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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续)之赵培华篇*

2017-10-24刘咏涛冯乃光

关键词:小生川剧赵老师

刘咏涛 冯乃光 万 平

(1.成都大学, 四川 成都 610106; 2.四川广播电视大学, 四川 成都 610073)

·口述史·

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续)之赵培华篇*

刘咏涛1冯乃光2万 平1

(1.成都大学, 四川 成都 610106; 2.四川广播电视大学, 四川 成都 610073)

赵培华,宜宾市川剧团演员。1959年入宜宾市川剧学校,拜著名小生丁文举为师,专攻小生。代表作有《逼侄赴科》等十余部。饰演《西厢记》张生、《孟丽君》皇甫少华、《侠义风月传》铁中玉等,对所塑造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有较好表现,获得名家及广大观众的好评。

赵培华;川剧;艺术人生

赵培华,男,1945年2月出生,四川宜宾人,宜宾市川剧团演员。1959年入宜宾市川剧学校,专攻小生。1964年毕业于宜宾川剧学校,拜著名小生丁文举为师。1960年宜宾市青少年汇演《山伯访友》获演员一等奖,1999年获四川省十届小品比赛《画像》演员二等奖,2001年又获第四届阳翰笙文艺奖二等奖;2001年评为宜宾市先进个人。代表作有《逼侄赴科》《情探》《柳荫记》《谭记儿》等。饰演《西厢记》张生、《孟丽君》皇甫少华、《侠义风月传》铁中玉、《十五贯》况钟、《枫叶红了的时候》欧阳平、《沙家浜》刁德一,对所塑造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有较好表现,获得名家及广大观众的好评。

采写时间:2013年12月21日

采写地点:宜宾市北苑饭店611房间

采写:刘咏涛万平

摄录:顾雄肖红吉

刘咏涛(以下简称刘):赵老师,您是一位著名的川剧演员,请问您是怎样跟川剧结缘的,怎么会从事川剧艺术(工作)?

赵培华(以下简称赵):我童年的时候,父亲是所谓票友,他很爱唱川戏,莫得事的时候就哼几句,我觉得听起来很舒服。50年代嘛,我要不要就喜欢跟到我妈,在宜宾川戏院去看戏。看些啥子呀,我又懂不起。只晓得听起声音啊、旋律啊、锣鼓啊、那个穿戴啊、人物的打扮啊,觉得好像很感兴趣。后来我们小学时,就到川剧院去看川戏,就对川剧产生了一种爱,很爱听,听川剧锣鼓好像很亲切,很感兴趣,就站过去听。那个时候也有唱来耍的,比如说茶馆里头有唱的,现在称玩友,也要站过去听。我读到高小的时候,川剧团就来招生,当时是办川剧团附设的川剧学校,就办在原来的二神宫,占地面积很大,条件很好,有一个川剧团出资修的剧场,很大,川剧学校就招生。我们学校的老师,觉得我很有文艺天才,因为我在学校就是搞的唱啊、跳啊、朗诵诗歌啊那些,我小时候据说还是显得很乖巧的,就是跟文艺很沾边的形象,所以学校就把我保送到川校去。我就没通过考试,保送。1959年1月26日开学,开学报到的时候,还把家长都喊起去,招待在剧团里面看戏,折子戏。那个时候,我都很喜欢哟,看起舒服得很,心情那多亲切,好像自己开始学川戏,兴奋得不得了。当天晚上在学校睡觉都睡不着。从那个时候起,就吃住都在川剧学校。

早上5∶50起床,进行晨练,就是压腿压腰,又是拿顶,练基本功,到8∶50。成天啊,就是上课,上文化课、上艺术课。请了很多老师,文化老师、艺术老师。艺术老师都是一些很有名气的,比如说教唱腔曲牌,就是全川有名的资阳河的一个周邓老师,他曲牌精通,川剧的百多种曲牌,据说他全部晓得。省里面的老师来都要拜访他,我记得张巧凤老师来都拜访他,拿笔来记,哪些曲牌是怎么唱、哪些曲牌又怎么,唱腔是怎么,都要问他的嘛。

我们是百多个学生,就分了两组唱的,硬唱是敲锣打鼓的,软唱是拉胡琴吹笛子吹唢呐。这几个组分好,学了一个把月以后,就根据条件,从形象条件和嗓子条件来分行当,就演员里面分行当,分生、旦、净、末、丑,哪些学小生、哪些学声学,就这样分。当时我们不懂行当,反正练功就基本在一起练。行当分了啊,我们就早上练褶子,就是小生穿的那个褶子,鞋子穿起练台步。小生就练台步、练身段、练指法、练唱腔,很重视唱腔,因为小生开口就要唱,当时我就分在小生,小生只有两个,从百多个学生挑了两个学小生,我是其中之一。一个多月以后就开始排戏,我第一个戏排的是《楚歌会》,那个是学徒戏,《楚歌会》就是一个楚太子和梦游女的一段感情,就是他父亲霸占他的儿媳妇,那个楚太子建的这件事。

