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陕北绣花鞋垫里的针织文化

冯媛霞+付阿敏+徐静

内容摘要：文章在对陕北绣花鞋垫现状调查的基础上，对其图案造型进行了分类、整理和归纳，阐释了其文化内涵，并提出了传承保护的方式。

关键词：绣花鞋垫 图案造型 发展现状 文化内涵

古代女子被限制在闺苑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示为典范，刺绣便成了妇女情绪诉诸的最好依托。在闺阁针织刺绣的世界里，妇女们以针为笔，以布作纸，恐斯人迟迟不归，将款款深情密密缝制，熔铸在鞋垫文化中得以塑造。陕北绣花鞋垫加入了陕北民俗活动中的文化因子，成为陕北独具特色的文化符号。绣花鞋垫不仅是一种手工技艺的传承，也是民族文化和情感的传承。

一、陕北绣花鞋垫的图案造型

在收集了大量的陕北各地区手工绣花鞋垫后，我们根据绣花鞋垫图案造型将其分为三类：象征图案造型、抽象符号与几何图案造型、文字性图案造型。其中最为普遍的是象征图案，文字性图案次之，抽象符号与几何图案最为少见。

1、象征图案

陕北绣花鞋垫多采用“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象征性图案来设计造型。人们把自己的主观愿望与情感寄托在具象的表物上，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鞋垫文化。李金侠：“中国传统文化在表意方面具有含蓄和隐喻的特点，故在近代民间服饰植物纹样的表现上多采用‘隐喻和借喻的方法。”[1]陕北妇女巧妙地用谐音这种方式来建立隐喻意义和象征关系，形成了带有象征寓意的绣花鞋垫。如“多籽石榴”、“福禄双全”、“喜上眉梢”等。“籽”谐“子”，火焰般的石榴花，多籽果实的石榴树，妇女们借榴开百子来表达多子的愿望；“禄”谐“鹿”，在强调长生不老的道教文化中，鹿被视为长寿的神兽，同时路见白鹿是升官的征兆，“福禄双全”成为人们对功名和长寿的祈愿；“眉”谐“梅”，自古以来，梅花凌寒独开，喜报春来，不与桃李争春，而被视为吉祥如意的象征，用梅花绽开枝头栖双鹊来代表“喜上眉梢”。

2、抽象符号与几何图案

中国传统符号文化在长期历史文化发展中得以沉淀。陕北绣花鞋垫也在历史演进中渗入了传统文化的因子成一家之特色。抽象符号的运用是其呈现的独特方式。刺绣以特有的魅力将点、线、形、色巧妙的结合成特色化的图案造型。抽象符号和几何图形的生成源自原始居民的民俗信仰崇拜。如“十”字符，“八角”图案，“卍”字符、“米”字花等。中国传统文化注重阴阳结合的美学观念，中国人的审美心理追求十全十美，用天地相合的“十”字符，来表达对完整圆满的追求。同时妇女的随性设计成为人们表达美好诉求的传统习惯。陕北婆姨把抽象的万物外化为符号线条，构成了鞋垫里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八角”因形似尖角的花，在十字格鞋垫上便于穿针引线和构图，深受妇女的喜爱。出于宗教信仰的缘故，“卍”字符受佛教文化而引入绣花鞋垫，用“卍”子符不断头相连来象征生命繁衍不息。

3、文字性图案

文字是情感表达最直接的语言。直白的刺绣语言也是陕北妇女最青睐的表达方式之一。一针一线牵动着构造的纹理，直至情感深处。最普遍的文字表达是求美表爱式的，如“相依相伴”、“情深深雨蒙蒙”、“蝶恋花”、“天仙配”、“爱你一万年”、“喜结良缘”、“情投意合”、“纯心萌动”等热情的爱情速递；有对功名事业的期冀，如“锦绣前程”、“步步高升”、“鸿运”等。其间也有出于民间神灵崇拜而生成的文字图案，如民间对“福、禄、寿、喜、财”神仙的敬畏与崇拜，便把这些带有特殊寓意的文字绣在鞋垫上，作为吉祥的象征。

