的设想还是以句法描述为主。
Kormos基于Levelt对母语认知加工过程的描述绘制了双语认知加工机制[22]。与Levelt的描述相比,Kormos描绘的双语认知加工机制主要在两个方面有所不同:
第一,长效记忆系统(long-term memory)。Kormos认为长效记忆系统对双语加工更为重要,它包含双语的情景记忆(L1 & L2 episodic memory)、词汇系统(lexicon)、二语陈述性规则知识(L2 declarative rules)和音节体系,其中词汇系统又具体包含概念(concepts)、词条(lemmas)和词素(lexemes)。这一点并不难理解,因为母语认知加工很多时候可以由无意识思维来处理,但非熟练的二语加工则需要由意识思维从记忆系统中提取更多的情景、语言及其他知识来协助完成处理过程。
第二,注意力资源。Kormos认为真正构成母语和二语在认知处理上差异的是注意力,因为二语生成过程需要耗费较多的注意力。结合上一点,这一点可以理解为:非熟练双语使用者需要更多意识思维来加工语言信息,因此需要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和更大的认知资源消耗。
对于语言理解与生成的具体大脑认知处理过程,我们现在依然知之甚少,所以采用流程图来对这一过程加以模拟再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基于目前所知,结合Chomsky对语言能力的划分和Levelt、Kormos对语言认知处理过程的描述,本文尝试将跨语言认知处理过程描述如图2。
图2 跨语言认知处理流程图
从图2中可以看出,就整个语言信息加工过程而言,感觉-运动系统(感官-伺服系统、发音-听声系统)实现了语言信息的表征,但真正构成人类语言区别于其他动物交际系统的是语言运算机制,后者通过对语音表征加以编码或者解码,使得处理连续表征符号成为可能,从而实现了人类语言“有限符号无限运用”的生物奇迹。正是从这一意义上来说,我们认为语言运算机制是人类语言能力的核心,为人类所独有。然而,人类与计算机在运算机制上的区别在于,人类的语言运算过程仅是手段,最终要实现的是概念/语义理解。在图2中,概念-意旨系统居于最上层的中间部分,它是唯一能够衔接语言理解与语言生成的环节;对于跨语言处理而言,它也正是双语唯一的“连接处”,是双语转换成功的关键。
四、非熟练双语使用者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的成因
(一)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背后的完整认知加工机制
既然语义表征并不是语言表征的全部,那么在解释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时,我们必须要将其他表征也纳入到考虑范围。
所谓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指的是在跨语言启动实验中,使用L1中的表达X作为启动词,主体会对L2中与之形成语义对应的表达Y作出更快识别或者更恰当的判断;反之,从L2到L1这一现象则会大大减弱。启动词X和目标词Y构成对应表达的基本要求是,这两个词语中必须至少有一个词义表征项是相同或者相似的,我们已将其描述为“XX≈Yy”。现有的实验结果表明,即便在语义对等条件下,即“XX≈Yy”成立,“L1—L2”方向的启动效应会很显著,“L2—L1”方向的启动效应或者不出现,或者很微弱。
前文已将启动效应描述为(7)、(8)。但结合上节对语言认知加工过程的描述,我们发现,启动效应的形成并不是一次从L1语义表征到L2语义表征的简单激活过程,因为无论是“L1—L2”方向,还是“L2—L1”方向,受试主体首先接触到的只可能是语言的外在物理形态——语音或词形,外在物理形态到语义表征之间还有一段心理认知过程。以口语为例,设定XP为表达X的语音表征,XL表示其经过语言运算机制解码之后的心理表征,“”表示激活,则X的语义表征XX的激活过程可被描述为(12),表示从语音接收、语音表征到语言运算机制解码,再到概念-意旨系统生成语义表征的完整语言加工过程。
(12)XPXLXX
与之相对,X表达的生成过程可以被描述为(13),这一过程与理解过程正好相反。
(13)XXXLXP
L2语言中的Y与此一致。又因为“XX≈Yy”,所以要形成启动效应,则要求(14)、(15)成立。
(14)XPXLXX≈ YyYLYP
(15)YPYLYY≈ XXXLXP
此时我们得到的就不是一个从XX到Yy或者反方向的语义表征相互激活过程,而是从语音输入到语音输出这样的完整语言加工过程。所以,要形成启动效应,XX和Yy在语义表征上的重合当然重要,但对形成启动效应同样重要的是从语音表征到语义表征的理解过程和从语义表征到语音表征的表达过程。由于前者(“XX≈Yy”)是实验的前提,所以对于启动效应的形成而言,后者就显得更为关键。
(二)非熟练双语使用者跨语言启动不均衡现象的成因
无论是L1,还是L2,其在人类大脑中的认知加工顺序总体上是一致的,但因为主体对两种语言的掌握程度不同,其对两种语言的加工效率自然也会有所不同。这便形成了跨语言认知处理过程中的“母语主导(L1 superiority)”现象。
个体对于母语认知加工可以达到自动水平,即由无意识思维主导完成,但对非熟练二语使用者而言,二语认知加工过程却需要由意识思维来主导完成。跨语言启动实验研究多要求受试(非熟练双语使用者)在很短时间内基于启动词对目标词的语义作出判断。因为实验会涉及不对称的双语认知加工过程,受试的意识思维和无意识思维都会参与其中。
