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扶桑》中体现的严歌苓新移民文学的特质

2017-09-21孟美妤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6期
关键词:扶桑严歌苓

孟美妤

摘要:严歌苓作为当代极具影响力的新移民作家,在定居海外后她发表了一系列有代表性的新移民文学作品,如《少女小渔》、《扶桑》等都显示出了严歌苓这样一位有着中国成长背景,后移居海外经历的中国女性所具有的独特视野,在新移民小说创作中呈现出了具有个人风格和魅力的艺术特质。本文通过小说《扶桑》的叙事、人物形象塑造等方面进行分析,探究严歌苓新移民文学的文化内涵与艺术特征。

关键词:严歌苓;扶桑;新移民文学

在严歌苓定居美国后所创作的众多短篇、长篇小说中,《扶桑》是最令人震撼的一部作品,大胆新奇的故事构思,巧妙新颖的叙事手法,独具魅力的人物形象,作品蕴含的文化内涵与象征都给予了读者很大的思考空间。

一、边缘化的人物形象

《扶桑》讲述了中国妓女扶桑在美国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19世纪末,中国乡村女子扶桑为了寻找从未见过面的丈夫被拐骗到美国成为了妓女,她美丽、年轻、肉感、麻木、顺从,“母牛似的温厚”,经历了无数的折磨与苦难她都平静的接受与忍耐,用“谜一般的微笑”宽容一切恶意的对待.

扶桑这个华人妓女是小说的叙事者“我”在翻阅了一百六十部无人问津的圣弗朗西斯科华人的史书中,扶桑是作为最美丽的一个中国妓女被记载的,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绝对的边缘化的女性形象,一个非同寻常的存在,一个经历、种族、文化、经济上的边缘者。在生活经历上,扶桑被迫沦为了妓女,生活在华人区最卑微的角落,任人欺凌,曾经患了痨病差点被人勒死,又在美国人对华人的仇恨达到最顶点时作为复仇的对象和牺牲品被轮奸,遭遇了种种骇人听闻的苦难。因此她在精神上也是边缘化的,她的内心感受并不同于一般女性,扶桑更加宽厚包容,更加泰然隐忍。在被轮奸时,她没有反抗,只是纯然的敞开自己,用牙齿咬下每一个施暴者衣服上的纽扣,包括克里斯的,然后藏在发髻中,克里斯发现“她把她的厚谊变成宽容,她把宽容织成一张网。蓦然间,他已逃不出,成了终生的良心的俘虏。甚至她把他吐实情的机会也歼灭在这张包容一切的宽容之网里。是是非非一网打尽”,克里斯在暮年回首时依然感慨他一生的正直都是被扶桑宽恕下来的。面对男权的压迫和种族的歧视,扶桑有自己的方式去面对,正如扶桑“跪着”的形象,无论是跪抱着流泪的克里斯,还是跪在大勇面前,她都跪着宽容了世界,也宽容了所有的居高临下者,她的跪是“纯生物的姿态”而“没有任何卑屈、恭顺的意味,它有着与其所平等的、有着自由的属性”。

严歌苓实际借扶桑的行为与心态实际上隐秘表现了很多自己的对于移民经历中所遭遇的种族歧视、文化冲突的看法,扶桑的“跪”与宽恕都是有象征意味的,她象征了弱势东方与弱势的东方文化,虽然弱势,卑微如尘土,却深深吸引着象征西方文化的克里斯,不仅宽恕他的错误,还拒绝了他一厢情愿的拯救,也拒绝了拯救会的帮助。弱势文化虽然有着落后愚昧阴暗的一面,但却有着不同寻常、难以割舍的强大的魅力与价值,有着自己的尊严与属于其自己的存在方式,不会也不愿为所谓的强势文化改变或迎合,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收到怎样激烈的排挤都有一种生生不息的顽强生命力与独特魅力;在这里,严歌苓给出了弱势文化在面对西方强势文化时生存的全新角度,强者可以践踏弱势文化,但却无法剥夺它存在的权利,弱势文化始终用自己方式在包容、影响着强势文化。这一答案给移民后陷入种族、文化、性别漩涡中不知所措的严歌苓带来了全新的思考,也缓解了她心灵上对于文化选择与归属感的彷徨不安。

