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从35岁开始
——青年艺术家杨善臣专访
2017-10-27王若曦
□ 王若曦
青年艺术家杨善臣
第一次见杨善臣,是几年前,陪一个朋友去他的庄臣西域画室买画,初次见到他,没有人们想象中的艺术家都必须有的长发和胡须,他清瘦而整洁,给人带来的是一种艺术不需要体现外露,真正热爱艺术的追求和狂热。当时的他籍籍无名,但朋友很喜欢他画的新疆风景,认为“有种说不出的宁静”,他在画室里逐一挑拣,杨善臣也不在意,和我在一边品茗聊天,计划他下一步的写生地。
再见已经是三年后,还是那间画室,一进门就看到了《高台民居》,厚重的历史沉淀感扑面而来,斑驳的建筑,错落的光影,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全部的精神。同样是他的油画,风格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他的油画,依然以新疆的风景为主,但是风景不再拘泥于技巧的娴熟、色彩的搭配,拥有了更多打动人心的力量,在浑厚浓郁中蕴含着岁月的沧桑,历史的沉淀。
他的《高台民居》系列,摒弃了繁复的色彩,简单的红黄二色却震撼人心,浓墨重彩中给了人更多的想象空间。油画的基本面貌宁静浑厚,但是,远观其势近取其真,每一栋民居、每一条窄巷、甚至是裸露在墙外的土坯茬子,都有自己的呼吸和脉搏,凝固的建筑有了生命的律动,于静默中讲述着老城的过往和现在。显然,杨善臣在不断地探索和尝试中,找到了一种最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
严格来说,杨善臣学绘画是“野路子”,他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艺术教育,半年的新疆画院进修,两年的高考培训班是他仅有的艺术教育经历,对此他并不避讳。35岁以前,杨善臣是一个普通的建筑画图员,因为工作需要而临时起意去学绘画,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如果说杨善臣最初学画的目的比较功利,那么自从他真正拿起画笔,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件能让自己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当时家里出了些变故,在最痛苦的时候,只有拿起笔的时候我才能获得心灵的平静。”从此以后,画画就成为了他的信仰,心灵的皈依之所。
初学绘画,杨善臣自认是有些天分的:“一个教室里画静物,我画的最像。”可是在老师、同学的眼里,他的作品是最无法评价的。慢慢的,杨善臣才明白,绘画不是简单的影像的复制,不是说一模一样就是好。别人的无法评价其实归结于自己的作品没有艺术的感觉,没有画家自己的感觉。怎么去寻找这种艺术的感觉,杨善臣苦思不已,老师说他的画“没有颜色”,他就一口气把市面上能买到的颜料全买回来。同学说他的画里没有“神”,他就泡在美术馆、博物馆寻找什么是“神”,一个人去画风景写生,自学,每个夜晚在阁楼上不停地画,一直到天色发亮才匆匆搁下画笔去上班。“不知道就罢了,知道的越多就发现妙处越多!着迷似的往里钻,总想不停地尝试。画好了高兴,画不好难过几天,然后还想去试。”就在这种不断地钻研过程中,杨善臣对油画的热爱越发狂热。后来沉迷的深了,他索性辞职,一头扎进绘画里,周围的人都说他“疯魔”了,可是不疯魔,不成活,三餐不继的日子里他的绘画技艺慢慢纯熟,作品里能表达自己的感情了,他画的越发起劲。没有工作,家里的生计全靠卖以前的设计图纸和亲友的接济。在杨善臣看来,这些在常人眼中匪夷所思的困苦,恰恰是他人生中幸福时光开启的时刻——“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我是自由的、宁静的。某天我突然发现,画画能温暖自己,一瞬间就被感动了。”
