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庄子》笔下的惠子 解读另类的知己之情

余洪颖

（江西师范大学 江西 南昌 330022）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知己是人生路上最亲密的同行者，提到知己的典范，脑海中总能浮现出许多例子：如“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俞伯牙和钟子期，如冰释前嫌将相和的廉颇与蔺相如，还有西方携手实现伟大理想的马克思与恩格斯……可见在许多人的眼中，“知己”是心有灵犀，志同道合，有时还会超越种族和阶级。但提到庄子与惠子，有的人不免产生质疑。他们是朋友吗？是。他们是知己吗？是吗？不是吗？

1 相互信任的挚友？

“郢人斫垩”是庄子路过惠施墓前讲的一则寓言。郢都人信赖石匠，才能让石匠削去自己鼻子尖上的污渍，并且在石匠的利斧挥动之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可见石匠得以发挥卓越本领，信任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庄子借石匠之口说道：‘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之后又诉说了对惠子的怀念之情“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庄子假借“郢人斫垩”的故事告诫世人与人的交往要以诚相托，以心相印；信赖，能够产生力量。惠子的离世使庄子体会到，知音死后只能孤独自赏的寂寞感。一位是道家的一代宗师，一位是名家的开山鼻祖；一位家徒四壁，一位身份尊贵；一位视名利如敝屣，一位却热衷于追名逐利。两人的出身与个性如此不同，却成为了一生的朋友。“十年修得同船渡”，庄、惠二人的友谊是十分可贵也感人肺腑的，然而认为庄子之于惠子完全等同于伯牙之于子期，显然是与《庄子》的另一篇目矛盾的。庄子与惠子是在相互信任相知基础上的挚友，但他们的信任和相知却也并不是十分牢固的。

2 互相猜忌的敌人？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庄子与惠子这对知己却时常因理想观念的分歧而产生误会。《庄子·秋水》中的一则故事就展示了庄、惠友谊的另一面。惠子正在魏国当宰相。有人告诉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知道庄子才华的惠子很容易地听进谗言，于是派人在国内搜捕了三日三夜。庄子不以为然，他自找上门来，对惠子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鹐，你知道吗？这个鹓鹐从南海飞往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可是猫头鹰得了腐鼠，看到鹓鹐从头上飞过，抬起头怒视着它说：‘去！’今天你也是怕我夺了你的魏国的相位吗？”庄子借寓言表明了自己的清高，无意功名利禄，指责惠子为保住官位而偏狭猜忌的心态。读者读到这里，不免产生疑虑，既然庄子和惠子是知己，惠子怎会因为一个宰相的位置就要搜捕杀害庄子？况且惠子以为庄子来夺他的相位只是猜疑。惠子为什么要杀庄子？很简单——因为利益。庄子视名利为粪土，而惠子却将名利看的很重，庄子的才学和智慧使惠子有了危机意识，为了维护利益，惠子便向老友下手。而庄子一针见血的对惠子挖苦讽刺了一番，可见在这则故事里，庄子知惠子，惠子却猜忌庄子。庄子知他内心的追求及唯恐利益受损的心理，而惠子若知庄子不慕名利，不会与友相争，又怎会做出这种违背朋友信义的事情呢？这种的信任危机不免让人心寒，惠子相梁，从另一个角度也昭示着，利益面前，友情也是很难经得起考验的。

3 论辩的对手？

庄子和惠施，一个是道家集大成者，一个是名家是创始人，若辩上一辩，想必应该是双方面红耳赤，难争高下的。著名的“子非鱼”论辩就展现了这一点。庄子和惠子这两位辩论高手，同游于濠水的一座桥梁之上，俯看儵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因而引起联想，展开了一场人能否知鱼之乐的辩论。庄周肯定自己能知道鱼之乐，惠施则否定了庄周的说法。且不说这场辩论谁是谁非，光是两人在辩论中反映出来的敏捷思路和睿智的交谈，就令人拍案叫绝，给人一种怡情益智的享受。说来也奇怪，惠子若不懂庄子之乐，反而找准切口，与他诡辩一番，那他们友谊的基础是什么呢？其实，就是辩论。他们之间的友谊，或许不是来源于价值观的共鸣、人格的砥砺，而是恰恰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慰。天下第一是孤独的，棋逢对手可以脱离这份孤独，而且可以激发生命的潜能。对于庄子而言，惠子就是他遇到的为数不多且不容小觑的论辩对手！

在战国那样动荡的年代里，有志之士为了一展抱负而积极投身于政治的洪流中去，而庄子却遗世独立，如参悟人生的得道高人。他的思想境界及“无用之用”的人生追求使得他注定要一个人去“逍遥”。在人的一生，精神思想完完全全契合的知音可遇不可求，而即便是作为一个能时常和自己聊天论辩的伙伴，惠施也是不可多得的朋友。他的离世可能不会对庄子的精神世界有所动摇，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了惠子的陪伴，庄子只会比他在时更孤独。

［1］ 石心桥.庄子与惠子［J］.华夏文化，2014，（01）：36.

［2］ 包翠萍.《惠子相梁》思想意义的现实性分析［J］.语文教学与研究，2014，（08）：66.

［3］ 孙丽华.论《庄子》的士人形象及其成因［J］.白城师范学院学报，2014，（04）：21-24.

［4］ 王磊，张淳注释.庄子（下）［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4：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