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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飞鸿
——记大连市旅顺口区三涧堡乡石灰窑小学教师阎鸿雁

2017-11-02◎李

辽宁教育 2017年18期
关键词:村小老师孩子

◎李 阳

渔村飞鸿
——记大连市旅顺口区三涧堡乡石灰窑小学教师阎鸿雁

◎李 阳

初冬的大连,已是寒意阵阵。海风吹来,非但不再温柔滋润,反倒平添了刺骨和凛冽。羽绒服、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好自己,一路向南,向东,向海,来到位于大连湾附近的旅顺口区三涧堡乡石灰窑小学。

自听说要见的是已经工作了30年、今年49岁的村小女教师阎鸿雁,呼斯楞唱的“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就一直挥之不去,萦绕在我的脑海。记忆中古诗里有关鸿雁的诗句也“排成行”,纷至沓来——辛弃疾的“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李清照的“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声声慢》),苏轼的“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或许,阎老师真的人如其名,与曾被诗人们赋予丰富意象的鸿雁有某种关联?

赶在上课之前,我到了学校。孩子们已经进了教室,校园里安静、开阔,站在校门口,这所村小的美,尽收眼底。

说好的村小,迎面见到的,却并非印象中凹凸不平、尘土飞扬的校园,不再是低矮阴暗、靠煤炉才有温暖的平房教室,取而代之的是规划有序、开阔宽敞、色彩对比强烈的校园——操场上有红色的塑胶跑道、绿色的人造草坪、红绿相间平坦光滑用最好的建材铺就的篮球场;环绕操场的台阶橙黄到耀眼,四层高的教学楼米白与蓝灰混搭到朴素……

这一天,强劲的北风刚好吹净了雾霾,蓝到清澈通透的天空、白到没有杂质的云朵,就那么配合地映衬着校园,映衬着教学楼前旗杆上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

清晨的太阳,亮度刚刚好,让这里天地上的所有颜色都达到了饱和,呈现了它们最美的样子。靠近围墙齐刷刷一排粗壮的树,虽然没了绿叶,却有着一致的造型,给人以枝繁叶茂的想象,以至我随便举起手机,拍下的都是一幅幅色彩鲜明、搭配和谐的画。

置身这里,有点梦幻,仿佛误入了一个童话世界。如果不是周边环绕着的农田提醒,很难相信这里是乡村,也很难相信这是在学校。

不过,进了教学楼,大厅里的布置提醒我,这是真实的村小。迎面墙上一行红色的大字“把握住今天胜过每一个明天”显示出学校务实的办学态度;左边展板上学校的标志——带着可爱的小葫芦的logo和校训“明理、日新、健康”,形象地呈现了学校的办学理念;右边墙上的“教师风采”里有10位老师的照片,而我要见的阎老师,已经在展板上冲着我笑了。

照片上人到中年的阎老师微胖的身材,戴着眼镜,穿着一件普通的红色外衣,自然地倚在一块石头上。她没有摆pose,没有拿任何道具,就那么憨憨地、心无城府地笑着。如果不是脸上的眼镜透露了教师的特质,朴实的她,就真的如同村里的邻家大姐,实在、亲切、随和,让人由不得视她为亲人而信任她。

正看着,笑声传来,阎老师就出现了。她跑过来,热情地拉着我的手,欢迎我的到来。眼前的她跟照片上的她带着一样的笑,只是开朗中还有几分羞涩,亲近中又难免些许生疏。我们彼此如同久未见面的姐妹重逢,都等着说憋了好久的知心话。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一见如故、同样快人快语的我们抓紧时间聊。

阎老师告诉我,19岁她就开始当老师了,今年刚好工作了30年。这期间,有20年是在村小度过的。不同于那些初中毕业17岁考上中师的老师们,她已经读到了高中,成绩一直不错,本来准备考大学的,可高三时听说学校对面的小学急需个音乐老师,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跟小孩玩儿的她就动了心。当时家里条件不好,父母都是农民,听到这个消息,也特别希望她能早一点工作,而这个工作又恰好是她喜欢的。于是,高三下学期,她放弃了高考,放弃了即将到手的高中毕业证,兴高采烈跑到小学当老师去了。

