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骕家世、字号及行年事迹考辨
2017-10-15赵星
赵 星
马骕(1621—1673),字宛斯,一字骢御,自号揽茝斋主人,山东邹平人,顺治十六年(1659年)己亥科进士。马氏自幼学习六艺之文,熟读百家之书,对夏、商、周上古三代之史尤为熟谙,因而有“马三代”之谓。著有《左传事纬》、《绎史》等书,《绎史》一书与李清《南北史合注》、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并称为清初三大奇书。关于马骕的生平文献屈指可数,仅能从少数书序、地方志及其墓志铭中探求一二,况其中舛误、语焉不详之处充斥,对全面考察马骕生平著书历程及交游状况产生了颇多困难,“风气寖假,后世多以著作为高,视考索为小道,先生之业,遂没而不彰”[注]李时铭:《马骕之生平与学术》,见潘美月、杜洁祥主编:《古典文献研究辑刊 十四编》第14册,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第1页。。目前关于马骕及其学术的研究也有待深化,陈东、李时铭两位先生分别从马骕生平与学术贡献方面进行了系统探讨,其余研究成果则较为零散且少有创见。即便如此,通过对史料的钩稽并合理编排,仍旧可以描刻出马氏生平的大致脉络。
关于马骕的字号,清代诸多文献记载各不相同,大致有两种情况,一是作“字骢御,一字宛斯”,如《四库全书总目》、《清朝文献通考》、王士祯《池北偶谈》、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钱林《文献征存录》、阮元《儒林传稿》等;二是作“字宛斯,一字骢御”,如施闰章《学余堂集》卷十九《灵璧县知县马公墓志铭》、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卷一。文廷海先生认为,从古人字号学来分析,“骢御”当为马骕最初的字,“宛斯”为后起的字,且更流行,故清代有关记载马骕的文献中,多仅作“字宛斯”[注]文廷海:《清代前期〈春秋〉学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第224页。。而马骕之弟马字端斯,由此可知其背后有同辈色彩,与此相对,“宛斯”当为马骕最常用的字。另外周中孚《郑堂读书记》、张舜徽《中国历史文献研究》等作“骕字聪御”,“聪”应当是“骢”形近之误。康熙九年原刻本《绎史·征言》后有两则阴文印章,一为“马骕印”,一为“字宛斯”。其余更有梁任公“骢卿”、《灵璧县志略》“秋期”之误,不知何据。
图一 康熙九年刻本《绎史·征言》后马骕印章
据李时铭先生考证,马骕还有“揽茝斋主人”之号。康熙原刻本《左传事纬·例略》之后有“揽茝斋主人谨识”,前书与正书目录均题有“揽茝斋编次”,由此可知马骕自号为“揽茝斋主人”,应取义于《离骚》之“既替余以蕙兮,又申之以揽茝”[注]李时铭:《马骕之生平与学术》,见潘美月、杜洁祥主编:《古典文献研究辑刊 十四编》第14册,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第4页。。
马骕字号考证文献当中更有“渐斋”之误,如徐大纲先生便考得“马骕,字宛斯,又字骢御,别号渐斋”[注]徐大纲:《熊伯龙家世及行年考略》,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64页。一条。按徐先生所考,熊伯龙与有渐斋之号的马骕等一众好友于顺治十七年(1660年)九月九日重阳节之时相聚,并写有《九日同徐宁庵曹厚庵集马渐斋署中得前字》、《九日同宁庵厚庵渐斋登毗卢阁二首》等作品。但遍查所见所有有关马骕的文献,均未见有“渐斋”别号之说。徐先生认为马骕《墓志铭》中“谒选居京邸,用才望与顺天乡试同考官”一条认为马骕于顺治十七年担任顺天乡试同考官,并与熊伯龙等人相交往。但通过考证发现,“渐斋”一称非指马骕,而是另有其人,笔者不揣之谫陋,钩稽史料试为徐先生订讹。
熊伯龙,字次侯,湖北汉阳人,顺治六年(1649年)己丑科进士。由熊伯龙诗文可知“渐斋”此人为马姓,但是否为马骕却不能断定,反而另有一人却有渐斋别号。《南元朱鹤湄墓铭碑》中载有一条重要史料:
解元姓朱氏名朝干,后题请更名献醇,号鹤湄。……始祖万七公移句容之古隍以家焉。君穿穴经史,博极群书,为文雄深雅健,与杨冰如、马章民可鼎足而三。太史姜默庵、马渐斋及河涧白集虚在棘闱传阅硃卷,谓即大魁。[注]乾隆《句容县志·艺文志》卷10,《中国地方志集成 江苏府县志辑34》,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760页。
顺治十一年(1654年)甲午科乡试中,句容朱朝干在江南考场得中解元,而“传阅硃卷”的正副主考正是姜默庵、马渐斋。关于顺治十一年江南乡试的情况,《世祖章皇帝实录》记载颇为详细:
(顺治十一年六月)丁亥。命左春坊左赞善兼内翰林弘文院检讨姜元衡、内翰林弘文院编修马叶曾为江南乡试主考官。[注]《清实录·世祖章皇帝实录》卷84,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667页。
