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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方向导:伊萨克与张格尔之乱的平定

2017-10-15

华大史学研究 2017年1期
关键词:阿克苏方略全书

桑 凡

伊萨克(Mirza Is’haq),又称米儿咱·伊斯哈克,维吾尔族人,鄂斯满子,鄂对孙。其家族[注]学界一般称为鄂对家族,因其势力主要在库车,遂又称库车鄂对家族。与吐鲁番额敏和卓家族、哈密额贝都拉家族同为清代新疆维吾尔望族。伊萨克历任喀什噶尔、沙雅尔、阿克苏三品阿奇木伯克,在清朝平定张格尔之乱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因功加封郡王,绘像紫光阁,并署理喀什噶尔帮办大臣事务。作为平定张格尔之乱的重要角色,伊萨克至今并未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相关的研究还较为薄弱[注]学界关于张格尔之乱的论著颇多,但尚无人论及伊萨克在平定张格尔之乱中的活动。苗普生:《“伊萨克事件”始末》(《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7年第3期)对道光十年(1830年)伊萨克被诬陷的事件进行了研究,但未论及其与张格尔之乱的关系。。本文拟对伊萨克参与的平乱活动进行考察,试图说明其在平定张格尔之乱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以期引起学界对该问题的进一步关注。

一、伊萨克家族及其在南疆之活动

(一)伊萨克家族在南疆之地位

清朝在如何治理新疆的问题上经历了由分封制到郡县制再到军府制的探索过程[注]聂红萍认为在分封制到军府制之间,清朝有设立甘肃总督管理新疆、在新疆实行郡县制的计划。参见聂红萍:《从甘肃总督到伊犁将军:乾隆朝对治理新疆的探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6年第2期,第49页。。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后,清朝废除甘肃总督,设立伊犁将军,建立军府制度。所谓军府制度,即以军统政,伊犁将军统领新疆南北两路,下辖军事和民政两套系统。二十八年(1763年)正月,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受命“总理回疆事务”[注]参见马大正、马汝珩:《清代的边疆政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335页;周卫平:《清代新疆官制边吏研究》,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67-78页。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设立伊犁将军之前,随着大军的进占,南疆各城已有清朝官员驻城管事。喀什噶尔参赞大臣、阿克苏、叶尔羌、和阗、库车、喀喇沙尔的办事大臣于均此时设立。根据形势和治理需要,各级军政长官的分布在不同时期有所变化,在此不作赘述。。清朝依据“因俗而治”的治边方针,在南疆地区恢复伯克制度。伯克即为首领之意,是地方长官的统称,伯克制原为南疆固有的政治制度[注]苗普生认为伯克制度经过14至16世纪的发展,至17世纪初臻于完善。参见苗普生:《伯克制度研究综述》,《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4年第2期。。清朝对伯克制加以改造,使之成为正式的地方官制[注]参见马大正、马汝珩:《清代的边疆政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338页。。各级伯克主管本城民政事务,主要伯克职名及职掌为:各城设阿奇木伯克一名,总理一城,品级三品[注]其实阿奇木伯克即意为“总管”,除大城外,南疆各城以及各属城乃至回庄皆有阿奇木伯克一职。;其余伯克四品至七品不等,如伊沙罕伯克为一城副职,协助阿奇木伯克;商伯克管理租赋;哈子伯克管理刑名;明伯克职如千总等[注]《清高宗实录》卷593,乾隆二十四年七月庚午,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597-598页。。

清统一新疆之前,新疆伯克实行家族世袭制,库车阿奇木伯克一职被鄂对家族占据,其家族属下有两千余户,是南疆一大望族[注]聂红萍、王希隆:《鄂对家族与清代新疆政治》,《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2年第2期,第40页。。准噶尔控制南疆时期,曾质押各城大族首领于伊犁,鄂对亦当其列,被准噶尔“胁徙伊犁”[注]和宁:《回疆通志》卷5,《鄂对列传》,见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编辑委员会编:《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一辑·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第115页。。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军平定准噶尔,鄂对及拜城阿奇木伯克色提巴尔第率先投清[注]《清高宗实录》卷517,乾隆二十一年七月癸巳,第534页;卷519,乾隆二十一年八月戊午,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550页。。乌什阿奇木伯克霍集斯及白山派领袖大小和卓(布拉呢敦、霍集占)也到清营投附。清军听信了霍集斯的建议,放归大小和卓。结果大小和卓于二十二年(1757年)在南疆发动叛乱,脱离清朝控制,并大肆屠杀黑山派及其他敌对势力,鄂对及其子鄂斯满因在清营才幸免于难。所以,在清军平定大小和卓之乱的过程中,鄂对坚定地站在清朝一边,并发挥了重要作用。鄂对对于清军收复南疆作用有三:第一,鄂对久居库车等地,“以世居,悉形胜”,在清军攻取库车等地时提出了很多建设性意见。如鄂对曾向清朝提出了“设云梯、绝水道”以围困库车的建议,这在当时是很有见地的[注]和宁:《回疆通志》卷5,《鄂对列传》,《中国西北文献丛书·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第115页。;第二,鄂对库车伯克的身份使其在东四城[注]东四城即为乌什、阿克苏、库车和哈喇沙尔。拥有很强的号召力,这对于收抚广大东四城回众意义重大。如和阗回众即提前三日出迎清军,其中鄂对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第三,帮助清军主动招降阿克苏、乌什等城[注]和宁:《回疆通志》卷5,《鄂对列传》,《中国西北文献丛书·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第116页。。《回疆通志》对此便有记载:

后在库车打仗时,因鄂对熟悉库车地理情形,告知将军雅尔哈善得其防敌要路。又屡献破贼之策,遂得库车。鄂对又与侍卫噶卜舒齐凌札卜一同赴和阗晓谕伊理齐、哈喇哈什……,六城回众全行投顺。[注]和宁:《回疆通志》卷12,《回族·鄂对》,《中国西北文献丛书·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第384页。

南疆平定后,鄂对因功晋封贝勒衔贝子,并出任“回疆适中之地”[注]傅恒,等撰:《钦定皇舆西域图志》卷16,《疆域》,台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阿克苏之阿奇木伯克。此时清朝虽对伯克制度整改,改世袭为任命,回避本城本庄,但仍有意识地扶持立有军功的维吾尔望族成员。鄂对家族因军功显赫,受到清朝格外优待。其子鄂斯满更是破例出任库车阿奇木伯克,在数城任职长达二十多年[注]库车为鄂对家族本城,基于回避制度,鄂斯满是不能担任库车阿奇木伯克的。。截至张格尔之乱前,鄂对家族成员历任喀什噶尔、叶尔羌、阿克苏、库车、沙雅尔阿奇木伯克,在南疆的地位举足轻重[注]聂红萍、王希隆:《鄂对家族与清代新疆政治》,《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2年第2期,第43页。。现将鄂对家族成员担任三品阿奇木伯克的情况列表如下:

鄂对家族成员担任三品阿奇木伯克情况表(截至1826年)[注]表格参见聂红萍、王希隆:《鄂对家族与清代新疆政治》,《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3年第2期,第43页。

需要指出的是,清朝统一南疆之际,鄂对家族虽受到清朝优待,但不论担任职位还是所获爵秩均不能与更早归顺清朝的额敏和卓家族、额贝都拉家族相比。

(二)张格尔之乱前伊萨克在南疆的活动

伯克制下,清朝通过任命维吾尔族大小伯克来管理城村的民政事务。为储备人才,清朝和南疆各大族都有意识地培养子弟,各城伯克多由望族成员担任。《回疆通志》中《回族·鄂斯满》记载:

(乾隆)五十二年鄂斯满故,奉旨鄂斯满所遗散秩大臣之缺著伊子迈哈墨特鄂散承袭。……此鄂斯满生子三人,长曰迈哈墨特鄂散,现袭贝子,任库车三品阿奇木伯克,子迈哈墨特鄂对,二等台吉;次曰伊萨克,现任库车六品伯克,五品顶翎,子爱哈穆特,现在库车;三曰密尔丹阿里,库车金顶回子。[注]和宁:《回疆通志》卷12,《回族·鄂斯满》,《中国西北文献丛书·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第385-386页。

由此可知,鄂斯满于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去世后,其贝子爵位由长子迈哈默特鄂三(即上引文中的迈哈默特鄂散)承袭。伊萨克作为鄂斯满次子,虽无爵位,但截至《回疆通志》成书的嘉庆九年(1804年)仍担任了库车六品伯克。嘉庆十九年(1814年),伊萨克历任阿克苏、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成为南疆政坛的重要角色。

嘉庆十九年(1814年),南疆发生了影响颇大的玉努斯案。玉努斯,时任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为额敏和卓之孙,伊斯堪达尔之子[注]和宁:《回疆通志》卷4,《额敏和卓列传》,《中国西北文献丛书·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第378-379页。。玉努斯曾在嘉庆十六年(1811年)至十八年(1813年)积极防范萨木萨克父子的骚扰,查出替萨木萨克之子敛钱的回子毛拉素皮、乌舒尔、爱玛尔、沙朵斯四人,讯明后全行正法[注]《清仁宗实录》卷285,嘉庆十九年二月丙辰,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897页。。此后玉努斯积极向浩罕探听萨木萨克之子下落。萨木萨克,大和卓布拉呢敦之子,张格尔之父。时张格尔兄弟正流亡在浩罕等地,是清代南疆的重大隐患。伊犁将军松筠则认为正是由于玉努斯积极向浩罕探听萨木萨克之子下落,才招致了浩罕伯克爱玛尔的轻视,竟至妄想取代清朝对喀什噶尔商人的管理[注]聂红萍:《嘉庆朝新疆“玉努斯案”》,《边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1期,第46-47页。。且松筠讯明“萨木萨克并无子嗣”,清朝遂认为玉努斯捏造萨木萨克有子,“编造谣言,妄杀四命,实为残忍”[注]《清仁宗实录》卷285,嘉庆十九年二月丙辰,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899-900页。。

玉努斯案是一桩冤错案,学界对此已有公论[注]聂红萍:《嘉庆朝新疆“玉努斯案”》,《边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1期,第47页。。松筠是否有意制造此案以及制造此案的原因我们仍不得而知[注]聂红萍认为:“松筠为自身前途着想,遂迎合(嘉庆)旨意,制造玉努斯案,奏参玉努斯、铁保等多名官员,以显示对旨意的坚决贯彻。”参见聂红萍:《嘉庆朝新疆“玉努斯案”》,《边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1期,第52页。,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松筠审查玉努斯案的过程中,伊萨克、迈哈默特鄂三等鄂对家族成员发挥了重要作用。嘉庆在十九年(1814年)闰二月十二日给玉努斯定罪时提到:

叶尔羌阿奇木伯克贝子迈哈玛特鄂散等,随同松筠平反此案(指玉努斯妄杀四命),认真查办,贝子迈哈玛特鄂散著加恩赏给大缎二匹,阿奇木玉素布(玉素卜)、伊萨克、玛木特三人各赏给大缎一匹,即于该处库项内动用分赏,以示奖励。[注]《清仁宗实录》卷286,嘉庆十九年闰二月甲戌,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912-913页。

伊萨克、迈哈默特鄂三作为鄂对家族成员,积极协助松筠查办玉努斯可能是为了打压额敏和卓家族的势力。玉努斯案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后果,和卓后裔问题被搁置起来,直到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张格尔入侵卡伦。但不论如何,伊萨克作为维吾尔望族成员,在处置玉努斯案时坚定地站在清朝一边当是毋庸置疑的。案后,参与查办的阿克苏阿奇木伯克玉素卜调任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注]《回疆通志》卷12,《回族·阿克伯克》,《中国西北文献丛书·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第383页。玉素卜,阿克伯克子。,伊萨克则代替玉素卜担任阿克苏三品阿奇木伯克[注]嘉庆十九年(1814年)伊萨克担任阿克苏阿奇木伯克并不见诸史料。但嘉庆二十年(1815年)玉素卜因没有察觉孜牙墩的暴动而被降为六品伯克,清朝调阿克苏阿奇木伯克伊萨克为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可知伊萨克为阿克苏阿奇木伯克。(《清仁宗实录》卷311,嘉庆二十年十月壬申,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32页;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朱批奏折·民族事务类,0662-1。)笔者遂由此推断嘉庆十九年“玉努斯案”后伊萨克即接替玉素卜为阿克苏阿奇木伯克,且张格尔之乱时也提到伊萨克曾(道光六年前)担任过阿克苏阿奇木伯克,可为佐证。。

嘉庆二十年(1815年),又发生了孜牙墩案。孜牙墩案指喀什噶尔塔什密里克回庄阿訇孜牙墩因不满阿奇木伯克玉素卜,带领村民焚烧清军驻马场的事件。暴乱平定后清朝将孜牙墩处以极刑,并意外地牵连到了“与阿浑(訇)孜牙墩相好”的布鲁特[注]即孜尔克孜族人。首领图尔第迈莫特[注]《清仁宗实录》,卷317,嘉庆二十一年三月庚寅,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205-206页。。伊犁将军松筠判定图尔第迈莫特为孜牙墩同谋,将之凌迟处死。学界对此亦已有公论,认为清朝处置失误,误杀图尔第迈莫特,并由此导致布鲁特人不为清朝所用[注]魏源即认为如此,学者谢志宁、阿拉腾奥其尔亦持此说。参见魏源:《圣武记》卷4,《道光重定回疆记》,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82-193页;谢志宁:《1815年新疆孜牙墩案事件真相及其影响》,《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6年第2期,第29-31页;阿拉腾奥其尔:《松筠新疆奏稿·拔》,见马大正、阿拉腾奥其尔主编:《清代新疆稀见奏牍汇编(雍正、乾隆、嘉庆朝卷)》,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65页。。图尔第迈莫特的涉案与时任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的伊萨克直接相关。

孜牙墩案发生后,清朝严责玉素卜。嘉庆认为玉素卜“于孜牙墩纠众谋逆,事前毫无察觉,咎无可辞,著革退乾清门行走,拔去花翎,降为六品伯克,发往阿克苏效力赎罪”[注]《清仁宗实录》卷311,嘉庆二十年十月壬申,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32页。。伊萨克遂接替玉素卜协助松筠处理该案。松筠在二十年十月二十八日给嘉庆的奏折中汇报了抓捕图尔第迈莫特的情况:

(松筠)密谕阿奇木伊萨克设法讯其实情。经伊萨克设席邀请该比(图尔第迈莫特)等叙言世好,图尔第迈莫特随已吐露以与孜牙墩有同谋情事。当经阿奇木伊萨克将该比严行看守,即同布鲁特比苏兰奇、阿布尔喀,前来禀知前情。……奴才松筠会同派委主事绥善……并阿奇木伯克伊萨克,诘讯孜牙墩。据供:该比图尔第迈莫特,原于上年八月间,伊抱经发誓,有事互相帮助等情。……图尔第迈莫特无可置辩。并未动刑,便已吐露实情。[注]松筠:《松筠新疆奏稿》、《与贡楚克札布会奏查明孜牙墩同谋者比图尔第迈莫特治罪折》,见马大正、阿拉腾奥其尔主编:《清代新疆稀见奏牍汇编(雍正、乾隆、嘉庆朝卷)》,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