在中心小学,她先当了3年音乐老师。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每天领着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们弹琴唱歌,特别开心。学校的师资不足,有的女老师休产假,语文、数学课没人教,“校长让我‘顶’我就‘顶’”,说这话的时候,阎老师果断、干脆,一副初生牛犊和女中豪杰的样子。可以想象,还是小姑娘时的阎老师就有多勇敢,多自信,又多有担当!

有了教学上“跨界”的经历,慢慢地,她开始了由音乐老师到语文及数学老师、由科任老师向班主任的“转型”。转型成功几年后,能干的她又开始了“转场”。人往高处走,别人都是由村小向中心小学流动,而她则是由中心小学先到了村小土城子小学,再到另一个村小——现在的石灰窑小学。就这样,村小的日子,有20年。

“19岁,你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呢,又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师范教育,怎么当的老师?又当得那么好、那么久呢?”我好奇地问阎老师。

“因为我喜欢呀!因为孩子们需要呀!那个时候,村小不像现在,条件差,都是平房,冬天四面透风。为了取暖,每天都要生炉子。我爸妈告诉我要勤快,我就每天早早到校,生炉子,扫地,抹桌子,把教室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点学着负责任,一天天学着长大,让自己像个老师。”

“当音乐老师时,简单的弹琴、识谱我都会,每天上课,就带着孩子们唱歌跳舞,特别开心。教学上,我知道自己的短板,就多摸索,多看课。看看那些优秀的教师咋上课,不会的地方就多请教。我年龄小,领导、老教师们都愿意指点我,帮助我,我特别感谢他们。人的成长真离不开集体啊!”

“因为太早就工作了,所以学习一直没学够,工作中又觉得知识欠缺太多,就到教师学校念中师班。后来辽师首批大专班招生,专招农村来的老师,这样,我又读到毕业,总算弥补了读书少的遗憾。当时的大专班有180个同学,现在还在村小工作的已经没有几个了。”说这话时,阎老师有遗憾——为村小老师的流失;但更有自豪——为自己的坚守。

“那你就没有想过也离开?或者到领导岗位上工作?”曾经的同学、同事纷纷离开,我想知道是什么让阎老师一直留了下来。

阎老师想都没想就笑着回答我:“当领导?我没那么大的理想。在我看来,教师这个工作最有价值。”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补充一句:“我总觉得被你采访不够格呢!”

我也笑了,知道她说的“格”指的是什么。不过,在我心里,在她30年的坚守面前,所有的“格”都没了意义。

阎老师说,她的座右铭是“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走路”,最欣赏叶圣陶的一句话“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只想做个好老师,把学生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别无所求。我想,她做到了。

“这么多年在村小,就不觉得苦吗?”我忍不住问。

阎老师还是笑,老老实实承认:“当然觉得苦,也有抱怨。我爱人在部队上工作,他常跟我说,对比在更艰苦地方工作的人,我们这都不算艰苦了。有段时间,爱人身体不好,我一天假也没请,因为他也支持我,鼓励我。”有如此知心爱人,难怪,阎老师会对学生全身心投入。

“那你自己的孩子呢?谁帮着带?”我问。

“唉,哪顾得上呢?”提到自己的孩子,阎老师少有地叹了口气,“没人管,我又忙,只好雇人来照顾孩子。”不过,塞翁失马,乐观的阎老师凡事都想得开,“孩子现在反倒特别自立,很多事都能自己处理”,得失之间,她能很哲学地进行认识上和心理上的调整,及时让积极的一面主宰自己的情绪。