由这两则史料基本可以推断马渐斋即马叶曾之谓。那么马叶曾又是何许人也?《清史稿辞典》有录曰:“马绍曾,清朝大臣。字觐扬,浙江平湖人。顺治六年(1649年)庶吉士。榜名马烨曾(叶曾)。康顺年间历官工部侍郎、左副都御史、刑部右侍郎、户部侍郎。十二年(1673年)因病罢职。”[注]孙文良、董守义:《清史稿辞典》,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500页。我们从中可以知道马绍曾又有叶曾、烨曾之谓,由此检索发现另有记载顺治十一年甲午科乡试江南考场考官、考题、解元等情况的史料:
赞善姜元衡字玉璿,山东即墨人,己丑进士。编修马绍曾字觐扬,浙江平湖人,己丑进士。
题“士不可以”一句,“大哉圣人”一句,“人人亲其……下平”。
解元朱朝干字亮工,句容人。[注]法式善著,张伟点校:《清秘述闻三种》卷1,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6页。
三条史料相对应,则可推断出姜元衡有默庵别号,马绍曾有渐斋别号,故渐斋当为马绍曾之谓。且顺治六年会试中“得士左敬祖、吴正治、汤斌、熊伯龙、郝浴、李本晟、王清、曹本荣、张士甄、马绍曾、施闰章、皆一时贤才”[注]法士善:《洪文襄公年谱》,见北京图书馆编:《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66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第495页。,可知马绍曾与熊伯龙既为同榜进士,当为熟识之人。此后二人又共事多年:
(顺治八年八月)己酉。升都察院右都御史管吏部左侍郎事兼内翰林秘书院侍读学士高尔俨为吏部尚书。授庶吉士方悬成、胡亶、张表、曹本荣、王清、张士甄、为内翰林秘书院编修。范周、左敬祖、成亮、安焕、吴正治、诸豫为内翰林国史院编修。徐致觉、张道湜、何采、姜元衡、马叶曾、高光夔为内翰林弘文院编修。[注]《清实录·世祖章皇帝实录》卷59,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463页。
(顺治十二年四月)《太宗圣训》即于五月开馆,特命辅臣冯铨、车克、成克巩、刘正宗、傅以渐为总裁官;麻勒吉、铿特、祁彻白、胡兆龙、张悬锡、李霨、梁清宽为副总裁官;王无咎、杨思圣、方拱乾、卓彝、周启隽、黄机、吴伟业、左敬祖、曹本荣、熊伯龙、马叶曾、宋之绳,又满官四员为纂修官。[注]《清实录·世祖章皇帝实录》卷91,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717页。
熊伯龙与马绍曾有同年之谊加同僚之情,两人之间的交集颇多,而证明熊氏与马骕相交的史料则未见,再证之以朱朝干之碑铭,因此足以断定熊氏诗文中“渐斋”别号之属即马绍曾之谓,而实非马骕。
1621年天启元年辛酉生1岁
关于马骕的生年,据施闰章所作《灵璧县知县马公骕墓志铭》中记载:“君生明天启辛酉正月十一日,享年五十四,卒于今康熙癸丑七月辛未。”[注]钱仪吉:《碑传集》卷91,见周骏富辑:《清代传记丛刊》第111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年,第154-155页。即1621年正月至1673年秋七月。但按铭文生卒年及所记年龄推算,不难发现其中内容有相互矛盾的地方:如按生卒年计算,则马骕实享年五十三岁;若按年龄上溯其生卒年,则所记生卒年必然有误。钱穆先生“生明泰昌庚申”[注]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169页。、萧一山先生“生明泰昌元年”[注]萧一山:《清代通史》,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415页。之说以及姜亮夫先生《历代人物年里碑传综表》也持此论,应该都是据其年岁回溯而得出泰昌元年的结论。
同时也有学者认为马骕墓铭“所记马骕生卒年月,当本其家传状。姜《表》作泰昌元年生,未核”[注]陈鸿森:《清代学者疑年考——姜亮夫〈历代人物年里碑传综表〉》,《中华文史论丛》2007年第4期。。若是以此而论,则墓志铭文当为可信,那抵牾之处又作何解释呢?一般认为,中国旧时是以虚岁计年。张荣强先生认为从秦始皇十六年(前231年)“令男子书年”开始,直到清宣统三年(1911年)颁布《户籍法》之前,官府的户籍和档案只记载民众的生年或年龄,不记出生的月和日。所以从制度上说,中国古代两千多年里不可能出现周岁计年[注]张荣强先生认为在制度上不可能出现周岁纪年,但在实际的民间习俗当中偶见周岁纪年的记录,因此我国古代以虚岁计算年龄的现象才是常态。参见张荣强:《从“岁尽增年”到“岁初增年”——中国中古官方计龄方式的演变》,《历史研究》2015年第2期;另可参见周国林:《古代计岁法略说》,《历史档案》1988年第4期。。“碑传书年与生卒常例都用虚数,生的那年即算一岁。”[注]姜亮夫著,陶秋英校:《历代人物年里碑传综表》,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514页。因此马骕享年五十四岁则是虚岁之数,而实际享年五十三岁,由此推断其生卒年月与年龄并无舛误抵牾之处。
