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化转型：苏南模式的新发展

孙秋芬，任克强

生态化转型：苏南模式的新发展

孙秋芬1，任克强2

（1．南京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南京 210023；2．南京市社会科学院 社会发展研究所，南京 210008）

改革开放初期，苏南依托乡镇企业的发展，冲破计划经济的束缚，创造了独特的“苏南模式”。“苏南模式”虽然对苏南地区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发挥了不可磨灭的功绩，但这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粗放式发展方式带来了严重的生态危机和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可持续性。鉴于此，苏南地区全力以赴推行经济发展方式的生态化转型，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发展循环经济等方式，打造“新苏南模式”。苏南地区1995—2015年工业三废的排放情况与人均GDP水平之间的环境库茨涅茨曲线（EKC）分析显示，苏南地区的污染排放总体上呈现下降趋势，这说明苏南地区在生态化转型的过程中，开始走上经济和环境协调发展之路。因此，苏南地区的生态化转型实践为“新苏南模式”向成熟化演进指明了路径，即毫不动摇地推进生态化转型，不断降低规模效应，发挥结构效应和技术效应。

苏南模式；新苏南模式；生态化转型；环境库茨涅茨曲线（EKC）分析

经济的运行与发展是有阶段性的，当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必然会发生经济模式的转型。最早提出“经济成长阶段论”的是美国经济学家沃尔特·罗斯托。他在《经济增长的过程》与《经济增长的阶段：一位非共产主义的宣言》中，把人类社会划分为六个阶段：传统社会阶段、为“起飞”创造前提条件阶段、“起飞阶段”、向成熟推进阶段、高频群众消费阶段、追求生活质量阶段［1］。其中，“起飞”与“对生活质量追求”是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两个重要“突变”。苏南地区在改革开放初期，以发展乡镇企业为依托，迅速实现了经济的“起飞”，并因此创建了闻名中外的“苏南模式”。经过30多年的发展，苏南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较高，但也遇到了“成长的烦恼”。国际经验表明，任何一个国家从中等收入向高收入迈进阶段都会面临“中等收入陷阱”的风险挑战。按照世界银行在2012年制定的标准，人均GDP达到12616美元为高收入国家或地区［2］。按照这个标准，苏南地区已经踏上高收入地区的门槛，但资源要素的“瓶颈”制约、发展质量效益不高的“天花板”效应成为苏南经济发展必须攻克的难点。环境污染问题更是成为苏南实现经济、社会、环境可持续发展的主要障碍。由此，21世纪以来，苏南地区在新常态下，紧抓机遇，全力以赴推行经济发展方式的生态化转型，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发展循环经济等方式，打造“新苏南模式”。“新苏南模式”的产生意味着苏南模式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即“追求生活质量”的阶段。

“新苏南模式”不同于“苏南模式”，虽然是由其演变而来的，但在发展方式上截然不同，它摒弃了传统的“苏南模式”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粗放式发展方式，向创新型转变，走的是一条经济与生态相协调发展的道路。由此可见，“新苏南模式”的创建与生态化转型有着密切的关系。生态化转型的实践为苏南模式赋予了新的内涵，而且，生态化转型也是打造“新苏南模式”的必由之路，只有经济与生态协调发展了，才能真正满足人们对生活质量的追求。