“我发现你特别爱笑,平时也这样?”我逗阎老师。

“是啊,我每天都笑着来,有愁事就面对,就解决呗!”阎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没有什么能难倒她,没什么能影响她一向的乐观,她的笑就能化解一切。对那些村小中大量存在、父母外出打工的留守儿童而言,她的开朗,她的笑,一定是一种力量,可以温暖有缺憾的童年,可以抚慰孤独的心灵,有足够的疗愈作用。

“你这么爱笑,孩子们一定跟你很亲。”我理所当然地推测。

“不光孩子们跟我亲,我跟孩子们也亲呀!当老师的必须亲近孩子,因为学生只有‘亲其师’才能‘信其道’。老师的付出,学生和家长是能看到、感受到的。每次我布置的事,他们都特别配合。学生相信老师,就能听老师的话,教育才会有效果。”再朴实不过的道理,可我知道,做起来没那么容易,何况一做就是30年。

正说着,上课的铃声响了。

阎老师拉着我走进教室。这所村小的孩子本来就不多,全校也只有97个学生。阎老师的班是一年级,共有10个学生,4个男生,6个女生,这应该是我到过的最“袖珍”的班级了。

班里人数虽少,但教室的面积仍然是标准的。10套崭新的桌椅,10个活泼的孩子,远远小于普通教室该有的容量,教室里略显空旷。不过,环顾四周,讲台对面墙上的黑板报、靠墙整齐摆放的蓝色小衣柜、左右两面墙上可爱的葫芦图片、窗台上如蝴蝶般落满枝头的紫叶植物,将教室装点得活泼、充实。

见我进来,孩子们齐刷刷站起来拍着小手欢迎我,脸上笑成了花,眼里漾满了友好,就像他们的阎老师。教室里多了陌生人,孩子们并不紧张,反倒一会儿一回头,好奇地看看我,再给我一个害羞的笑,或者一个亲热的笑,一个顽皮的笑。坐在教室后面的我也像他们的大朋友一样,一边忍不住跟他们笑,一边示意回头看的孩子看着老师,注意听讲。

坐在他们中间,被他们的笑声包围着,也被他们的笑容感染着,即便在村小这10个人的班级里,我也觉得快乐多得应接不暇。

早晨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把本来洁净的墙壁映得雪白,教室越发显得宽敞明亮了。村小孩子的笑脸在阳光下红扑扑的,那么健康,那么幸福。而站在讲台上穿着粉色毛衣的阎老师,着装虽没那么职业,却格外暖心、慈爱、美丽。

要上课了,阎老师怕阳光太强影响到孩子们的用眼卫生,体贴地拉上了窗帘。这一拉,仿佛挥动了爱的魔法棒,教室里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孩子们的心似乎也静了下来。课堂上瞬间鸦雀无声,孩子们乖乖等着阎老师上课。

这节课是数学课,要学的是“位置和顺序”。

坐在阎老师的课堂上,我才明白,对于一年级孩子来说,大人们早就不以为然的位置关系和顺序关系还真有学问。把看似简单的概念讲清楚,让孩子们确立正确的空间观念,养成“按必定顺序进行观察”的习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阎老师自有办法。她没有照本宣科,简单讲解后就地取材,根据六七岁孩子的思维特点,引导他们在生活中学数学,在熟悉的场景中弄懂抽象的概念。

比如,学“前”“后”的位置关系,阎老师让坐在我前面的小女孩说说她的前后都有什么。小女生站起来,朗声说道:“我的前面是黑板,我的后面是阿姨。”我忍俊不禁,自己竟然也成了“教具”,被孩子们用来学数学了。

比如,学“上”“下”“左”“右”的关系,阎老师让孩子们利用书桌上的文具书本来练习。她一声令下,孩子们便忙活开了。一会儿把书本放在文具盒的上面,一会儿又把书本放在文具盒的下边、左边、右边……放完了书本,再拿出铅笔、橡皮、格尺,分别调换位置,反复练习。