究竟果真有图尔第迈莫特吐露“同谋情事”,还是伊萨克在松筠授意之下刻意诬陷,我们已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伊萨克在处置图尔第迈莫特的问题上也站在了以松筠为代表的清朝官员一方,认真出力。至于后来嘉庆以办事“疏纵”、处置主犯从犯“毫无区别”为名降罪松筠,牵连到伊萨克,则是后话了[注]《清仁宗实录》卷317,嘉庆二十一年三月庚寅,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205-206页。伊萨克降为五品伯克。。

综上,张格尔之乱前南疆的两次重大事件,伊萨克都参与其中,并坚定地站在清朝一边,为表彰伊萨克的忠诚,道光继位后恩准伊萨克随年班进京,在神武门外参加了瞻觐仪式[注]《清宣宗实录》卷32,道光二年闰三月癸巳,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576页。。伊萨克一向的政治立场也为张格尔之乱时其坚决拥护清朝的政治选择埋下了伏笔。

二、张格尔之乱与伊萨克的平乱活动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和卓后裔张格尔约合冲巴喀什爱曼布鲁特比[注]比即首领之意。苏兰奇冲击喀什噶尔的图舒克塔什卡伦[注]卡伦指军事哨所,参见于福顺:《清代新疆卡伦述略》,《历史研究》1979年第4期,第75页。该卡伦位于喀什噶尔城西北90里处。和宁:《回疆通志》卷7,《喀什噶尔》,见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编辑委员会编:《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一辑·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第186-188页。,抢夺财物,杀害官兵[注]《清宣宗实录》卷4,嘉庆二十五年九月甲子,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25-126页。。萨木萨克之子张格尔的出现无疑宣告了清朝处置玉努斯案的错误,且一直对清朝“颇为出力”的布鲁特比苏兰奇参与骚乱,似乎也暴露了由孜牙墩案牵连到布鲁特人图尔第迈莫特的不良影响[注]《清宣宗实录》卷7,嘉庆二十五年十月壬寅,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55-156页。。但由于此次事件的涉案人员仅有几百人,且很快遭到镇压,所以并没有引起清朝的过多重视[注]张格尔自称为五百人,而斌静奏报为二百人。参见《清宣宗实录》卷9,嘉庆二十五年十一月庚辰,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93-194页;《张格尔供词》,台湾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编:《明清史料(庚编·下)》,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1055-1056页。。此后张格尔多次袭击卡伦,失败后旋即窜逃[注]《清宣宗实录》卷74,道光四年十月乙丑,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85-186页。。袭击卡伦的尝试虽没有引起清朝的足够重视,却为张格尔提供了失败的教训。道光六年(1826年)六月,张格尔再次行动,一举攻陷南疆西四城[注]关于张格尔之乱的时间界限,学界似已有定论,但仍略有分歧。王希隆明确指出张格尔之乱的时间为1820年至1827年,以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张格尔抢夺图舒克塔什卡伦和道光七年(1827年)底张格尔被擒获为界限。(王希隆:《张格尔之乱及其影响》,《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2年第3期,第127页。)大多学者持此观点,唯有潘向明将张格尔之乱爆发时间定为道光六年(1826年)六月张格尔在南疆的大规模反叛。(潘向明:《清代新疆和卓叛乱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13-114页。)。

(一)喀什噶尔被围与伊萨克“效力行间”

道光六年(1826年)六月十四日,张格尔再次来到喀什噶尔。他一改此前袭击清军卡伦的方式,绕过清军重点防范的卡伦,径直由伊斯里克、图舒克喀什两卡伦之间开齐山路突进。次日凌晨张格尔及随从的五百多安集延人、布鲁特人到达距喀什噶尔百余里的阿克图什回庄,进入其先祖麻扎礼拜。

所谓麻扎,一般指坟墓。张格尔礼拜的阿克图什回庄附近之麻扎为其先祖阿帕克之坟墓。阿帕克为伊斯兰教白山派的著名领袖,其麻扎是白山派进行各种礼拜、祈祷的圣所。《回疆志·祷祀》在讲述喀什噶尔伊斯兰礼拜时提到礼拜分上祭、中祭、下祭三种,关于上祭有如下叙述:

其祝祭之礼。每大家富户,门外俱筑土基,坐西向东砌建家堂,名之曰吗杂尔。系祷福、禳灾、祝天、告地及节令礼拜,终日清晨迎日,晚夕送日。并把斋时礼拜,叩诵经文之处。凡礼拜时阿浑带领众善,聚于彼处,按班立定,向西唪经,叩拜良久。又每清晨五鼓俟叩拜毕,即各登高唤醒当方人做农。彼此等祝祀,系回人按日奉行者。又有送日之礼,每于日西沉时,设鼓乐于高台,向西朝日,怪腔异调吹打。此其上祭也。[注]永贵撰,苏尔德补:《回疆志》,见佐口透著:《新疆穆斯林研究》,章莹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9页。

佐口透认为清代喀什噶尔的宗教崇拜“基本上是以崇拜天地日月、山川水土的自然观与自然崇拜、圣者崇拜以及祖先崇拜和圣所崇拜等要素为中心的”[注]佐口透:《新疆穆斯林研究》,章莹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9页。。阿帕克为穆罕默德嫡传,其麻扎作为白山派圣地,无疑具有强劲的象征意义。此外,《西域闻见录》卷七记载了喀什噶尔地区开斋节的独特资料:

开斋之日,竟夜鼓吹至辰刻(上午八时),其阿奇木伯克(城市长官)鲜衣怒马,金丝黄阿浑帽、驼马皆饰以锦绫,各五、七对旗帜鼓乐。海兰达尔(托钵行者)歌舞,纷纭前导。伯克阿浑等皆白圆帽,围随左右。其阿奇木之心腹人等,控弦操槊(有柄长矛)披甲护卫,一同入礼拜寺讽经。合城男女皆新衣喧阗街巷,群瞻阿奇木威仪。礼拜毕,均随入阿奇木家拜年。阿奇木劳以牛羊之肉、葡萄之酒。男女跳舞歌唱,哄饮尽欢而散,谓之人则爱伊谛(断食结束的祭典)。未归(清朝)王化以前,是日之阿奇木人寺(麦斯吉德)礼拜毕,即有阿浑等议其贤否,以为贤则留之,以为某事无道,某事尤无道,则与回众(穆斯林大众)废而杀之。故阿奇木多佣兵自卫。今(清朝统治下)虽不敢擅,而兵仗尚沿其旧。是日回人之拜答饮宴,亦如中国之元旦也。[注]椿园七十一:《西域闻见录》卷7,见佐口透:《新疆穆斯林研究》,章莹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0页。

这一段文字详细描写了喀什噶尔穆斯林过节之际,阿奇木率部下与阿訇、卡兰达尔(qalandar,托钵僧)们一道在礼拜寺做新年礼拜,以及城里的穆斯林大众欢度新年的情景。根据记载,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清朝势力进入南疆以前,阿訇借新年之机可对阿奇木过去一年间的政绩进行调查评价,不称职者可根据阿訇的裁决或被罢免或被杀掉[注]佐口透:《新疆穆斯林研究》,章莹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0-11页。。张格尔选择六月十四日夜进入阿尔图什回庄拜祭麻扎并非偶然,而是蓄意已久。此前张格尔便派人送信给境内的白山派教徒约定于六月十二日过节时起事,可能是由于清朝防范严密而没有成行,遂推迟了两天[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2,道光六年七月癸巳,见方略馆编:《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21-151页。庆祥就分析认为:“其(张格尔)较牌则依等供吐之日稍迟,或系等候内里消息,或因绕道而来。”。总之,张格尔刻意利用南疆穆斯林节日期间在麻扎举行礼拜的有利条件,祭拜阿帕克麻扎,这对煽动白山派信徒的宗教情结无疑非常重要。“该逆(张格尔)率众已有千人,回夷相杂,遥见官兵即擂鼓放枪,出庄迎拒。”[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2,道光六年七月癸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35页。