一、“苏南模式”的演进及其“新苏南模式”的形成

提到苏南，人们熟知的谣谚是“苏常熟，天下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前者最早的书证出自宋代，后者最早的书证已到了明代，当然这两个谣谚实际出现的年代还应该稍早一些［3］。从这两个谣谚可以看出，苏南地区是美丽富庶的鱼米之乡，从宋代起，其经济发展水平就处于全国领先地位。明清时期，苏南又最早孕育出了资本主义萌芽，初具现代经济特征的工商业迅猛发展。清代后期至民国的百年风雨沧桑，苏南地区的有志之士面对国家的危难，力图实业救国，民族工商业在苏南发韧、兴起。改革开放30多年来，苏南地区仍然是中国发展最迅速、取得成绩最辉煌的地区，许多方面走在江苏甚至是全国的前列，从20世纪80年代乡镇企业崛起，苏南的经济发展大体经历了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所有制改革”阶段，时间为1979年至20世纪80年代末。这一时期，苏南以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契机，在社队企业的基础上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实现由农村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变，这便是经典的“苏南模式”。根据费孝通的定义，苏南模式“以发展工业为主，集体经济为主，参与市场调节为主，由县、乡政府直接领导为主”［4］。乡镇企业作为苏南模式的经济主体，其发展呈现燎原之势，其在区域工业经济中的比重不断增加，从20世纪70年代末的不足20%，到80年代中期的“半壁江山”，再到90年代中期的“三分天下有其二”［5］。可见，苏南经济发展的第一阶段，其核心动力在于所有制改革。所有制改革催生下的乡镇企业，以其小而灵活的独特优势，打破了单一计划经济的坚冰，为工业经济注入了新的活力，极大地推动了苏南地区经济总量的增长。1978年，苏锡常三市的乡镇工业总产值为26．08亿元，到1980年达到 51．88亿元，年平均增幅高达41%［6］24。以发展集体经济为特征的苏南模式与以引进外资为主的珠江模式、以发展民营资本为主的温州模式一道成为指导全国经济发展理论与实践的重要资源。

第二阶段：“引进外资”阶段，时间为20世纪90年代前后。其时，传统的苏南模式在面对市场化改革和对外扩大开放的浪潮中逐渐显示出其弊端。苏南地区适时作出调整，以全方位的改革和开放为契机，利用毗邻上海的区位优势，依托乡镇工业的生产能力、流通网络和人力资源基础，外贸、外资、外经齐上，合作、合资、独资并举，“各级各类工业园区并进，大力发展外向型经济”［7］。到了1995年，苏锡常三市外商实际投资额达到22．19亿元，其中苏州市就达到了15．09亿元。苏州市到1999年累计合同外资达311．7亿美元，实际利用外资为 171．1 亿美元［6］26。 苏南人从“田岸”走向了“口岸”，实现了由内到外的转变，走上了经济国际化的道路。

第三阶段：“产权改革”阶段，时间为20世纪90年代末。原先苏南模式中的乡镇企业的“产权结构是多元的，其中不仅包含私人产权，还包含集体产权，甚至有一部分乡镇政府的产权”［8］。多元化的产权结构从当初对经济发展起促进作用已经转化为对进一步的市场化产生较大阻碍作用。因此，清晰的产权界定以及由此带来的企业改制为特征的产权改革成为这一阶段的标志。经过1997—1999年的产权改革，苏南模式由原先的集体经济转变为民营经济，实现了向“新苏南模式”的转型。

第四阶段：“产业结构转型”阶段，时间为21世纪初以来至今。进入新世纪，尤其是2002年党的十六大以来，苏南按照中央提出的建设全面小康社会目标和科学发展、和谐发展的要求，加快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努力从苏南加工、苏南制造走向苏南创造，从量转向质的发展，实现由传统发展向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转变。苏南目前是国家的自主创新示范区和现代化示范区，通过产业结构升级，发展循环经济和清洁生产，打造“新苏南模式”，逐渐走上一条科技含量高、经济效益好、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人力资源优势得到充分发挥的新型工业化道路。

由此可见，新苏南模式是在苏南模式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但又是对其的创新与超越。洪银兴等学者指出：新苏南模式的内涵为“以开放为基础的外资、民资和股份制经济充满活力的所有制结构；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并举的产业结构；规模企业为主体的企业结构；城乡一体协调发展的城乡结构；市场管经济发展，政府管社会发展的调节结构。由此形成经济增长又快又好的发展模式。”［9］新苏南模式相较于苏南模式，是一种质的提升，意味着苏南从一个以传统轻工业为主地区走向了现代制造业基地，从区域经济相对封闭走向了全方位、高层次、宽领域的开放格局，从粗放型发展道路走向了自主创新、经济与环境相协调的科学发展、和谐发展之路。自从2002年以来，新苏南模式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已经初显规模。2003年，苏南三大产业的生产总值所占的比例分别为 3．5%、58．26%和 38．23%［10］，到了2013年，三大产业所占的比例分别变为2．3%、50．3%和 47．4%［11］。 第三产业比重的大幅攀升说明江苏在产业结构上正向先进制造业和服务业经济转型。与此同时，高新技术产业国际竞争力显著提升。依托资源集聚和核心技术突破，苏南培育发展了新一代电子信息及软件、新能源、新材料、节能环保、生物医药、物联网等一批战略性新兴产业，形成一批重要技术标准和自主品牌。2014年苏南地区高新技术产业产值达 3．4万亿元，占规模以上工业比重达43．9%，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占出口总额的43．8%。苏南五市均为国家创新型试点城市，2014年，研发投入占GDP比例达2．7%［12］，接近发达国家和地区水平。 因此，新苏南模式的形成，成为苏南地区的民众又一次迎接时代挑战而作出的创举，是实现全面小康社会、和谐社会的一条可行之路。

