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悲剧的另一面:温情
2017-10-21赵天雨
赵天雨
内容摘要:《活着》是一部典型的悲剧小说,主人公福贵经历了重复式的死亡,但珍贵的亲情,人性的善良,活着的信仰却构成了《活着》的感情基调,其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绝望的不存在”,可以感受到福贵用“温柔的眼光去看待世界”。通过与鲁迅笔下悲剧人物祥林嫂悲惨境遇的对比,更能够体现出《活着》中温情的独特性,以及这种温情在福贵一生中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活着》 苦难 温情 祥林嫂
余华在其创作早期是典型的先锋派作家,他的作品中充满暴戾、恐惧、死亡,比如《十八岁出门远行》、《现实一种》等,但在《活着》中余华转向了现实主义,死亡之外还有温情,就如余华在致上海贝塔斯曼书友会会员的信中说“我希望你读到的是生命的韧性、力量、爱情、友谊甚至本能焕发的快乐,以及幽默,一切美而朗朗欢笑的东西,它们无视命运的暴戾而独自存在。”
《活着》以时间为轴,讲述了主人公福贵苦难的一生,对《活着》的现有研究也多是立足于福贵的悲剧命运,即便部分论文涉及温情,由于缺乏对比,也很难体现出温情在《活着》中的独特性。因此,本文会对《活着》中的温情进行分析,并引入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做对比,探究《活着》中悲剧的另一面:温情。
一、苦难中的温情
重复是作者为了体现作品中自己对生活、人生的思考而常用的创作手法,余华在《活着》中将这种手法发挥到了极致,福贵所经受苦难的重复,实际上就是一次又一次死亡的重复。
福贵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其父亲因他输光家产而大受打击,从粪缸上掉下来摔死了。后福贵的母亲身患重病,他又被抓了壮丁,当他九死一生逃回家乡时,母亲却早已撒手人寰。但这只是福贵一生苦难的开始,死亡的悲剧仿佛福贵生命中绕不过去的坎,妻子家珍得了软骨病,卧床不起,儿子有慶为县长妻子献血,却被抽干血而死,女儿凤霞在小时候因病成了哑巴,后因生孩子失血过多死亡,丧女之痛还未消散,女婿又在工作中出了意外死去,妻子家珍也因受不了打击而离世。至亲接二连三的死亡让福贵身边只剩下了孙子苦根,可不久之后苦根因吃豆子而活活撑死。七位亲人先后死去,让福贵刚有起色的生活瞬间又跌入重复死亡的循环。无尽苦难下的福贵似乎比谁都有理由放弃生命,但他最终依然与老黄牛为伴,乐观地活着,而他活着的理由,便是生活中的温情。
如果说苦难是《活着》中的生活基调,那么温情则是其中的感情基调,《活着》不像余华早期作品中充斥着大量的仇恨、恶意,而是体现了一种包括亲情、人性的善良以及对活着的信仰在内的温情。
亲情在福贵一生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也是他一次又一次走出苦难深渊的重要推动力。福贵败光家产后,母亲只是语重心长地规劝:“只要活得高兴,就不怕穷。”妻子家珍本是富贵人家小姐,此时也没有离福贵而去。两个女人,让福贵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也让沮丧的福贵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女儿凤霞虽口不能言却乖巧懂事,悉心照料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儿子有庆从小便跟随福贵下地劳作,甚至因为心疼鞋子在冬天光着脚跑去学校;女婿二喜拼命工作养活苦根;乖巧的苦根更让福贵感到有些“自豪”……围绕在福贵身边的亲人总是像阳光一样给予福贵温暖,虽然这让死亡显得更痛,但亲情也成为福贵活下去的重要动力。
就像余华所说的“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正是这种同情,让《活着》在苦难之外还处处展现着人性的善良。有庆死于为县长夫人献血,但命运仿佛同苦难的福贵一家开了另一个玩笑,县长正是福贵被抓壮丁时的战友春生!可等到文革期间,春生惨遭批斗,在他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春生,你要活着。”“你还欠我们一条命,你就拿自己的命来还吧。”家珍哭着说,想用儿子有庆的死来让春生活下去,家珍的善良在此刻灼灼地突显,让《活着》的苦难之外多了一层温情。转型后的余华在其作品中多会体现这种人性的善良,就像《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明知一乐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为筹钱救一乐,仍冒死一次次卖血。这种人性的善良,体现了《活着》中的温情,也让读者感受到了更为真实的“活着”。
