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早期胃癌内镜筛查和诊断现状*

梁 静 王凤梅 谷口清章

天津市第三中心医院消化内科1(300170) 东京女子医科大学病院消化器中心2

·综 述·

日本早期胃癌内镜筛查和诊断现状*

梁 静1#王凤梅1&谷口清章2

天津市第三中心医院消化内科1(300170)东京女子医科大学病院消化器中心2

胃癌是全球范围内死亡率较高的恶性肿瘤，日本的早期胃癌内镜诊治水平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其诊治现状和标准值得我们了解和学习。本文回顾了大量日本内镜学者的研究论文、经验总结，以及近年来日本在早期胃癌内镜筛查、诊断方面的流行病学数据，对日本早期胃癌的内镜筛查流程和要求、内镜诊断标准和进展进行梳理和总结，并分析了日中两国在早期胃癌内镜筛查和诊断策略方面存在的差异。

早期胃癌； 日本； 筛查； 内镜检查； 内镜诊断

Correspondenceto: WANG Fengmei, Email: wangfengmeitj@126.com

AbstractGastric cancer is a leading cause of cancer death worldwide. It is well known that Japan is the world leader in endoscopic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early gastric cancer (EGC), thus the current status and executive standard in this area in Japan is worthy of studying. This paper reviewed numerous researches, reviews and epidemiological data, summarized the basic principles, standardized protocols, and the diagnostic algorithm and criteria and progress on endoscopic screening and diagnosis of EGC in Japan. Finally, the differences in endoscopic strategies for EGC existed between Japan and China were compared.

KeywordsEarly Gastric Cancer; Japan; Screening; Endoscopy; Endoscopic Diagnosis

胃癌在全球恶性肿瘤发病率中居第五位，尤其是在东亚地区，年龄标化发病率为北美地区的6倍[1]。对2012年亚洲胃癌发病率和死亡率的分析显示，韩国、蒙古、日本的胃癌标化发病率分居前三位，标化死亡率分居前三位的则分别是蒙古、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2]。日本和韩国的胃癌发病率虽高，但死亡率与发病率的比值却明显低于西方国家，可能的解释是日本和韩国的胃癌筛查、早期诊断和治疗水平均居世界前列，尤其是日本的早期胃癌内镜诊治水平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因此其诊治现状和标准值得我们了解和学习。本文就日本早期胃癌的内镜筛查和诊断现状、流程及其标准作一综述。

一、日本胃癌筛查的现状

1983年，日本健康服务法推行应用上消化道钡餐造影对≥40岁的居民每年进行胃癌筛查并将胃癌筛查纳入国民癌症筛查计划[3]。2004年，日本有440万居民接受胃癌筛查(上消化道造影或胃镜检查)，占全国符合筛查条件(≥40岁)人口总数的13%[4]。一项纳入2003—2010年间胃癌死亡病例的以社区为基础的病例对照研究[5]显示，接受内镜筛查和接受造影筛查人群的胃癌死亡率分别较未筛查人群下降30%和13%。2002—2006年间接受筛查的早期胃癌患者经10年随访观察，5年生存率达到96.5%[6]。Hosokawa等[7]的队列研究亦表明，内镜筛查可显著降低胃癌死亡率。因此，精准的内镜诊断是日本早期胃癌高检出率的主要原因。2015年，日本修改了胃癌筛查指南，将内镜筛查作为优选胃癌筛查方法[8]，今后可能替代常规上消化道造影检查。

二、内镜检查流程

尽管内镜检查可发现早期胃黏膜改变，其水平的提升有助于提高早期胃癌检出率，但内镜诊断仍有10%～15%的漏诊率[9]。多种因素可能影响内镜检查的质量，如内镜医师的经验、检查前准备、内镜装备等，因此规范的内镜检查程序对于早期发现胃癌至关重要。

1. 内镜检查前的问诊：在日本，无论是对无症状者的早期胃癌筛查，还是对有症状者或其他检查已有阳性发现者，内镜检查前均需仔细问诊，询问内容包括幽门螺杆菌(Hp)感染史、Hp根除史、胃癌家族史、烟酒嗜好[10]、既往病史以及非甾体消炎药(NSAIDs)、抗血小板药物[11]、抗菌药物应用史。应仔细记录上述项目，并在检查前提供给内镜医师。

