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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吴伟业的咏物诗

2017-10-24唐颖婕

青年文学家 2017年27期
关键词:笺注咏物诗上海古籍出版社

摘 要:吴伟业的咏物诗呈现出擅长以歌行来抒发家国感慨的特征,但亦有清新亮丽的抒情咏物小诗,本文选取了一些并非熟识的吴伟业的咏物诗,试析吴伟业咏物诗的不同风貌。

关键词:吴伟业;咏物诗

作者简介:唐颖婕(1993-),女,四川广安人,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中国古代文学2011级,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27-0-03

吴伟业的咏物诗研究的研究现状,以笔者目力所见目前仅有刘利侠《清初咏物诗研究》(陕西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11)对吴伟业的咏物诗进行了梳理,该文从吴伟业咏物诗的主旨出发,分类探究了吴伟业咏物诗的五个大主题,但是其文主要注重的是吴伟业的咏史咏物诗歌,但是经笔者的阅读,发现吴伟业还有一些直接叙写名物的诗歌,其中一些未经分析研究,也另有区别于一般梅村体诗歌的自然有趣的风貌,所以试取探究。

一、以歌行咏物,抒发对奸邪的无奈之慨

吴伟业最擅长歌行体,其七言歌行体诗歌更是明末清初诗坛上独具一格的新诗体——“梅村体”,在陈卓《“梅村体”对唐代七言歌行的继承与发展》(安庆师范学院学报,2008)一文当中,对吴伟业的歌行体做出了极高的评价:“‘梅村体成就突出,影响深远。它使得七言歌行在唐代之后,再次获得全面拓展,是七言歌行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更值得肯定的是,‘梅村体促进了我国古代一直不甚发达的叙事诗的发展,是叙事诗发展长链上十分耀眼的一环。”[1]吴伟业擅长以歌行叙事,以歌行“反映明清之际的重大历史题材”[2],这一点尤为历代学者看重,但是在吴伟业以诗纪史的同时,他也用歌行体咏物,并通过咏物同样达到了他对历史兴亡的感慨以及物是人非的感慨,其代表作便是《宫扇》、《田家铁狮歌》及《宣宗御用戗金蟋蟀盆歌》等,这几篇诗作在刘利侠的《清初咏物诗研究》(陕西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1)一文当中,已经就其思想主旨,主要内容作了分析,并指出这些诗歌都展现出了吴伟业的生命意识,例《田家铁狮歌》咏田宏遇家门狮,田宏遇为崇祯宠妃田贵妃的父亲,但是“身为外戚,其骄纵奢侈的作风是崇祯数十年一道令人难以忘怀的政治风景。但是在帝命难保的社会动乱中,这些权贵的骤然败亡,也最能演绎大厦崩催的悲哀和世事的沧桑。诗人以田氏门前铁狮子为视角,充分展现其在前朝无上的尊贵、奢靡,以及气焰之嚣张。然而,‘省中忽唱田蚡死,青犊明年食龙子农民起义爆发,崇祯帝自缢。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门前的狮子也落得个‘霜摧雨蚀枯藤缠‘眼鼻尘沙经几载这狮子如同老杜《曲江》中‘高冢麒麟一样,是王朝兴废,豪门败亡的双重悲剧的有力见证,具有最为贴切的象征意蕴。”“丽辞铺排下的繁华与今昔的萧索对比,激起了诗人对人生苦乐无常的悲叹,人生苦乐皆陈迹,年去年来甚痛惜。 这种悲剧性的感受,是梅村体咏物诗的主要旋律”[3]

除了诸如《宫扇》《松山哀》《田家铁狮歌》等篇目,笔者在梳理吴伟业的咏物诗时,还注意到一首五言歌行《松鼠》,以松鼠比喻狡猾奸恶之人,或是讽刺弘光朝奸臣阮大铖之流狡黠为害:

动飚飘穨瓦,坏墙丛废棘。谡然见松鼠,抟树向人立。侧目仍盱睢,奉头似悚惕。簷牙偃卧高,屋角敧斜疾。倒擁弱枝危,迅躡脩柯直。已墮复惊趋,将藏又旁突。去远且暂留,回顾再迸逸。前逃赴已驶,后竄追旋及。剽轻固天性,还狡因众习。两木夹清漳,槎牙断寻尺。攀援所绝处,排空自胜掷。足知万物机,飞走不以力。嗟尔适何来,鸟鼠忽而一。本是居崭岩,无端被羁絷。儿曹初玩弄,种类渐充斥。……比读庄生书,退守愚公术。扑枣听邻家,搔爪任边邑。溪深獭趁鱼,果熟猿偷栗。天地所长养,于己何得失。嗟理则诚然,自古戒鼠泣。仙豈学淮南,腐虽吓梁国。舞应京房占,磔按张汤律。终当就罗网,不如放山泽。永绝焚林风,用全饮河德。[4]

