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魔法颠覆魔法

章喆

伟大的作品通常都是“8-80岁”都爱读的。能同时征服世界儿童文学界和成人幻想文学界的作品和大师，整个地球都不多，《碟形世界》系列和它的作者特里·普拉切特，可以算一个。英国儿童文学最高奖项之一卡内基大奖的得主弗兰克·博伊思给予了普拉切特极高的评价：“他不是在想象另一个世界，他是在重新思考我们的世界。他发现了高于文学的事物。”

1983年，第一本《碟形世界》出版，为全世界的幻想文学开创了一个新流派。特里·普拉切特用想象力构筑了一个在巨龟背上的世界。整个碟形世界像一个圆形的碟子，探索世界的航船会从世界的边缘跌落——然后继续它的探索。在这个世界里，魔法没什么神奇的，它只是贯穿整个世界观的一种“普通道具”。所有一切都看似不可思议，同时又比现实世界更加真实。

《碟形世界》系列一共出版了41本，直到作者2015年去世。41本《碟形世界》，有着统一的世界观设定，书中人物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故事又相对独立。作者因此于2010年獲得“世界最佳幻想小说奖”终身成就奖。

《碟形世界》把“好看”和“深刻”两大特质非常难得地进行了融合。思考一切值得思考的，质疑一切看起来合理的，是《碟形世界》的精神所在。

同样是关于魔法，《碟形世界》总是被拿来跟《哈利·波特》作比较。《魔戒》和《哈利·波特》创造了一个让想象力和梦想都能得以自由驰骋的“另一个世界”，而《碟形世界》的深刻在于，它的魔法，是一个工具，让你用一个新的角度，来认识和思考“自我”和“我们这一个世界”。桀骜不驯的普拉切特老爷子自己也曾直言不讳地评价过《哈利·波特》：“魔法不是权杖和咒语……”

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和幻想文学评论家彭懿在《幻想文学阅读与经典》中说，“孩子们相信魔法，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而《碟形世界》通过对强大魔法的解构，告诉你，“魔法很强大，但你自己更强大”。

书中无处不在的精妙讽刺，则串起了几乎所有的童话，让我们习惯了童话设定的脑子重新审视那些“理所当然”的情节——

比如，为什么童话里的动物会穿衣服呢？“对莫里斯来说，皮毛就够了。”“一些小老鼠提出，也许衣服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重要。他们尝试穿马甲，然而要咬出合适的样式实在困难，扣子也扣不上。”

比如，为什么故事的结尾总是“正义战胜邪恶”？现实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的“正义”和“邪恶”，或者“黑白分明”的你死我活，妥协和合作才是世界运转的合理方式。所以《猫和少年魔笛手》的结尾，老鼠和人类在谈判桌前坐下来，争论。

《碟形世界》的另一本《实习女巫和小小自由人》里面，则更加直白地讽刺了那些王子和公主的美好童话。“他们认为，鞋子的尺寸，是选择伴侣的最佳方法（灰姑娘）。”

所有这些，都在让你莞尔一笑的同时，后背一凉，用一种从没有过的方式，搜索大脑里的既有观念——这大概就是“独立思考”和“思辨”的魅力。“他开始用《碟形世界》故事去嬉笑怒骂，我们看书时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后发现写的其实都是我们自己。他以笔为武器针砭时弊，却未掉入犬儒怪圈，走向虚无主义，作品的最后还是在追寻善与真。”

普拉切特用一己之力，开创了幻想文学界中的“幽默奇幻”这一类别，并成为这一领域的绝对权威。

质疑原先相信的，思考从不曾思考的，包括质疑教我们质疑的这套《碟形世界》本身，都意味着“进步”与“成长”，意味着“成为更好的自己”。《碟形世界》系列用瑰丽的魔法本身，颠覆所有的魔法，用“思考”这一武器，仿佛打开大茧的风暴，让阅读也好，对世界和人性的认识也好，进入下一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