驻喀什噶尔的清军很快到达现场并对麻扎实施了包围,但效果不佳,仍被张格尔顺利逃脱[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2,道光六年七月癸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第129-139页;卷13,道光六年七月丙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53-210页;。清军对阿帕克麻扎的围攻无疑进一步激起了喀什噶尔白山派信徒的宗教情绪,“喀什噶尔城中回子全行变乱,现在分股猖獗,道路不通,万分紧急”[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2,道光六年七月癸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45页。。逃出包围的张格尔迅速集齐了一支数万信徒的队伍,随即持众围攻喀什噶尔[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丙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53-210页;《张格尔供词》,《明清史料(庚编·下)》,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2056页。。庆祥派专人由巴尔昌卡伦外投至乌什转递的奏报道明了喀什噶尔形势的危急:

(攻破麻扎后)始知张逆两面用鸟枪夹护窜逸等情。又连接报东南一带河色尔布依罕、爱里克一带白帽回子闻风响应。十八日至十九日先报牛羊各厂被抢,继报张逆由大河沿库森塔斯浑分投抢城,并来断台路。臣先已飞速撤回乌凌阿、穆克登布等带领官兵分迎拒敌。第白帽回子不止数万蜂起造逆,官兵困乏且寡不敌众,势难抵御。……其喀什噶尔通英吉沙尔军台,臣派兵堵守,但贼多兵少,正恐难保。……又接据探报台路已断,乌凌阿、穆克登布提兵转战众寡不敌,官兵颇有伤亡。喀什噶尔孤悬,外援不继,城中粮饷无多,而柴水取给于外。且土城单薄,人数寥寥,若被围困则断难瓦全。[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丙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85-189页。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到北京,英吉沙尔领队大臣苏伦保奏报:“库森塔什浑军台被贼匪侵占,英吉沙尔官兵无几,势甚危急。”[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甲午,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59页。音登额(叶而羌办事大臣)于二十一日戌刻接到苏伦保的札。库森塔什浑军台在喀什噶尔与英吉沙尔之间,是喀什噶尔与外界联系的重要枢纽。库森塔什浑军台的沦陷标志着喀什噶尔与外界的正常通信被断,喀什噶尔失联。英吉沙尔的形势也变得危急起来:

音登额等又奏言,二十二日巳刻复接苏伦保急递信,称探得叶而羌参将吴亨佑带领官兵二百五十名在单板桥遇贼打仗全军被陷。贼目现在该处住扎,谋取英吉沙尔城池,晨夜之间即至城下。[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甲午,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60页。

英吉沙尔位于喀什噶尔和叶尔羌之间,叶尔羌办事大臣音登额敏锐地意识到了张格尔东进的意图,急调“乌什兵三百名、阿克苏兵二百名,并催调新班换防官兵齐集叶尔羌”[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甲午,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53-183页。。此后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乌什办事大臣庆廉、喀喇沙尔办事大臣巴哈布等人仍认为叶尔羌局势很不乐观。“长清信称叶尔羌西路各军台均被逆回梗阻,该处回子较喀什噶尔益众,倘使贼匪窜入煽惑,难以就地扑灭,实属吃紧”。[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4,道光六年七月戊戌,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24页。所以长清等不顾道光帝的反对,仍请调土尔扈特、和硕特两处蒙古官兵援助[注]此前英吉沙尔便请调该两处蒙古官兵,道光认为此二蒙古兵散处山内游牧,一时骤传不能集齐,而马匹器械俱系自备,又不操演,期难得力。该处至叶尔羌等处计程二千余里,一兵一马长途必致疲乏。现在回逆众多,断非此项蒙古官兵所能剿办,倘有伤亡情事,必须从重恩恤转致多费周章,于事仍属无益,应请停止。见《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4,道光六年七月丁酉,《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1-221页。。

在喀什噶尔被围,英吉沙尔、叶尔羌形势危急的情况下,清朝终于迎来了第一则利好消息——伊萨克的自请效力。沙雅尔阿奇木伯克伊萨克恳请带领回兵250名前往助援[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4,道光六年七月戊戌,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26页。。伊萨克的“效力行间”使清朝突然意识到朝廷在南疆还有一批重要的力量可兹利用——维吾尔望族伯克。伊犁将军长龄当即檄谕伊萨克带领回兵“迅速前往,相机援剿”,时时“饬催前进”。并札商各城办事领队大臣传询各地伯克等“勉其出力,各带回子前往援剿”[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4,道光六年七月戊戌,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31-232页。。在伊犁、乌鲁木齐援兵未到的形势下,南疆的一兵一卒都显得格外重要。沙雅尔为库车属城,又西接阿克苏,伊萨克的300名回兵成为最早到达阿克苏的援军[注]伊萨克最初自称愿领回兵250名援助,最终带去的兵力数为300人。见长龄:《懋亭自订年谱》,转引自北京图书馆编:《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21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第378页。。再加上由喀什噶尔退回的近700名锡伯营官兵,阿克苏兵力迅速增加千名[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6,道光六年七月戊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40-370页。。这对于阿克苏局势的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正如长清、音登额等人预料的那样,叶尔羌、英吉沙尔受到了叛军的围攻。库森塔什浑军台沦陷后,张格尔继续向东侵犯,叶尔羌附近的军台接连遇袭。六月二十六日,叶尔羌的八、九军台遇袭,“夜间叶尔羌十军台当差回子变乱抢车杀人”[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7,道光六年八月壬子,《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第373-406页;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页。。其余叶尔羌所属之伊勒都军台兵丁被回匪杀害,“其十一台至十二台当差兵丁亦被杀害”[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页。。“叶尔羌所属东路军台文报不通,绝无声息,不知各该城局势如何。”[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页。七月初三日,叶尔羌与和阗的联系也被彻底切断,英吉沙尔、叶尔羌失联[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8,道光六年八月丁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21-457页。。

西四城的失联使得阿克苏的局势岌岌可危,清朝也深知阿克苏作为反击据点的重要性,制订了“集兵阿克苏”的计划。在万分危急的时刻,伊萨克出任阿克苏阿奇木伯克,直接参与了阿克苏的保卫活动。

(二)从保卫阿克苏到三战三捷

叶尔羌东路的军台被张格尔攻陷之后,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和阗等城的文报皆受到阻断[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页。。在道路被阻断的情况下,清朝官兵由于不熟悉道路、语言不通的原因,是很难侦探到叛军阵营的消息的。伊萨克未到阿克苏时,清军仅能从逃回的官兵、民众口中得到有限消息。敌情不明致使阿克苏的有限兵力不敢贸然前进救援叶尔羌。此时清军陷入了是全力守卫阿克苏还是分兵救援叶尔羌的两难之中。道光在给钦差大臣杨遇春的信中便指示:“如叶尔羌等城尚可救援,固不可轻率前进,亦不得坐失事机。”[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6,道光六年七月戊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40-370页。总的来说,清军虽未放弃对叶尔羌的营救,但更强调“加意慎重,严防后路,毋坠贼回奸计”[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页。。