我三个月后就开始上台演出了,演出时就开始兴奋,第一次演出,装扮的那个样子,嗨呀,跟自己的形象完全是两回事。戴起那个杜杜冠,嵌起鸳鸯戒指,潇洒得不得了,就高兴!演的啊效果好,当时,我记得我们请了领导来看,当时市委市政府、宣传部、文教局都很重视,很重视我们这摊学生,寄的希望都很大,都来看戏。啊呀,“这个小生很好,很好嘛嗓子!”我嗓子的确很好,干干净净的,高也高得去,矮也矮得下,形象也可以。结果我们剧团领导就觉得上面领导都觉得这个小生很有前途,就重点培养我。然后第二个戏就开始《山伯访友》,我在公演了很多场以后,然后1960年青少年汇演,我是唯一参加青少年汇演的一个(少年)演员。我高兴,好多人照相哦,我才十四五岁唱梁山伯。又去地区招待所吃饭,伙食又开得好,我想的啊,都是很幸福,很有成就感那个感觉。老师也喜欢,那个时候丁文举老师就觉得我很有前途。丁老师是唱腔呱呱叫,第一个。他的嗓门也漂亮,人才也好、嗓子也好,他就经常把我牵上牵下,1960年汇演的时候,尽是牵起我走。后来我们书记,是一个女的,她就说,“嗨呀,把这娃儿收成徒弟嘛!”就这样,我就拜了丁文举老师为师。他是一个很著名的小生。

刘:丁文举老师就是宜宾川剧学校的?

赵:就是宜宾川剧团的第一跟团的小生演员。我们十来岁,他才三十多岁,只比我们大二十岁,(现在)这个老师不在了。慢慢地,那个时候戏就基本上堆在我身上了。我们川剧团和川剧学校都是生旦戏当家,因为当时看来生旦很强,那个时候旦角还有玉林兄弟,因为生旦戏当家,就是这样来的嘛。还有《碧波红莲》演金王生,《萝卜园》演梅廷选,都落在我身上。1965年,我们少年队一下合到老师队一起的时候,我一次性可以接到两个剧本:一个老师导《谭记儿》,要喊我演白士中,拿个本子给我;一个老师拍现代戏《许云峰》,拿个本子给我。我记得我一个晚上同时背会了《谭记儿》和《许云峰》两个剧本的故事,两个都是主要角色,那个时候我背剧本很行市(厉害),背惯了。

刘:这个不容易啊!它会互相影响的嘛,各是各的!

赵:我现在想起都有点(像)神话。那个时候我劲儿也大,有精神,觉得不像现在思想上有些颓废,就是很想跨大步的感觉,虽然不是想成名成家。那个时候,是有老师跟我们灌输这些,但是想不到那么多,总觉得是一种劲儿、一种精神支柱。那个时候觉得艺术上就开始在剧团头冒尖。划到老师队的时候,我们学生队和到老师队是二百好几十个人,那个队伍很强,而且老师正当得力的时候。我们剧团当时出好演员的;而且据说好多好演员从宜宾出去,包括张光茹啊、刘兴全啊、曹大王啊这些,出好演员的地方。我们团老师些行市得很,他们唱戏,唱得我、看得我完全从内心服他们,我们老师那些不管唱、做、念、打,武的、文的(都很在行)。穿得漂亮,我们舞台很漂亮,布景布得漂亮得很。我们有二百来号人,所以后来演《孟丽君》八本啊、《梁武帝》七本这些连台戏,都要很多演员才演得起的这些戏,《孟丽君》八本,演皇甫少华从一本演到八本。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文武生了,皇甫少华是武生嘛,《侠义风月传》的铁中玉是武生。我就在演武生,因为那个时候,相比之下就是我好形象,我现在发胖了。

刘:赵老师,川剧团附设川剧学校,你们在那儿学习到好久呢?

