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摄影技术在外景拍摄中的运用

□柴然

大自然的美是终极之美，是人类一切美感的源头，又是人类艺术创造的终极偶像，对自然之美的描摹和记录看似是人对美的渴求，实则是人对永恒的渴望和作为人，对博大自然的膜拜，人类不断完善记录的手段，就像不断提升祭品的奴仆那般心之若素，正是人最原始的感情里，敬畏自然的那一部分作祟，推向极致就是人用某种方式还原了自然的样子，这种方式已经出现，且接近临界，就是当今的电影摄影技术－8K分辨率、14挡宽容度、感光度IOS2000、光孔值T1.3这些成像数据已经意味着影像即将突破人眼的极限，再不要说3D立体电影和VR虚拟现实技术的方兴未艾。作为电影创作者，在享用这一技术成果之前，我们必须清醒地意识到，这背后的人性驱使，就像内心的反抗，终有一日达到临界，人将会不甘愿只是描摹自然的样子，而是去创造一个自然，从而转向彻底的自我崇拜，所以我们要坚定自己的艺术使命，即关怀人的情感，运用新的技术，还原最真实的自然之美，是为了达到画面与观众的共情，为故事服务；同时让人谨记自然之美，唤起对自然的敬畏之心。

影片《真爱》在清河县拍摄外景

新疆具有格外壮阔的自然风貌，一方水土一方人，如果要把新疆人的故事讲好，就要挖掘出新疆人身上的独特魅力，而这种魅力就蕴藏在这片土地上，所以如何把环境作为一个角色来传达，是新疆本土电影必须思考的问题。如果一部新疆电影，拍摄的环境离开了自然风貌，那就是一种浪费，新疆极大的纬度跨越所带来的自然带的变化恰像人情感的变化，四季的分明，也像极了人生的悲欢离合，而作为用光影写作的电影摄影师来说，首要工作是最大程度地去让故事发生在最恰当的氛围中，如果这个环境是在大自然中，掌握自然光的拍摄技巧，运用好大自然里的光影变化，就尤为重要。我有幸参加拍摄的电影《真爱》正是这样一部影片，阿尼帕一家人的感人故事发生在北疆青河县，加上年代的因素，影片中绝大多数的场景都是在半野外的环境中，想必看过影片的观众，都对阿尼帕一家坐落在山下河边的毡房场景印象深刻，在那里，阿尼帕夫妇抚养着十几个孩子长大，无论是北疆苍凉的秋色和冰盖中暗涌的河流，还是暴雪中迷蒙的远方，无不凸显着阿尼帕的坚毅和命运的苦难，而风雨过后瑰丽的夕阳又给这一家人的幸福镶上了金边。运用环境对人物命运的渲染是本片一大特色，而正是北疆风景的独特气质和光影的奇异多变，给予我们这样的条件。风景和季节的选择是导演讲述故事时的大设计，而运用不同时刻光影色彩的微妙变化，来刻画人物内心的感受，则有赖摄影师对光线条件的判断和摄影技术的运用，尤其是在自然环境下，捕捉到生动的自然光色变化是摄影师的首要工作。从《真爱》的拍摄实践，下面从前期看景、器材选择、拍摄时的曝光控制以及后期调色等工作几方面，来谈谈电影摄影技术在外景拍摄中的运用。

