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步,我就回到故乡
——读杨卫的诗集《抒情而已》随感
2017-09-21王巨川
文|王巨川
就差一步,我就回到故乡——读杨卫的诗集《抒情而已》随感
文|王巨川
“在很远的地方/故乡,成了更远的风帆”。这是杨卫在《故乡》组诗之一中写下的诗句,也是我比较喜欢的诗句。有人曾说,当代诗歌越来越少的是担当和责任,即便是对于小我的个体而言,也缺乏应有的深度和厚重,使得当代诗歌创作总让人感觉一种漂浮的轻佻,了无生气。我想,这也许是因为当下的我们身上背负的更多的是两种传统:一是以“五四”新文化运动肇始的新文学的“单一化”传统,一是西方理性思维浸染的“西方化”传统,这两种传统影响了几代人的思维形成和创作视野。在其影响过程中,我们恰恰失却了中国人的文化脉流中最为重要也最为独特的“气”的固有传统,就像魏源“对酒当歌,有风云之气”的淑世情怀,王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禅趣佛理,又像庄子“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宏阔境界,无不在或入世或出世或游世中表达一种“气”的传统文化精髓。读杨卫的诗,虽少见济世情怀和超世虚妄,但更少有当下许多诗歌存在着的精雕细琢的匠气和晦涩难懂的意象的弊端,扑面而来的是游走于诗思和诗语中的与诗学传统合流的“气”之韵味,轻灵悠长而又纯洁朴素。
杨卫诗集《抒情而已》书影
“气”作为中国文化传统的元范畴,在很大程度上统摄着古人关照世界、理解天下的各个方面。就文学方面,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就最早地提出了“文”与“气”的关联——“文以气为主”,而古时“文”“诗”二体又密不可分,卫宗武在《秋声集》中说:“文以气为主,诗亦然。诗者,所以发越情思而播于声歌者也。” 中国诗歌传统中或由“气”而“情”、或“气”“情”同体,相关论述比比皆是,如范仲淹、宋濂、钟嵘、李东阳等人的“诗气说”,不能逐一赘述,也正是这些支撑起中国诗歌的宏伟殿堂。我们面对杨卫的诗歌文本时,不难发现,他用现代人的语言操作、生命律动和情绪经验有意识地向中国传统诗学精神靠拢。
杨卫的“文气”抑或说“诗气”,通过诗歌的书写与他的精神血脉在某种程度上难得地交融在一起。他在二十余年的北漂旅途中,从离乡时的“绿色的铁皮车”“疲惫的书包”,游历欧洲的“午后的巴黎”“穿过阿尔卑斯山”“伯尔尼的雨”,以及源于故乡的乡愁、逐梦而来的爱情、在路上的异乡感和孤独感,等等这些贴近内心又充满感动的诗句串联起作为诗人的精神气质,同时也是策展人、评论家的精神气质。这种精神气质让杨卫的诗歌既有一种殷璠所说“神来、气来、情来”(《和岳英灵集序》)的自然,又有司徒空所言“行神如空,行气如虹”(《二十四诗品·劲健》)的豁达。也许,这也是杨卫诗歌较之许多诗人所不同的特质吧!由此使他的诗歌创作于平实中现出不俗的志趣、于清纯处凸显抒情的感动。
宋濂曾解释了“气”对于诗人的重要性,他说:“凝重之人,其诗典而则;俊逸之人,其诗藻而丽;躁易之人,其诗浮以糜……如斯者盖不能尽数之也。呜呼,风霆流形而神化运行于上,河岳融峙而物变滋殖于下,千态万状,沉冥发舒,皆一气贯通使然。”杨卫诗歌抒写的脉络和情致大多是他自有的生命本色和经验,不矫揉,不造作,也从不为了达到对眼球的吸引而应声附和。在诗集的序言中,杨炼如此说道:“杨卫难得,在于他不借当今诗歌门槛低的恶俗,混个诗人票友的虚名。他为自己而写,为心灵、血肉里一丝丝震颤而写,由此尊重了诗歌高贵的精神本质,也经由这一点,握紧了人生和艺术之间那条活生生的朴素之极的血脉。……让自己的感觉保持清纯,以此滋养真正的思想。”