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这种对活着的信仰也成为《活着》温情基调的重要组成部分。战乱时期,福贵想着家珍,想着儿女,想着母亲,想活着去见他们,这成为他勇敢面对战场的强大支撑。活着的信仰可以让处于绝望的人走向希望,让懦弱的人勇于反抗。所有亲人都离世后,福贵攒够钱想要买一头健壮的耕牛,但当他看到那头即将被宰杀,流着泪的老黄牛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买了下来,因为此时的福贵,无比珍视“活着”,珍视所有生命的“活着”。就像余华说“我听到了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那位老黑奴经历了一生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对待这个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他只想活在这世上,度过剩下的时光。”这种对活着的信仰,让《活着》温情的感情基调,更为充实,也更为厚重。
二、福贵与祥林嫂
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也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但祥林嫂的一生却几乎看不到有任何温情的感情基调,这也成为她与福贵无论是在对“活着”的态度上还是生命结局上都截然不同的重要原因。
祥林嫂的丈夫去世后,婆婆带人将她从鲁镇绑了回去,卖到深山中嫁人,换来钱财来为自己儿子娶媳妇,这种关系到金钱利益的亲情让人不寒而栗。而福贵却有无限包容他的母亲,不离不弃的妻子和可爱懂事的儿女。没有亲情的祥林嫂是悲惨的,周围的人对她也毫无善意可言,由于祥林嫂“伤风败俗”的改嫁,鲁四老爷便说:“这种人……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镇上的人同她讲话“音调和先前很不同”,笑容也“冷冷的”了。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人性似乎也都被其捆绑起来,作为一个违背礼教,“伤风败俗”的女人,祥林嫂根本不可能从周围的人身上感受到温情。祥林嫂说自己的儿子被狼吃了,很多人为听这个故事“特意寻来”,流下几滴虚假的眼泪,满足了好奇心后便“满意的去了”。祥林嫂改嫁的事情依然如是,她因为反对改嫁而留在额头上的伤疤,成为了人们继她儿子被狼吃掉后的另一个谈资,很多人“又来逗他说话了”,而话题便“专在她额上的伤疤”。无论是儿子惨遭狼祸还是被卖掉改嫁,对祥林嫂来说无疑是一生中最痛的悲剧,但周围的人皆以她的悲剧来取乐。相较于福贵一家遭遇苦难时,队长、老丈人、城里的邻居的帮助,尤其是家珍的让春生“活着”,所散发出的人性光辉,祥林嫂在这里遭遇的完全是人性的丑恶,这也成为祥林嫂最终丧失活着希望的重要因素。endprint
最后祥林嫂死了,死在大家都互相祝福的时候,也因此被鲁四老爷家说成是谬种,就連“我”也因为想撇清自己同祥林嫂死的关系,而觉得“无聊生者不生,即使厌见者不见,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这种人性的冰冷让人心寒。祥林嫂最后活着的希望便是去土地庙捐个门槛,从而来赎罪,所谓的“罪”,无非便是她在封建礼教定义下的“伤风败俗”,但当她拼命攒钱,捐完门槛,想去帮忙准备祭祖时,却被四婶喝止,在这一刻,祥林嫂最后活着的希望也轰然崩塌。当“我”见到祥林嫂时,她“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福贵在经历了无数次死亡之后,依然珍视“活着”,甚至珍视一头老黄牛的“活着”,经历过生死只想为活着而活着,这种活着的信仰在祥林嫂身上是看不到的,也让《活着》中温情的感情基调表现地更为明晰。
三、结语
《活着》是一部典型的悲剧性作品,但其中的感情基调让人暖心。福贵一生经历了重复式的死亡,在生命旅途中他比任何人都有理由放弃生命,但他活了下来,贤惠的妻子,懂事的女儿,争气的儿子等等都是他活下去的理由,温暖的亲情,人性的善良,对活着的信仰都是与祥林嫂结局不同的原因。“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真实”,这种真实就是祥林嫂所处的悲惨与冷漠的环境,若《活着》的这种温情出现在祥林嫂的生命中,或许祥林嫂的一生不会如此凄惨,若福贵的生命中没有这种温情,或许在连环的苦难之后,他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这也正是《活着》所体现出的温情的感情基调可贵的地方。正如余华所说,《活着》还讲述了“眼泪的宽广和丰富,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这种绝望的不存在正是因为温情的存在,因为对活着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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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重庆市字水中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