二、陕北绣花鞋垫中的文化内涵

（一）地域文化特征

陕北气候干燥、冬季持续时间长、昼夜温差大的地理环境，形成了陕北人豪迈粗犷的民风，更使人产生了对暖色调的强烈喜爱。研究者提出“色彩能够在长期历史活动中影响并决定某个民族的色彩审美观和属于本民族所有的性格特征和精神气质。”[2]陕北地区的人们注重对颜色的运用，逢年过节最喜大红大绿等鲜艳的颜色。无论衣服鞋袜还是窗花对联，一律都是热烈的颜色。我们可以看到，鞋垫上所绣的祝福语：“步步高升”、“恩恩爱爱”等大多都为红线所绣。花朵颜色各异，大红、大黄、大绿着色十分普遍。动物等在颜色运用上虽注重写实，但也颜色递进，层次分明，惟妙惟肖。另外，鞋垫边框的缝制也十分鲜艳，大多都是用红色布条包裹而成的，既简洁又喜庆，颇具地方特色。

陕北地区独特的窑洞文化对绣花鞋垫图案的造型也产生了影响。窑洞是陕北地区独特的民居建筑，其内是拱形，冬暖夏凉，是陕北人民根据长期的生活经验所得而建。窑洞一面见光，由于光线来源单一且逆光，所以陕北人在此种环境下观察所得的事物剪影颇为真实具象。因此在绣制鞋垫中，他们总能用最简单的线条最大化的反映事物的真实面貌。我们可以看到，在鞋垫图案中，人物造型多采用正面，动物造型多采用侧面，植物造型多采用平面。比如最常见的飞鸟与鸭子，在鞋垫中仅可见一侧翅膀，而颜色各异的花朵则结构完整。值得注意的是，以上三种剪影式的图案，一般都会在鞋垫这一平面中同时出现。这是因为鞋垫图案本身不是单一的展示，而是像画一样构成完整的存在。

民俗事像对陕北绣花鞋垫图案的内容也有影响。陕北民风淳朴，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傳统的民俗活动，陕北绣花鞋垫对此类民俗事像体现出强烈的依附性。时至今日，陕北地区仍保留着孩子周岁抓周、女子订婚结婚、长辈过寿等需要赠送鞋垫的风俗。当然，不同用途对应不同图案。比如，孩子周岁抓周可绣制寓意平安顺利的图案，女子订婚结婚绣制寓意为夫妻和睦的图案，长辈过寿则可绣制寓意为长寿的图案。

（二）传统文化特征

1、原始崇拜

远古社会，由于生产力水平受限，人们把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归结为“上天的旨意”，近山拜山，临水敬水，靠林祭树，由此产生了不同形式的自然崇拜活动。“原始人的自然崇拜观念和图腾观念往往融为一体，他们认为借助对具有神力的植物的描绘可以达到自己的愿望——子孙的繁衍，人丁的兴旺，从而为自己祈福”。[3]

陕北绣花鞋垫对这一“原始崇拜”传统文化作了完美的注解和传承。“抓髻娃娃”作为中华民族的保护和繁衍之神，表现了原始人类的群体意识和子孙绵延的生存意识。“麒麟送子”，“麟、凤、龟、龙”被传统文化视为四种祥瑞神兽的化身，认定麒麟送来之子必定是仁厚贤良之才，陕北妇女把这种“私心”绣在鞋垫上，以隐晦的方式来传达期盼。在陕北民间婚礼和生育中，红枣是种族繁衍的象征符号，借“枣子”谐“早子”，寓意早生贵子。人们找到了满足“繁衍”文化的象征性植物果实，以这样一种直白坦诚的方式来表达对生殖的崇拜，绣出了对原始图腾、神灵崇拜的中国本原哲学。endprint