赵:大概就是七年的光景嘛,要学七年才毕业的嘛。我们1965年,到重庆演出回来,就跟老师在一起了。就那候,少年队就不存在了,就过来了。就河对门儿荒十街那儿。

刘:就成人川剧团。

赵:就在成人川剧团那儿,我们就是那里面的青年演员。宜宾市川剧团。本身是宜宾市川南附设川剧学校,又要培养学生,它是大批量招;所以招了百多人啊,后来淘汰了很多,只剩八十几个,又后来只剩四十多个,淘汰了一大部分。

刘:只剩四十多人,然后合并到市川剧团;其他就淘汰了。

赵:市川剧团。其他都淘汰了。

刘:进入市川剧团以后,基本上就开始演出生涯。

赵:基本上就演出。大部分重担就落在我们学生身上来了。老师也演。但是有些角色,比如说小生,多数就由我们年轻人来担当了,我们是年轻人的嘛,合拢来可能二十岁左右那样子。

刘:然后紧接着就应该是“文化大革命”了。“文化大革命”又怎样呀?

赵:“文化大革命”就停了噻,就完全乱了噻,就瘫痪了,全国文艺单位都瘫痪了噻。然后就开始八个样板戏啊。后来,我演了很多现代戏,啥子《枫叶红了的时候》,演欧阳平。我演《枫》剧,很有名的,现在故事情节我讲不清楚。后来我们演了《奴隶颂》啊、《柯山红日》啊、《红岩》啊,就是革命现代戏、样板戏。之后《沙家浜》演刁德一,《沙家浜》是我们跟吴斌文那个团两个团合拢演。全部是样板戏那批穿戴,原物从北京给我们寄起来的。那个样板戏,我们唱的是川剧,在重庆川剧院去学的,1970年去重庆川剧院看关波他们演《沙家浜》。然后就回来排,穿戴是跟样板戏一模一样,是样板戏那个厂制的服装头帽跟我们寄起来的。

刘:就是说,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赵老师还是没有停下来,基本上还是在演?

赵:在演,基本上在演。凡是有演出,我都参加。

刘:只不过多雷同。

赵:多雷同,不演传统戏。那个时候啥子“封资修”啊、才子佳人就一律不准演噻,就演现代戏、就演样板戏。我演刁德一的时候才二十四岁嘛。演《柯山红日》司令员。我很年轻,我个子不够,我瘦,穿军装里面还要穿“胖衣”,把自己撑起来,显得魁梧一点。胖衣就是有些棉花的,弄得自己要多么胖大;把自己显得(老成些),因为我年轻很了。我自己装扮的时候,穿胖衣、穿毛领的,呢子大衣这些披起,把自己衬得很像司令员的感觉。我演《沙家浜》,我们原来的政委,革委会主任,就是相当于地委书记,是部队里的,在京剧院看到我们彩排。他就说:嗨哟,这个刁德一漂亮很了,俊很了。

刘:他还提点意见。俊很了,就是说不能把反面那些形象演得太俊了。

赵:我是年轻,24岁,扮起扮相当然就显得很俊那个感觉。

刘:那个时候有些反面的形象,都不能演得这么好。

赵:后来我们相处得好,他那么大的一个官儿哦,我们排和演、彩排,他全部要参加。

刘:哦,那就是很重视。

赵:很重视。当时为啥子宜宾市两个川剧团哦,那么吃香;我们这种城市两个川剧团不简单哦。演《沙家浜》是我们两个团合拢在一起。

刘:这个“文化大革命”的戏,赵老师看还有没有要谈的?

赵:“文化大革命”的,你要谈,好像摆十天十夜都摆不完;你要集中起来谈,好像有些事情也模模糊糊的,有些事情好像也懒得谈了。

刘:那么您“文化大革命”以后呢?就是逐渐开始恢复了嘛。

赵:“文化大革命”以后就开始恢复古装戏;古装戏啊,那个时候才起头,后头很不容易演才子佳人的戏哈,最多都是啥子将啊、相啊,比如说演杨家将的戏啊;《百岁挂帅》啊、《林冲》啊,梁山的这些人物的戏啊。才子佳人嘛,就恢复些小的戏,折子戏。比如说,恢复到后来我就先演《迎贤店》的小生啊,啥子《评雪辩踪》啊、啥子《踏伞》啊,一些小型戏。刚恢复的时候就演这些,演少数,他们说的“乔荤”(注:炒素菜时放少许肉),就是一半现代戏的小型戏,一半传统戏的小型戏。