在这个过程中,学生难免出错。好在只有10个孩子,都在阎老师的视线中,他们的错误总能被及时发现,及时纠正。问题比较多的是对“左”“右”关系的理解,学生错误比较多。对马路上行走要遵守交通规则,要右侧通行,孩子们知道的还真不多,理解起来自然就难一些。也许,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每天在村里撒欢儿,从小在田野里奔跑,相对于都市生活的孩子,交通规则意识先天就淡一些;加上“左右”本来就难以区分,孩子们学起来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对此,理解他们的阎老师早有准备,事先设计了小游戏,孩子们玩得开心,也学得开心。不知不觉,一堂课过去了,孩子们也学会了。

虽然只有10个学生,但阎老师的课堂一点儿也不冷清。老师布置做练习,孩子们就相互研究、讨论切磋;老师提问,孩子们就争先恐后、踊跃发言;老师巡视检查作业,孩子们就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举着作业本争抢着让老师批改……孩子们会把手举过头顶,坐着嫌不够高,索性站起来,跳起来,雀跃着,扭动着,连蹦带跳,连喊带叫,无拘无束,生怕老师不叫自己,生怕错过证明自己的机会。好在,没人错过,每个人都有机会表达自己,都有机会参与其中。那种自由、放松、充分和热闹,真的是只有这里的孩子才能独享的幸福和独有的权利。

为了巩固学到的知识,阎老师用投影仪把事先准备好的练习题展示给孩子们。阎老师的讲台上有嵌入式电脑,连接着投影仪和白板。孩子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方式,并不觉得有什么新奇。看来,这里虽然是村小,但信息化教学程度不低,基本的设备都有,老师们运用起来,早已得心应手、驾轻就熟。

即便这样,阎老师也不那么超然,还要因人而异,因材施教,给学习能力弱的孩子吃点小灶。

小男生崔浩然就是被老师特别关注的孩子。课堂上,他无论回答问题还是完成作业,都比其他同学慢半拍,做错的时候也多。阎老师让他的书桌紧挨着自己的办公桌,方便随时指导。他上课注意听讲了,阎老师就赶紧鼓励;一道不难的练习题,别的孩子都做对了,只有崔浩然错了,阎老师就耐心启发,让他到黑板上再做;看到他大部分做对了,阎老师及时表扬,还给他脸上贴了个可爱的小粘贴;回答问题的时候,崔浩然总比别人慢半拍,阎老师也不催他,给他时间,让他想,也让大家为他加油;最难得的是,做错题的崔浩然承认自己错了,阎老师还会及时表扬他的诚实……

阎老师没有错过一个哪怕是小到微处的教育契机,以润物无声的方式,从教学到教育,从知识到品德,尽着一个老师的职责。所以,即便学习上有困难,崔浩然也一直是笑呵呵地面对,老老实实地用功,认认真真地努力,不消极,不懈怠,不放弃,不油滑,不找借口,不回避自己的问题,最终,一点点跟上大家。

有个叫小虎的男生,就是弄不清“前”“后”的人数,阎老师就变着法做演示、游戏。终于,小虎明白了,阎老师喜笑颜开,如释重负:“小虎终于知道前面有几个人了!”仿佛母亲帮助自家的孩子迈过了一个很大的坎儿,那种由衷的喜悦,真是感染到了我。一年级的孩子,让阎老师操心的不只是学习,还有其他:对那些眼睛快碰到书本的孩子,阎老师提醒他们注意写字姿势和用眼卫生,平时回家少看手机、电视;对那些东张西望、分神溜号的孩子,阎老师提醒他们“眼睛要看着老师”,教给他们集中注意力的方法……

而对那些达到要求的孩子,阎老师既有语言上的鼓励,更有“物质”上的表扬——给孩子们的脸上贴上可爱的卡通小粘贴。孩子们也知道,粘贴越多,自己的进步就越大,阎老师就越喜欢自己。所以,每个孩子都睁大眼睛盯着老师,努力按老师的要求,做最好的自己。一节课下来,几乎所有的孩子脑门上、脸蛋上,甚至衣服上都有了小粘贴,有的还不止一个。