二、新苏南模式与生态化转型：实证检验与理论诠释

从新苏南模式的内涵来看，实现经济又好又快的发展是其根本目标，而这“好”中最为关键的就是经济与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这隐含了新苏南模式与生态化转型之间的内在联系。如果说传统苏南模式走的是一条“环境透支型”的经济增长方式，那么新苏南模式是否一定如理论所预想的那样，走向经济与生态的协调发展呢？苏南地区采取的生态化转型的措施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为此，我们对10多年来的新苏南模式的发展做一个实证检验，以得出新苏南模式中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的规律，进而阐释生态化转型的作用。

关于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环境科学中有一个“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规律。环境库兹涅茨曲线是美国经济学家格鲁斯曼和克鲁格将经济学家库兹涅茨提出的“库兹涅茨曲线”应用到环境质量与经济增长关系中得出的规律［13］。“库兹涅茨曲线”是用来分析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之间的关系，即随着经济的增长，收入分配不均的程度呈现先加大后减小的倒“U”形。格鲁斯曼和克鲁格对66个国家的不同地区内14种空气污染和水污染物质12年的变动情况研究发现，大多数污染物质的变动趋势与人均国民收入水平的变化趋势呈倒U形关系，即污染程度随人均收入增长先增加，后下降。污染程度的峰值大约位于中等收入水平阶段，并据此在1995年提出了环境库兹涅茨曲线（EKC）的假说［14］。从目前实证研究的普遍结果来看，环境库兹涅茨曲线（EKC）的假说在西方国家是普遍适用的，西方发达国家走的是“先污染后治理，牺牲环境换取经济增长”的道路。研究同时表明，这个倒“U”形曲线的转折点或“拐点”的国际经验值大约在人均GDP5000美元到 15000 美元之间［15］320，按现行的汇率换算，约合人民币31688元到95062元。这意味着经济发展到中后期阶段，积累了足够经济社会能量后，经济增长与环境质量的关系会出现转折，趋向经济与环境协调发展、经济效益与环境效益同步增长、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和谐局面。

苏南2003年人均GDP就突破了35278元，2012年人均 GDP超过10万元［16］，2014年五市人均GDP全部突破10万。从人均GDP的数字来看，苏南地区已经达到并超过了环境改善的拐点，那是否意味着苏南地区进入了经济与环境协调发展的阶段呢？我们利用环境库兹涅茨曲线（EKC）对苏南地区1995—2015年的经济与环境数据进行分析，以此来探究伴随经济的发展，苏南地区未来环境的发展趋势。

（一）指标的选择和数据来源

经济指标选择能较好反映经济发展水平的苏南五市的人均GDP，环境指标则选择表现环境污染排放水平的一类环境指标：工业废水排放总量、工业废气排放总量、工业SO2排放总量和工业固体废弃物产生量。数据来自《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江苏省统计年鉴》和苏南五市的统计年鉴。

（二）模型构建

按照倒U型的EKC理论，常用的环境库兹涅茨曲线模型为三次函数型：

y＝α+β1x+β2x2+β3x3+ε

式中，y为污染排放量，分别是工业废水排放总量、工业废气排放总量、工业SO2排放总量、工业固体废弃物产生量，α为常数项，x为苏南的人均GDP，β为系数，ε为误差。我们观察了苏南五市工业废水排放总量、工业废气排放总量、工业SO2排放总量、工业固体废弃物产生量的散点图，发现倒“U”型的特征并不明显。所以本文并不直接采用三次函数曲线，而是对其进行全面的分析，应用SPSS22．0软件，对线性、二次曲线、三次曲线、幂函数等多种函数曲线模型作曲线估计，根据拟合结果选取最优的曲线模型。