阿克苏办事大臣长清对伊萨克寄予厚望,在伊萨克尚未到阿克苏时便在给道光的奏折中提到:“俟伊萨克到后先令其差探前路光景,临时或分或合,慎重前往救援。”[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6,道光六年七月戊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40-370页。七月初,伊萨克带领三百回兵抵达阿克苏,又凑集阿克苏回兵三百名共计六百回兵。清朝随即命伊萨克署理阿克苏阿奇木伯克,安抚阿克苏回众[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6,道光六年七月戊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40-370页。其实在伊萨克未到阿克苏时,长龄便奏请道光命伊萨克署阿克苏阿奇木伯克了。。同时,各地援兵陆续抵达阿克苏,阿克苏已经有能力凑齐一支两千多人的援军[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7,道光六年八月壬子,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73-406页。。扬威将军长龄认为叶尔羌、和阗等地既未沦陷,就应当派兵由和阗草地道路积极救援[注]和阗草地道路的发现源自音登额转由和阗草地道路投送到阿克苏的一封奏报。《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7,道光六年八月壬子,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73-406页。。按照长龄的计划,伊萨克的六百回兵是此次和阗草地道路救援计划的主力。但事态发展很快就超出了长龄的预期,叶尔羌至和阗的文报很快遭到切断。伊萨克又“探得巴尔楚克地方有贼匪数千在彼伏匿,乌什卡外亦有数千贼匪俟官兵往援叶尔羌、和阗即来抢占。并探闻叶尔羌城池已于六月二十八日失守”[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庚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75-494页。。伊萨克的情报对清军意义重大。首先,清朝一向极为重视阿克苏,救援叶尔羌的行动绝对不能威胁到阿克苏的安全。道光帝曾明确指示不能冒险前往叶尔羌,“如尚须厚集兵力即令(援军)在该城(阿克苏)驻扎巡防,俟大兵云集一同进剿,务期动出万全,不可冒昧前进”[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页。。随后距阿克苏仅三百余里的郝紫尔卡伦遇到叛军的攻击,这无疑使清朝更加清醒地认识到阿克苏有受到攻击的风险。长龄当即请求放弃由和阗草地道路援助的计划,以保守阿克苏、乌什为至要[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庚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75-494页。;其次,叶尔羌若未被攻破,则即存在营救的必要。而伊萨克探听到叶尔羌已于六月二十八日失守,清军便没有理由短时间内冒险援助。道光也认为“叶尔羌如尚在固守,即揣度兵力由大路前进。若探明叶尔羌失守,即在阿克苏防堵。此时既有叶尔羌失守之信,阿克苏为回疆适中之地自应竭力防守,毋稍有意外之虞”[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庚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75-494页。。此后,距阿克苏八十里的浑巴什军台遭到攻击,清军不得不沿浑巴什河布防[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辛酉,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95-509页。。

由此,清朝彻底放弃营救西四城,制定了“集兵阿克苏”的策略。长清、伊萨克等人的主要任务变为保卫阿克苏,等待伊犁、乌鲁木齐及内地的援兵。清朝为进一步笼络伊萨克,特赏给二品顶戴[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庚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75-494页。。

清朝全力防守阿克苏之际,发生了迈哈默特鄂对私通张格尔的事件。迈哈默特鄂对为迈哈默特鄂三长子,伊萨克之侄。迈哈默特鄂对承袭了家族的贝子爵衔,并在道光四年(1824年)至六年(1826年)担任阿克苏阿奇木伯克,庆祥调任喀什噶尔时随庆祥赴喀什噶尔办事。喀什噶尔被围后,迈哈默特鄂对于七月十九日逃回阿克苏。据其交代,他被张格尔擒获后通过贿赂头目爱萨才被放归,并在喀什噶尔听闻阿克苏伊什罕伯克色提巴尔第之子阿布都尔满和巴彦岱之婿都接到了张格尔的书信,要在阿克苏谋逆[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0,道光六年八月乙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546-576页。。随后,迈哈默特鄂对派人给张格尔送信被长清拿获。迈哈默特鄂对的通敌事件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迈哈默特鄂对作为伊萨克之侄,其事无疑要牵连到正在阿克苏效力的伊萨克。道光对伊萨克产生怀疑,认为“伊萨克屡次来禀情愿报效,亦难笃信”,随即命长清传唤伊萨克查看言行。为使伊萨克不心生疑惧,清朝特意令其承袭迈哈默特鄂对的贝子爵位,接管阿奇木伯克事务。另一方面,清朝对其进行严密防范。道光特意谕长清令伊萨克密访涉案的色提巴尔第和巴彦岱,从而试验伊萨克的忠心。甚至对之前伊萨克建议派兵严密防范沙雅尔的赛拉里克卡伦的计划都要重新考量,道光指出:“至伊萨克所请防范赛拉里克卡伦之处,安知非藉词防守为分我兵力之计?”[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0,道光六年八月乙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546-576页。由此可知,伊萨克遭遇到了严重的信任危机。此外,由于迈哈默特鄂对的通敌事件,清朝在阿克苏、库车、乌什等地大肆搜查奸细,无疑使诚心归附的东四城回众心生疑惧[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0,道光六年八月乙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546-576页。。

清朝虽不信任伊萨克,但出于安抚回众的考虑,仍未将其弃用。伊萨克也凭借自身努力重获清朝信任。七月二十七日,清军在浑巴什河与叛军接仗获胜,致使叛军向南撤回叶尔羌[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4,道光六年九月辛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21页。。长清随即派伊萨克“带领回子兵丁等前往浑巴什迤南一带确探贼匪消息,并令其前往都齐特地方探明该处驻扎官兵是否存亡”[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3,道光六年八月乙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711-731页。。伊萨克不仅明确探得都齐特军台被焚,军官被杀,同时还带领回兵拿获贼匪五六十名,并讯出柯尔坪等处从逆伯克数名。伊萨克因此受赏大缎二匹,重新得到清朝重用[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3,道光六年八月乙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711-731页。。

清军的小胜并没有给浑巴什河南岸的贼匪致命打击。清军依旧沿浑巴什河严密防守,“将水深处船只全行撤去,水浅处用枪炮排列轰击,不令贼匪偷渡”[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5,道光六年九月戊子,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75-102页。。十余天后,张格尔派人从叶尔羌重新集齐了五六千人的叛军到河南岸囤聚。“八月十五六七八等日,骑贼竟扑河边思欲践渡,日三四次。”[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6,道光六年九月庚寅,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11-133页。由于清军在北岸的防守甚为严密,十八日起叛军分兵一半沿河向西北行走“逼近乌什边界”,长清亦派出伊犁官兵五百名往援乌什[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6,道光六年九月庚寅,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11-133页。。八月二十一日,叛军袭击乌什的察哈拉克军台,并渡河焚烧阿拉尔回庄。二十二日,清军与叛军接仗,“杀贼三百余名,生擒五十余名”[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7,道光六年九月乙未,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90-226页。。二十三日,一股二三千人的叛军由阿克苏的托什罕河边渡河。清军赶往迎剿,大获胜仗[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7,道光六年九月乙未,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90-226页。。伊萨克奉长清之命带领回兵前赴阿察他克军台附近查探,“拿获零匪数十名”[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己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46-249页。。据拿获贼匪供称,有回子潜来阿哈雅尔[注]阿哈雅尔有上下两村,上村在乌什境内,下村在阿克苏境内。《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页。地方“假作良民,窥视城内虚实”[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页。。由于阿哈雅尔“回庄户口甚多,其中良莠不齐”,所以清朝认为必须“将附逆回子密为访察明确,按名查拿,亦不可稍有惊扰致良善者群相疑惧”[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页。。伊萨克因熟悉情形,成为这项排查、安抚工作的不二人选。伊萨克遂带领一百回兵秘密拿获从逆30余人,其中多人皆为“到处纠逆之犯”[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页。。此后,“阿克苏及阿哈雅尔地方安静”,长清、庆廉[注]时任乌什办事大臣。对伊萨克的工作很是满意,奏请奖励:

再查伊萨克系库车沙雅尔阿奇木,自募回兵三百名投效军前。长龄知其办事勤能,饬令前来阿克苏随同弹压剿堵。该阿奇木自到阿克苏以来,不辞劳瘁,认真出力,且其耳目甚宽,屡将潜通逆匪回子拿获送案,严讯属实。两次搜获零匪甚多。兹复带领回兵前赴阿哈雅尔将辗转纠逆之玉子巴什、阿哈萨哈尔等三十余名拿获,俾该村数万回众不敢复行滋事,实属奋勇可靠。[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页。

在此期间,长清命人清剿了藏匿在阿克苏东路军台附近的逆匪,保证了阿克苏后路的安全[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6,道光六年九月庚寅,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11-133页。。叛军被牢牢限制在阿克苏以南,援军陆续抵达,阿克苏局势转危为安。清军成功防守阿克苏是多种原因的结果,但伊萨克所发挥的积极作用是不能忽视的。伊萨克久在库车,对于东四城回众具有一定的感召力,其政治选择也为其他回子树立了标杆。库车城一度仅有官兵200名,却无事端,这与伊萨克的经营是密不可分的[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壬戌,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509-527页。。大兵云集阿克苏,清军反击的时刻即将到来。

随着救援部队的陆续到来,清朝不再需要伊萨克所带三百回兵承担军事任务,将回兵调回库车[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4,道光六年十一月戊子,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631-652页。。伊萨克以阿克苏阿奇木伯克继续留守阿克苏,扮演军事顾问的角色,并兼管补给运输工作。

十月十四日、十五日,固原提督杨芳率兵在柯尔坪大获胜仗[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4,道光六年十一月戊子,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631-652页。。此后清军着手准备向西收复失地。兵力的不断集结使得清军的粮草转运压力倍增,清军不得不雇用当地回民,长龄特命伊萨克选派能事伯克十名分带管束转运粮草的两千名回民。道光接信后仍不忘提醒长龄:“该阿奇木带兵得力,应令其著绩军前。其照料运粮事宜只当饬其选派能事伯克前往足资管束。”[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4,道光六年十一月癸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652-679页。由于道光的谕令传到阿克苏需时甚久,在此期间伊萨克仍承担了很多采办驼马、转运粮草的任务[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4,道光六年十一月丙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679-699页。。其实早在伊萨克初至阿克苏时便将所领回兵乘骑的220余马匹及一百数十件枪矛捐给了由喀什噶尔退回的锡伯官兵[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页。。道光七年(1827年)正月底清军西进前夕,长龄等人奏请道光:

再查伊萨克自军兴至今饬办诸务甚为出力,近又委购粮料采买牛羊马匹,均能迅速妥办。现在大兵进剿,该阿奇木熟悉道路,自应带赴军前,以资差遣,所遗经手事件即令伊长子六品伯克爱玛特协同伊什罕伯克色提巴尔第代为料理。[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页。

二月初六日,长龄等率领大军南下,二十二日大军行抵大河拐地方。从二十三日到二十八日,清军先后在洋阿尔巴特、沙布都尔回庄、阿瓦巴特三战三捷,消灭了近十万叛军。伊萨克随同大军进剿,在长龄、杨遇春左右,时时出谋划策。进军沙布都尔回庄时,伊萨克便指出:“沙布都尔庄后即系合仔尔布伊回庄,该处庄稠树密,且多苇湖水渠,马队难于施展,过此始能平敞。”[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9,道光七年三月己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84-300页。阿瓦巴特之战时,又是伊萨克“遣人躧出通该庄僻路”[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0,道光七年四月戊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15-342页。。

三战三捷之后,清军收复西四城在即,伊萨克也迎来了一项最为重要的任务——擒获首逆。

(三)张格尔被擒

自点将出兵以来,道光帝从未丧失过平定西四城的信心,“逆回不过乌合之众,本无纪律,喀什噶尔等四城何难克复?”[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1,道光七年四月辛酉,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77-404页。在道光看来,从全国调取官兵、钱粮,扫除逆裔、重定回疆只是时间问题,擒获逆裔张格尔才是使回疆永久安定的关键。所以,早在保守阿克苏之时,道光便和长龄等人就进军路线进行了多次讨论。六年(1826年)八月十六日,道光传谕长龄、杨遇春、武隆阿曰:

行军之道出奇乃可制胜,前经降旨令长龄等于进兵时筹画奇策要截兜剿以期聚而歼旃。近日朕披览舆图,有由乌什之巴什雅哈玛山至喀什噶尔之巴尔昌山草地一路甚属偏僻,非若巴尔楚克为回民往来熟径可比,且更近捷。若彼时一面统领大兵由台站进发,一面酌分参赞一人潜率奇兵由草地抄出前路兜转与大兵回合两面夹击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将该逆裔等就地歼擒,不使临阵窜逸、漏网稽诛。[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0,道光六年八月乙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546-576页。

为顺利执行出奇制胜的策略,擒获张格尔,道光特意把正在去往台湾平叛路途中的山东巡抚武隆阿调往南疆,参赞军务。在道光看来,武隆阿熟悉新疆情形,是统帅奇兵的不二人选。临行前,武隆阿到京陛见,道光又面授其擒拿逆首机宜[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0,道光六年十月甲寅,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85-405页。关于武隆阿在张格尔之乱前的履历可参考游佳瑞:《试析道光朝的君臣互动——以张格尔事件为中心》,《史耕》2013年第16期,第49-50页。。

正因为重视擒获逆首张格尔,道光极力主张收复西四城时务必要分出奇兵,一正一奇两路进攻。道光指出:“进兵时分奇正两路,武隆阿熟悉回疆情形当由捷径带领奇兵先赴喀什噶尔以截其后,杨遇春当由台站正路统领大兵沿途剿办以出其前。”[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0,道光六年十月甲寅,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85-405页。此后他不断传谕长龄、杨遇春等人:

前此节经降旨谕长龄等于进兵时筹画奇策要截兜剿断其归路,务将首逆张格尔设法歼擒,勿令窜逸。……大兵云集之后,若仅由大路直前进剿,张格尔及附近之布鲁特等势穷力蹙必思窜出卡伦,彼时既不便悬军深入,亦难久驻防堵。纵将惰兰回子全行剿洗,而首逆业已远飏,试思经此番大举之后,仍不能歼厥渠魁,永除后患,成何事体?该将军等将何以对朕耶?……俟进兵时即酌分大员出其不意潜师抄截,一面由台站统领大兵进发务期前后会合一鼓歼擒,毋任窜匿。[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3,道光六年八月乙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7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711-733页。

长龄、杨遇春等人起初也努力按照道光想法布置行军路线,上奏曰:

臣等熟筹进剿大局,自以喀什噶尔为先,必宜分兵两路,一由乌什草地驰往兜击,一由大路扬言进攻和阗、叶尔羌用以牵制该二城贼匪,不敢往援。俟克复喀什噶尔擒获首逆,则其余各城势如破竹当可不战自下。[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6,道光六年十二月辛酉,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80-111页。

长龄甚至提出了两路奇兵的设想,一路由乌什的巴什雅哈玛卡伦外草地行进,一路由巴尔楚克军台向树窝子潜进,再以大军由正路前进[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6,道光六年十二月辛酉,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第80-111页;卷30,道光六年十月甲寅,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85-405页。。但出奇制胜的设想并不容易实施。经过反复查探,长龄发现分奇正两路进兵,作为奇兵的一路是很难与正军相顾的[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6,道光六年十二月辛酉,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80-111页。。若正军已到而奇兵未到,就失去了攻其不备拿获张格尔的机会。且查探道路的结果是,“自乌什卡伦以外直抵巴尔昌均系险窄山沟,且有数站戈壁,并无水草”。由于山路险阻,马队难以行走,也增加了后勤供给的难度[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页。。