作者言见到松鼠“谡然见松鼠,抟树向人立。侧目仍盱睢,奉头似悚惕。”描写出了松鼠时时警惕,小心观察的样子,他们能够在陡峭的房檐上面倒卧,能够在倾斜的屋角上面跑动,时时表现出警惧迅捷的样子,“剽轻固天性,还狡因众习。”即言松鼠的轻捷狡黠都是源于它们的天性和种族的习性,“衔尾共呼鸣,异穴为主客。”松鼠看起来成群结队,沆瀣一气,但是实际上它们居住在不同的洞穴中,各自有各自的领域,譬喻小人互相成团的丑恶面貌,“庭中玉蘂枝,怒茁遭狼籍。非敢念摧残,于君何损益。”这些松鼠丝毫不顾惜玉蕊花受到摧残,这样做对于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免彼鎌鉏侵,值尔齿牙戹。”虽然我避免了那些偷盗者镰锄的侵害,但是却遭到你们牙齿的摧残。松鼠为害,甚至到家中来偷取粮食谷物,如果不是“早幸官吏租,督责无余積。”官府逼迫早早交租,幸而现在松鼠根本没有粮食可偷,面对松鼠的猖狂,然而作者也并没有办法,只能“扑枣听邻家,搔爪任边邑。溪深獭趁鱼,果熟猿偷栗。天地所长养,于己何得失。”不计较得失,仍凭这些松鼠为非作歹,然而历来历史之上,鼠类的横行无忌都是国之不祥之兆,“舞应京房占,磔按张汤律。”“舞应”典出《汉书·五行志》:“昭帝元凤元年九月,燕有黄鼠衔其尾舞王宫端门中,王视之,鼠舞如故。王使吏以酒脯祠,鼠舞不休,一日一夜死……时燕刺王旦谋反将死之象也。其月,发觉伏辜。京房《易传》曰:‘诛不原情,厥妖鼠舞门。”这个典故即是说老鼠一旦跳舞,就像京房《易传》中所说的一样,是逆臣叛王作乱被杀的征兆。而“磔按张汤律”典出《史记·酷吏列传》:“(张汤)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余肉,骇鼠掠治,传爰书,讯輷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即按照张汤的律令,鼠就应当被肢解。这里都是说明鼠是不祥应当被捕杀之物。“永绝焚林风,用全饮河德。”便是讽刺那些取之不留余地,贪得无厌的人。这里吴伟业通篇写鼠,可质控的全部都是那些奸邪的恶行,他们像国家的蠹虫一样,侵蚀国家,全然不顾及百姓民生。吴伟业还有一首咏物诗《蠧简》亦贬斥了这种饱食无度,不重长治久安,百无一利的人:endprint

饱食终何用,难全不巧名。秦灰招鼠盗,鲁壁竄鲰生。刀笔偏无害,神仙岂易成。却留残阙处,付与豎儒争。[5]

秦朝的焚书招致的是鼠盗之辈的猖獗,孔宅书壁里的书被鼠啃噬只能带来浅薄愚蠢的人的横行。吴伟业经历了明末的动乱,加之鼎革易代的特殊背景,更使得他对这种鼠辈横行的社会现实深恶痛绝,该诗虽通篇写物,但是吴伟业仍然用他擅长的长篇歌行体,反思了明末的社会现实,表现出了他心中的无奈。

二、歌咏自然意象,颇具生活之趣

然而,在吴伟业的咏物诗当中,除了表现当时重大历史事件的,感怀身世的诗歌,他的咏物诗却大部分表现出富有生活情趣的面貌来,多涉及花木虫鱼,语言隽永明快,着重对物象的细致描写,轻加想象,并没有显得一味的沉重。

例如吴伟业的几首咏花诗。

花到春深烂漫红,香来士女蹋歌中。风知相谑吹芳蒂,露恨将离浥粉丛。渍酒总教颜色异,调羹误许姓名同。内家彩笔新成颂,肯让元晖句自工。(《芍药》)[6]

碧云翦翦月鉤鉤,狼藉珊瑚露未收。绛树凭兰看独笑,绿衣传火照梳头。深房莫倚含苞固,多子还怜龋齿羞。种得菖莆堪渍酒,刘郎花底拜红侯。(《石榴》)[7]

翦雪裁冰莫浪猜,玉人织手摘将来。新泉浸后香恒满,细缕穿成橤半开。爱玩晚涼宜小立,护持隔岁为亲栽。一枝点染东风里,好与新粧报镜台。(《茉莉》)[8]

细雨横塘白鹭拳,窃红阿那向风前。千丝衣薄荷同製,三醉颜酡柳共眠。水殿晓凉粧徙倚,玉河春浅共迁延。涉江好把芳名认,错读陈王赋一篇。(《芙蓉》)[9]

“花到春深烂漫红”的芍药,“多子还怜龋齿羞”又如“万火照楼台”的石榴,有着沁人心脾香气的茉莉,只能用玉人的玉手摘下来,用新泉水浸泡,一朵朵舒展开来,一幅清新典雅的“新泉浸后香恒满,细缕穿成橤半开”画面犹如展现在读者眼前,语言上不失清丽,且句句精当,裁剪细致。

吴伟业还有一些写食物的咏物诗,读起来也是颇有趣味,例《蛤蜊》一诗:

彊饭无良法,全凭适口汤。食经高此族,酒客得谁方。水断车螯味,厨空牡蛎房。江南沈昭略,苦嗜不能尝。(《蛤蜊》)[10]