2.检查前处理：在常规应用咽部麻醉的同时，为获得清晰图像、减少黏液和气泡带来的干扰，可将祛泡剂二甲硅油4 mL、黏液溶解剂链霉蛋白酶20 000 IU和1 g碳酸氢钠溶解于50 mL水中，于检查前10 min口服[12]。为减少胃蠕动的影响，一般于检查前肌肉注射10 mg或20 mg丁溴酸东莨菪碱，但有研究[13]发现解痉药对于减少胃蠕动作用不大，反而会增加口干等不良反应。

3. 麻醉：在日本，无痛内镜检查和治疗的应用十分普遍，仅约1/3的上消化道内镜检查不使用镇静剂[14]。如需行无痛上消化道内镜检查，相关指南推荐中度镇静(Ramasy评分3～4级)[15]，即应用镇静药物使患者达到睡眠状态，以提高其耐受性和舒适感，减少检查过程中可能的损伤，同时给内镜医师提供理想的检查环境。常用镇静方法为静脉注射苯二氮卓类药物如咪达唑仑、地西泮、氯硝西泮[16]，然而在临床实践中，许多内镜医师愿意使用丙泊酚，因其可快速达到镇静状态且清醒快，镇静过程中全程行生命体征监测，对高龄患者亦较安全[17]。氟马西尼常用于拮抗咪达唑仑的镇静效应，约在静脉注射后120 s起效，因其作用时间较短，患者清醒后仍应继续进行监测[18]，故日本的内镜室均设有复苏观察室，以便于短期监测。

4. 观察过程：关于胃癌筛查和诊断的操作过程尚无统一标准，但有研究[19]指出，上消化道内镜检查的时间与高危病变或肿瘤性病变的检出率呈正相关，长时间检查可提高胃癌检出率。检查过程中应仔细观察整个胃黏膜的微细改变并采集高质量的内镜图像。有研究[20]以问卷形式对日本54家医院、44个诊所的98名内镜医师进行调查，结果显示半数以上的日本内镜医师在上消化道内镜检查中采集图像数超过40张。日本福冈大学筑紫病院Kenshi Yao[21]建议使用简化胃筛查操作程序——“systematic screening protocol for the stomach (SSS)”以观察整个胃黏膜状态并获得清晰图像。

5. 内镜筛查中值得注意的发现：Hp感染、肠上皮化生、萎缩性胃炎被认为与胃癌发生密切相关，因此日本医师在内镜检查过程中会特别关注上述病变特点。由于通过呼气试验或抗体检测得到的Hp感染状态的信息并不能在内镜检查前常规获得，日本研究者提出了与Hp感染相关的内镜下表现，包括胃黏膜萎缩、黏膜皱襞蜿蜒和增厚、胃窦结节等，而无胃窦结节、集合小静脉排列规则、存在胃底腺息肉则提示无Hp感染[22-23]。

6. 活检：对于内镜检查中的活检数量，迄今尚无统一标准，美国和欧洲推荐取6～8块活检，日本的要求则是针对可疑病变有目的地取活检而非随意活检[24]，目前未见关于活检数量与早期胃癌精确诊断相关性的研究。由于图像增强内镜(image-enhanced endoscopy)提高了早期胃癌的诊断准确性，日本研究者提出对于可疑病变，取2块活检足以满足有效诊断的需要，而无需取更多活检以免对后续内镜治疗造成影响[25]。建议取自不同部位的活检标本分瓶放置。

7. 病变的记录：早期胃癌的诊断应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病变部位、所在胃壁、肉眼分型、深度判断、有无溃疡。内镜医师应对所采集的标本作详细描述，详细的临床信息和对病变表现的记录对于病理医师对病变作出诊断至关重要。应详细描述内镜下病变特征、活检部位、内镜诊断以及对病理诊断的要求[26]。

三、早期胃癌的诊断

1. 早期胃癌的内镜分型和诊断：早期胃癌定义为癌肿浸 润深度局限于黏膜内(mucosa,M)或黏膜下层(sub-mucosa, SM)的胃癌，而不考虑是否存在淋巴结转移。在日本，早期胃癌的内镜分型仍按巴黎分型将浅表型病变分为0-Ⅰ 隆起型、0-Ⅱ平坦型和0-Ⅲ凹陷型；0-Ⅱ型根据病灶轻微隆起、平坦、轻微凹陷分为0-Ⅱa、0-Ⅱb 和0-Ⅱc三个亚型[27](图1)。