除了扶桑,严歌苓在这部作品中表现的其他中国人形象和他们身上的性格,都包含了她对中国人一些精神品格的赞许与批判,小说开头,船停在金山港口,中国人下船,作者就感慨“这是世上最可怕的生命,这些能够忍受一切的、沉默的黄面孔将在退让和谦恭中无声息地开始他们的吞没”,“克里斯走过时,男人们给他让路。让出宽得没必要的一条路,而他们自己则东倒西歪成堆地挤着”,严歌苓揭示着中国人身上的麻木不仁与奴性,批判着他们的退缩与忍让;另一方面也塑造了如大勇这样的复杂形象,他残暴霸道,无恶不作,却是华人街的守护神,领导了那场大罢工,他又是勇敢无畏的;两伙因为扶桑而打斗的中国人,不畏死亡的坚毅,他们义气、壮烈,令众多想看热闹的白人叹服。严歌苓塑造的这些众多被忽视的边缘群体中人性的复杂与他们身上人性的光辉,这些闪光点中都包含了典型的中国性格,他们是西方世界不希望看到的中国人形象。扶桑这个饱受折磨,穿着红色绸衫的妓女形象虽然符合西方人眼中对东方的印象,但扶桑的母性、宽容、忍耐和内在的强大却不符合西方的期待视野,她不需要白人克里斯的解救而带着大勇的骨灰回归故里,最终都不给西方人如骑士一般去解救无依无靠的东方女子的想象空间。严歌苓一方面想要融入西方社会却倍感艰难,另一方面又回望故乡文化,坚守自己族性,她的这种心理上的矛盾也通过她在小说中塑造的中国人形象充分表现了出来。充满母性光辉、宽厚顽强的扶桑是严歌苓对自我族性的认同与回归,虽然她对自我族性的书写与对西方期待视野的满足在人物形象上顯示出了一定的矛盾,是扶桑这一形象及其意蕴深长,可挖掘可思考之处很多,但正是这种神秘暧昧的感觉却赋予了这部小说极大的吸引力,严歌苓没有单纯的迎合西方社会想看到的东西,坚持在小说人物身上安放了自我想要表现的性格与人性,展现出了她新移民文学创作的独特内涵与特点。

二、独特的叙事方式

(一)三种人称的复合叙事

严歌苓在《扶桑》中大胆采用“我”、“你”、“他”三种人称相互穿插的方式进行复合叙事,首先,叙事者“我”是一位在扶桑的故事发生一百多年后作为第五代移民踏上美国土地的中国女性,第一人称“我”没有在故事中承担任何角色,而是通过“我”在发现扶桑这位传奇妓女所经历的故事后,与扶桑进行对话,惊讶并欣赏着扶桑的种种举动,感伤着扶桑所经历的种种不幸,“我”一边观察着扶桑,一边表达着自身的感受,并对“我”所在的时空的种种现象抒发看法,使小说更加具有深度和思考的张力。在扶桑与克里斯对视而站立时,“我记不清有多少个瞬间,我和丈夫深陷的灰眼睛相遇,我们战栗了,对于彼此差异的迷恋,以及对于彼此企图懂得的渴望使我俩间无论多亲密无间的相处不作数了,战栗中我们陷在陌生和新鲜中,陷在一种感觉的僵局中”,严歌苓感慨着异质文化与种族之间相遇然后相互碰撞时所产生的影响,文化的差异从未改变,她迫切地想要了解西方那吸引她的文化,却又在后文中提到“我丈夫在我的‘YES里从来听不出那个实实在在的‘N0”,感叹文化不同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无论多么想要与西方社会与文化融为一体终究是不可能的。还有“我”对于“出卖”的认识,“出卖的概念被成功偷换了,变成婚嫁。这些女人每个晚上出卖给一个男人,她们的肉体货物一样聋哑,无动于衷。这份出卖为她换来无忧虑的三餐、几柜子衣服和首饰。不止这一种出卖,有人卖自己给权势,有人卖给名望。有人可以卖自己给一个城市户口或美国绿卡。有多少女人不在出卖”,严歌苓针砭时弊的指出了现代背景下这一常见的令人痛心的问题,扶桑当时的坦荡和现在有些女性“出卖”的伪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点到为止、不过多赘述的议论作为严歌苓作品叙事中的独特特质能够引发读者向更深层次的思考这些问题,使作品的内容与思想有了更大的丰富性。但有时“我”却并不能完全的了解扶桑的所作所为,只能对她的想法进行揣测,“我”越来越发现无法了解扶桑,“根据这么多记载我一开始推断出你的简单、蒙昧,后来我怀疑你有些无伤大雅的低智从而不知掩饰你对肉体欢乐的兴趣。不久我又推翻了所有设想与猜测……你的笑让我怀疑我从始至终对你的无知”,作者通过第一人称不断改变的看法带领着读者一起思考,叙事者“我”提出一个观点又自我否定一个观点,一会儿是坚定不移、斩钉截铁的,一会儿又是犹豫不定、自相矛盾的,这种叙事不仅使扶桑的形象更加神秘莫测,也体现出严歌苓创作过程中自身心态的一种矛盾变化。endprint