马氏先祖于明代洪武年间自河北枣强迁居山东邹平孙镇。曾祖马进忠;祖九功,号肖南,其推财让善,乡里称之为“德门”,民国《邹平县志》卷五载“明授两淮盐运副使马公九功”;从祖桂卿;父化豸,字献明,早殁;叔化蛟;从父翀汉,字孟白;弟,字端斯,贡生;从弟光,字幼实,顺治辛卯(顺治八年,1651年)举于乡,与骕同年登第。曾祖以上无考。民国《邹平县志》载:“马九功先世居孙镇,皆力农。九功始以读书勉弟桂卿,故桂卿为诸生。九功好周人急,近村贫而无以葬埋婚嫁者,多咨给焉。万历甲寅大饥,多出粟以助赈,又捐金修北门子城。尝训子孙曰:‘读书、修德,勿缺其一也。’殁,祀乡贤祠。”[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人物传》卷15,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338页。道光《济南府志》载:“马,字端斯,骕之弟,贡生候选训导。七岁失怙,与兄同依其祖。九功祖殁,事兄如父,终日无浮语倦容。同居四十年,不析产……殁,祀忠义祠”,“马翀汉,字孟白,谦冲温雅,惠常及人……康熙时殁,乡人合钱具牲醴祭之,祀乡贤祠”,“马光,字幼实,翀汉子。顺治辛卯举于乡。十六年己亥与骕同中进士榜,除云南罗次县。……赴任,服官有政声。后补江南宁国县,治行第一,祀江南名宦祠。”[注]王赠芳,等:道光《济南府志·马骕传》卷54,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3》,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16页。马氏一门多行善举,重视文教,受到传统道德观念的熏陶与良好的教育,对马骕之后的治学、为官产生了重要影响。
1629年崇祯二年己巳9岁
四月,陕西延安府等地大饥,明末农民大起义爆发。
十月,后金军兵分三路入关,己巳之变爆发。
1635年崇祯八年乙亥15岁
1638年崇祯十一年戊寅18岁
九月,清军入塞。
十一月,《邹平县志》载:“大清兵徇邹平,守城人登阵。”
十二月二十五日,清军“有数骑至邹平西门外杀人,流矢中城屋角。次日以五百骑至城西北角,又至西南角,皆发矢而去。逼午大风,甲士三百飞驰飚忽。时以城头固守,负标而去,立陷长山,即旋济南,而邹平之城赖以全”[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宦绩考》卷14,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301页。。
1642年崇祯十五年壬午22岁
十二月,清军再度攻掠邹平县城。《邹平县志·宦绩考》载:“杨可经,漷县贡士,崇祯年知县事。马骕曰:壬午之役,侯已升青州同知。未赴任,闻变,共绅士为城守。贡士张万钟请救于副将邱磊,遣部将押住辽丁二十余人来援。十二月朔,大兵至城下,环窥发矢。次日,甲骑三千拥云梯突至城垛,飞矢雨集,辽丁持刀当前,生员刘玺、韩之琦、成端征、典史张恩鼓勇御之,以芦席裹火药焚梯,火连城屋,自爇死者三十余人,辽丁死其五,生员成端征与焉。城外居民、城内妇女,持兵怀石,咸来赴敌。城克仅存而危解矣。是役死者三十六人,伤者九十七人,俱公赀优恤之。其后当道欲奏褒乡宦孙广、生员刘玺等守战功,属李自成陷京师,事遂寝。”[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宦绩考》卷14,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301页。马骕家乡邹平屡遭兵燹,必然使其耕读生活大受影响。
1644年崇祯十七年(顺治元年)甲申24岁
李自成大顺政权派遣王世传任邹平尹,行追饷之政。“春,李自成遣贼党王世传来为县尹,追饷日急。闻大清定鼎京师,乃遁去。”[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卷1,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32页。(王世传)“惟单骑偕二卒抵任,扬言蠲租,刑逼乡官,渐及富户,谓之追饷。邹平尹王世传,汾阳人,独宽厚。贼败他邑,皆以暴横,莫保首领,而世传犹得保其身回原籍去。”[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宦绩考》卷14,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301页。虽然李自成派其党羽王世传前来邹平追饷,但王世传性情宽厚,虽然“刑逼乡官,渐及富户”,尚未对普通百姓过多搅扰,因此得保其身。
明朝榆林三边总督李化熙归家长山后,派兵搜捕地方盗匪,“及李自成陷京师,化熙率所部就事于家。本朝顺治元年八月,化熙遣游击吴伸上疏归诚,并题明所部兵马数目及地方土寇情形,诏入朝”[注]《清史列传》卷78,《贰臣传·李化熙传》,见周骏富辑:《清代传记丛刊》第105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年,第627页。。李化熙率本部人马驻防长山,既维持整顿了地方秩序,尽可能地减少了农民军对地方的骚扰,也惠及了邹平等周边地区,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地方治安。