（三）结果分析

根据苏南地区1995—2015年的数据分析，工业废水排放量与人均GDP的最佳EKC拟合曲线为二次函数曲线，拟合度为 0．683，F＝18．334，t检验sig＝0．000，显著性符合95%的置信要求。拟合曲线如图1所示，苏南的工业废水排放量随着人均GDP的增长，呈现出倒“U”型的关系，转折点大致出现在2005年，人均GDP5万元左右，说明苏南地区的工业废水排放量在2005年就超过了环境库兹涅茨曲线拐点，下降趋势明显。苏南的工业废气排放总量与人均GDP的最佳EKC拟合曲线为三次函数曲线，拟合度达到 0．963，F＝138．755，t检验 sig＝0．000，显著性符合 95%的置信要求。拟合曲线如图2所示，工业废气的排放量与人均GDP之间没有呈现出典型的倒“U”型关系，而是呈逐渐递增的趋势，说明苏南地区的废气排放量并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未来的减排压力仍然很重。苏南的工业固体废物排放总量与人均GDP的最佳EKC拟合曲线为二次函数曲线，拟合度达到 0．977，F＝ 360．622，t检验 sig＝ 0．000，显著性符合95%的置信要求。拟合曲线如图3（见下页）所示，工业固体废物与人均GDP的关系呈现倒U型，只是现在苏南的工业固体废物排放尚处于左侧，但是明显要到达拐点，说明工业固体废物对环境的污染已经显著减少，而且根据《江苏省统计年鉴》2014年公布的数据，苏南各市对一般工业固体废物综合利用率在90%以上，固体废物的环境影响已经基本不存在。另外，从图4（见下页）可以看出，苏南地区的工业SO2排放总量随着人均GDP的增长先增加后下降，但是拟合最好的曲线R2仅为0．459，拟合效果较差，说明工业SO2排放总量与人均GDP的增长并没有显著的关系，但是随着技术的进步，我们相信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工业SO2排放总量会进一步降低，环境污染会进一步得到改善。

表1 回归模型分析结果

图1

图2

图3

图4

依据模型所显示的结果，苏南地区工业废水和工业固体废物的排放量已经处于下降趋势。工业废水排放量在2005年就已经达到拐点，工业固体废物的排放量也即将达到拐点，工业废气的排放量虽然还处于增长阶段，但是增长的速度也逐渐变缓。总体来说，从1995—2015年的数据来看，苏南的环境污染物排放量和人均GDP之间大致呈现为倒“U”型的关系。这说明，苏南地区的环境随着经济的发展是逐步改善的，新苏南模式确实走在一条经济与生态环境协调发展的道路上。不过，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新苏南模式为什么能取得这样的结果。是经济增长本身自带的环境效应，还是与苏南地区政府的大力治理有关呢？

根据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理论，经济增长自身即带有影响环境的效应，即规模效应、技术效应和结构效应。规模效应是指通过不断投入资源和能源，扩大经济规模的方式带来经济效益的提高，如果经济结构和技术水平不变，规模的扩大会造成资源的消耗和环境的污染。结构效应是指产业结构的变化对环境会造成影响，在经济发展的早期，产业结构从农业向能源密集型重工业转变，污染排放严重，随着产业结构从高污染的产业向低污染的知识密集型产业和服务业的转变，致使排污量的减少，环境质量得到改善。技术效应是指随着技术的进步，提高资源的使用效率以及清洁技术和循环经济的发展，能有效减少资源的消耗和污染物的排放，环境质量会改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苏南地区自20世纪80年代起，污染物排放量不断增长，处于倒“U”型的左端，正是规模效应所带来的。

传统的“苏南模式”是一条粗放式的发展道路，在工业不断创造巨大物质财富的同时，大量高能耗、高物耗、高污染、低附加值的资源型和劳动密集型加工制造业，给生态环境和土地资源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苏南与西方国家一样，走的是典型的“环境透支型”经济增长方式。然而，随着经济的发展，环境污染物的排放能够大致呈现倒“U”型的趋势，可以完全归结为经济自身的效应吗？其实不然，没有苏南地区政府的大力治理，进行产业结构的调整和发展高新技术，经济自身很难发挥出结构效应和技术效应。