刘:“乔荤”是不是在整个一场演出里面,一会演点现代戏……

赵:有点古装戏,有点现代戏,那些观众就给它改成“乔荤”。后来嘛,慢慢地逐步就开放了,舞台戏啊,戏剧啊和电影就慢慢开始走向正规化,好像有些爱情戏啊这些就可以演了,电影也可以演些爱情电影啊。比如说啥子《庐山恋》啊,解放了嘛,就可以演才子佳人了嘛,观众是最喜欢看川戏。我们四川人啊,我们刚刚恢复传统戏,站票都要卖好多。后来,走大门一进去,就开始插不进去了,就是站票,就站满了,就看戏。那是我记得恢复《柳荫记》的时候,我们连演几十场,全部爆满,没得哪场观众不满的。我演《谭记儿》,就是那个《望江亭》的大幕,就是许明耻那些年演的那种戏。我演白士中,那些观众啊跟到跟到看,后来我们下厂演,观众也到厂头去看。说:“哦哟,赵培华到厂头去演《谭记儿》,我们赶厂头去看。”刚恢复传统戏,觉得好顺哦,好舒服哦。那个时候呀年龄也相当,觉得精神面貌也好,而且观众也喜欢。有时候演出,就在外面碰到人。多亲切的,还有人很喜欢川剧。那个时候回忆起来,很有意思。我演(的戏),我记得文化局喊我统计,估计哈有百多个。有的老师夸奖我说:有的人看都没看到那么多戏,我一共演就演了那么多戏。

刘:赵老师就前后演过上百个?

赵:上百集。那时我累啊,我后来唱得嗓子都不行了。比如说,演一台古装戏,五个折子戏组成一场戏,那么就有三个戏是我的主演。比如演啥子《八仙图》啊,好多都是连台戏;《顺治出家》啊,我就演顺治皇帝;《莫愁女》啊,我演徐澈。我演《莫愁女》在重庆,有几个观众在下面等到(给)我办招待啊,那个时候我觉得好耍得很,原来唱戏还有那么大的好处。那个时候是哪个越剧团也在重庆演《莫愁女》,那还刚好合适,有几个热心观众约起我去看越剧《莫愁女》,我还跟到他们去看,本质跟我们一样,只说唱法不同。

刘:还有就是乐曲。

赵:嗯。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业务太重;后来1985年当演出队长以后,我业务就更重,我还负责一个演出队,嗓子也不舒服,就觉得承受不了。后来嘛就批了我入党,因为从生产上来讲,我又表现得比较好,就培养我加入党组织,1985年。后来1981年为啥子我被评为宜宾市先进个人啊,就是我的确工作上都先进。如果我现在,这些业务无法承受,那个时候承受下来了。后头回忆起我都说,那个时候咋了,那么好的精神,可以对付那么麻烦的事情!而且当时我还搞了一些领导的工作,带起病到江津、重庆、合江、泸州演出,全部是我带队下去,而且我是主要演员,每个戏我参加演出。原来好多团长这些嘛,那是脱产,都基本上没参加业务,我是一直担当业务。

刘:赵老师,您说您八几年就担任演出队的队长,八五年。

赵:1985年嘛,1984年开始,就喊我负责一些演出了,比如说组织一些演出啊,1985年我就正式带队了。我记得我们到合江去演出那个队伍,还演《孟丽君》连台八本这些啊,我们队伍是接近九十个人。

刘:工作很繁忙,领导管理工作又重,演出业务工作又重。

赵:就是演出放不下来,当时有人都主张我调到文化局去;后来我们一个副局长,他说川剧团赵培华调不得,调了川剧团唱不起戏。原来我们那个团长,一个跟我一批的一个学生跟他吵架,他说:你们这个队嘛,离开了赵培华,你把戏唱起了才怪!现在老了嘛,觉得对川剧仍然感情犹在,感情是一样的。虽说自己不能上舞台,但是对川剧这个事业,自己还雄心勃勃,觉得川剧嘛,总有一天还是会有起伏的嘛,我经常都在这样子幻想,这样子想来安慰自己,毕竟从小就吃戏剧这碗饭嘛,总之,感情越老好像越深了。

刘:赵老师,八几年的时候,您演出业务也重,演出工作啊,一直持续到啥子时候,才慢慢减少的呢?

赵:我基本上好像没啥子减少头的。后头我们四川省川剧学校,跟我们培养了一批学生,有十来个,包括我儿子都在里面。我们参加比赛基本上都是小品比赛,一届到十几届四川省小品比赛,都是这样的;包括我退休的前几年,我还在跟我们的学生配戏嘛。比如说《八郎配乐》都拿到省里面去参赛,我还给他配戏嘛,就是那个武生啊。

刘:赵老师退休是哪一年?