1645年顺治二年乙酉25岁
清廷下诏开科取士。此时清廷于关内尚未站稳脚跟,“开科取士,则读书者有出仕之望,而从逆之念自息”[注]《清实录·世祖章皇帝实录》卷19,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68页。,有利于更好地笼络读书人,减少阻力,又可以为自己定鼎天下提供人才。虽然邹平在明末动荡中屡遭兵燹,但马氏家族却未遭殃及,没有家破人亡的刻骨之仇,因此也没有多少偏激的民族情绪,便也积极准备应试。
1646年顺治三年丙戌26岁
马骕中恩科乡试举人。道光《济南府志》卷五十四《马骕传》称:“顺治三年丙戌,重行乡试中式。”而钱林《文献征存录》作“顺治十五年举于乡”,二书记载不同,后世学者多以顺治三年为准。
1648年顺治五年戊子28岁
八月十四日夜,致力于抗清运动的农民军入邹平县城焚掠。“五年秋八月,流寇入城,胶州兵击走之。”[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卷1,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32页。
是年,马骕之元配成氏先卒,继而迎娶瞿氏。施闰章作《墓志铭》云:“初娶成孺人,俭勤恪顺,妇职具宜,先廿五年卒。君悼之曰:‘是于我有助,它日必无异穴,今以之祔葬。’继室瞿孺人。”[注]钱仪吉:《碑传集》卷91,见周骏富辑:《清代传记丛刊》第111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年,第155页。据“先廿五年卒”一语推断马成氏比马骕早卒二十五年。
除成、瞿二夫人外,马骕还有侧室李氏、妾赵氏。施闰章《墓志铭》载:“继室瞿孺人,其副李氏。”[注]钱仪吉:《碑传集》卷91,见周骏富辑:《清代传记丛刊》第111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年,第155页。《邹平县志》卷十六载:“赵氏,江南兴化人,顺治己亥进士马骕妾也。骕仕灵璧令四载,卒于官,氏年二十四,扶柩归里,闭户自经死。”[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卷16,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442页。成氏生有马瓖、马璲二子,女子一人,适于长山县进士李予之;李氏生马瓒、马瑜、马玥三子。孙辈有廷镳、廷铎、廷鉽、廷鉴四人。
1651年顺治八年辛卯31岁
马骕完成《左传事纬》,携以南游杭州,与严沆相识获交。严沆对马氏所著《左传事纬》十分欣赏。“岁辛卯,宛斯携以游武林,予见而悦之。”[注]严沆:《左传事纬序》,见杨翼骧、孙香兰主编:《清代史部序跋选》,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1页。
后世学者对《左传事纬》的成书年代颇有争议,据陈东先生考证:“在众多的《左传事纬》刻本中,许元淮序刻本是流布较广的一种,但许序却把《左传事纬》当作《绎史》中的一类,认为是由‘另列成部’而来,这当然是错误的。清末周中孚虽对许氏说法表示怀疑,但他又错以为《左传事纬》是由《绎史》中抄撮《左传》事迹而成,无异于五十步笑百步。”[注]陈东:《马骕其人及其著作》,《齐鲁学刊》1987年第5期。《左传事纬》与《绎史》成书年代的先后问题,马氏在《绎史·征言》中所记十分清楚明白:“骕少习六艺之文,长诵百家之语,未能淹贯,辄复遗忘。顷于《左氏春秋》笃嗜成癖。爰以叙事易编年,辩例、图谱,悉出新裁,雠正旧失,数易稿而成书,谬为同志所欣赏矣。庸复推而广之,取三代以来诸书,汇集周秦以上事,撰为《绎史》。”[注]马骕:《绎史·征言》,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1页。由此可知,《左传事纬》绝非抄自《绎史》;相反,《绎史》倒是由《左传事纬》推而广之而来。综上两例,可知《左传事纬》的成书年代必在《绎史》之前。
马骕从弟马光[注]马光(生卒年不详),字幼实,号冻水。顺治八年举人,十六年中进士,历官云南罗次知县、云南道监察御史、两浙巡盐御史等,后人尊为“马御史”。中举。
1657年顺治十四年丁酉37岁
马骕与施闰章[注]施闰章(1619—1683)清初著名诗人。字尚白,号愚山。安徽宣城人,顺治六年进士,授刑部主事。文章淳雅,尤工于诗,成“宣城体”之号,有“燕台七子”之称,并“南施北宋”(宋为宋琬)之名,位“清初六家”之列,处“海内八大家”之中,在清初文学史上享有盛名。著有《学馀堂文集》、《试院冰渊》等。相识。顺治十三年至十七年,施闰章奉使督学山东。是年,“莅官期月,葺孟庙、闵子祠。又尝过邹平,谒汉伏生墓,视其祠堂壁间画《晁错受书》图,慨然叹曰:‘先儒抱遗经授受绝续之际,其难如此!’”[注]《施愚山先生年谱》卷二,见北京图书馆编:《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74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第369-370页。而其为《邹平县志》所作序言中也谈及此事,“予按部至,谒伏生祠墓,与诸生讲学”。马骕与施闰章正当此时相识。