杨卫的诗句“流浪在遥远的天际/落下一首首浪漫主义的诗章”(《穿过阿尔卑斯山》),也正是他自我行走在路上的一种写照。让我们从传统诗学的精神脉络进入杨卫的诗歌世界,看看他又如何能够在当下嚣张芜杂的语境中保持一种朴素的情怀和思想的清纯?杨卫的诗歌有两个最基本的命题:一个是对故乡的怀顾,一个是离乡后充满漂泊意味的行走过程。这两个基本命题是互为关照、相互交融的。
几千年来深厚的乡土文化养成了中国人特殊而独特的文化内涵和美学品格,由“离乡”而生的怀乡情结则是其中一种亘古不变的元命题,成为许多文人墨客的集体无意识。这种怀乡情结对于杨卫的诗歌写作同样是一种内在的驱动,使之化为一朵朵带有乡愁情结的小诗。我们选一首他写于1997年的小诗,题名为《悬挂》:“总是这个时空 太困/许多迷恋的感觉 希望/在希望的那头//凄风渗透/长夜心情如秋/总是这般滋味 发出/宿命论者的哀愁/放弃了时间的拥有//于是 想起末日/想起一个始于末日的光辉//冥冥无限中春色/在我孤寂的身后 映照/我刻骨的乡愁”。从题名来看,诗中并没有写出“悬挂”为何物,那么诗中写的是什么?“太困”“长夜”让我们知道诗人写的是一个月色的夜晚,写的是一个离乡不久的“心情如秋”、内心充满“迷恋”他乡新奇新鲜事物而又不得时的“哀愁”心境。同时,“末日的光辉”又让我们想到了黎明即起的太阳,“哀愁”和“希望”交织在一起,矛盾的心境最终呈现出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最普遍的心境——“刻骨的乡愁”。至此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悬挂”之物既实又虚,表象的“月亮”“太阳”与内在的“乡愁”互为指涉,互为交融,矛盾纠结的怀乡情绪通过诗歌表露无遗。
其实,“悬挂”这一动作性词语作为一种状态或心境,在杨卫的诗歌中多次以各种语言方式出现过,比如“天空高挂/一片云 随手可攀”(《今夜我想起旧日的时光》),“八月十五是个团圆的日子/好多人在欢聚/又有好多人在寻觅/把希望寄托于天上”(《哭泣的月亮》),“天空高挂/那些岁月/是蓝天下的铺张”(《那些岁月》),“回忆过去的村庄/这一天/看到了旧日的你/月牙儿爬上树梢/你挂在故事的尽头”(《回忆过去的村庄》)。在这些诗中,“悬挂”的指涉也都让诗人透过诗的语言营造出一种怀乡的心境,透出淡淡的乡愁。
杨卫诗歌所投射出的那种“异乡感”促使他的怀乡情绪普遍存在于后来的诗歌抒写当中,比如《听雨》时写下“再也回不到故乡/回不到那些红红绿绿的油纸伞/装点的旧日时光”;在《夜晚的声音传得很远》中让“我醉倒在离故乡很远的地方/身后是花园/眼前是泪光”。《笑起来,你像是回到故乡》是一首欢快的诗作,诗人用记忆化的手法把自己置身于故乡的情景中,“笑起来/你像是回到故乡/脸蛋上的酒窝/陷进了我儿时戏水的池塘/一汪一汪的清泉/将我的记忆浇灌//……你像是回到故乡/那里有许多温暖的房子/亮着灯的窗户/又将我的思绪/引向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故乡对于诗人来说是温暖的、快乐的心灵栖息之地,亲切而遥远。就像德国学者诺瓦利斯说“哲学就是怀着永恒的乡愁寻找家园”一样,诗歌对于杨卫而言同样是寄予着乡愁的家园,虽然这个家园并不是实实在在的那一个原初的故乡。