这些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小粘贴一定非常廉价,可在孩子们的心中,它却是无价之宝。那不仅是一种荣誉,更是阎老师对他们的肯定、认可和爱。小粘贴在孩子们的脸上缤纷着,让这些朴实的农村娃笑容格外灿烂。坐在我前面的小女孩忍不住取下脸上的小粘贴,回过头,伸出带有粘贴的手指向我示意,想让我知道她有多棒。

40分钟一节的数学课,阎老师除了教知识,还完成了很多教育任务,释放了不少教育信息。在那些平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里,含着教书与育人的双重使命,也藏着阎老师的大爱。也许,上课前阎老师所谓当老师的“价值”,我有点儿懂了。

下课的铃声响了,孩子们不管不顾地奔向操场,在人造草坪上尽情撒欢儿。上午的阳光比早晨更加明媚,绿色的草坪和红色的跑道仿佛早已做好了准备,张开怀抱,等着拥抱喜欢它的孩子们扑过来。

女孩子们坐在地上,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咬耳朵,说悄悄话;男孩子们则嬉笑着,奔跑着,追逐着,翻滚着,打闹着……全校虽然只有不到100名学生,但每个孩子都在抓紧课间短暂的10分钟释放着自己。他们玩起来似乎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愣是把偌大的操场搅得热火朝天,没了空旷感。

这一天的课间操,学校安排了全员都参与的“一二·九”长跑比赛。体育老师吹起了集合的哨子,孩子们立刻站到了自己班级的队伍里。6个班,6支队伍,个头、人数,都参差不齐。人不多,气氛却相当热烈。孩子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等着上场。时间到了,当然是一年级的“小豆包”先来。因为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所以,每个班的对手不仅不是一个班的,也不是同一个年级的。不过在这里,似乎没有人觉得不公平,大家都习以为常,满怀期待、无所畏惧地准备上场。

阎老师班里的孩子太小,招呼了这个,跑了那个。阎老师就不停地喊着,跑着。出了教室的孩子们没了约束,东跑西窜,但都不离阎老师的左右,像一群小鸡围着母鸡;而阎老师的眼睛始终就在孩子们身上,盯着所有学生。她搂着这个,抓住那个,像母鸡护着一群小鸡,几番折腾,总算让他们各就各位。

这一天阳光虽好,风却很大,操场上没遮没拦,北风吹到脸上,穿过羽绒服,让我瞬间冻透。孩子们一直在活动,小脸红红的,似乎没人觉得冷,但阎老师还是不停地叮嘱着准备上场的学生:“跑的时候别张着嘴啊!”真的像妈妈,生怕冷风灌进到孩子们的肚子里。孩子们哪里顾得上听这些,心不在焉、似懂非懂地应着,心思全在跑道上了。

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孩子分批开跑。阎老师一边提醒着上场的学生起跑的姿势,一边带着剩下的学生助威呐喊。我也被这气氛感染着,情不自禁加入了阎老师的“亲友团”,为他们鼓掌加油。

孩子们一圈圈跑着,阎老师的目光就一圈圈追随着。每当自己班的孩子跑过来,阎老师都要靠近过去,大声鼓励他们坚持。而孩子们还真没有掉队的,远远望去,蓝天白云下,绿色草坪的尽头,一个个健步如飞,如低空掠过的小燕子,很快,都跑完了全程。

到了终点的孩子,都喜滋滋得到了学校给的奖励。输赢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们锻炼了身体,强健了身心。每个孩子的小脸都红通通、热腾腾,还点缀着阎老师给他们的小粘贴。看得出,他们是那么珍惜阎老师给的奖赏,即便户外跑赛,也没人舍得摘下来。

看着一个个气喘吁吁,愣是把寒冷的冬天玩出了夏天热度的孩子们,阎老师喜不自禁,搂过自己的学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有骄傲,有赞赏,更有爱。

午休的时候,吕校长领着我在教学楼里转了转。印象最深的是随处可见的“葫芦”:一楼大厅正对着门的墙上就有两个可爱的葫芦图案,上面分别写着“葫芦文化彰显特色”“个性发展健康向上”;楼梯旁边的隔断上也是实实虚虚的五彩葫芦造型;手工教室里大大小小摆满了葫芦,上面有孩子们写的字、画的画,童心童趣都在里面;就连走廊里灯的开关也用了葫芦贴纸来装饰,展板上介绍着葫芦文化的内涵。从这里我才知道,葫芦是喜庆吉祥的象征,难怪阎老师和孩子们总是乐呵呵呢!