杨善臣说,人生最灰暗的时期并不是所有的设计图纸卖完凑不出生活费,也不是几年间天天画画却一幅画也卖不出去,或者最穷困潦倒时打着女儿的幌子跟亲友借钱买颜料,而是在他在努力深入艺术殿堂的时候,周围那些更优秀同学们都在打听“哪里的薪水高?”他感到震惊和遗憾:有这么好的天赋却不知道珍惜,“他们觉得画画只是获得以后优越生活的工具,我认为画画就是一切。”
“天天画画却一幅画也卖不出去”,生活的窘境也可想而知。“恓惶,狼狈。”说白了,就是很惨。“其实没那么严重,也没饿了肚子。但别人都觉得你脑子有问题,不是科班出身搞艺术是不可能的事,没人支持,很难生存下去。当时我心里的艺术梦想只要有一丝动摇,就会感觉没希望,只有自己一人孤军奋战。我当时告诉自己,我这一辈子都要画画,死都要死在画画的路上。”
《西域老城4》
渐渐的,他画出了感觉,尤其是新疆美丽的风景给了他无穷的创作灵感,他背着全套工具出门写生,住在野地里、农民家里,画田野,画乡村,画一年四季里不断变幻颜色的树林,画伫立千年的老城。一次,杨善臣到喀什写生。傍晚时分,残阳如血,照在老城上,让他有了别样的领悟:看得出,它曾经历过很多风雨,尤其是城市另一边的新城已经拔地而起,老城仍然偏居一隅等待着慢慢地解体。日色渐昏,老城变成了一块块的高低起伏的影子,看不出原有的形状,可是在杨善臣的眼里,仿佛看到了最初建造这所房子的维吾尔汉子粗糙的双脚在泥浆里踩踏,泥浆在烈日下暴晒,慢慢的在模子里晒干了所有的水分,成了一块块厚实的土坯,慢慢的建成了房子,邻里乡亲来祝贺这所漂亮的新房子建成……时光荏苒,建造房子、居住房子的人都已故去无踪,老城也老了——那一块一块剥落的泥土下,露出不知哪一年的断茬,带着一种尘归尘、土归土的心酸。这个场景深深打动了他。“它刚刚建成的时候一定非常漂亮,是主人所有美好生活的寄托所在,如今却只是老城的一部分——一所房子也有自己的沧桑!”在老城前,杨善臣仿佛看见它一生的命运,他仿佛一瞬间感受到了画画与自然、人生兴衰相通的道理。从此他的画里不仅有了宁静,安详,更开始显露出岁月的痕迹,真正体现了一个艺术家对人生的认识和思考,于技巧之外有了自己的性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画逐渐被艺术界认可,频频在大赛上获奖,参与了国内的很多顶级画展。
有了名气,开始有人慕名而来,自己的画能遇到知音,是杨善臣最高兴的事情,可是也有例外。杨善臣画喀什老城系列的时候,刚好有人登门订画,指定要一批“唯美”的新疆风景油画,杨善臣一口回绝。妻子对此十分生气,认为他太不顾家:一样是画画,就不能画些好卖的、别人喜欢的画吗?对此,杨善臣有自己的解释:每个画家的画风都是逐步形成的,我现在逐渐把握住了自己的感觉,正在用色彩来表达出来,在我的油画里有岁月的沉淀,历史的变迁,有几百年来的风雨,它怎么会是一味的“唯美”,如果单纯为了挣钱而画画,那我就失去了画画的意义;更可怕的是,习惯了画这些一味迎合市场的“唯美”风景后,手肯定就画坏了。画惯市场画的手,很难再回到我正在追求的独特的绘画意境上来,这才是最要命的。对于杨善臣来说,画画就是他的生命,顺之则柔,逆之则刚。
杨善臣就是这样,把整个人生都投入到了油画当中,痴迷到了“无我”的程度。他说,我真正的生命是从35岁开始的。现在的我还在逐步的成长,不断地提高,我要用自己的画笔,用自己的认识,挖掘更多的东西,才能不辜负我的生命。
(本文图片由杨善臣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