赵:我退休是2005年嘛。2005年以前我都还在演出。

刘:2005年以前都还在演出,还在给学生配戏。

赵:包括我退休以后,他们学生参加比赛;有年比赛是我退休以后给他们配的那个角色,实际上他去参赛,我给他配的角色,比他参赛那个角色还重!后面他们演出一些小品,一些排导,都把我请转去,给他们排,或跟他们配,像这次于希他们组织一些流行演出,把我喊起去,我也是参加他们演出。比如说这次省川剧院那个李天玉,他要演《情探》,找不到小生,到屋里来劝我,估到(注:硬要)喊我去给他配个《情探》,陪他演一场。又啥子《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去给他们演梁山伯,就是2013年的事情嘛,上半年。退休以后我演的这一场,就是能够有精力演出。就是2013年,那些老观众说:“赵培华你要唱戏了啊,我们要来看哦。”我说:“哎,他们省里面来了演员,没得小生的嘛,我去跟他配下,人家那么远的来。”后来嘛,精力不够。当然了,有些时候偶尔(演)。经常像年轻时候那么演,那就不行。

刘:赵老师,您说演出川剧这么多年的戏剧生涯,您特别满意的几部戏是哪几个?您有什么感想?

赵:自己比较满意的戏啊,一个就是在少年队的时候,其实我就演《柳荫记》,就我对那个角色好像还很喜欢,因为我的性格好像也倾向于梁山伯那种味道,我演起很顺手,所以说我就很喜欢那个戏。所以我参加那个汇演比赛演梁山伯,我很喜欢那个戏。

刘:《柳荫记》就是参加汇演的那个戏?

赵:《柳荫记》当中的《山伯访友》。《山伯访友》就是越剧的《楼台会》,川剧叫《山伯访友》。

刘:那这后头呢?除了《山伯访友》,除了《柳荫记》以外,您比较满意、印象比较深刻的有哪些?

刘:《情探》这个戏可能不太好演。

赵:就是,那个戏的人物不太好掌握。当然演啊,他们只能把台词背熟,出去大概演下;但是你要把它演好呀,好像也不容易。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了这个戏,但是呢我不很了解,总觉得演嘛就按部就班地演嘛,对人物啊这些就好像不咋个去深钻它;正儿八经从表演形式出发,咋个表演,把唱腔唱好,对人物就不咋个去深钻它,原来学戏啊好像都有这个……后来嘛根据年龄对人物就开始钻一下了,就听有些老师开导啊指点啊,慢慢地进步。

我喜欢的角色很多,比如说《谭记儿》的白士中,刚刚恢复传统戏,我很喜欢这个戏;虽说他不是第一主角,但是男角当中的第一主角。那些角色因为刚刚恢复传统戏,演起传统戏,我很喜欢,出演的场数很多。比如说有些武生戏,《孟丽君》八本皇甫少年这些,我也认真地钻研了一下,因为我是演文生的;我去演武生,要跟有些武生老师学一些基本功,学一些打、拿器件的啊,打那个大靠的啊,戴硬盔头啊这些,那些基本功要学,要去钻一下;还有一些形体啊、一些表演的,有些脸上的感情啊、身段啊这些,有些东西我还很钻研了一下。它是八本连演,所以说那个角色就显得很重,因为《孟丽君》皇甫少华都是很重的角色,所以下了些功夫,那个角色我也很喜爱。比如说《莫愁女》,演起很有风度、很有味道;表演的哭笑羞怒酸啊这些,都有;唱腔,大段唱、小段唱,啥子谱腔、啥子音乐谱腔、高腔、啥子这些他都搞得很好听,那个角色我很喜欢,而且装扮也很好,始终觉得演出来很有点成就感,好像还演出有激情戏那种感觉。

刘:随着赵老师慢慢地一年一年地增加钻研,再加上有一些师友来探讨,或者受到一些指点,您对人物的体会就更加准确一些,深刻一些。

赵:就是。人物嘛根据自己的年龄,慢慢地会对这些体会要深刻一些;年轻点的时候,来不及去咋个想啊,因为那个时候,正常演出的时候,那都接二连三的,比如说我这个戏,刚刚放倒哈,刚刚演了,那个戏就来了,这个本子刚刚背完,那个本子又接到手了。

刘:太多了,太快了。

赵:哦,就是应接不暇的感觉。

刘:像还没有很好地消化。

赵:好像不大会“喝”(哄骗)的过来;有些角色,演了后好像就觉得演疲倦了,就像完成任务一样;演完了,戏就完了。我演得很费劲的戏,比如说《侠义风月传》铁中玉,那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武生,还有《铜雀》,我一下子就觉得完成任务了。这边刚刚下戏,那边的下一个戏就又要演噻,总不会一直演那个戏噻;那观众今天那看这个戏,再过几天他要看另外一个戏,我们又要排另外的戏噻,本子又接到了,就产生了疲倦感了,所以来不及去钻研啊。比如说是一年半年演个戏,演了以后,我还会“喝”下:这个戏演到啥子程度呀?我就有很多时间去会“喝”哈,去想那。但那个时候办不到,是连到来的,“喝”不过来。