在心理学研究中,因为无意识思维现象难以被捕获,对其研究一直以理论思辨为主,这一状况一直到20世纪末才得到部分改善。经过Kahneman和Frederick[26]、Evans[27]等众多学者的不懈努力,意识思维和无意识思维在认知加工过程中的差别逐渐被认识,认知加工与决策的双系统作用模型被提出。这一模型认为人类的思维分为两个系统:以直觉为基础的启发式系统(heuristic system)和以理性为基础的分析式系统(analytic system),前者快速、不占用或很少占用心理资源,过程无法察觉,后者慢速、占用大量心理资源,过程可以察觉。对于无意识思维研究的突破由Dijksterhuis等人完成[28-30]。通过“分心”任务设计,他们在心理学行为实验中成功捕获无意识思维决策现象,并基于此提出了“无意识思维理论(Unconscious Thought Theory)”。该理论认为,无意识思维容量更大,认识资源调动更加充分,权重分配更加合理且不受既有认知规则约束。
母语主导现象的形成正是基于无意识思维在语言加工上的优势。在启动实验研究中,因为L1和L2的认知加工过程都会涉及,所以意识思维和无意识思维均会参与加工过程。具体来说,涉及L1的理解和生成过程主要由无意识思维主导,而涉及L2的理解与生成过程则主要由意识思维来主导。
图3描述了跨语言启动实验的基本设计(第一层)、过程描述(第二层)和认知加工所需的思维形态(第三层),其中A图表现的是L1—L2方向,B图表现的是L2—L1方向。鉴于跨语言实验中的启动不均衡现象均出现在掩蔽启动实验中,这类实验设计对启动词既设定了呈现时间限制(50毫秒),又进行了刺激干扰,因此对启动词的加工仅能通过无意识思维过程进行。与此相对,对目标词的判断过程因为有更加充裕的时间(2000毫秒),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其认知加工过程完全可以由意识思维接管。基于这样的实验设计,仅有当启动词是母语时才能符合相应的认知加工要求,如A图所示;而当启动词为非熟练掌握的L2时,无意识思维活动无法开展,对启动词的理解过程无从实现,相应的启动效应当然也就无法形成,如B图所示。
图3 跨语言启动实验:设计、过程与要求
五、结论
基于以上两节的讨论,我们可以回答第二节最后提出的两点质疑。
第一,虽然用于启动的L1词汇是单义的,但这一语义与选定L2词汇的某一项语义表征是对等或者相似的,所以当单义的L1词汇被无意识思维加工以后,语义理解实现,它完全可以形成对L2词汇中对应的语义表征的激活,所以启动效应仍会形成。
第二,虽然非熟练的L2词汇无法被无意识思维加工,但当启动词的呈现时间延长,受试便获得了更多的反应时间,其意识思维参与认知加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L2词汇意义被理解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加,启动效应就会出现。
以上回答有效解释了Chen等人的实验结果。由此可以看出,通过对意识思维和无意识思维两种认知加工方式的区分,基于语言多重表征和加工流程的解释模型比意义模型具有更强的解释力。当然,这一解释模型仍有待于新的实验研究来加以检验。
[1]de Groot A M B,Nas G. Lexical representation of cognates and noncognates in compound bilinguals[J]. Journal of Memory and Language,1991,30:90-123.
[2]Gollan T H,Forster K I,Frost R. Translation priming with different scripts:Masked priming with cognates and noncognates in Hebrew-English bilinguals[J].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Learning,Memory,and Cognition,1999,23:1122-1139.
[3]Jiang N,Forster K I. Cross-language priming asymmetries in lexical decision and episodic recognition[J]. Journal of Memory and Language,2001,44:32-51.
[4]Voga M,Grainger J. Cognate status and cross-script translation priming[J]. Memory & Cognition,2007,35(5):938-925.
[5]Cristoffanini P,Kirsner K,Milech D. Bilingual lexical representation:The status of Spanish-English cognates[J]. Quarterly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1986,38A:367-393.
[6]de Groot A M B. Bilingual lexical representation:A closer look at conceptual representations[C]// Frost R,Katz L(eds. ). Orthography,phonology,morphology,and meaning. Amsterdam:Elsevier,1992:389-412.