图1 早期胃癌内镜分型(巴黎分型)

日本的上消化道内镜诊断大致分为发现癌的诊断(存在诊断)和决定已发现癌的合适治疗方法的诊断(诊断质与量)，其中存在诊断基本应用普通白光内镜(white light endoscopy)进行观察，当怀疑有癌变存在时，同时使用图像增强内镜进行质的诊断和侧向发育诊断，最终通过活检作出癌的确诊诊断[28]。因此，尽管内镜设备更新和发展迅速，普通白光内镜仍是胃癌常规筛查和存在诊断的主要工具。

普通白光内镜最常用于内镜筛查，但其只能观察存在明显形态改变的病变，缺乏特异性。常见改变包括颜色改变如黏膜发红、发白、表面轮廓改变、隆起或凹陷、局部黏膜颗粒状粗糙改变、萎缩性黏膜血管像消失等[29]。平坦病变在白光内镜下较难被发现。

目前色素内镜(chromoendoscopy)广泛应用于临床，以提高早期胃癌的内镜诊断准确性，其操作简便、费用低，适用于更基层的医疗单位开展早期胃癌筛查。在人群内镜筛查方面，尽管缺乏色素内镜检查有效性的数据，但已有meta分析结果显示色素内镜诊断早期胃癌的准确性高于普通白光内镜[30]。常用的色素包括亚甲蓝、靛胭脂等，后者在日本的应用更为普遍。在有乙酸存在的情况下，相对于周围正常黏膜，靛胭脂能更快地从癌表面黏膜洗脱。有日本学者报道乙酸辅助的靛胭脂染色判断隆起型或轻微隆起型早期胃癌边界的精确性相当高[31]。但亦有报道认为对于直径≤5 mm的微小胃癌，色素内镜的敏感性和准确性均低于窄带成像联合放大内镜(magnifying endoscopy with narrow-band imaging, ME-NBI)[32]。

2. ME-NBI诊断早期胃癌：近数十年来，日本内镜装置的发展，尤其是图像增强内镜技术如窄带成像(narrow-band imaging, NBI)技术的发展，使早期胃癌的诊断出现了革命性的改变。ME-NBI是目前进展较快的技术，在日本广泛应用于早期胃癌的诊断。多项研究证实ME-NBI能更清晰地显示黏膜表面微细结构和微血管的变化，更准确地区分癌黏膜与非癌黏膜。目前日本广泛应用的诊断模式为微血管模式(microvessle pattern)和微表面模式(microsurface pattern)，即VS分类系统(VS classification system)。这一诊断标准由Kenshi Yao[33]提出，并为日本以及多个国家的内镜医师所接受，在早期胃癌内镜筛查中的诊断准确性和敏感性达到95%以上[34]。该标准将ME-NBI下的微血管模式分为3类，分别为规则微血管模式、不规则微血管模式和微血管消失；黏膜微表面模式亦分为黏膜腺体规则、黏膜腺体不规则和黏膜腺体消失三类。胃癌的诊断依赖于分界线(demarcation line)的存在并出现微血管和(或)微表面异常模式，约97%的早期胃癌符合这一诊断标准，能与非癌黏膜准确区分[35]。近期，日本胃癌协会、日本消化内镜协会和世界内镜组织提出了基于这一诊断模式的ME-NBI诊断早期胃癌的流程(图2)，目的是通过简便、标准化的方法制订统一的早期胃癌诊断标准，从而简化诊断过程，提高诊断准确性[36]。

DL：分界线；IMVP：不规则微血管模式(irregular microvascular pattern)；IMSP：不规则微表面模式(irregular microsurface pattern)

图2 ME-NBI早期胃癌诊断流程图

3. 早期胃癌浸润深度的判断：对于早期胃癌浸润深度的判断，尽管内镜超声(endoscopic ultrasonography, EUS)可为癌肿浸润深度提供解剖依据，但有报道表明，在可疑早期胃癌患者中，EUS判断病变浸润深度的准确性并不优于普通白光内镜[37]。早期胃癌浸润深度增加时，胃壁会增厚且僵硬，因此经典的浸润深度判断多是通过普通白光内镜或上消化道造影对病变形态的评估以及通过动态观察胃壁弹性和黏膜厚度进行判断[38](表1)。Abe等[39]通过对853例分化型早期胃癌进行分析，提出了预测肿瘤浸润深度的量化评分系统。Logistic回归分析显示肿瘤直径>30 mm、黏膜显著发红、病变表面粗糙和病变边缘隆起与肿瘤浸润SM2显著相关，将4种表现分别赋值2分、1分、1分、2分，总分≥3分提示病变浸润SM2；验证研究显示该评分系统的准确性达到82.5%～84.8%。