我们艺术行当啊,就是典型的活到老学到老,真的学不完。(有人)好像觉得,你好好学习一个戏嘛,就是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实际上问我有几个拿手戏的意思。我的拿手戏就是,从小学的《山伯访友》《逼侄赴科》《三难新郎》,还有《戏仪》。我是跟个名家配的,一开场就是跟一个名家,张光会,成都很出名的一个演员;他在宜宾演戏就需要一个小生,小生的分量跟他是一样重的,就喊我跟他两个演,很演了好多场,很多地方都去演过。还有跟左清飞演的《刺目劝学》,很多地方都演过,这些戏我都很喜欢,演起来都比较顺手,好像就形成自己拿手戏的感觉;就是《逼侄赴科》啊、《情探》啊、《戏仪》啊、《评雪辩踪》啊,都是自己演的比较顺的一些戏,应该叫作拿手戏,觉得在这方面对感情要深些,不容易忘记些。

刘:对,感情深,感触要深些。

赵:哦,不容易忘记些。我小时候,演过《柳毅传书》的大幕,戏我都搞忘了,但是它的台词,几十年了,我都记得到一些。包括有些腔调啊这些,基本上还回忆得起,几十年了。我在岗的时候还没得时间去回忆的,现在,你喊我正儿八经的回忆,你不喊我去翻那些资料,有些我搞忘了。

刘:我们在接触的过程中,有些老师“文化大革命”时候,就做其他的去了,有些纯粹就没得啥子事了,或者就说就变样了;看起来您“文化大革命”时候……

赵:我都没做其他的。

刘:您还是在演戏,只是说内容不同嘛。赵老师,您后头是怎样从事领导工作的呀?领导工作这方面,包括您的川剧剧团管理啊这方面的情况,给我们介绍一下。

赵:其实管理,我不属于管理的,管理团长在的嘛。比如说我当副团长的时候,我搞的是业务,业务就是演出。

刘:副团长是好久当的呢?

赵:1990年我就当书记了。那个时候喊我当团长没有干,我干不了,我觉得我没得精力干。书记是几个领导找我谈。我从1991年当到退休。

刘:当了书记、领导过后,工作怎么样呢?

赵:当书记啊,有的事情不好说,那个时候,有些事情不好为自己,晋升啊这些。我最恼火的时候,随便当啥子,那个业务是丝毫松不下来;我还得了这么多文化下乡的啥子奖呀,因为,比如说上山下乡、送文化下乡,我基本上是摊大头,就是演出,我摊大头;意思就是,演五个节目,我要演三个;都不是配角,都是主演,就这样的。

刘:嗯,那还是很辛苦的。

赵:他们演出啊,后来差小生,把我借过去演小生。他们演《情探》,把我借过去演王魁。他们《画像》的画家,是我的形象,那时我留的长头发,说我像,我去演画家,跟他们一个学生一起演的,比我小三十多岁的学生。你看我有个奖状,是《画像》得四川省二等奖的那个,《画像》就是宜宾竹海的故事。青年川剧团把我借过去演的,那是宜宾市文化局跟我打电话的,说赵老师借你过去演一个角色。

刘:借您过去就演男主角。那个小你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娃就演女主角。

赵:哦,就演一个男主角。她跟我的儿是同学,就是省川校的同学,演的女主角。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还显得年轻得多,看不出来那个年龄。这会儿完全面目全非了。人家拿来一张原来演欧阳平的相片来,那个时候的确帅。

刘:那演《画像》,后头又怎么样呢?