[7]Grainger J,Frenck-Mester C. Masked priming by translation equivalents in proficient bilinguals[J]. Language & Cognitive Processes,1998,13:601-623.
[8]Finkbeiner M,Forster K,Nicol J,et al. The role of polysemy in masked semantic and translation priming[J]. Journal of Memory & Language,2004,51:1-22.
[9]Dimitropoulou M,Dunabeitia J A,Carreiras M. Masked translation priming effects with low proficient bilinguals[J]. Memory & Cognation,2011,39:260-275.
[10]Francis W S,Tokowicz N,Kroll J F. The consequences of language proficiency and difficulty of lexical access for translation performance and priming[J]. Memory & Gognition,2014,42:27-40.
[11]Schoonbaert S,Duyck W,Brysbaert M,et al. Semantic and translation priming from a first language to a second and back:Making sense of the findings[J]. Memory & Cognition,2009,37(5):569-586.
[12]Kroll J F,Stewart E. Category interference in translation and picture naming:Evidence for asymmetric connections between bilingual memory representations[J]. Journal of Memory and Language,1994,33:149-174.
[13]Dijkstra T,van Heuven W J B. The architecture of the bilingual word recognition system:From identification to decision[J]. Bilingualism:Language and Cognition,2002,5:175-197.
[14]Wang F,Forster K. Masked translation priming with semantic categorization:Test the Sense Model[J]. Bilingualism:Language and Cognition,2010,13(3):327-340.
[15]Chen B,Zhou H,Gao Y,et al. Cross-language translation priming asymmetry with Chinese-English bilinguals:A Test of the Sense Model[J]. J Psycholinguist Res,2014,43:225-240.
[16]de Groot A M B,Dannenburg L,van Hell J G. Forward and backward word translation by bilinguals[J]. Journal of Memory and Language,1994,33:600-629.
[17]Duyck W,Brysbaert M. Forward and backward number translation requires conceptual mediation in both balanced and unbalanced bilinguals[J].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Human Perception and Performance,2004,30:889-906.
[18]Francis W S,Gallard S L K. Conceptual mediation in trilingual translation:Evidence from response time and repletion priming patterns[J]. Psyconomic Bulletin & Review,2005,12(1005):1082-1088.
[19]约翰·塞尔. 心灵导论[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20]胡朋志. 如何理解语言的功能[J]. 现代外语,2015(3):327-336.
[21]Levelt W J M. Speaking:From Intention to Articulation[M]. Cambridge,MA:MIT Press,1989.
[22]Kormos J. Speech Production and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M]. Mahwah:Erlbaum,2006.
[23]Chomsky N. Aspects of Theory of Syntax[M]. Cambridge,Mass. :MIT Press,1965.
[24]Hauser M D,Chomsky N,Fitch T. The faculty of language:what is it,who has it,and how did it evolve?[J]. Science,2002,298(22):1569-1579.
[25]何元建. 生成语言学背景下的汉语语法及翻译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26]Kahneman D,Frederick S. Representativeness revisited:Attribute substitution in intuitive judgment[C]//Gilovich T,Griffin D,Kahneman D (eds. ). Heuristics and biases:The psychology of intuitive judgement,2002:49-81.
[27]Evans J S. In two minds:Dual process accounts of reasoning[J].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2003,7:454-459.
[28]Dijksterhuis A. Think different the merits of unconscious thought in preference development and decision making[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2004,87(5):586-598.
[29]Dijksterhuis A,Maarten B W,Nordgren L F. On making the right choice:The deliberation-without-attention effect[J]. Science,2006,311:1005-1007.
[30]Dijksterhuis A,Nordgren L R. A theory of unconscious thought[J]. Perspectives on Psychological Science,2006,1(2):95-109.
OnCross-languagePrimingAsymmetryinLess-proficientBilinguals
HUPengzhi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NingboUniversityofTechnology,Ningbo315211,China)
In recent cross-language translation priming experiments,researchers have observed powerful priming effects in L1-L2 direction but not in L2-L1 direction. This phenomenon is called cross-language priming asymmetry. Researchers believe it is caused by the meaning-dominated processing of language. This paper agrees in meaning dominance,but suggests that the cross-language processing procedures should be important as well. Further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e processing of L1 and L2,for the most part,is undertaken by unconscious thought and conscious thought respectively,generating superiority of L1 over L2. Therefore,it is the L1 superiority that finally leads to the priming asymmetry in cross-language translation priming experiments.
less-proficient bilinguals;priming asymmetry;meaning dominance;L1 superiority
H030
A
2095-2074(2017)02-0032-09
2016-12-14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之江青年课题”(16ZJQN023YB)
胡朋志(1980-),男,安徽巢湖人,宁波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