2、功名富贵

中国人大都有自命富贵的心理。儒家文化提倡“士志于道”，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应该有“齐治平”的社会担当和建功立业之志，不谋道只谋食终不免贫贱。这种对富贵和功名的期盼，影响着整个中华民族的民众心理，陕北婆姨把鞋垫看作是功名路上的保护神，辅之以奇花异草陪衬。

有着“国色天香”美称的牡丹，成为“奇花”中的不二选择。且有牡丹宴会为金榜题名者祝贺，牡丹文化成为功名富贵的精神符号而无可复制。“花开富贵”图案就是对牡丹富贵之名的致敬。“金玉满堂”，极言财富之多。“孔雀开屏”，孔雀在中国文化中象征着吉祥华贵，于是成为了人们追求名利的代名词。妇女们也惯用一些更为直白显露的字眼，如“步步高升”、“百花争艳”、“锦绣前程”、“锦绣添花”、“鸿运”等来寄予亲人以厚望，求之以功名。

3、福寿双全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释道皆以天为道，人们向天祈福，以免除祸患，求得人生顺达、安康。传统吉祥图案的哲学观念是和道教的长生不老、佛家的因果轮回紧密联系的。在陕北当地，道教名胜、名山数量丰富，求神拜佛、烧香祭祖活动频繁。逢年过节，道观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以延安清凉山、榆林白云山尤负盛名。白云缭绕山水映，松拍参天庙宇立，是白云山独有的风景，“山门无锁白云封”的白云观就成为一方道教之圣地。在当地特色的手工绣花鞋垫中，亦可以看到道教思想融汇其中。

这些思想在潜移默化中融入到了各类纹样之中，并运用不同的艺术形式得以呈现。有送给老人的绣上“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福寿安康”等字样；有诸如蟠桃、仙鹤、青松、菊花等图样。这类样式多是晚辈送给长辈以祝健康长寿，极大程度上源于当地浓厚的道教氛围。透过图案表面深入其本质，我们会发现此类纹样多是表现了人们贪生怕死、渴望长生的愿望，具有明显的道教意蕴。

4、表情达意

中国古代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的社会形态中，男人作为家庭的绝对劳动力，被视为家庭的顶梁柱。他们的身心承受巨大的苦痛和折磨，这苦痛直达脚底，也只有他们相濡以沫的女人知根知底。由此女子们很自然的祈求神灵保佑他们，带着她们的祝福和情意，保佑辛勤劳作的丈夫平平安安。其次，中国传统文化历来缺乏公开表达爱情的语境，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导引下，人们逐渐沦为一个个爱情失语症患者。最美好的爱情是语言所无法传达的，是拒绝语言的体系。介于这样的文化语境之下，巧妙的陕北妇女在针织刺绣的世界里找到了时代情绪与情感诉求的隐喻表达方式。

在陕北地区，绣花鞋垫最初是女子送给心上人的礼物，寄托对爱人的心意。姑娘赠予爱人绣有“蝶恋花”、“鸳鸯”、“并蒂莲”、“双喜”等图案的鞋垫，作为爱情信物。新娘在出嫁之前，都要为自己的新郎绣一双鞋垫，希望生活就像这鞋垫一样多姿多彩。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鞋垫，汇聚着女子对爱情、婚姻的憧憬和期许。这些看似朴素的绣花鞋垫，触及了陕北人的生命和爱情观，表现了他们对生活的极大热情以及爱情的坚贞不渝。

三、绣花鞋垫的发展现状及传承方式

（一）发展现状

陕北绣花鞋垫作为一种民间艺术，以其强大的生命力流传至今，因其方便、实用为老百姓所使用、接受。但是近年来陕北绣花鞋垫的发展状况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由于受到社会、经济、地域等因素的影响，陕北绣花鞋垫的发展还存在许多突出的问题。

随着物质生产不断丰富和高科技产品的大量涌现，人们过于关注图案的华美，而对于鞋垫所存在的文化内涵极少关注。鞋垫本应该有的实用性与文化性被人们所忽视，被贴上了“徒有其表”的标签，由此手工鞋垫也就被机械时代下的复制品所取而代之了。