电影《真爱》外景拍摄现场

外景拍摄有别于室内拍摄和影棚拍摄，其主要区别是光线的运用，外景日戏拍摄主要依赖阳光和天光，辅以一些反光器和挡光器，而电影摄影的一般灯具在外景拍摄时都起不到作用，外景光线具有强度大、变化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等特点，但外景光线由于复杂的大气折射和漫射所形成的微妙色彩变化又是人工光源无法模拟的，尤其是野外自然景色，那种为天地上色的鬼斧神工也是自然光独具的特色。所以，对这种自然之美，我们能做的就是怀着敬畏之心虔诚的企盼，确保在最佳时机拍摄我们所需的镜头。所以拍摄外景，就是要对拍摄环境的光线规律有十足把握，除了有赖摄影师的丰富经验之外，还需要提前做好观察记录，重视看景工作，在重要外景环境留宿观察。自然光最美的时刻一般是在清晨和日落时分，这两个时段的特点就是短暂和变化很快，所以需记录好精确的时间，安排计划，另外在拍摄时需要对曝光做出灵敏的调节，在光色没有发生大变化之前，靠调整曝光来保留最精彩的时刻，还要注意镜头间景深表现的衔接，不可以经过较大的跟光孔动作后忽略景深的变化，所以如果设定一种景深感觉，就要遵守，两挡以内的曝光可以用灰片或感光度来做平衡。但我不能忽略的问题是，短暂的光影变化，不仅是对摄影师的要求苛刻，对整个剧组都要求高度配合，除了对专业技能的高要求，还要有很强的体魄和心理素质来应对恶略环境给人造成的压力，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对导演和演员造成的压力，如果想在最好的天光下完成表演，意味着不可能重复多次，通常解决办法是利用光线不那么好的时段多次彩排，进行预拍摄，把一切可能发生的状况杜绝在实际拍摄之前。

外景光色变化往往也伴随着气候的变化，一方面要未雨绸缪，对突然降临的风霜雨雪有充足的条件应对，在新疆拍摄外景，北疆的雨雪，要求设备都做好防水，在南疆拍摄需要及时清理沙尘和预防沙暴的威胁。雨雪云雾的不期而至会给剧组造成突然的难度，比如拍摄《真爱》时，一次我们剧组走了四个小时二十多台车盘山而上，在大坂上拍摄哈萨克族迁徙的镜头，但不料冷空气突降，天空开始飘雪，这突如其来的降雪令大家紧张，车队长的担忧挂在脸上。如果雪越下越大，山顶上二十多辆车很可能困在山上，很多车没法应付积雪的山路。但当我们的演员到位，看着上百人的迁徙队伍因为迷濛的大雪，隐隐约约，更显得浩荡与壮烈，我们立刻布置机位开始拍摄，拍到一半，雪下得更大，在狂风中暴雪渐渐隐没了画面里的队伍，如有神助地给我们这个镜头画上了句号。所以，外景拍摄的不可控性，往往也会给拍出的画面带来神来之笔的效果。成熟的摄影师在面对这种突发的巨大变化时，要沉着冷静，因为每一种预想的气氛都是与对应的剧本段落里的故事情绪相关的，但有时气候突变，光影诡秘也许是对预想的颠覆，但更可能是一种启发。我们开始的设想是用广角镜头拍摄出苍天大地下浩荡的队伍，但临时的拍摄策略是换成长焦镜头来压缩雪雾与马队，拍出的那种恐怖的自然无法吞噬人前行力量的厚重感受。所以，摄影师切不可因为自然条件的变化而变得没有主张，因为作为现场的核心，作为导演最大的支柱，有时变通一个思路，会让本来就饱受野外拍摄艰辛的大家得到安慰，重振士气。拍摄完成后，我们迅速下山，司机队长的经验丰富，用越野车探路，然后小车先下山大车后下山有序地安排大家安全返程。所以突变的环境，也是对剧组应急能力的考验。

