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当代市民小说中的生存文化
2017-10-21尤丽洵柴华刘冰
尤丽洵+柴华+刘冰
内容摘要:中国当代小说的市民书写始终关注着城市居民的生存景观,透过普通市民的衣食住行,揭示他们面对生存困境的不同态度和方式,或积极、或沉沦、或异化、或游戏人生,从而体现着普通市民的生存哲学。
关键词:市民小说 生存困境 生存文化
90年代以来,文学创作由一体化向多元化转变,再加上新的文化元不断建立,其中最重要的一支文化元就是市民文化精神体系。1994年,《上海文学》与《佛山文艺》共同发起了“新市民小说”征文活动,征文启事中指出:“城市正成为90年代中国最为重要的人文景观。一个新的有别于计划体制时代的市民阶层随之悄然崛起,并且开始扮演城市的主要角色。”由此掀起了“新市民小说”创作的高潮。中国当代小说本就是随着市民阶层的兴起而成熟的一种文学样式,作为市民文化载体之一的中国当代小说,清楚地表现着市民阶层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而这种表现的背后又蕴涵着丰富的生存文化。中国当代小说的市民书写始终关注着城市居民的生存景观,透过普通市民的衣食住行,揭示他们面对生存困境的不同态度和方式,或积极、或沉沦、或异化、或游戏人生,从而体现着普通市民的生存哲学。
一、面对现实,积极乐观
中国当代市民小说中有很多展现普通市民生存困境、窘境的作品,通过描写普通人的琐碎平庸的日常生活,揭示物质贫困是构成人生生存窘态的主要因素。作品中的主人公并没有被生活中的困难所压倒,而是把困难踩在脚下,积极向上,乐观生活。
刘恒的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讲述了一个北京大杂院里物质条件极其贫乏的工人家庭的故事,主人公张大民不停地处于人生的各种低谷和困境,住房、结婚、生子,尤其是生存空间的狭小,全家八口人,挤在只有16平米的小屋里,没有丝毫的私人空间。张大民要结婚生子就面临着没有住房的窘困,他发挥了自己最大的潜能和智慧建造了一个树屋,迎来了儿子的诞生。在重重困境的化解之中,张大民显示了超强的乐观与韧性,在生活的重压之下仍然能够笑口常开,幽默豁达,他的生命力是极其强大的。在这里生存没有任何的粉饰,生存就是活着,活着就要乐天知命,就要幸福,这是张大民的生存哲学。在此,人的生存景观失去了理想的光环,一切都变得渺小而卑微,刘恒的小说直指普通市民在生存困境中的挣扎与追求。
池莉的《烦恼人生》同样揭示了普通市民的生存困境,她将主人公印家厚从早到晚一天的奔忙毛茸茸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为他的遭遇而叹息,进而呼吁改善人们的生存环境。没有住房和借来住房的拥挤,洗漱上厕所排队的尴尬,在单位得不到公正待遇的愤怒,欲表孝心而囊中羞涩的无奈,然而就是借来的房子也面临着将要拆迁的困境,印家厚的明天将何去何从?面对这种烦恼的生存方式,印家厚没有抱怨,而是在隐忍中度日,在生活中坚守,面对现实,达观质朴,这是他的生存本色及生存哲学。
对于张大民和印家厚,作家所表现出的是赞美和敬佩,无论面对任何困难,他们始终满怀斗志,对人生充满希望。作家在对真实的烦恼的生存状态和生存方式进行框定的过程中,实现了对于人生本质的认可,进而捍卫了普通人的平凡人生。
二、放弃理想,消解诗意
中国当代市民小说作家善于描写主人公因工作的不如意和生活的打击,放弃了理想,消解了生活的诗意,甚至沉沦和堕落。
刘震云的小说大多立足于城市底层生活,注重揭示城市底层人民的苦难,以及他们在苦难中的挣扎,一连串的打击,使他们放弃了初衷,开始随波逐流,甚至失去了是非观念,只注重追求权利和利益。在《单位》《一地鸡毛》中,刘震云塑造了小林的形象,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单位里处处碰壁,单位作为一种权利的机构,帮派林立,权势复杂。到单位三年,小林的工作毫无起色,看到大学同学当了副主任科员,小林决定改变现状。为了入党,小林巴结身上有狐臭的老乔,帮张副局长搬家,处处低三下四,甚至幫老张家刷马桶,尽管如此,入党之事仍然推迟。小林在单位没混上去,家庭生活也一塌糊涂。《一地鸡毛》开篇就写小林家的一块豆腐馊了,奠定了小林家庭生活的窘况。小林的老婆是个安静富有诗意的姑娘,在现实生活的漩涡中,她变得唠叨、不拘小节,为了省一点点钱而偷水。因单位离家太远,小林的老婆想换工作,买了箱打折的饮料送礼,却被管事的头头给退了回来。孩子在大院里因穷而被人瞧不起,甚至成为别人家孩子的陪读,就连几岁的女儿都知道要给幼儿园的老师送炭火。在权力关系对人的腐蚀过程中,小林逐渐成熟了,却失去了本真,失去了自我,最终使人性蒙尘。当查水表的老头给自己送礼时,小林享受到权力的乐趣,于是洋洋自得地觉得本该如此。对待单位新来的同事,小林摆出一副“前辈”的面孔,不遗余力地将他们作为欺负的对象。
如果说《单位》迫使小林在公共生存空间放弃了自己的个性追求,《一地鸡毛》则迫使他的私人生存空间遭到了侵蚀,于是,他在本己层面上彻底摒弃了自我意识。在平庸琐碎的日常生活的纠缠和磨损中,一步步放弃了理想,消解了诗意。于此,小林的原则、操守和良心逐渐丧失,变得圆滑世故,与权力同流合污。对于生命个体小林的沉沦和堕落的批判,是作家刘震云对生活中各个层面、各种状态下的人性的探究。