此后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长龄探得乌什卡外的布鲁特大半“皆为张逆煽惑勾通”[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7页。。如此一来,若由乌什草地一路行军便不再隐秘、安全了。所以长龄上报道光帝,奏请一路进军:

现时进剿满汉马步官兵共止二万一千九百五十余名,如以两路分进,不特相距二十余站,声息难通。倘一路稍有阻滞,即于全局大有关系。今乌什一路各布鲁特既为张逆勾结,难以潜行抄截即喀什噶尔贼巢屡经密探安集延布鲁特等聚集兹多,张逆恃其丑众,正欲以城狐之凭藉力图螳臂之支撑,若非大兵全力相向,断不能震慑声威迅成破竹。是以臣等审度机宜,酌量兵力必须归并一路改由中道出其不料,突往围攻庶可反正为奇,易于得手。[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页。

为兜截张格尔,清军前军仍分两队。长龄之所以敢于取消乌什奇兵的计划,除上述原因外,还与其自信能够借助布鲁特和回子奸细的力量擒拿张格尔有关。

九月,道光得知之前擅杀清军将领巴彦巴图的布鲁特首领汰劣克并未随张格尔进卡叛乱,随即宽免了该布鲁特的罪过,并许以金钱名位,鼓励其在卡外堵御张格尔[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4,道光六年九月癸未,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3-74页。。长龄认为除晓谕布鲁特出力外,更要向西四城派遣奸细。为了擒获张格尔,他甚至请求宽免了熟悉敌情的迈哈默特鄂对的死罪[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页。。

证据显示,联系布鲁特堵截张格尔、派遣奸细的工作皆是由伊萨克完成的。守卫阿克苏时,伊萨克就曾接到长龄密令,积极联络喀什噶尔的阿布都拉、博巴克等人,“使其拘绊张逆,不令逃窜”,同时派人赴布鲁特各部,“许给银物截阻该逆归路”[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0,道光六年十月甲寅,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8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85-405页。。此外,伊萨克还选派可靠回子六人分往喀什噶尔、叶尔羌、和阗三城联络众伯克,“拒绊张逆,离间贼党”[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7,道光七年正月丁酉,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41-161页。。查看长龄、杨遇春等人与道光的往来信件,并未发现除伊萨克之外的其他人接手过此项工作。

柯尔坪之战后,清朝认识到南疆的穆斯林“向有黑帽白帽之分”[注]黑帽回子、白帽回子即指黑山派与白山派。,张格尔在喀什噶尔大批屠杀黑帽回子,清朝遂意识到可以利用黑帽回子对张格尔的仇恨,鼓励其作为内应,“缚献首逆”[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第217-244页;卷39,道光七年三月丙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64-280页。。阿瓦巴特之战前后,清军派出大量黑帽回子赴喀什噶尔设法密拿张格尔[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9,道光七年三月己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84-300页。。七年(1827年)四月三日,道光收到三次战斗的捷报后谕长龄曰:

该将军等忠勇素著,此时谅已扫穴擒渠,惟计日以俟捷音之至。如张逆刻已成擒,即著遴派干练文武大员妥速解京。[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0,道光七年四月戊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15-342页。

然事态的发展并不如道光预料的那样。二月二十九日,清军进攻喀什噶尔,城破后张格尔已逃出卡伦。长龄误以为张格尔逃至英吉沙尔、叶尔羌等处,命伊萨克派人分赴该二城确切访探该首逆踪迹,探访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张格尔踪迹全无[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1,道光七年四月辛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53-376页。。

张格尔漏网的消息传到北京,龙颜震怒,道光斥责长龄、杨遇春、武隆阿:“屡经饬谕长龄等设法堵截,防其潜遁,不啻至再至三,乃兵临城下功在垂成,犹任逆裔乘间窜逸,实深痛恨,殊失朕望。”[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1,道光七年四月辛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页。“若使渠魁日久稽诛,以致老师糜饷,惟长龄等是问,自谓当得何罪。”[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2,道光七年四月己巳,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29-443页。此后,长龄几次派人设法擒拿张格尔,皆以失败告终。清朝似乎又退回到了一年前,对逃亡在外的张格尔束手无策,只能不断“谕令卡外回夷各部落擒献张逆,并到处张贴赏格。[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3,道光七年五月辛卯,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80-493页。”由于道光一直以来反对官兵出卡活动,所以打探张格尔下落的工作更多是由时已署喀什噶尔阿奇木事务的伊萨克完成。其间伊萨克多次拿获逆贼,讯出张格尔下落,但由于大军出卡活动不便,致使张格尔在卡外布鲁特的帮助下屡次逃脱。五月,伊萨克探得张格尔在木吉地方,清军当即派出马步官兵三千余名出卡拿贼。虽擒杀贼匪二百余名,却仍被张格尔逃走。由于卡外风雪较大,清军不得已撤回[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6,道光七年闰五月甲子,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599-619页。。道光对长龄等迟迟不能擒获张格尔尤为失望,更对其未严格按照正奇两路的路线进军耿耿于怀,甚至斥责长龄等除非拿获张格尔,否则不准滥用加急奏报[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6,道光七年闰五月甲子,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页。。由于入秋以后天渐寒冷,官兵出卡捕贼更难成行。且道光认为“官兵出卡既不能深入穷追,转令外夷窥我虚实,启其轻视之心,所关甚巨,而转饷之难尚属其次”[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6,道光七年闰五月甲子,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页。。失去耐心的道光于九月二十一日谕令长龄返京,着手准备派遣直隶总督那彦成赴回疆善后[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1,道光七年九月癸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0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68-191页。。虽未能快速擒获张格尔,伊萨克仍因忠勤出力,赏戴双眼花翎[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2,道光七年十月己卯,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0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5-244页。。接到催还谕令的长龄倍感压力,几经出卡拿贼失败后终于在道光七年(1827年)年底等到机会。

十二月十七日,有官兵报称张格尔带领回子、布鲁特共500余名在伊里斯曼底爱曼附近游弋,并有赴伊斯里克卡伦之意。长龄当即命伊萨克选派回子赴卡外各爱曼打探实情,并命官兵随时准备出卡剿贼。确信后,长龄即令杨芳带兵一队、总兵胡超携伊萨克带兵一队共计六千余官兵兵分两路向阿尔图什回庄前进[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7,道光八年正月壬戌,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0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68-521页。。

张格尔在阿尔图什回庄遭到四百多黑帽回子的阻拦后,随即原路窜回。杨芳连夜追赶,将张格尔逼进喀尔铁盖山。伊萨克从俘虏中讯得张格尔服色,与胡超、额尔古伦等仅带官兵六七十人弃马追赶,最终生擒张格尔[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7,道光八年正月壬戌,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0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68-521页。。红旗奏捷,生擒首逆,龙颜大悦,伊萨克因功加封郡王[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7,道光八年正月壬戌,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0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468-521页。。

毛拉木萨·赛拉米在其《伊米德史》中也对清军擒获张格尔做了细致的描述:

清军首领阿依将军(Ay Jiangjun)(长龄?),库车(Kuchar)人米儿咱乌斯曼·伯斯伯克(Mirza Osman Bosi Beg)次子米儿咱伊斯哈克伯克(Mirza Is’haq)和阿依将军以期率军抵达喀什噶尔,接着直追张格尔汗和卓于阿赖山(Alay)中。最后张格尔汗见大势已去,便下马坐在路旁,等追他的伊斯哈克伯克来到后从容地对他说:“现在天下大事已定,为了不使您这位热心的人失望,现在您就可以把我带去见您的首领报功了。”伊斯哈克伯克说:“我不能这样。”但张格尔汗把自己的手捆上以后将绳的一头交给了伊斯哈克伯克,说:“您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张格尔汗被押到阿依将军处以后,阿依将军认为张格尔是由伊斯哈克伯克抓获的,便立即派伊斯哈克伯克将张格尔押往北京由可汗亲自发落,并对伊斯哈克说:“您逮住了张格尔,功非小可,为了表扬您的这一大功,现在由您亲自带着他去北京向大汗汇报您的功劳吧!”[注]毛拉木萨·赛拉米著,艾力·吾甫尔译注,陈霞审校:《伊米德史》,苗普生主编:《清代察合台文文献译注》,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87页。