秋,严沆奉命典试山东,再次与马骕相会。马骕与严沆、施闰章共会于济南历下,施闰章有诗《历下集严颢亭、马宛斯、陈允倩》言道:“小饮论文细,开轩见月明。荒台延夜色,古木动秋声。潦倒人间事,虚无身后名。莫将《白雪》调,苦问济南生。”[注]施闰章著,何庆善、杨应芹点校:《施愚山集》第2册,合肥:黄山书社,1992年,第522页。济南生即马骕之代称。从严沆典试山东、“古木动秋声”可以推测得出此诗作于顺治十四年秋。
随后严氏与施闰章共览马骕《左传事纬》,信其为可传之作。施氏意欲出资将《事纬》刻版付梓,未果。
严沆为《事纬》一书作序,序言中称:“邹平马宛斯氏,深识好古士也。有杜元凯之好,著《左传事纬》二十卷。为前书八卷,详发凡言例,及类载其典实;为正书十有二卷,序次其全文而论断之。诚丘明之功臣也。”且在序后落款时间为“顺治丁酉季秋谷旦”[注]严沆:《左传事纬序》,见杨翼骧、孙香兰主编:《清代史部序跋选》,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1页。。
是年,马骕《绎史》一书已经处于紧张的写作阶段,并取得了相当宏富的成果。严沆在《左传事纬》序言中说得十分清楚:“宛斯别有史书,采上古周秦以前之书,编其世次,加以论断。书甚夥,尚未成,要之诚彬彬博雅君子也。”
顾炎武北上六谒孝陵后,赴山东即墨,游崂山,于莱州交任子良,于济南交徐夜、张尔岐。
1658年顺治十五年戊戌38岁
顾炎武过邹平县城,与马骕相识。顾亭林“春至泰安登泰山,旋赴兖州至曲阜谒圣庙,往邹县谒周公庙、谒孟庙。过邹平游张氏万斛园”[注]吴映奎:《顾亭林先生年谱》,见北京图书馆编:《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72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第66页。。顾、马二人当相识于此时。顾亭林自称:“鄙著《金石文字记》有《后周中书侍郎景范碑》一目,曰:邹平县南五里,有景相公墓。此仆在邹平,与邑人宛斯马君(名骕)亲访其墓而录之者。”[注]顾炎武:《谲觚十事》,见黄汝成集释,栾保群、吕宗力点校:《日知录集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859-1860页。
1659年顺治十六年己亥39岁
清军平定云南,特诏再行会试。马骕以二甲六十四名赐进士出身[注]《明清历科进士题名碑录》第3册,台湾:华文书局,第1514页。,同榜状元便是顾炎武的外甥徐元文。嗣后因并未授予官职,便“需次家居”,以编书为务。《明清历科进士题名碑录》题为“马绣”,为“骕”之误。至此,马骕乡试、会试均中恩科。
从弟马光与骕同时登第,以三甲二百一十五名赐同进士出身。《明清历科进士题名碑录》题马光籍贯为“山东兖州府邹县人”,于此则有出入,而遍查邹县方志,不见有马光其人,加之马骕题为“马绣”之误,故可断定《碑录》所载为误。
中第之后,应邹平县令徐政之邀主编《邹平县志》。是志由明嘉靖刻本县志增修而成,由四卷增编为八卷。“征县志,文字多磨灭不辨。县令徐君圣齐,彬彬文学君子也,以扶坠补阙为己任,请从事修辑……进士马宛斯讨核详实。而吴门顾宁人自上谷来,悉授以校之,书遂成。”[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序》,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1页。由此序言之中可以得出两个信息,一是马骕编撰《邹平县志》应是在中举之后,二是经马骕、顾炎武等人的悉心编校,该书在一年内完稿。梁任公称“方志虽大半成于俗吏之手,然其间经名儒精心结撰或参订商榷者亦甚多”,而《邹平县志》正是其眼中典型的“经名儒精心结撰或参订商榷”的产物,于是梁氏在此首先指出的就是马骕独撰、顾炎武参与校订的顺治《邹平县志》。嘉庆《邹平县志》对该志的体例十分赞赏,而对康熙志的体例则十分不以为然,认为:“国朝顺治十六年徐君政重修,是时马宛斯先生为之讨论,顾亭林先生为之校编,施尚白先生为之序。卷分为八,目三十有二。首著弁言,节加跋语,山川景胜各系以诗,其例甚善。康熙乙亥程君素期重编,尽变前法,不合体裁;而又不录叶序,疏矣。今新志仍仿古式。”[注]栾钟垚,等:民国《邹平县志·例言》,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26》,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10页。该志一是有名儒精心结撰并参订商榷,二是体例甚善,无怪其被历代文人以名志相称。是志经施闰章作序,刻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