三、人性扭曲,人格异化
在中国当代市民小说中,很多作家通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还原了身处困境的人生本相。面对人生的艰辛与沉重,他们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的对立状态,被狭小的生存空间撕扯着,没有道义,没有温情,家庭成员之间关系冷漠,甚至残酷,进而导致道德沦丧、人性的扭曲和异化。
方方的《风景》对于底层市民生存景观的描写更为冷峻和尖刻,对于生存环境的恶劣导致人性异化的揭示得更为触目惊心。小说以武汉底层人们居住的河南棚子为背景,写出了城市底层贫民生存的窘迫。一家11口人,挤在仅13平米靠近铁路的板壁房里,最小的儿子七哥只能睡在潮湿阴冷的床底下。在这个家庭中,没有丝毫的温暖可言,父亲愚昧、残暴、粗野,打骂妻子和儿女成为他的人生乐事;母亲粗鄙不堪,卖弄风骚,对儿女尖刻残忍。七哥经常被父亲打骂,被哥哥姐姐欺负和嘲笑,家庭成员之间互相撕咬、殴斗、仇视,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七哥的人性发生了极度扭曲,他憎恨家里的每一个人,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他们。为了出人头地,他抛弃了恋人,取了高干的女儿,虽然妻子相貌丑陋而无法生育,但他为了成为“大人物”甘愿忍受。他的人生目的就是跻身上层社会,做叱咤风云的人物,一呼百应,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的生存意义就在于生存本身:“生命如同树叶,来去匆匆。春日里的萌芽就是为了秋天里的飘落。殊路却同归,又何必在乎是不是抢了别人的营养而让自己肥绿肥绿的呢?”endprint
《落日》中方方对于人性扭曲和人格变异的揭示更加让人毛骨悚然。当丁老太因和大儿子吵架喝农药自杀而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时,他的儿子们却认为她活着就是害人,不愿花钱抢救,强烈要求医院停药,将尚有呼吸的老母亲火速送往了殡仪馆火化。《风景》和《落日》不仅揭示了城市底层人民物质资料的极度匮乏,而且揭示了社会道德与亲情的极度沦丧。从表面上看,方方所展示的是城市生活的丑陋与阴暗,以及在这种生活表象下的人性的异变,展现了人性中疯狂与残酷的一面,实际上恰恰表现了作家对于城市底层人民生存现状的忧虑,表明了作家同情中带有批判的审慎态度。
四、反抗平庸,游戏人生
在中国当代市民小说的人物画廊中,更有一类人物,他们颠覆理想,消解崇高,嬉皮笑脸,调侃自己,调侃别人,反抗平庸,游戏人生。
王朔的作品和“新写实”作家有所不同,他在认同现实的同时,又对现实进行了无情的嘲讽。他以一种“玩”的心态来写作,作品中的痞子们以游戏人生的方式来对抗平庸的小市民生活,以此凸显自己的英雄色彩。他们看透了小市民生活的平庸,琐碎和无聊是他们无法忍受的,他们绝对不会像印家厚和小林们那样平庸地活着,他们要反抗平庸,而他们反抗平庸的方式绝不会是寻找真理和梦想,而是对理想的不屑一顾,游戏人生。正如《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方言对吴迪说:“所以我抓得挺紧,拼命吃拼命玩拼命乐。活着总要什么都尝尝是不是?每道菜都挟一筷子。”这些痞子英雄们大多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成不了社会精英,又不甘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于是游戏人生成了他们合理的选择。《頑主》《一点儿正经没有》《千万别把我当人》《玩的就是心跳》等作品中的主人公均体现了这个特点,他们吃喝玩乐,玩弄崇高,自私自利,坑蒙哄骗,浑水摸鱼,游走于法律的边缘,甚至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虽然王朔笔下的这些痞子英雄们受到了人们的质疑,但是作家所揭示的这种游戏人生的生存选择具有较强的社会意义。
纵观中国当代市民小说中作家对于普通市民生存现状的描写,可以看出作家在市民文化层面对于普通市民的生存意识和生存选择有着深深的思考。展示生存境遇,探询生存意义,对人们进行生存启蒙已经成为有道义的作家责无旁贷的使命。
参考文献:
【1】“新市民小说联展”征文暨评奖启事.上海文学,1994(9).
【2】 方方.方方作品精选[M].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
【3】王朔.过把瘾就死[M].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基金项目:黑河学院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中国当小说中的市民文化研究(RWY201412)]
(作者单位:黑河学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