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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人”的困惑

2017-10-30陈永娟

黑龙江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7年10期
关键词:身份认同

陈永娟

摘要:美国华裔作家刘柏川在其自传性作品《偶然生为亚裔》(The Accidental Asian)中称自己被叫作 “香蕉人”,即外“黄”里“白”,也就是从外表来看是中国人,但内在的他却是美国人。然而刘柏川的身份认同却没有那么简单。研究发现对于“香蕉人”来说,变“白”既是一个无意识的自然过程,也是一个有意识主动寻求融合的漫长痛苦过程,一个从无种族身份意识到渐渐意识到种族身份,继而努力超越种族限制,再到不断探寻身份积极寻求融合,最后偶然间成为亚裔身份代言人并开始正面积极构建自我身份认同的成长过程。研究还发现在身份认同和融合方面,当代美国华裔海二代与他们的父辈海一代呈现出了复杂而微妙的差异。

关键词:《偶然生为亚裔》;海二代;身份认同;同化

一、引言

在全球化形势不断加深和中国日益崛起的时代环境下,在当今美国,身为一个“ABC”(America-born Chinese)是怎样一种感受和体验呢?如今美国华裔海二代对于自己的身份是否认同,是否在意呢?著名美国华裔作家刘柏川(Eric Liu)的自传性作品《偶然生为亚裔》(The Accidental Asian)生动、真实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香蕉人”的亲身感受和经历。

下面先简单介绍一下该作家和作品。刘柏川(Eric Liu)1968年生于纽约,先后毕业于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24岁开始为克林顿总统撰写演讲稿,成为总统先生最年轻的专业撰稿人,美国公民大学的创始人和CEO,CNN专栏作家《大西洋》网站通讯作者,著有《民主的花园》( The Gardens of Democracy)、《中国佬的机会》(A Chinamans Chance)等十余部作品。

《偶然生为亚裔》在海外一经出版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热议,深受好评。美国著名文学评论家亨利·路易斯·盖茨(Henry Louis Gates, Jr.)称这部小说让人不由想起理查德·赖特(Richard Wright)的作品《黑男孩》(Black Boy),是对定义何为美国人文学作品的重要贡献。《偶然生为亚裔》作为一个自传性非虚构华裔美国文学作品,十分值得国内研究学者关注和研究。

二、海二代身份认同的形成与发展

通过本作品我们看到了刘柏川在他的童年时期、少年时期、青年时期和成年以后四个阶段中身份认同的形成和发展过程。这个过程中有着与海一代不同的经历和感受,充满温情、向往和奋斗,也夹杂着矛盾、迷茫和痛苦。

(一)“变形虫的幸福期”

在作品中,刘柏川将自己的童年称为是“变形虫的幸福期”(amoebic bliss),也就是他在化茧成蝶痛苦成长蜕变之前的蒙昧混沌状态时期。此时的他还没有开始发现他与周围人的差异,没有因差异而感到困惑烦恼,也还没有经历无可选择和无法适应的痛苦,没有明显地受到排挤和歧视,完全不必分析差异和歧视形成的原因和去除差异和歧视的办法,他的童年是简单快乐的。少数族裔旅居异国他乡的漂泊感和孤独感,是流散文学常见的内容。然而对于海二代来说,尤其是像刘柏川这样在20世纪后期出生的海二代来说,情况却大不一样:他们在童年时期里很少感到自己的身份差异和融入困境,他们也几乎没有漂泊感和孤独感。

这背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因为年龄尚幼,海二代在美国土生土长,但是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是当时渐渐平缓的政治氛围。刘柏川生于1968年,美国因1882年《美国排华法案》引发美国全面排华气氛,到1943年所有排华政策全面废除,所以对华政治气氛和缓许多。

“漂泊“和”孤独”都是海一代的感受,“漂泊”和“孤独”也适合于海一代,也就是生于母国,长于母国的第一代移民。海一代来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全新的国度。海一代出生并成长在中国,通常他们在离开中国之前就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动,生活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对可能随之而来的困难和障碍有一定的预知。海一代对母国有着深刻的记忆和感情,那里曾是他们的家园,那里有很多亲友,也有很多生活经历。在新的国度里,海一代一般都有着浓浓的乡愁,因为母国是他们的“根”,如同贾平凹先生所说:“家乡对我们的影响,就像乌鸡的乌,那是乌到了骨头里面的。”

但“漂泊感”却不适合于海二代。海二代生在美国,长在美国,对父母生长的地方,他们所知寥寥,没有生活经历,也没有记忆,没有太多亲友,因此没有很多感情和认同。他们的根在哪里?这是一个很多海二代早年时不会想到的问题。他们自然地认为他们和身边的人一样,美国就是他们的根,他们就是美国人,也正因此刘柏川才得以享受他的“变形虫的幸福期”。