马骕《绎史》初稿最迟于是年完成。马骕在《左传事纬》成书后,“庸复推而广之,取三代以来诸书,汇集周、秦已上事,撰为《绎史》”。李元度称马骕“又撰《绎史》百六十卷,纂录开辟至秦末之事,博引古籍,疏通辨证,虽抵牾间亦不免,而词必有征,实非罗泌《路史》、胡宏《皇王大纪》所可及。且史例六家,古无此式,与袁枢《纪事本末》均卓然特创,自为一家之体。顾亭林读是书,叹曰:‘必传之作也。’”[注]李元度著,易孟醇点校:《国朝先正事略 清代1108人传记》,长沙:岳麓书社,1991年,第914页。江藩《汉学师承记》亦有记载:“其书最精,时人称为‘马三代’。”[注]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卷1,中华书局,1983年,第18页。按照李元度的逻辑可以推断出一个事实,即先有马骕《绎史》百六十卷,后有顾亭林必传之叹。而马骕与顾亭林相交的记录仅见于顺治十五年、十六年两次,自此之后再无两人相交往的文献记录,因此顾氏之叹最迟不超过顺治十六年,即顾氏所见《绎史》书稿的时间最迟不超过顺治十六年。从成书时间来讲,《左传事纬》最迟成书于顺治八年,至顺治十六年已经过了八年之久,因此从时间上推断,《绎史》初稿的完成完全是有可能的。嗣后再经不断的修改完善,于康熙九年(1670年)刊行于世。
1666年康熙五年丙午46岁
《墓志铭》称其“谒选居京邸,用才望,与顺天乡试同考官,所拔皆知名”。马骕在考中进士后并未马上授官,且铭文之中也未说明马骕担任顺天乡试同考官的时间,给后人留下了诸多猜测。自马骕中式至除淮南推官,顺天乡试共举行了三科:顺治十七年庚子科、康熙二年癸卯科、五年丙午科。据李时铭先生考证,“癸卯科《春秋》房曾有谬误,正副主考白乃贞、詹养沉及同考官罗继模革职,马氏以《春秋》见长,应在《春秋》房(按:因其不在革职之列),推其非与此科……中式谒选,时间应极接近,可能不在康熙五年,故推测为庚子科”[注]李时铭:《马骕之生平与学术》,见潘美月、杜洁祥主编:《古典文献研究辑刊 十四编》第14册,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2年,第17页。。李先生是依据常理推测,本无不妥,尤其是关于马骕不与癸卯科的推测十分合理,但若与《邹平县志》的编纂联系在一起便出现了时间和空间上的矛盾。马骕中式之后在一年之内编成《邹平县志》,时间上跨顺治十六年、十七年两年时间,编志之时应是居于邹平县内,无法居京谒选,更无法担任顺天乡试同考官,便在时间上出现了矛盾,故此亦可排除庚子科之说。由此断定,马骕所担任的顺天乡试同考官的时间应为康熙五年丙午科。
1667年康熙六年丁未47岁
四月,除淮安府推官,七月奉旨裁改。马骕授官的日期并无明确记载,一般认为是康熙六年司李淮郡,应当是由推官奉旨裁改的时间推导而出。《清实录》载:“(康熙六年七月甲寅)吏部题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等会议裁官一疏:应将河南等十一省俱留布政使各一员,停其左右布政使之名。至江南、陕西、湖广三省,俱有布政使各二员,驻扎各处分理,亦应停其左右布政使之名,照驻扎地方,称布政使。其各省守巡道一百八员、推官一百四十二员、俱照议一并裁去。得旨允行。”[注]《清实录·圣祖仁皇帝实录》卷23,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315页。康熙六年七月,推官被裁撤,而《墓志铭》载:“推官淮安,寻奉裁”,“所至号廉能,治淮甫三月,数有平反。”由此可推断马骕任淮安府推官不过三月之光阴而已。虽然任官时间匆匆,但其廉能已开始显现,“除淮安府推官,平反三十案”[注]王赠芳,等:道光《济南府志·马骕传》卷54,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3》,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16页。,三月之间平反三十件冤案,其行政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是年,马骕与阎若璩相识。阎若璩“至淮安,与任淮安府推官的马宛斯相识。马氏著《绎史》为世所称。阎先生写《移寓杂兴诗》,其中一首:‘纷纷把笔学题诗,未见杨刘博极时。却羡归来堂畔客,浩如烟海细如丝。’可见他钦羡马宛斯治学之博及精细,亦表示其治学的特点”[注]张舜徽:《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二)》,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169页。。据《阎潜丘先生年谱》所记载,康熙六年“阎百诗当与马骕相识于此年内……该诗第三句阎氏自注:谓马宛斯读书处,即宋赵明诚故庄”[注]《阎潜丘先生年谱》,见北京图书馆编:《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83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第587页。。
1669年康熙八年己酉49岁