利用ME-NBI亦可判断早期胃癌的浸润深度。Kobara等[40]提出了SM2病变在ME-NBI下的3种表现，分别为结构消失、分散的血管和多种口径的血管，并发现在分化型凹陷型胃癌中，这3种表现的诊断准确性显著高于普通白光内镜。但目前对应用ME-NBI进行早期胃癌浸润深度的评估尚无一致意见，因为NBI只能发现表浅黏膜的变化，而早期胃癌，尤其是未分化型癌的癌组织常不暴露于病变表面，即使癌肿已浸润至黏膜下层，病变黏膜结构可能仍然存在。基于上述原因，ME-NBI尚未被统一认定用于早期胃癌浸润深度的判断[41]。

4.显微内镜(endomicroscopy)诊断早期胃癌：显微内镜系应用内镜技术在显微镜水平对胃黏膜病变进行细胞水平的诊断，目前主要有两种系统，分别是细胞内镜(endocytoscopy)和共聚焦激光显微内镜(confocal laser endomicroscopy)[42]。细胞内镜是将光学显微镜整合至内镜顶端，而共聚焦激光显微内镜是带有小型共聚焦激光显微镜的电子内镜。显微内镜具有极高的分辨率，能提供放大1 000倍的图像，最终目的是在常规内镜检查的同时作出组织学诊断，以减少活检数量和取样误差，达到精确诊断。Kaise等[43]的研究评价了细胞内镜诊断早期胃癌的可行性，结果显示以细胞内镜观察到高级别异型性为标准诊断早期胃癌的敏感性、特异性、阳性和阴性预测值分别为86%、100%、100%和94%。显微内镜在临床上的应用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其在胃内观察时，胃蠕动、呼吸、心跳等的干扰可影响观察的稳定性和图像质量。此外，共聚焦激光显微内镜检查时往往需使用荧光对比剂。由于以上不足的存在以及显微内镜对内镜医师病理知识的要求，目前此类技术尚未得到广泛应用。

表1 提示早期胃癌浸润深度的内镜表现

四、我国胃癌筛查现状

较之日本的早期胃癌筛查策略，我国于2014年发布的《中国早期胃癌筛查及内镜诊治共识意见》建议40岁以上的高危人群作为胃癌筛查对象，并提出了早期胃癌筛查流程[44]，但未将胃癌筛查纳入国家癌症筛查计划。近年来，随着早期胃癌筛查和诊断技术的飞速发展，许多医院在内镜设备、诊断水平方面已达到世界领先水平。然而我国消化内镜资源分布严重不均衡[45]，基层医院的诊断规范性和诊断经验、诊断水平参差不齐。笔者希望通过了解日本早期胃癌的内镜筛查和诊断现状，借鉴其经验并结合我国不同地区的诊治水平，制订适用于当地的行之有效的胃癌筛查策略，同时通过学习日本规范的内镜诊查操作技术，完善我国内镜医师的操作规范，掌握最新的早期胃癌诊断标准和诊断技巧，从而提高我国早期胃癌的发现率和诊断率，降低远期胃癌死亡率。使用高分辨率内镜、规范的操作以及对病变的深入认识可使经验并不丰富的内镜医师更易于发现早期胃癌，而不是单纯依靠病理结果或运气。在内镜诊断过程中，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的结合是更精确地发现早期胃癌的必备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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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16收稿；2017-05-25修回)

CurrentStatusofEndoscopicScreeningandDiagnosisofEarlyGastricCancerinJapan

LIANGJing1,WANGFengmei1,TANIGUCHIKiyoaki2.

1DepartmentofGastroenterology,TianjinThirdCentralHospital,Tianjin(300170);2DepartmentofGastroenterology,TokyoWomen’sMedicalUniversityHospital,Tokyo,Japan

10.3969/j.issn.1008-7125.2017.09.010

天津市卫生行业重点攻关项目(16KG151)；38期国家卫生计生委日中笹川奖学金项目

#Email: haolele77@sina.com

&本文通信作者，Email: wangfengmeitj@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