(二)青春期的烦恼与跨文化交际困境

海二代的童年是简单快乐的,毫无种族身份意识,也没有感到差异和不适,然而当刘柏川进入敏感的青春期,他开始感受到种种或是明显或是微妙的差异和不适。刘柏川把他与周围人的差异、种种不适应和不融合都归因于他的基因、他的肤色、他的发式,他的种族。“在青春期时期,在我的外貌、我的感情、我的举止这三个毗邻的竞技场上,我都摔得鼻青脸肿。”

关于外貌,青春期时的他开始嫌弃自己的发型不酷,因为他的头发又直又硬,明显是华人发型和发质。在那个敏感脆弱的年纪,他开始忍受各种成长的烦恼。他还不明白青春期的烦恼其实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必然。他把他不能炫酷而苦恼的原因归咎于他的基因,他的种族。

在举止行为方面,他也开始感到各种困惑。他在白人朋友家吃饭前偷偷看着主人怎么祷告,饭桌上的他却不知所措,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不懂得吃饭礼仪,不知道如何用刀叉,不知道怎么表达才礼貌而不突兀不冒犯。战战兢兢的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他如此小心謹慎地察言观色的结果,竟然还是惹得朋友的母亲十分不高兴——因为他从始至终没有对朋友的母亲表达过谢意。在华人家庭环境下长大的他还不习惯说谢谢,也从不写感谢卡,因为那样会让人感到比较生分别扭。各种谢意都是心照不宣的,在家庭环境中更是如此。而在西方的文化中,他的行为却被视为是不知感恩的,无礼的。

在情感方面,他更不知道怎样能够博得女孩子的注意和好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不选择他。他经历了几次不了了之的感情后,还是将原因归咎于他的种族和他的基因。

在进入青春期之前的日子被他称为是“幼虫的幸福期”,那时他还不是一个社会人,或者说不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他的活动范围主要还集中在学校和家庭之中,那里的环境和文化是他熟悉的,安全的,也是融合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活动范围开始扩大,然而新环境下的融入却颇具障碍。因为父母是第一代移民,他还没有从父母那里习得足够以适应新环境的种种礼仪、举止常识和处理各种情况的方法。“所有的仪式我都不是很明白,庆典、礼节、成规对于我来说都很陌生、很新奇,而对于白人孩子来说却像是天生就会的。” 此时的他还不习惯说“请”“谢谢”“我可不可以”……他的困惑开始进一步增加。在“幸福的幼虫期”后,刘柏川开始了他敏感多疑的青春期,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外邦人”,一个“长了绿角的怪兽”,他不堪忍受这样的不自在,他想退回到自己熟悉、安全舒适的地带。“我多想呆在家里,在我们自己的厨房里,呼吸着炒菜的香味,听着中英夹杂的闲聊。”

总之,进入青春期后海二代不再享受简单快乐,而是开始敏感、困惑、无所适从。随着海二代年龄的增长和社会生活的拓宽,海二代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差异和文化差异。他们有时想要退回到安全的地带——自己熟悉的华人环境,同时又不甘于此,开始积蓄力量准备突破。

(三)提高自身能力,打破族裔偏见

虽然刘柏川曾十分痛苦并想过退回到自己安全熟悉的本族文化环境,但他却没有因为新文化环境下感到无所适从而退缩,而是开始积极应对,勇敢进入并调整自己以适应新文化环境。刘柏川解决融入困境的办法是“要我的才华做我的避难所”。他积极地参与各种活动,他想要变得多才多艺。他成为了交响乐团成员、摔跤队员,他参加科学竞赛并获奖,编辑校报。“我清楚地知道一般人对亚裔美国人的偏见:我们不肯融入,像是外国人,是专精于数学和科学的书呆子,是数字天才,但不重交际,身体羸弱,不可靠。”于是他积极地用他的行动反击各种族裔偏见。说亚洲人是数学和科学天才,他偏偏学历史和政治。说亚洲人身体瘦弱,他偏偏去练举重,而且还参加海军陆战队军官培训。说亚裔人是不肯融入的异类,他就积极爱国。说亚裔人害羞,不爱交际,他偏要外向积极。说他们是视野狭窄的专家,他偏要做一个全才。说华裔是永远的局外人,他偏要加入每一个主流团体……

总之,敏感时期的海二代在感受到种种不适后开始寻求突破,有时他们的想法还有些偏激但不失正面积极。他们要摆脱对华裔的各种成见、歧视和误解,改变人们对华裔的想法和态度。