赵:后来就参加中国川剧艺术节,成都。就到成都去演,回来,后头评“阳翰笙奖”,我评了唯一一个奖二等奖,那个二等奖是很高的,就阳翰笙奖很高,当时宜宾基本上都得三等奖的多。

刘:当书记党务方面的事情还少,业务方面演出仍然还是很多。

赵:当然党务方面的事情也很多,组织生活啊,发展党员啊,传达文件啊,传达会议啊;还经常要召集党员开会,布置任务,学习,这些工作也多。党务工作,有它复杂的一面;我现在回忆起,我有些时候不知道咋个应付过来的。没事的时候回忆起啊,有些时候都在想,就是不想也得想。我喜欢回忆,好在啊我经常出去活动嘛,跟大家一起打交道啊,一起耍啊、回忆啊;川剧爱好者都喜欢办我的招待啊,喊我去耍啊,喝茶啊,摆龙门阵啊;老了啊,就是这种生活方式。

刘:那现在还是爱跟一些川剧爱好者、玩友在一起活动。

赵:当然都是一些老年人嘛,老年人都是这样子的,他们对川剧有时候比我们演员的感情还深,真的。

刘:他们就是纯粹喜爱嘛。

赵:他们就是,像他们说的那种粉丝那种感觉。

刘:您呢有时间是一种工作在那里面。

赵:比如说我现在的朋友,认都认不到:“赵老师,过哪里去哦?”实际上他是川剧观众,他认得到我啊。经常碰到这些人,男男女女都有。他们对川剧,确实我们好像有点依依不舍啊,就可能有这些来源,有这些支柱,观众的精神支持着演员。原来我都没有想现在还有这么多的川剧观众,当真的,你看接触到还觉得还有那么多。好多川剧观众是根深的。原来我还说:川剧现在没人看的了,连电视电影都遭整垮了,川剧年轻的不爱看!后头我看了下,还有那么多川剧观众!

刘:赵老师,现在川剧的现状怎么样啊,您感觉?

赵:现状,咋个说,用啥子语言说它?现在据说成都、重庆哈,都不是很景气,把握不了,我没去看过,从前听说沈铁梅搞得比较红火嘛。据说成都刘萍他们那伙,四川啥子孙勇波都朝重庆跑。省川剧院也没有啥子演出任务的,川校都改成四川省艺术学校(艺术职业学院)了,都好像对川剧,慢慢地大家都在避开了,川剧团也在搞一些综合性的演出啊。当然也是一种形势,大势所趋,也不是哪个有意地想把川剧搞砸啊,好像有一种大势所趋的意思。但是现在从我们国家来看哈,有些剧种原来还很偏僻的、很冷门的一些剧种,慢慢地在开始恢复。头次,我在电视头看到一个剧种,从来没有看过,难听得很,它都是在恢复。川剧是我们国家的大剧种,是七大剧种之一嘛,按道理说从我们的想象,还有根据一些观众的强烈愿望,总是感觉得它还是可能有(会)在舞台上放光彩的,就是有这个感觉。它一方面是我们的愿望,包括我觉得一些中年人,他们说:川剧,听到说好看,我们好久听一下。我有个年轻朋友,是做生意的,他说:嘿,赵老师,好久唱给我们听一下。我说我现在嗓子不得行,我唱给你们听了,二天你说川剧不好听。我说我拿磁带给你们听。我记得有两个木匠娃儿,很乖的,十多岁,长得多标致的,总是缠着我说:赵老师,我想听川剧。有一次我当真唱给他们听,那个时候,我嗓子还没有涩。他们说:好听,川剧是这样唱的啊?我说:是噻,我唱的就是川剧。他说:好听,当真好听。是木匠娃儿,给我们做家具。

刘:可见,现在年轻人太不了解川剧了。

赵:川剧有些确实好听,有些缺点呢,能够改正的应该改正。但是喃有好听的,都说好听。

刘:赵老师对川剧,感觉还是充满了希望的哦。

赵:我觉得你们的精神也值得我们学习,我觉得从你们身上都看得出些。我总是相信这种。

原来有段时间,“文化大革命”把有些戏剧打得来影影都看不到,后来不是慢慢地开始恢复,开始兴旺了。

刘:赵老师准备在川剧这个事业上再做点什么贡献呢?

赵:我这个年龄说不清楚,我都要满七十了。我还有几个学生,很得力,当然他们现在搞的工作不同,但是他们对这个行道还基本上是钻进去了的,他们能够,真正有些东西能够展光发热。

刘:就是以前川剧院的学生?

赵:就是我们1979年招的那批。

刘:那么后来有些还是没有从事川剧。然后,赵老师还有啥子需要说说的?