手工绣花鞋垫的绣制耗时之长，使得其处于发展艰难的状况。有人把绣鞋垫看成是一种消遣，有人视之为盈利的工具 ，有人却认为是一种享受美的历程。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的关注点。就多数人而言，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人们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诉诸于学习、工作、养生，少有过剩精力来做劳神费时的鞋垫，导致手工鞋垫数量骤减。陕北手工绣花鞋垫的呈现仅限于妇女绣制的家用鞋垫，在陕北的大多数地区，很少发现手工鞋垫商家的身影。陕北绣花鞋垫销售不好不坏，价位不高不低。鞋垫的发展可谓是处于“有市无价，有价无市”的尴尬境地。

（二）传承方式

1、 地方政府给予重视、支持、资金补助

当今陕北绣花鞋垫的发展现状处于“有市无价，有价无市”的尴尬境地。因此，仅凭民众的力量难以改变鞋垫的现状，需要政府采取一定的政策法规及资金援助来引导市民形成正确的价值取向。

2、继承传统，培养新的一代学习刺绣

针对陕北绣花鞋垫制作经验及了解的缺乏，同时鉴于绣花鞋垫作为传统的民间艺术文化所面临的灭绝的境地，我们有义务和责任担起继承传统文化的大梁。培养新的一代学习刺绣是我们拯救民俗文化的迫切要求。同时，宣传普及鞋垫的文化内涵任重而道远，对于陕北绣花鞋垫的文化内涵，仅陕北地区而言，人们对自己本土文化大部分都是不了解的。作为本地特有的民俗文化，如果我们自己都不了解，又怎么能让这文化延续下去。因此，了解并宣传普及鞋垫的文化内涵是重要的环节。

我们可以将鞋垫等民俗运用到学校课堂。学校不仅是一个解疑答惑的圣地，更是一个文化交流、继承、传播的场所。将鞋垫这一民俗引进学校课堂，让学生的潜意识里种下这一颗民俗文化之树，感受民俗文化带来的独特魅力，有助于更好继承鞋垫的文化并得以发展。

3、对于擅长刺绣的人加以资源整合、利用

鉴于绣制陕北繡花鞋垫的人群主要分散在家庭主妇和商家中。因此，我们可以主要把这些人群集中一起，进行整合利用，可以有助于这项民俗发展壮大起来，让更多人了解自己的文化财富。随着市场化的激烈竞争，传统的绣花鞋垫样式已经满足不了大众的审美需求。因此，我们需要加大创新力度，将现代化的流行的元素和风格融入传统的鞋垫制作中，将有利于鞋垫的市场化和国际化。

四、结语

本文选取陕北民俗活动中具有代表性的陕北绣花鞋垫作为研究对象，在对陕北绣花鞋垫的发展现状调查的基础上，分类整理了鞋垫的图案造型。同时结合地域文化和传统文化特征俩个方面对鞋垫图案纹饰背后的文化底蕴进行深层次挖掘。此外，根据陕北绣花鞋垫发展艰难的现状提出了对其保护传承的方式，以期使陕北民俗文化得以传承和保全。

参考文献：

[1]李金侠.近代民间服饰上植物纹样的美学意义[D].江南大学，2009：29-30.

[2]伊尔，赵荣璋.色彩与民族审美习惯[J]民俗研究，1990：34.

[3]高琪.浅探陕北绣花鞋垫的生命内涵[J]艺术设计研究，2008：45-46.

【项目名称：2017年陕西省大学生创新训练项目“陕北绣花鞋垫发展现状及其文化内涵的调查研究”（序号：1551 ）；延安大学2016年校级大创项目“陕北绣花鞋垫发展现状及其文化内涵的调查研究”（项目编号：D2016142）。项目其他参与人还有：史玲芳，李彦蓉】

（作者单位：延安大学文学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