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毕飞宇先生谈写作

蔺建昌

大约十年前，在上海大学文学周活动中，有幸聆听了毕飞宇先生的讲座。没有想到，十年之后，再次有幸聆听毕先生谈写作。

毕先生还是那么帅，身材依然挺拔，发型也没有变，只是似乎有了些白发。

毕先生谈到，一位作家最重要的一个能力就是能独立修改自己的文章。

毕先生的母亲是小学语文教师，父亲是中学语文教师。在父亲对自己作文的圈改中，他学会了辨认什么是好的语言，奠定了写作的基本功。毕先生认为，好文章都是改出来的，并且是自己改出来的。斯蒂芬·金说，“只有上帝才能在头一遍就写得完美无缺。”他自己的小说，至少也得改两稿。而学生现在交上来的作文，充其量也就是个草稿。理想的状态是，教师提出修改意见，学生进行修改，直到学生自己会修改文章，但现在许多教师的做法是，自己批改了，发还学生，课堂评讲一下了事。学生没有修改自己作文的过程，其实违背了写作的规律。文章不厌百回改。学生会自己改作文，相信一定能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所以语文教师一定要教会学生改作文！

毕先生谈到，中学作文教学，最主要的可能是对学生进行逻辑训练。

毕先生谈到，中国人不缺少抒情，而缺少说理，抒情往往是十分廉价的。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有些人讲爱国，抵制日本，砸日本车，但理性地思考一下，这样的爱国有没有意义呢？

毕先生认为应该训练中学生的逻辑思维能力，我的理解，就是培养中学生的理性精神和批判性思维能力。批判性思维能力、理性说理能力，是现代公民的基本素质，但这种能力的现状让人触目惊心。我们语文教师应深有体会，现在学生写的议论文，逻辑混乱，思维简单，思想幼稚，千人一面，让人忧心而又无可奈何！未成年人如此，成人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徐贲先生对《中国可以说不》这本书中说理水平的分析。理性说理水平的低下，在中国是一个普遍性的存在，包括我自己在内。所以，我非常认同毕先生的看法，中学生作文，最主要的就是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能力，再进一步，即批判性思维能力！

毕先生谈到，语言运用首要的标准就是准确，准确的语言才是有价值的。

什么是准确呢？就是语言要能准确地传达作者的意思给读者。毕先生打了个比方说明，在足球场上，只有球准确地传到了队友的脚下，才能节省队友的体力。精确的语言，就是作家传给读者的足球。毕先生讲，修辞就是恰当的词用在恰当的地方，相对于语言的生动而言，语言的精确才是首要的。写作就是作者借助语言和读者进行交流，只有语言精准，作者才能把自己的思想情感准确地传达给读者。朱光潜先生说过，语言的推敲选择，也就是思想感情的推敲选择。让学生选择精准的语言的过程，也就是促使学生想得更明白更清楚的过程。

所以，毕先生认为，一位好的语文教师，一定要帮学生把好字词关。

关于写作素材的来源，毕先生认为，应主要依靠大量的阅读，而不是生活经验。

毕先生谈了一个新鲜的观点，许多作家常说积累写作的生活素材，可能是一个大大的谎言。与其说作家靠生活积累写作，不如说作家靠想象力写作。毕先生举了自己小说《推拿》中盲人性爱的一段描写来说明，这个场景不可能来源于生活，因为他不可能去偷窥，偷窥未免太荒唐，现实中也不太可能！当然，毕先生也没有否认用心观察生活和生活经验对于作家的重要性。伟大的作家往往是依靠不幸和打击堆积起来的。对中学生而言，就是要让学生积极地投入到生活中去体验，不怕打击，不怕挫折，不怕失败。

如何激发学生的寫作兴趣？毕先生认为教师要不吝赞美，多多地赞美学生作文中的闪光点！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赞美和赏识更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他自己的写作兴趣，就是在一路的肯定、赞扬中保持的。他还举了儿子的例子。为了鼓励儿子写作，当儿子进家门时，他假装拿起电话，给友人夸儿子的作文！在具体教学过程中，我们可以范读学生的优秀作文，给学生打高分，帮学生投稿发表，鼓励学生参加各种竞赛，这些都是激发学生写作兴趣的好办法。

关于写作的构思，毕先生谈到，写作依赖构思可能不靠谱，主要是生活的触动激发了创作。

斯蒂芬·金认为，写作就是心灵感应，你得时刻准备着，不知道灵感什么时候会来敲你的门。毕先生讲，写作类似于爱情的来临，你也许因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爱上对方，写作的冲动也可能是一个不起眼的莫名其妙的生活细节引发的。这让我想起作家严歌苓，她的一篇小说创作的动力就是偶然看到邻居家阳台上迎风飘扬的一条红裙子而触发的。写作的动力或者说欲望可能就来自于生活或者说生活对心灵的触发，语文教师如果能保护学生类似的写作欲望和表达冲动，不扼杀它们，也许就是作文教学的成功吧。

毕飞宇先生强调，作家的创作和中学生作文是很不同的，但我相信，写作的规律是相通的，中学作文教学从成功的作家的创作经验中去寻找灵感，肯定是不错的选择。

凭笔记和记忆记录毕先生的讲话，并谈了点自己肤浅的理解，希望没有歪曲毕先生的本意！

（广东省中山市第一中学；5284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