毛拉木萨·赛拉米生于1836年,其成长的年代距张格尔之乱不远,故其此段描写具有一定的史学价值。由于其穆斯林白山派的身份,言语之间充斥着对和卓的美化。但无论如何,伊萨克在擒获张格尔的行动中功勋非常当是毋庸置疑的。道光帝援引乾隆年间以额敏和卓、玉素布为回城办事大臣,伊斯堪达尔为喀什噶尔帮办大臣之例,授伊萨克为喀什噶尔帮办大臣,分管回务与边外事宜[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67,道光八年七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1册,第213-225页;卷62,道光八年四月己卯,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0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728-735页。。伊萨克由此走上事业巅峰。

余论

伊萨克于西四城被围、清军兵力捉襟见肘之际由库车自带回兵驰援阿克苏,对于清军来说可谓雪中送炭。其充分发挥熟悉回情的优势,协助清军成功保守阿克苏,使得时局得以扭转,清军由守转攻,三战三捷,一举克复回疆。伊萨克于行伍之间,积极联络喀什噶尔等地黑山派、卡外布鲁特等反张格尔势力,派遣奸细,收集情报。清军由此得以知悉敌情,知己知彼以至处于不败之地。喀什噶尔克复后,又派遣回子出卡网罗消息,积极查拿张格尔,为拿获张格尔立下了赫赫功绩。

嗣后,伊萨克以喀什噶尔阿奇木参与善后,喀城局势得以迅速稳定。回疆的善后自收复喀什噶尔后便已开始,其间伴随着擒拿张格尔的军事行动。喀什噶尔克复后,其回城事务即由伊萨克署理[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1,道光七年四月辛亥,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353-376页。。从道光七年三月开始,伊萨克接手了大量回疆善后事宜。

喀什噶尔甫经克复,摆在长龄面前的首要任务便是排查回众,查拿逆党。由于清军不通回语,不悉回情,所以排查工作多由伊萨克负责完成。伊萨克拿获了大量助逆回子、布鲁特,并多次讯出张格尔的确切下落。十二月张格尔被擒前的确切行踪,亦是由伊萨克派人出卡探得。与排查同时进行的是对喀什噶尔回众的安抚。张格尔占据喀什噶尔时,曾屠害了大批黑山派民众,伊萨克到喀后,安置家属,给还财物,对喀什噶尔的迅速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至张格尔于十二月再次赶到阿尔图什回庄时,无人响应,且有黑帽回子争相阻拦。此外,伊萨克还负责了喀什噶尔的土地、户口清查工作等[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6,道光七年五月丁卯,见《清代方略全书》第99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619-625页。。张格尔被擒获后,伊萨克以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身份作为帮办大臣,总管喀城回务与边外事宜,可谓实至名归[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67,道光八年七月辛丑,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1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13-244页。。

此外,伊萨克参与平叛更有其他影响。乾隆朝平定回疆后,鄂对因军功受封贝勒衔贝子,出任阿克苏阿奇木伯克,鄂斯满被授为库车阿奇木伯克。其家族作为维吾尔望族,在南疆地位非常。但彼时鄂对家族无论是爵秩还是职位均不及哈密的额敏和卓家族及吐鲁番的额贝都拉家族。额敏和卓于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归顺清朝,爵秩为郡王。其以参赞大臣驻于叶尔羌,地位无疑要高出阿奇木伯克。且其三子木萨署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五子伊斯堪达尔曾任喀什噶尔帮办大臣、阿奇木伯克[注]和宁:《回疆通志》卷4,《额敏和卓列传》,见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编辑委员会编:《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一辑·西北稀见方志文献》卷59,兰州:兰州古籍书店,1990年。。额贝都拉子玉素普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赐郡王品级,二十六年(1761年)任叶尔羌参赞大臣[注]王树枏,等纂修,朱玉麒,等整理:《新疆图志》(上)卷21,《哈密回部郡王袭爵世系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449页。。至张格尔之乱前,迈哈默特鄂对已承袭贝子爵位,担任阿克苏阿奇木伯克,伊萨克为沙雅尔阿奇木伯克。道光六年(1826年)迈哈默特鄂对通敌事发,罪当正法。此时若非伊萨克身在行间,首先呈请出力,其家族爵秩必定难以保全,迈哈默特鄂对也恐死刑加身。及至喀什噶尔克复后,伊萨克因功被授为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帮办大臣,赏赐不断。长龄曾直言:“查现在伯克中人才名望无过伊萨克、阿布都尔满二人。”[注]《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9,道光七年八月癸未,见《清代方略全书》第100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111-117页。张格尔被擒,伊萨克出力甚多,因功封为郡王,绘像紫光阁,其子侄亦受封颇多。由此,鄂对家族遂与额敏和卓家族、额贝都拉家族共为清代新疆三大维吾尔郡王世家。

在探究伊萨克帮助清朝平定张格尔之乱原因的过程中,笔者对其宗教派别产生了疑问。聂红萍推断鄂对为黑山派,理由有三:第一,黑山派达涅尔和卓统治喀什噶尔六城时任命各城阿奇木,时鄂对或其父辈为库车阿奇木。遂由此推断鄂对或其父辈为达涅尔所任命,继而推测其为黑山派。第二,大小和卓被放归南疆后,迫害黑山派,鄂对旧属或被杀或逃赴叶尔羌。此时“叶尔羌成为黑山派最后堡垒,黑山派和卓扎干在此组织抗战”[注]H.A.库罗帕特金著:《喀什噶尔》,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100页,见聂红萍、王希隆:《鄂对家族与清代新疆政治》,《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2年第2期,第41页。。第三,从霍集斯与大小和卓的关系推断其为白山派,再由霍集斯与鄂对的恩怨推断鄂对为黑山派。笔者认为由此三点仅可得知鄂对家族与大小和卓家族或有世仇,双方并不属于同一派别,亦即鄂对不属于白山派。鄂对为黑山派的观点可能有误。鄂对及伊萨克宗教派别的揭秘恐怕要寄希望于更为直接证据的发现了。

此外,伊萨克等维吾尔人积极参与平乱或许是清朝在张格尔之乱后继续推行旧有体制的重要原因。回疆善后时,长龄曾提出放归羁押在北京的大和卓之子、张格尔亲叔阿布都哈里,令其总管西四城[注]魏源:《圣武记》卷4,《道光重定回疆记》,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82-193页;《钦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9,道光七年七月癸未,《清代方略全书》第100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96-128页。。如此即从根本上变更军府制与伯克制相结合的回疆管理体制。但是不仅长龄的提议遭到痛斥,道光帝亦拒绝了长期存在的在回疆改设郡县的建议,谕令“西四城照旧章办事”[注]《清宣宗实录》卷123,道光七年八月癸未,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063-1064页。。维持旧制无疑与道光保守的政治性格密切相关,但不可忽视的是伊萨克、阿布都尔满等一批忠心伯克的存在亦是南疆改制的阻力。由于他们的忠心出力,道光更加认为参赞统领伯克管理回疆并无体制缺陷。回疆善后仅一年之后,张格尔之兄玉素普率众发动大规模暴乱,南疆在动乱的路途上越走越远,其内在原因尤需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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