秋,马骕改知灵璧县知县。马骕莅任后看到灵璧土地荒芜,居民寥落,一片萧条凄凉之景,于是积极推行善政。《墓志铭》称其“为灵璧蠲荒灾,除陋弊,刻石县门,岁省民力亡算,流亡复业者数千家”,《济南府志》亦言:“补灵璧县知县,革陋规,均里甲,刻石县门,岁省民力无算。除荒田税,请蠲赈流亡,复业者数千家。”[注]王赠芳,等:道光《济南府志·马骕传》卷54,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山东府县志辑3》,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15页。《灵璧县志略》中亦有记载:“清躬惠民,尽革积弊;搜查旧例,凡官可代办者,悉与民豁除,岁省民力无算。又力请豁免水沉抛荒田粮以苏民困。”[注]乾隆《灵璧县志略·马骕传》卷3,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安徽府县志辑30》,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50页。由以上三条史料可知马骕“清赢”、“廉能”的善政之声不虚。
1670年康熙九年庚戌50岁
二月,李清为《绎史》作序。此时李清隐居在家,以著书为业。马骕仰慕其名,托人请其为《绎史》作序,于是序言中写道:“予曩未识马侯,今以乔公之命,获附名其间,岂非幸邪!第齿衰思落,未能发明作者之旨趣。且乔公文章理学,有识共仰,而独以序属予,予滋愧矣。”[注]马骕:《绎史·序》,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3页。
嗣后,《绎史》于马骕灵璧任内付梓刻版。今传有康熙九年刻本。《阎潜丘先生年谱》中有言:“今《绎史》卷首李清《序》实作于康熙九年庚戌仲春,其剞劂当亦在是时。宛斯以八年任灵璧令,盖甫官邑令,即以付梓也。”[注]《阎潜丘先生年谱》,见北京图书馆编:《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83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第607页。该书是马骕生平唯一一部出版的著作。王士祯《分甘余话》载:“康熙四十四年,圣驾南巡至苏州,一日,垂问故灵璧知县马骕所著《绎史》,命大学士张玉书物色原版。明年四月,令人赍白金二百两至邹平县购版,进入内府,人间无从见之矣。”[注]王士祯:《分甘余话》卷1,见《绎史·附录一》,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4249页。但《四库全书总目》却以“通行本”著录,对于购入内府的版本只字未提,由此留下了关于《绎史》版本问题的一段公案。
马骕撰写《绎史》的目的是厘析兴替之势、理乱之由,为统治者提供借鉴。“纪事则详其颠末,纪人则备其始终,十有二代之间,君臣之迹,理乱之由,名、法、儒、墨之殊途,纵横分合之异势,了然具焉。”[注]马骕:《绎史·征言》,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1页。梁启超称:“宛斯辈欲知孔子所不敢知,杂引汉代谶纬神话,泛滥及魏晋以后附会之说,益博则愈益其芜秽耳。然马书以事类编,便其学者。李映碧清为作序,称其特长有四:一、体制之别创,二、谱牒之成具,三、纪述之靡舛,四、论次之最核。后两事吾未敢轻许,但其体制别创确有足多者。盖彼稍具文化史的雏形,视魏晋以后史家专详朝廷政令者盖有间矣。”[注]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312页。李清在序言中称:“虽使秦之儒不坑,书不熸,圣经贤传当亦未能远过于今日矣。且使先民作述,纤悉无遗,又安用后死者为?惟是秦焚楚火,言湮事轶之后,而能从百世以下,摘抉搜猕,使芒芒坠绪,灿然复著于斯世,与未烧无异,乃见马侯之有造于斯文不细耳。”该条序言虽有媚文之嫌,但其内容之精博、史料网罗之巨细由此可聊窥一斑矣。“后此汉学家所为主要工作如校勘、辨伪、辑逸,宛斯此书均已发其大例。即后此汉学家目光所注,从事整理研讨,以成学名家者,宛斯此书,亦已囊括其十七八。极清儒成绩所至,最要者不过为古史作发明,则宛斯此书岂不牢笼范围,而为之大扬榷乎?后大名崔述东壁,为《古史考信录》,亦多有从宛斯所谓‘事同文异’、‘文同人异’处着眼者,则宛斯此书影响有清一代经史考订之学,厥功至伟。”[注]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172-173页。《绎史》一书是马骕一生心力之所萃,无怪乎钱穆先生不吝溢美之词,对马氏此书给予了高度评价。
马骕莅任灵璧后,“聚集士民,访问合县利弊”,“开诚谆切,再四询问”之后才得知“灵邑之大弊莫甚于杂项也”,于是向上司行文,进呈《痛革杂项申文》,文中对杂项之害的陈述十分精辟:
卑职自去秋履任,目击土田荒芜,居民寥落。……计杂项之名目甚多,或自明季相沿,或系历年增设项,日复一日,奸弊丛滋。从前有司以居官为传舍,未肯留心民瘼,而猾吏奸胥又利于多事,不曰成规不可废,则曰县项无可偿,掣肘朦蔽以至莫可究诘。其征催里役因而科诈无休,前项未清,后项复起,百姓终岁烦苦,无有宁息之日,情愿每鞭银一两外贴杂项银三四钱。[注]乾隆《灵璧县志略·马骕传》卷3,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安徽府县志辑30》,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51页。
马骕面对此种情况,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一面尽革杂项积弊,废除供菜供米的陋规,蠲免荒灾水沉钱粮;一面谆切戒谕,勒石县前,以期“可行永久之善政”。马骕的一番改革措施使其深受民众爱戴,出现了“万姓欢忭,寤寐祝祷”的现象。
1673年康熙十二年癸丑卒53岁
春,重修县学。光绪《重修安徽通志》载:“灵璧县儒学在县治东,元至元二十六年县尹李良佑建……崇祯九年毁于兵。国朝康熙十二年,知县马骕、训导汪之章重修。”[注]光绪《重修安徽通志》卷90,《续修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第65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89-90页。《灵璧县志略》亦载:“十二年春,知县马骕、训导汪之章与绅士方议兴修,而骕卒于官。”[注]乾隆《灵璧县志略·建置考》卷2,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安徽府县志辑30》,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38页。
阎若璩与马骕最后一次会面。《古文尚书疏证》卷八详细记载了此次会面的场景:
邹平马公骕字宛斯,当代之学者也,司李淮郡,后改任灵璧令。予以己丑(按:应为癸丑康熙十二年,己丑则为康熙二十四年)东归过其署中,秉烛纵谈,因及《尚书》有今文、古文之别,为具述先儒绪言。公不觉首肯,命隶急取《尚书》以来。既至,一白文,一蔡传,置蔡传于予前,曰:“子阅此,吾当为子射覆之。”自阅白文,首指《尧典》、《舜典》曰:“此必今文。”至《大禹谟》便眉蹙曰:“中多排语,不类今文体,恐是古文。”历数以至卷终,孰为今文,孰为古文,无不立验。因拊髀叹息曰:“若非先儒绝识疑论及此,我辈安能梦及?然犹幸有先儒之疑,而我辈尚能信及,恐世之不能信及者,又比比矣。”复再三慨叹。予曰:“公著《绎史》,引及《尚书》处不可不分标出今文、古文。”公曰:“然。”公今《绎史》有今文、古文之名者,自予之言始也。[注]阎若璩著,黄怀信、吕翊欣点校:《尚书古文疏证》卷8,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610-611页。
二人年龄相距十七年,但马氏仍虚心接受其意见,恰如他在《绎史·征言》中所讲:“倘获一言之赠,奚啻百朋之遗。”果是一位“生而清羸,博雅嗜古”史学家。阎若璩的话说得很明白,《绎史》中有标明今文与古文的部分,但目今所见版本中,除《舜典》篇首二十八字下注有“今文无此二十八字”以外,其余的都没有注明今文和古文。不少人推断这是未改定本,此外肯定还有改定本。陈东先生据此做出合理推断:“阎氏见马骕的当年七月马骕便去世了,马骕听了阎氏的意见以后,对《绎史》有所改定是有可能的,但如果修订重版恐怕是来不及了。”[注]陈东:《马骕其人及其著作》,《齐鲁学刊》1987年第5期。但这只是陈先生的一种合理推断而已,另有康熙原版一案也需考虑在内。
秋七月,马骕卒于官,妾赵氏自经以殉。《灵璧县志略》称:“公退即张灯升阁,手校心惟,申旦不寐,积劳成疾。”临终之际“惟语子弟以《事纬》、《玮书》二编未镂版为遗憾,言讫而逝”,大有司马迁“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的忧虑。马骕卒于任所后,“灵士民皆哭,且号于上曰:‘愿世世奉祀。’于是得部檄祠名宦”[注]钱仪吉:《碑传集》卷91,见周骏富辑:《清代传记丛刊》第111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年,第154页。。有学者认为这中间存有夸大不实的成分,但略览《灵璧县志略·马骕传》之后便知此言不虚:“往年余行北乡,舟人为余言马君请免水沉田粮,后湖民家设君位焚香拜祝,至今牌位犹有存者。知《志》中‘寤寐祝祷’之云非虚也,惜当时详稿不传。”[注]乾隆《灵璧县志略·马骕传》卷3,见《中国地方志集成 安徽府县志辑30》,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50-51页。嗣后,马骕之弟马登门造访施闰章,请愚山先生为马骕作《墓志铭》。
马骕博雅嗜书,虽非达官显贵,也未以遗民自居,而是以底层官僚兼学者的身份从事学术研究。马骕在政治上为官清廉,为民谠言,政声颇著;在学术上治学谨严,广泛搜采,详加考辨,独创史学编纂体例之法。治学需务本,本立而道生,由于马骕治学功力深厚、态度谨严,故能卓然成家。后世学者多受马骕学术成果的影响,或是明举其言,或是暗承其说,对古代史的研究多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