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抓紧时间继续跟阎老师聊。我知道,村小的老师都是多面手,想必阎老师也是。果不其然,阎老师说,除了数学,她还教语文、道德与法治,还有地方课、校本课,还要经常带着孩子们搞活动、排节目。

我问阎老师,在村小当老师跟在中心小学或者城里当老师最大的不同是什么,阎老师想了想,说:“村小的孩子在学习上必须由老师全权负责,因为家长大多没文化,指不上,老师要付出的多一些,才能让家长放心。现在农村的家庭也都只有一两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自理能力比较弱。一年级的孩子,年龄本来就小,不立事,刚上学时尿裤子什么的都常有。学习上要手把手教,生活上吃喝拉撒都要帮着弄。不过这都是应该的,必须做的。”

“再说家长。他们虽然没有文化,可是特别纯朴,好多都是附近的渔民。我平时对孩子的关心和教育,他们都能感觉得到,都感谢我。学生都毕业离校了,家长还在冬天给我送来手套,我特别感动,以心换心吧。”

回忆做老师的日子,阎老师特别幸福:“陆陆续续、或长或短,我大概教了6届学生,最早一届的一个学生现在也都在学校当教导主任了。他们毕业了也都尊敬我,想着我。当年教他们的时候,我休产假,他们就买了点心来看我,我一直都记得。”

作为老师,她言语间反倒每每是对学生和家长的感激。

我问阎老师,最难忘的是哪届学生,阎老师说是2013届的,还随手从办公桌里拿出照片给我看。两张照片,都是这个班学生的合影,一张是他们刚入学的,30几个孩子,稚气满满;一张是他们的毕业照,接近30个孩子,初见青春。阎老师笑呵呵就在他们中间,6年过去,不见沧桑。她穿着粉红色的衬衫,普普通通的打扮,却别有一番光彩和温暖。

“这届我从一年级就开始带了。他们一入校,我就让他们背诵《弟子规》等经典,教他们做人。那个时候,学校操场可不像现在这么好,都是土路,到处杂草丛生。从一年级开始,我就经常带着他们满操场拔草。他们可勤快了,从不偷懒。这些学生毕业后看到我,老远就打招呼,可亲了呢。有一个当年最让我操心的学生,有一天在街上遇见我说‘老师我想你了’,我听了可感动了。”

“班里学习最好的学生考上了重点高中,一直名列前茅。他的家长都不识字,把孩子托付给我。孩子最后有了好成绩,家长高兴,我也高兴。”

下午上课的时间快到了,阎老师一边跟我聊着,一边拿起了笤帚扫地。“不能让学生扫吗?”我问。“一年级的孩子太小,扫不干净,我就自己来。”阎老师回答得理所当然。只见她动作麻利,很快把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见老师忙着,一个穿花棉袄的小女生好奇地凑到我跟前,告诉我她喜欢阎老师。

我忙问:“你喜欢老师什么呢?”

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喜欢老师表扬我。”

“老师经常表扬你吗?”我又问。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点点头:“老师表扬我,我就开心。”

这时又有两个小女孩凑过来,她们说最喜欢看阎老师笑。“老师可爱笑了,我们喜欢爱笑的老师,愿意做让老师开心的事。”

师生之间如此传递着快乐,如此感应着彼此,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所谓“亲其师,信其道”就在这个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实现了呢?