随着经济的发展，环境污染物的排放能够大致呈现倒“U”型的趋势，是因为苏南以环境换取增长后，率先遭遇了资源和环境制约的瓶颈。为了获得持续的发展，一方面，要进行产业升级和结构转型，由传统的工业经济向服务业经济转型，由投资拉动向创新驱动转型，实现粗放增长向精明增长的转型升级。例如南京市2013年完成20家中小工业企业搬迁关停；完成131家“三高两低”企业整治［17］。另一方面，要加大科技和人才的投入，提高工业生产技术和污染治理能力，着力推进循环发展、清洁生产和低碳发展，形成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空间格局和生产方式。例如苏州2013年环保投入537亿元，比2012年增长8．7%，占地区生产总值的3．9%。生态文明建设“十大工程”扎实推进，79个重点项目完成投资238亿元［18］。在结构效应和技术效应的作用逐渐发挥中，苏南地区的工业废水、工业固体废物的排放量开始逐渐递减，工业废气排放量的增速也逐渐变缓。我们相信随着规模效应的递减，技术和结构效应的递增，苏南地区未来的环境必定会随着经济的增长而得到改善，最终走上经济与环境协调发展之路。

三、新苏南模式向成熟化演进的实践路径：生态化转型

根据上文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分析，苏南地区的经济发展与环境之间从“互相伤害”到“协调发展”的拐点，并非自动到来，这与苏南地区政府的生态化转型措施有着密切的关系。事实上，费孝通在以乡镇企业为代表的传统苏南模式发展之初就指出，在重视经济发展的同时不能忽视日益显现的环境污染。“厂区和居民区不分、废弃物处理设施缺乏以及大中城市向中小城镇及农村的污染转移”［19］成为造成环境污染的主要原因。21世纪以来，苏南地区在紧抓机遇，率先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型的同时，也更加着力生态文明建设，促使生态环境的逐渐改善。生态化转型成为苏南地区实现经济发展方式转型、新苏南模式焕发生机的根本所在。因此，新苏南模式向成熟化演进的实践路径是吸取当前生态化转型的经验，并进一步推进，以发挥结构效应和技术效应。

（一）进一步发挥结构效应：从传统工业园区到新工业园区

传统的工业园区仅仅实现不同企业在空间上的集聚，园区内的产业和企业，在消耗资源和能源的过程中获得发展。新工业园区则要求园区内的企业能够形成产业链上的合作互补，同时降低各种污染、能耗，构建循环经济模式，从而实现结构效应。苏南地区的生态化转型，有赖于传统的工业园区向新兴工业园区实现转型升级。

一是借鉴西方发达国家“腾笼换鸟”的方式，将园区内一些传统的、劳动密集型的、高污染高能耗的企业整体转移出去，进行产业结构的调整。转移一部分企业后再引进园区的企业能够与原园区企业实现同一产业链的升级与整合，从而提高技术含量，增加产品附加值。在“腾笼换鸟”的过程中，苏南地方政府提供了巨大的经济支持。在对这些“走出去”企业所占用的土地进行回收时，政府是按现时市场价采用一项一议的方式回购的，且回购价远高于企业入驻时的价格。由此，苏南“腾”走了低水平重复的项目和企业，还需要“换”来新的占用资源少、创新能力强、附加值高的高端高质高效项目和产业，使新工业园区的建设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目前，苏南各市都在努力淘汰处于低端、附加值低、产业链短、效益差、资源耗费大的企业，促进低端产业向高端产业发展。

二是积极创建国家生态示范工业园区，促进资源的进一步整合与完善。苏南工业园区生态化转型中已有10多家工业园区被评为国家生态示范工业园区［20］，比例达到30．7%。例如苏州高新区近年来与多家高校与研究机构展开紧密合作，先后承担并完成了多项国家、省和市循环经济、环保科技项目，实施科技成果转化五大资源综合利用示范工程，有效推进了园区科技生态技术的引进与发展［21］170。