(四)突破“黄”与“白”,超越种族界限

成年后刘柏川的生活方式在很多方面都是十足的美国味,比如他看的电视节目、他看的杂志、他的饮食习惯、他的度假方式、他的衣着方式等都是十足的美式,而且他在郊区长大,他的朋友大多都是白人。也正因为这些“美国味”,刘柏川在《偶然生为亚裔》中说他被人叫作是“香蕉人”,意思是说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是黄皮肤,亚裔人,而内在的他已经完全“白化”。可是刘柏川本人却不认同这种说法:“仅仅说我成了‘香蕉,变成认同白人,是太简单了。在敏感的青春期,我渐渐认同的不是一般白人,而是某一种人,他们多半是白的,受过良好教育,富有,出入漂亮场所。我学的是他们的样,在乎的是他们的评断。因为认识了他们,旧的思考方式像灵魂周边堆砌的台架,纷纷垮掉。因为认识了他们,我开始想象自己超越种族的界限。”刘柏川这样描述自己的成长、认同和融合过程。他不参加任何亚裔或华裔的组织,但是他却从未拒绝接触华裔或亚裔。他只是不想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范围,他不喜欢把自己分类。他推行的是“泛文化”,不是一种或几种文化。

看似作者丢了一些“黄色”特征,不过作者的“黄”不仅是与生俱来的,也是深入灵魂的。他的皮肤、发质、体态是基因决定的“黄”。同时,他的精神上也烙下了深深的“黄”印。“我妻子和母亲都认为我有很强的中国味,在我的骨子里,比如工作勤奋、认为中国菜最好吃、负责任、追求均衡发展、尊重中国文化等等。”刘柏川认同美国黑人作家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的说法:“美国不再是白色,而且也永远不会是白色。”所以他不是真的“白”了,而是成为真正融合的美国人。他突破了“黄”与“白”的界限,或者说突破了种族限制。

按文化冲击理论来说,文化不适应后一般会经历退回或僵持期、适应期和融合期。他却没有退回到他熟悉的环境,而是“像刚上岸的两栖类,开始大口呼吸奇妙的新鲜空气”。他开始积极融合,开始想象自己超越种族的界限,他曾经想“退到自己那种人那里去”。但是他不想封闭自己,他“不要这样被人分类”。他觉得种族认同有时像脚铐手链,所以他早年拒绝加入少数族裔团体。在新的文化和环境中他虽然不适,但他却没有疏离感,而且他渐渐有了强烈的归属感,他深深融入了新的环境,他感到自己“不是异邦人,不是放逐者,而是国民”。“我知道我的融合给了我很大的机会。我也知道我为融合付出了代价,忽视了祖先的遗产,失去了一些东西。”所以他说“移民的痛苦和机会是同时存在的”。

作者的生活可以说是“黄中有白,白中有黄”。他努力摆脱对华裔的各种僵化观念,努力摆脱狭隘的族裔限制,积极地突破各种偏见和束缚,积极地寻求融合。

总之,作为海二代的刘柏川在经历了各种不适和困扰后通过努力最终获得了真正的融合,也突破了身份的束缚,超越了“黄”与“白”的界限,实现了新的身份认同,成功地融入了主流社会。

三、海二代身份认同和身份意识发展变化的启示

作为海二代的自传作品,《偶然生为亚裔》抛弃了一些以往华美文学的创作传统,它没有书写怀旧思想情绪,没有缅怀先辈的心酸创业史,却十分真实地描写了海二代在成长过程中的切身感受与各种文化与身份的不适与调整,反映了当代美国华裔海二代奋斗与融合并积极探寻身份的心路历程。作者将这一历程中的点滴心理感受和变化过程描写和分析得细腻、准确、真实、到位,让很多人更理解了美国少数族裔,尤其是华裔,理解他们对自我身份认同的心理感受和困境成因,也让很多美国华裔海一代更好地理解了他们自己的下一代。在如今这样一个深度全球化的时代,通过这部具有特殊身份意义的作品来研究当代美国华裔海二代的身份认同问题具有很强的典型意义和时代意义。

通过《偶然生为亚裔》,刘柏川讲述了他以一个华裔海二代的视角和立场所体会和经历到的族裔身份意识从蒙昧到产生、激发和成长的变化过程,讲述了他如何从快乐的无身份意识的“幸福的幼虫”式的童年渐渐过渡到敏感、困惑、不适的青春期,展示了他渴求融合,奋力超越种族限制,最终成功融入主流社会并成熟地反思自己的身份,积极构建自己的身份的过程。我们发现美国华裔文学中华裔种族身份是流动的,不是固定不变的,而华裔美国人也是可以根据自己的经历和选择来建构自己的身份的。同时也发现当代海二代有较海一代更加宽松的政治环境,更多身份建构的自由,当然完全的自由、平等、无歧视还是遥不可及的。身份意识在海二代身上可能被淡化,也随时可能被激发。

参考文献:

[1]王光华.为克林顿撰稿的年轻华人[J].海内与海外,1995(6):4-5.

[2]http://www.citizenuniversity.us/eric-liu/.

[3]趙文书.跨世纪华裔美国文学非虚构作品述评[J].讲述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6(01):19-24.

[4]http://www.blog.sina.cn/dpool/blog/s/blog_50d6eaec0100eypl.html?vt=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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