下午是两节语文课。识字和写字是一年级学生语文学习的重要内容。作为课前“热身”,阎老师让孩子们背诵写字口诀。孩子们早就烂熟于心,张口就来,异口同声,一气呵成。10个六七岁的孩子,童声加奶声,因为整齐,因为用力,听起来竟格外响亮。戛然而止后,随着阎老师的一声赞叹“真棒”,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精神抖擞,集中精力,自然进入到上课状态。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佩服阎老师。

两节课,要复习生字,还要背诵课文、预习新课。我发现,几乎每一个教学环节,阎老师都对孩子们有特别的提示。话不多,却特别注意夯实孩子们的语文基本功,有意识地引导这些刚刚入学的一年级“小豆包”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比如——

孩子们拿出田字格听写生字的时候,阎老师会提醒那些眼睛快贴到书本上、身体七扭八歪的孩子注意写字的姿势。

孩子们写字的过程中,阎老师来回巡视,发现好几个孩子字虽然写对了,但笔顺却是错的,特别是“巴”字。阎老师就先在黑板上演示,再领着孩子们书空,直到他们写对、记牢。

字固然写对了,可阎老师又发现几个孩子写出来的字并不好看,主要是间架结构不合理。阎老师就把这几个孩子叫到黑板前,通过黑板上的田字格举例,让孩子们了解一个字哪一笔是主笔,懂得“主笔长长要突出”的道理,懂得主笔的结构决定了这个字的笔画之间是否和谐,决定了这个字是否美观。阎老师继续给孩子们示范,一边在田字格里写字,一边读顺口溜“上留天,下留地,左右留墙壁”,简洁、形象地告诉他们这样写出的字才方正、漂亮。而阎老师自己的字,真的是留了“天”,也留了“地”和“墙壁”,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站在田字格的正中,就那么规范、标准、工整地“震”服了孩子们。

只有10个学生,阎老师有足够的时间当堂批改。被老师检查通过的孩子乐过之后,立刻拿出课外书来看,阎老师及时在他们的小手上加个小粘贴鼓励。

该背课文了。孩子们背完了《秋天》,又背《小小的船》《江南》。有些孩子机灵神速,读两遍就背下来了,准确无误;有的孩子不得要领,怎么也达不到要求,总有遗憾。阎老师就教给后一类孩子背诵的方法:背这一句的时候想着下一句。

读《雨点》的时候,一个学生读,另一个学生听出他发音上的小瑕疵,举手纠错,阎老师及时表扬这个学生,告诉大家上课就要像这位同学一样认真倾听。

预习新课《春节童谣》时,阎老师纠正孩子们“磨”的读音;让孩子们说说这一课主要讲什么的时候,告诉孩子们这就叫“概括”;讲到文中提到的春节风俗“初一初二满街走”,提示孩子们这就是“拜年”,让大家春节时留心观察亲朋好友是怎么拜年的。

…………

就这样,点点滴滴,普普通通,没有花样,不着痕迹,阎老师没有浪费任何一个教学细节,没有忽略任何一个教学机会,把一堂一年级的语文课该做的都做了,全面,扎实。孩子们在不知不觉中,在老师言简意赅的点拨中,一点点增长着本事,一步步丰富着语文素养。

阎老师的课虽平凡却并不单调平淡,高潮迭起也是有的。背《四季》的时候,阎老师让大家都站起来。稚气天真的孩子有的扮演草芽,有的扮演荷叶,还有的扮演谷穗和雪人。阎老师也童心大发,跟孩子们一起手舞足蹈、摇头晃脑,10个人的课堂顿时嗨翻了!整堂课的节奏也因此起伏错落、张弛有致。

就要下课了。一个小男生上前为大家表演了《青蛙写诗》——

下雨天,雨点淅沥淅沥,青蛙说:“我来写一首诗。”

小蝌蚪说:“我来给你当小逗号。”

池塘里的小泡泡说:“我来给你当小句号。”

荷叶上的一串水珠说:“我来给你当省略号。”