言蛤蜊不好吃,全凭熬制成汤才勉强入口,读之生趣。另外,吴伟业还有一首《石首》,石首大概類今之黄花鱼,吴伟业还谈及这种鱼十分难得“五月三江去,千金一网能。”[11]它的尾巴如同枯黄的荷叶,而腮部又类似红褐的柳条,传言这样的食物可以让身体虚弱的僧侣吃,但是在《吴伟业诗集笺注》的笺注之下,也谈及了一般谨守戒律的僧人并不会这样做的。

《豇豆》一诗也是言及作为随餐所食的豇豆的品质,可饱腹亦可歌颂,“绿畦过骤雨,细束小虹蜺。锦带千條结,银刀一寸齐。贫家随饭熟,饷客借糕题。五色南山豆,几成桃李蹊。”[12]但在《王瓜》一首当中,普通的咏物诗的面貌下,诗人似乎有给予了不一样的情感:

同摘谁能待,离离早满车。弱藤牵碧蒂,曲项恋黄花。客醉尝应爽,儿凉枕易斜。齐民编月令,瓜瓞重王家。(《王瓜》)[13]

字面上看,吴伟业咏颂了王瓜,言其生长的样子美丽,纤弱的藤蔓与碧绿的瓜蒂,弯弯曲曲的形态以及生出小巧可爱的黄花,滋味也绝妙“客醉尝应爽,儿凉枕易斜。”亦可当做冰凉的枕靠。但是“瓜瓞重王家”却一下将这普通的状写名物转变成了对过往朝代的哀叹,“瓜瓞”出自《诗经》,《大雅》中的《绵》一诗便是讲周王朝生生不息的奋斗史,“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象征着王朝的血脉绵延不绝,万世不断,然而现在却一一被摘下,“离离早满车”。一首本来带有田园气息的咏物诗,却被吴伟业赋予了更为沉重的叹息。

三、感物抒怀,无法避免的悲哀之感

生活在鼎革之际的乱世,身世飘零之感不可能不在吴伟业的咏物诗当中体现,在他笔下的月、雨、云都被赋予了悲哀的基调。

长夜清辉发,愁来分外明。裵回新战骨,经过旧台城。秋色知何处,江心似不平。可堪吹急管,重起故乡情。(《咏月》)[14]

月亮亦勾起了他思乡的情绪,有时他甚至不能入睡,出门寻找月光,思考人生遭际与感叹与故人的分离,《假寐得月》即抒发了这样的情感:“灭烛贪凉夜,窗阴梦不成。云从闭目过,月向举头生。树黑添深影,溪长耐独行。故人多万里,相望只盈盈。”[15]与故人相聚遥远,只能托月亮表达思念。

他还多次写到“苦雨”这个意象,《苦雨》一诗言“乱烟孤望里,雨色到诸峰。”“愁听惟支枕,艰难愧老农。”[16]在江船之上,看到的只是望不尽的绵绵细雨,连对时间的感受都几乎消失了,惟有两船相逢的时候可以听见人语,惆怅不免由心中发生。

《猿》一诗更是叹出了诗人心中的悲怆与空寂,诗人以猿自比,“得食惊心里,逢人屡顾中。”得到食物仍然战战兢兢,犹如在这世界上苟活而如履薄冰的自己,而“忽如思父子,回叫故山空。”[17]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身边根本无人陪伴,只留得山中空荡地回响着自己的声音,不由得忧从中来。《残画》一诗亦有同工之妙,残画经历风霜雨雪,任摔打和儿童的顽皮描画,最终现得个“六朝金粉地,落木更萧萧。”[18]的凄凉场景。在《许九日顾伊人和元人齐中杂詠诗成持示戏效其体》当中,吴伟业所写的这些物件“焦桐”、“残画”、“旧剑”、“破砚”、“废柴”、“尘镜”、“断碑”,都抒发了无尽的今昔之慨。《清初咏物诗》言:“可以说,感慨今昔,是梅村体咏物诗的总体情感基调。”[19]这一点可以说中肯。

总而言之,相比起吴伟业的纪史诗、咏古诗,咏物诗的研究并不突出,留存诗作也并不多,但是却也另有一番风貌,还有继续研读和发掘的空间。

注释:

[1]陈卓. “梅村体”对唐代七言歌行的继承与发展[J].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4):100-103.

[2]霍有明《清代诗歌发展史》,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2页。endprint

[3]刘利侠. 清初咏物诗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11.第274页.

[4](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7-8页.

[5](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325页.

[6](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416页.

[7](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416页.

[8](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417页.

[9](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417页.

[10](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319页.

[11](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319页.

[12](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240页.

[13](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240页.

[14](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311頁.

[15](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311页.

[16](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258页.

[17](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287页.

[18](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326页.

[19]刘利侠. 清初咏物诗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11.第274页.

参考文献:

[1](清)吴伟业著.程穆衡原笺.吴梅村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陈卓. “梅村体”对唐代七言歌行的继承与发展[J].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4):100-103.

[3]刘利侠. 清初咏物诗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11.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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