赵:我演《西厢记》是在重庆,有一个川剧评论家叫胡度,他看了戏,他给我讲张生这个人物,他说:形象演绎得像很容易,你现在扮起来就很像张生,但是要演人物哈,比如说张生,性格决定他出场的姿态。我有些动作符不符合那个人物啊,一些唱腔的韵味儿符不符合这个人物啊?比如说他在思念莺莺的时候、在翻墙的时候,当时的心理应该是啥子状态?他急于见莺莺,一个文弱书生竟去翻墙!比如说他《凤求凰》的抚琴,当时的心理状态是很酸楚,很心酸。在很心酸的时候抚琴。应该是把握住他的内心、感情,然后才从形体,表演这些表现出来。他说这样是更准确。他谈的就是当时演员演人物、演角色的时候要想办法体会到人物当时的内心感情。这点就是对人物的体会。

我们对这个东西也要注意,一个演员起码要做到这点,不管做得好与不好,比如说我演的一些戏,尤其是像张生这一类戏,还有那个《顺治出家》的顺治皇帝,当时。顺治皇帝因为他是清朝的一个皇帝,当时的老师也是从表面上给我们讲了一下人物。我演这个角色的时候,从我的年龄来看,我是太年轻了,我去演就是分量太轻了,如果是不体会他的人物性格,那么出去就要影响你的气度和所有的表演。你晓得川剧这一行,不说老的一代,就是我们这一代文化程度都不是很高的,一些东西只能从互相摆谈吸取听来的,不一定是从书本上啊、从资料上这些查到的,不一定十分准确。我们有些时候自己体会角色的时候,容易出现那种似是而非的、不是的很准确地来建立一个人物。原来因为有的老年人他总有几个拿手戏,是真的,那几个拿手戏他就是懂得了,正儿八经从人物、从表演、从艺术性、从观赏性这方面他都要去钻研的,那就称为拿手戏。但我们说对这类戏哈,不敢说我们对那个戏真的是体会到了。我现在,我这个水平可能怕不敢这样子说,真的对哪个角色是把他体会深了。从我们来说好像是纯粹的在表演,在注意表演技巧啊、舞台表演形式啊、表演形象啊这些。一般从工作性质好像给我们一种感觉就是我台上演出这个戏是我的工作,好像是我要做的事情,忙的时候应接不暇可能就是这个感觉。就是没得充分的时间去找一个教师跟我研究下,探讨下这个人物到底是个啥子来头、啥子性格,到底是咋个的。好像没有这样子做过。所以说一些东西,老老实实说好像是舞台形式、舞台艺术表演,就不像电视剧啊、电影对人物那是入骨三分,就是他出来就是那个人,你感觉他就是那个人。比如说我想我为啥子出来都是穿褶子,戴学士巾、戴状元头儿?哪个形象造型都是那个样子,他容易把这个角色搞到好角色,有这种情况,就是容易。就一般的演员,应付演出的演员,他容易觉得这个角色跟那个角色,差别远那种感觉。当然按艺术要求必须要把握人物性格,那才真的得意,真的是个好演员,必须把握住人物性格。这个要求,我们现在做没有做到?看到个人物、角色像不像,观众晓得,观众有个评价,观众觉得他演的就像那个人物,观众说这个角色好像不太像,可能他就不像那个人物,那么多人看的嘛。原来我们剧团门口还设“意见簿”。有些观众当然还是出于爱戴、鼓励。老年人、年轻人都是,说的话也很好听。我举哪个戏的例子,好像自己觉得不是十分地把它钻研得好透了。你问的我喜爱的哪个戏,我还不一定说得出。

刘:我觉得还是说得很不错的。就是年轻的时候演剧,到中年之后有些不同,您把握人物的性格都比以前深刻了,谈得很好的。

刘:很感谢赵老师,感谢老师的精彩的介绍,不管是您的经历,还是您的感受,这种体会,都给我们很多的教育。

TheOralHistoryofSeniorArtistsofSichuanOpera(VolumeofSichuanContinued)—ZHAOPeihua

LIU Yongtao1FENG Naiguang2WAN Ping1

(1.Chengdu University, Chengdu, 610106; 2.Sichuan Radio & TV University, Chengdu, 610073)

ZHAO Peihua is an actor from Sichuan Opera Troupe in Yibin City.He enrolled in Yibin City Sichuan Opera School in 1959.His mentor was famous young-man character performer DING Wenju.He was then specialized in young-man character performance.He has more than ten representative works includingBiZhiFuKe,He had impressive performance in the role of ZHANG Sheng inXiXiangJi,the role of Huangpu Shaohua inMengLijun,and the role of TIE Zhongyu inXiaYiFengYueZhuan,etc.His performance has been highly recognized by experts and general audience.

ZHAO Peihua;Sichuan Opera;artistic life

K825.78;I236.71

A

1004-342(2017)05-119-10

2016-09-03

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编号:12YJA760062)。

刘咏涛(1964-),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冯乃光(1962-),女,四川广播电视大学,教授;万 平(1954-),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刘晓红 张 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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