作者在《真爱》中担任摄影师

现代电影已经不同于胶片时代，先进的数字摄影体系，给我们拍摄外景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因为更多的是捕捉，所以设备本身的功能起到决定性作用，更高的性能的成像器和更紧凑的摄影工具，为我们拍摄极端条件下的自然光创造了可能。摄影师在开始一个外景拍摄为主的项目之前，首先要做的是挑选适合的器材。外景自然环境下，想要达到身临其境的观影体验，需要对大自然外景的特点做出应对：1、自然景物辽阔且信息量大，那么就要求摄影机可以记录最多的信息，既分辨率要足够大，感光原件要足够大，阿莱公司的爱丽莎65是目前最大画幅的数字设备，考虑到综合性因素，甚至比传统的70mm胶片机有更好的成像效果。同时，因为景物的宽广和纵深丰富，在镜头上要首先考虑广角镜头居多的配备，这样不仅可以有更广的视角，同时可以有足够大的景深。2、光线变化快且细腻微妙，那么在镜头的选择上，大光孔高速镜头会在极端光线下把微弱的自然光记录下来，比如清晨太阳还在山背后或者天马上要黑死的情况。比如蔡司MP系列镜头，光孔可达1.3，是外景纯自然光条件的首选。3、因为自然环境具有信息丰富且光线变化微妙的特点，在选择摄影机的时候，宽容度（动态范围）一定要广，起码要在13挡，另外色彩还原要自然，目前阿莱公司的爱丽莎系列依旧是在这两点上最出色的机型。4、因为自然环境下往往都是脱离公路的且地形复杂，所以要充分考虑设备的便携性，在满足前面提到的技术要求的前提下，以便携设备为主，做好设备型号的分类使用，固定镜头尽量用画幅最大的设备，如爱丽莎65，其他跟随镜头用爱丽莎mini。5、复杂的地形和恶劣环境对移动设备的限制极大，但考虑到目前的移动设备无法做到合适的轻便，所以需要充分配备人力和工程材料，以防在险要位置架设升降臂或伸缩炮时需拆解搬运或搭设工作平台。6、因为野外工作，机动性比较大，图像传输需要无线传输，跟焦器也需要无线，这样可以增加机动性，但同时也要做好两手准备，备好线缆，因为野外环境远离城市，所有设备都要做好测试和必要备份，以防意外坏损耽误拍摄。7、DIT部门需要做两套设备准备，一套大型设备，安置在车里或相对固定的现场，一套机动性强的背包式工作站。

另外，即便是外景自然环境居多的影片，也一定有室内戏，为了保证光线质感的统一和较高的格调，在前期规划的时候，就需要和美术、置景部门充分沟通，选择或搭建采光好的房屋，注意窗户朝向，如果故事密集发生在单一建筑，可采用搭建一个三面布景相同的房间，以便达到对天光最大化利用延长拍摄时间长，还可以加强直射阳光的丰富性。

在拍摄自然环境为主要叙事背景的影片时，无法避免的问题是要有一定量的特效辅助，想要表现纯粹的自然风貌是很难的，尤其是拍摄人迹罕至或年代久远的环境，为了避免穿帮，除了在构图上规避现代文明的痕迹，更多的就要依赖后期技术的修改，擦掉那些多余的设施和不和谐的人为破坏；另一方面，人在自然中的故事，或多或少会有人与自然环境抗争的情节，或与地质灾害或与飞禽走兽，这些危险镜头需要摄影掌握抠像摄影的技术，虽然我们强调对真实光效的捕捉和自然风貌的写实性，但人员的安全和可控性是一切镜头拍摄的基本要求。在抠像摄影的时候，要根据不同的大环境背景做出相应策略，首先就是植被较多的取景要选择蓝布抠像，天空湖海为主要背景的画面要选择绿布抠像，在外景中，扣像的绿蓝布需要固定在木板或框架内，以防止户外气流对布的扭曲导致的后期去色不均。作为摄影师要充分利用后期特效的技巧，同时在拍摄中做好特效拍摄的规划，哪里需要合成，需要运用什么手段，是否需要前期安置抠像器材，都是需要在拍摄之前就规划好的，否则要么耽误现场进度，要么增加后期成本。

当拍摄完成，摄影师还要对数字素材进行调色处理，尤其外景居多的影片，后期调色工作要更加精细，把现场对自然光失控的那一部分修改回来，对视觉中心在明暗关系上做进一步调整，相当于后期进行挡光和提亮的处理。色彩上，由于自然环境的季节变化明显，如果在一个地区拍摄时间较长，自然景物的色彩变化又不是我们需要的，那么往往需要通过后期调色对山水的色彩进行一定改变，来保持整体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