第二人称“你”的叙事也贯穿始终,严歌苓常常将第一人称与第二人称交错在一起来描述扶桑,并与她进行对话,极大的增强了小说的画面感和真实感,如小说开头的“再稍抬高一点下颏,把你的嘴唇带到这点有限的光线里。好了,这就很好。这样就给我看清了你的整个脸蛋”开始,叙事者“我”就不时的出现与“你”进行对话,剖析着“你”的内心与感受,向“你”讲述我的经历与体验。第二人称的运用使扶桑当年的历史与叙事者“我”现在的时代连接了起来,体现了历史与现实的交流。第三人称叙事作为一种最为传统常见的叙事手法在这部作品中的运用也充分体现了其功能与作用,第三人称视角的全知全能性质可以对小说中的人物经历与环境进行全面客观的观察,使小说的故事情节完满的推进、呈现到读者面前。严歌苓通过这种多人称交错、变化多端的叙事手段,不断从各个侧面和角度挖掘小说中人物的性格,每种叙事角度下的人物都呈现出了性格上的不同方面,三种叙事视角结合在一起去表现一个人物形象会使小说中的人物更加立体、全面和生动,无论人物性格中有多少矛盾处与阴暗面,像克里斯的软弱与大勇的残忍暴戾,他们都是真正栩栩如生的人,也正是每一个充满魅力与神秘感的人共同构成了小说所能带给读者的奇幻迷人的感染力。这种叙事手段也是严歌苓在创作中享有很大的自由度,可以中断故事情节发展过程,可以尽情抒发自己的体悟与感概,最大限度的在叙事中表现更多内容,时而迷离与矛盾也留下更多令读者无限想象与思考的空间。

(二)双重时空交错叙事

《扶桑》中严歌苓设置了两个时空,扶桑所在的一百多年前的金山城与一百多年后作为新移民的“我”又踏上了美国土地,两种移民经历,两种情感故事,在不同的时间发生,然而都是带着中国文化的烙印,迷茫痛苦的在异国土地上艰难求生,她们所经历的情感体验却是互相对应的,能够明白彼此背井离乡、遭受歧视与压迫的无助。一百年前,第一代华人出于对淘金的狂热而来到那片土地上,移民局对于梳辫子、裹小脚的黄面孔是恶言相向的,美国当地人愤怒的想要把他们赶出去;而到第五代华人“我”去美国的时候,因生活所迫也生活得十分艰难,种族歧视依然存在着,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我们不知该去除掉谁。我们没有愤怒和仇恨的发泄渠道。我们没有具体的敌对面。周围的白面孔千篇一律的在微笑,那笑怎么都比追打进化许多。于是我们如此迷失”,因此更能够感受到早期中国移民生活的不易,痛心并理解着扶桑不幸的遭遇。叙事者“我”一会儿讲述着自己的移民经历,一会儿讲述扶桑的故事、与扶桑对话,一会儿又回到现在倾诉“我”的困惑与感慨。这种双重时空叙事凸显了种族矛盾跨越百年的不可调和,其中包含了严歌苓的太多无奈与迷失,今天的种族排斥方式更另严歌苓感到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融入西方文化的途徑,也无法完全接受西方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更不想完全与自己中国文化的根完全剥离,她迷茫的通过这种叙事手段在小说中她不断寻求着出路。

(三)蒙太奇手法的运用

严歌苓在《扶桑》中讲述扶桑的故事时,并没有按照传统的物理时空,而是运用“蒙太奇手法”,通过叙事者“我”的心理活动变化和主观感受,将扶桑和克里斯等人在不同时空下所发生的一幕幕生活场景、历史场景等画面拼凑在一起呈现在读者面前。克里斯被监禁在家中时躺在床上思念着扶桑,而那时的扶桑“完全相同的时刻,你提着长裙,登上铺地毯的楼梯”,“就在克里斯听着意大利帮工拉起小提琴时,你正在戴耳坠,你们在看着不同的东西,眼睛却恰恰碰到一块”,将两个人在不同地点做着不同的事情的一幕幕场景不断的切换,营造出了扶桑与克利斯之间对彼此的思念与爱恋。

作者还将表现第一代中国移民,漂洋过海而来的淘金者们被一船一船的倾泻在岸边的场景与作为新移民的“我”进入机场闸口时的场景拼凑在一起,不一样的历史场景实际却体现出移民历史惊人的相似性,即使跨越时空,不变的是面对异域的迷茫与惶恐,相同的是来自异国人的敌视与排挤,永远在伤害着移民者。这种手法也使两代人的移民创伤显得更加深刻和沉重,历史的沧桑感跃然于纸上。

参考文献:

[1]严歌苓.扶桑[M].北京:当代文艺出版社,2003.

[2]林文.从《扶桑》看严歌苓的新移民文学创作[D].中央民族大学,2009.endprint

猜你喜欢

扶桑严歌苓
“扶桑”国到底在哪里?
风雨飘摇的边缘人
扶桑
武 装
武装
对日本不宜称“扶桑”
无爱的幸福
严歌苓的异国恋情
严歌苓四入赌城
严歌苓:用“纪律”保鲜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