（二）不断放大技术效应：从低端向高端的转型

如果说新工业园区的实践代表着苏南在生态化转型上产业结构的转变，那么技术效应的发挥是苏南实现生态化转型更为根本的转变。在传统的苏南模式中，多为一些低端、附加值低、产业链短、效益差的企业，高科技企业较少，所以一方面产业附加值不高，资源耗费大，另一方面污染严重，治理技术差，而在经济新常态形势下，政府在努力推动工业园区重点发挥科学技术的作用，由原来低端的技术向高端转型，从而实现技术效应。

一是进行绿色招商，重点引进高新技术企业和产业链。在经济发展的初期，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方面关注的是能否实现引资，从而忽视了“资”的质量以及与园区企业的协同性。而在如今的苏南，地方政府对工业园区的招商已经从原来的“招商引资”向“招商选资”“招商引智”转变，突出重点龙头项目与关联配套项目以及高新技术研发及产业链的引进。不仅如此，循环经济的发展也带动了“绿色招商”和“节点招商”。“绿色招商”和“节点招商”是指在现有产业结构与工业园区定位的基础上，按照循环经济的理念，对投资项目进行筛选，筛选不能只停留在技术的先进性和环保的优越性上，而是在此技术上还要考察项目在现有产业链中是否处于“节点”位置，将已有产业链接起来，构建独特的生态工业系统；同样，这样的项目往往还有产业集聚效应，引导国际国内产业资本构成和流向［15］339。此外，有些工业园区，例如苏州工业园区在招商工作中设置了一条生态“红线”，对能源资源消耗高、污染物排放量大、环境风险高的项目实施“一票否决”。

二是积极进行清洁生产，发展循环经济。发展循环经济是在发展中解决环境问题，实现工业园区生态化转型的治本之策，是实现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相统一的根本途径。经过数年的发展，循环经济已经成为苏南经济的主导模式，物质流、能量流逐步走向健康循环。目前，苏南工业园区循环经济建设和清洁生产均属于全国前列。以苏州工业园区为例，该区坚持以企业为主体，加大循环经济和节能降耗工作推进力度，积极引导企业开展清洁生产、中水回用、节能降耗、可再生能源利用等循环经济试点，开展企业能源审计、清洁生产审核以及智能电网的建设，年节能10．46万吨标准煤。园区加快完善产业生态链条，形成集成电路、光电、汽车及航空零部件等高新技术产业集群，以及“污水厂—污泥干化厂—热电厂—集中供热制冷中心”四位一体的循环型基础设施生态链。园区共建成包括三星半导体在内的100余家循环经济示范企业、160余家市级绿色等级企业、20 家环境友好企业［21］222。

三是大力发展科技，引进高技术人才。技术、人才和基础设施是工业园区自身“造血能力”的关键，科技、人才是园区的核心资源和竞争力。因此，为实现产业转型升级，苏南各市均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发展科技和人才。例如南京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设立人才开发专项资金，主要用于园区高层次人才引进培养以及“三创”载体建设，同时加强对人才促进企业创新成果转化项目的扶持，近三年来园区对创新型企业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科技成果转化累计投入1．5亿元。苏州工业园也实施“人才强区”战略，不断加大科技创新投入，建成国家电子信息产业基地等10余个国家级创新基地和20余个公共技术服务平台，并设立国内规模最大的股权投资和创业投资母基金，被评为国家级“海外高层次人才创新创业基地”［21］169。

综上所述，苏南工业园区的一系列实践，推动着苏南地区顺利实现生态化转型，同时为苏南模式赋予了新内涵。在新苏南模式的进一步发展中，生态化转型也是其必由之路，只有不断降低规模效应，发挥结构效应和技术效应，实现产业结构的优化和循环经济的发展，才能真正实现经济与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因此，生态化转型成为苏南模式发展的新趋势。

［1］［美］罗斯托．经济增长的阶段——非共产党宣言［M］．郭熙保，王松茂，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4．

［2］江苏省人民政府研究室．适应新常态 增创新优势：2014年江苏省政府决策咨询研究重点课题成果汇编［G］．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7．

［3］周欣．江苏地域文化源流探析［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92．

［4］费孝通．小城镇 大问题［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4．

［5］庄若江，蔡爱国，高侠．吴文化内涵的现代解读［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3：104．