青蛙的诗写成了,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准确的读音、流畅的背诵、惟妙惟肖的动作,博得了大家的掌声。这一次,阎老师没有给粘贴,而是给了他一个大奖:我带去的一小袋来自澳大利亚的奶酪饼干!小男孩喜出望外,顾不上吃,像女孩子般羞答答看着包装袋上可爱的小黄人;而座位上的其他孩子也都探头探脑,无比羡慕。阎老师告诉小男生这袋饼干的来处,示意他谢谢我;还告诉他要把饼干带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起分享。

不过是一小袋饼干,可在阎老师这儿却发挥了最大的教育作用:让孩子们学会了感恩和分享,懂得了爱是互相的,“不以善小而不为”。坐在教室后面的我,感动万分。

想象一下,孩子们刚刚一年级,如果他们幼小的心灵被阎老师的“善”如此润泽6年,如果他们的成长有阎老师的“爱”如此浇灌6年,他们怎能不健康向上、茁壮成长呢?

立竿见影,接下来,我就看到了阎老师教育的结果。

放学了,孩子们忙着穿衣戴帽、整理书包准备回家。六七岁的孩子,还是家长的大宝贝呢,难免手忙脚乱。一个男孩子笨手笨脚鼓捣不明白,干脆把书本、水杯和衣服都摆在地上,再一样样塞进书包;一个女孩子费力地拉着羽绒服的拉链,怎么也拉不上来,一个收拾利索的小女孩马上跑过去说“我帮你”。阎老师看在眼里,满意地过去拍拍她,给她衣服上加了一个粘贴,然后不失时机地提醒被帮助的女孩子“得到别人的帮助要及时说谢谢”,又对大家说要互相帮助。

很快,在帮助与被帮助之中,在感谢与被感谢之间,孩子们收拾好了书包,也穿好了衣服。10个人,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出教室,挥别老师,走向等在门口的黄色校车。而阎老师,一直看着孩子们都安全地踏上了回家的路,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教养从来都不是速成的,也不是几碗“鸡汤”下去就能补来的。它的形成,就在日常,就在点滴之中。那些有教养的孩子,在他们成长的关键期,一定不只有家庭的影响,更会有学校和老师长期的、有意为之却又润物无声的品行示范与情感滋养。从这个意义上说,做阎老师的学生何其幸运,又何其幸福!

临别,阎老师把她晒干的一小袋蒲公英送给我,告诉我用它煮水喝可以预防感冒,祛除病毒,让我照顾好自己。捧着这份珍贵的礼物,听着阎老师的叮咛,真切地感到了姐妹情谊。阎老师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小老师,没有太多的收入,也没有太高的地位;但她心中的爱却那么多,多到了富有,给了教育,给了学生,给了家人,还给了我,让我们的告别增添了许多不舍。

我们的车驶离学校,不远处就是大海,几只小船在作业,动中有静,忙碌中一片祥和与安宁。海的味道随风传来,提醒我,这里是渔村。

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群海鸥翩翩飞翔,晚霞中,幻化成呼斯楞歌里“对对排成行”的鸿雁,幻化成阎鸿雁老师和她的孩子们。朦胧中,鸿雁老师与记忆中古代诗人笔下那些充满怀亲之情、漂泊之感、孤独之意,哀怨、伤感的鸿雁完全不同,她是那么坚韧、快乐、温暖,恰如雁阵中的头雁。30年来,她护佑着一群又一群小雁成长为目标明确、力量强大、底气足够和个性阳光的鸿雁,再带领他们飞离渔村,飞上蓝天,飞过大海,在更广阔的世界有所作为。而她自己,“心中是北方家乡”,总要回来,仍要留下。因为,她离不开海边,记挂着村小,热爱着教师这份职业。她知道,自己属于这里,使命就在这里,快乐和幸福也在这里。何况,渔村是她的草原,村小是她的天空,足够辽阔。只要有需要,作为“鸿雁”,她就会继续飞翔。

(作者单位:辽宁教育宣传中心)

(责任编辑: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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