但是,故乡是否还能回去,回去的故乡还是原来的那个故乡吗?或许答案是明确的,杨卫的还乡意识与中国传统内倾性思乡、还乡的文化心理已然有了差距,正像杨卫的一首诗的题名“就差一步,我就回到故乡”,而“这一步,我却要用一生来丈量”,内心对还乡的渴望和身体在游走过程中体验的现实,让他在还乡与漂泊的意识中写出了故乡的“难忘的味道,弥漫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故乡于他而言,已经永远成为了一个印记于心底的符号。叶绍钧曾对怀乡的情绪有一个极为贴切的解释,他说:“因为在故乡有所恋,而所恋又只在故乡有,就萦系着不能离舍了。”(《藕与莼菜》)然而“游子悲其故乡,怆以伤怀”(班彪《北征赋》),中国几千年来的故乡观念正在逐渐消逝,在城市化进程中快速发展的中国已经日渐模糊的故乡边界,使得故乡已经不再是美丽、闲适的世外桃源。就像杨卫在《故乡》组诗开篇中写的那样:“谁也离不开故乡/在很远的地方/故乡,成了更远的风帆”。这一组诗可以说是诗人对心中的故乡的一次殉葬式的整体清理。在随后的四组诗中,杨卫以深情的语言追溯故乡的四季,“故乡,是春天的印象”“油菜花的芬芳,在线的起伏中/追逐着蝴蝶飞舞的身影/一浪一浪,随风/涂改了大地的颜色”;夏日的“故乡,是梦里的呢喃/像蟋蟀被时间挤破了肚皮/叽叽喳喳,掀开了墙角的衣裙”,这是诗人最感兴奋的时节,因为“生命的涌动”“化为了故乡的滔滔江河”;秋天的故乡被“秋风锁住眉头”“瑟瑟发抖,变成了裸体女郎/而且只剩下骨干”,但即便是“减了肥之后/也还有不少余粮”;冬天的故乡在诗人看来总有着“一丝哀伤”——“跑不掉的是味道/回不去的是温暖”。这些记忆加想象的诗意故乡也不能完美地驻留在诗歌中,在结尾,杨卫毫不吝惜地让心中的故乡成为一种幻化:“一个跟头栽倒在冰面/故乡摔成碎片/午夜,捧起了一地的星光”。不知是否是因为“离乡”太久了,杨卫在这一阶段的诗歌抒写大都与故乡或者他曾生活的地方有关,在《今夜我想起旧日的时光》中“那曾经风度翩翩的少年”“那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那抽屉里紧锁的书包”等等,怀乡情结深化为儿时的记忆,这些抒写既真实又魔幻,真实的是杨卫本身精神之乡的经验和感悟,魔幻的是在“自己、故乡都在双双‘漂流’”的现实语境下,杨卫的诗歌抒写中“背叛、思念、归去、归不得、更艰辛的寻找”等等意识得到形而上的诗意幻化,也是满足弗洛伊德所说的“寻根需要”,并不是为了能够身体还乡,而是一种形而上的精神还乡需求。同时,杨卫诗歌中朴素的语言和纯洁的思想,让我们感受到在诗人的精神原乡中的故乡之根。比如《今夜我想起旧日的时光》《我本是一座火山》《红霞》《回忆过去的村庄》《就差一步,我就回到故乡》《小城的位置》等。
在路上行走是杨卫诗歌抒写的另一个基本命题,这是离乡后的一种乌托邦式的精神还乡之旅。这种乌托邦式的精神之旅的底色就是人类潜意识里恒久不熄的孤独感,他在《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中写下了自己对孤独感的深刻体验:“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当潮水退去/海平面上高高隆起的额头/变成了大海航行的坐标”。这首诗总体来看并没有因孤独而来的忧郁,相反倒有些许勇者的豁达和智者的深沉,诗人在引导着什么?“孤岛的位置”是对自己的定位,要求自己“从来都不受外界干扰”“一手挽着蓝天与白云/一手推着大海的波涛”,这种豁达让我们想起食指的那首《相信未来》中“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我要用手掌/托住太阳的大海”的诗句,气势恢弘,境界博大。但是,杨卫的这首诗并不像食指那样呈现强烈的震撼力和崇高的悲剧感,而是在平和的心境下叙述着自己对生命的一种状态体验,在“孤岛”般的状态下那些“时光流逝的水面”“滔滔不绝的心事”“连绵起伏的浪花”和“多愁善感的海藻”都指向了“孤岛的性格”:“在远离了陆地的一角/一个人在峭壁处生长/在悬崖上思考”。