［6］唐岳良，陆阳．苏南的变革与发展［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6．

［7］张月有，凌永辉，徐从才．苏南模式演进、所有制结构变迁与产业结构高度化［J］．经济学动态，2016，（6）：13-25．

［8］洪银兴．苏南模式的演进及其对创新发展模式的启示［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07，44（2）：31-38．

［9］洪银兴．新苏南模式及其对建设全面小康社会的意义［J］．江苏社会科学，2006，（2）：207-212．

［10］江苏省统计局．江苏统计年鉴 2004［EB／OL］．（2005）［2017-06-20］．http：／／www．jssb．gov．cn／jstj／jsnj／2004／nj19／nj1901．html．

［11］江苏省统计局．江苏统计年鉴 2014［EB／OL］．（2015） ［2017-06-20］．http：／／www．jssb．gov．cn／2014nj／nj19／nj1901．html．

［12］科技部高新司．苏南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发展规划纲要（2015—2020 年） ［EB／OL］．（2015-08-26）［2017-06-20］．http：／／www．most．gov．cn／mostinfo／xinxifenlei／fgzc／gfxwj／gfxwj2015／201509／W020150917336028280909．pdf．

［13］GROSSMAN G M， KRUEGER A B．Environmental Impact of A 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J］．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 1992， 8 （2）：223-250．

［14］张炳．江苏苏南地区环境库茨涅茨曲线实证研究［J］．经济地理，2008，28 （3） ：26-74．

［15］孙志军，洪银兴．以科学发展观统领全面小康社会建设［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6］江苏省统计局．江苏统计年鉴 2013［EB／OL］．（2014） ［2017-06-20］．http：／／www．jssb．gov．cn／2013nj／nj19／nj1901．html．

［17］南京市统计局．南京市2014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EB／OL］．（2015-04-01）［2017-06-20］．http：／／www．njtj．gov．cn／47448／47488／．

［18］苏州市统计局．2014年苏州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EB／OL］．（2015-04-01）［2017-06-20］．http：／／www．sztjj．gov．cn／Info_Detail．asp？ id＝ 21792．

［19］费孝通．及早重视小城镇的环境污染问题［J］．水土保持通报，1984，（2） ：33-35．

［20］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部．国家生态工业示范园区名单［EB／OL］．（2014-04-18）［2017-06-20］．http：／／kjs．mep．gov．cn／stgysfyq／m／201302／t20130222_248379．html．

［21］《中国生态工业园区建设模式与创新》编委会．中国生态工业园区建设模式与创新［M］．北京：中国环境出版社，2014．

Abstract：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the southern Jiangsu relied on the development of township enterprises， breaking the shackles of the planned economy， creating a unique “South-Jiangsu Pattern”．“South-Jiangsu Pattern” hasmade an indelible contribution to the rapid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in southern Jiangsu， but this extensive development mode， at the expense of the environment， has brought the serious ecological crisis and the unsustainability of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In view of this， South Jiangsu is committed to the ecological transformation of the mod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through the upgrading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ircular economy， to create the “New South-Jiangsu pattern”．Through the overview of the situation of the discharge amount ofwaste gas， wastewater and solid waste in the area from 1995 to 2015 and the analysis of its environmental Kuznets curve（EKC），the paper shows that the aggregate ofwaste discharge has been in a tendency of decreasing．This shows that in the process of ecological transformation，the southern Jiangsu province began to take the road of coordinated economic and environmental development．Therefore， the practice of ecological transformation in southern Jiangsu has pointed out a path for the evolution of the New South-Jiangsu Pattern， which is， unswervingly advancing the ecological transformation， and constantly reducing the scale effect， exerting the structural effect and the technical effect．

Key words： south-Jiangsu pattern； new south-Jiangsu pattern； the ecological transformation； EKC analysis

［责任编辑：王 春］

The Ecological Transformation：A New Development of South-Jiangsu Pattern

SUN Qiu-fen1，REN Ke-qiang2
（1．School of Government，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2．Institute of Social Development， Nanji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Nanjing 210008， China）

X22

A

1009-1971（2017）05-0117-08

2017-06-30

江苏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苏南工业集聚区生态文明建设研究”（13SHC015）

孙秋芬（1987—），女，江苏常州人，博士研究生，从事生态管理、公共管理研究；任克强（1982—），男，山东临沂人，副研究员，从事生态管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