这首写于2012年的诗作,应该是杨卫在离乡十几年后对自己的一个总体性反思。时隔两年,他分别于2014年和2015年写了两首《生日》,诗中同样表达了内心中的一种孤独状态,前诗写道:世间虽然“到处都是小鬼缠身/也到处都是宫女的媚眼”,但“这样的一生/却是一只流浪的孤燕”;在后一首副题为“给自己”的诗中,他把自己比作“一只低飞的雄鹰”,这只雄鹰“叼着旋转的大地/身后是血雨淋湿的太阳”,绚丽的意象映像着空间中再无他物的旷达画面,这也是一种孤独感的写照,特别是在下一节的结尾处所写出的生存的艰难:“因为路很波折/我用一生来扯平”,孤独与无奈充斥着我们的阅读感受。从这几首诗作来看,杨卫虽然整体上是表达了人类普遍性的孤独感,但同时在诗的深层中隐含着自己的生命体验和在路上的一种再启航状态。
然而,我们不禁要问,杨卫在路上的目的是什么?是追求亘古不变的“自由”?还是向往“小鸟一样的飞翔”?抑或是为了体验“厚厚漫长的神秘”和“无限遥远”的远方?对于这些杨卫似乎不需要答案,因为在离乡后的思乡、还乡意识不断强化,又促动他不断地表达出“在路上”的旅途意识。因而在他的诗歌中我们经常会看到以《旅途》为起点的各种各样的路上风景和心灵体验,比如在《枯死的兰花》和《落叶》中抒写对自然之物生命状态的感悟;在《古堡幽灵》中感受人类“辛苦的一生”,“现实很沉重/像肩上的行囊/背在路上/压出了很深的脚印”;在《巴黎旧影》中诗人徜徉在“巴黎的街道上”,感悟时光的刻度和思想者传世的“自有、平等和博爱”。
在杨卫以诗歌经验行走在路上的时候,不论是犹疑还是坚持,抑或平静地观察与躁动的情绪,都能够用诗歌的经验表达出来。因此,在端午节他会《想起那次投江的往事》,历史的“江水”被深度地挖掘出来,经过诗化的淘洗凝练成一行行思想者的诗句:“英雄不能驰骋沙场/思想难以匡正扶义/这是江河干枯的原因/也是你扑到江底/寻找水源的初衷”;在北京站的《站台》上他不仅仅是一个过客,还是一个观察者,穿梭于站台中不管是离开或到达,“不同的目的/却拥有同一种情怀”,由此想到“人生是一场旅途/站台会迎来送往”,但又有谁会记得“迎来送往”的站台呢?“夜深人静后/也想远行,也想/有个人等他回来”,这种把“站台”拟人化的处理,不仅增强了诗意的深度,同时也把诗人的孤独感做了强化的置换。在其他诗歌中,他会在扬州瘦西湖的《五亭桥上邀明月》,也会《站在冬天的旁边》寻找“春的畅想”“看见你伸开双臂/将一轮红日拥入怀里”。城市的《夜路》使他的内心产生对“家”的幻想和“童年”的依恋:“很长的一条路/从黑夜里伸出了一只胳膊/挽住我童年的记忆/在月光下追逐/一直到今天/都在寻找归家的方向”,而“家就这样睡在了路上”;面对黄昏的《红霞》他会感叹“时光流逝”,但让他的追求更加坚定:“心比天高,这个时候/只有光明,才是我唯一的故乡/我想起那些成长的往事/飞翔的翅膀,划过血色的彼岸/背后是许许多多梦想的远方”。
路上的挫折与艰辛自然避免不了,但路上的风景依然绚丽多彩,这其中就包括人类情感中最值得追求和留恋的爱情。对爱情的抒写永远是能够触动诗人最敏感的灵性,在杨卫的爱情诗中我们看到了别样意味的诗意。写于1990年的《爱的私语》不知道是不是杨卫的一首初恋诗,这一年他离乡远游,但离乡的愁绪并没有影响他对爱情的追求和渴望,在诗中他呼唤着“让我们相爱吧”,爱的促动让诗人感受到“这一刻的阳光真好”,因为“你也很美/从你眼里飘过几朵纯洁的云/不必问去向何方/流浪的爱已有归宿”,面对爱人,诗人懵懂的情感喷薄而出,在“读着你的眼睛”中能看到“一种语言/仿佛一部浪漫的小说/正写到爱情的主题”,“在你的忧伤中我将体会痛苦/我将长久地凝视你的眸子/在那儿,一片感情的大海/无论潮涨潮落/在岸边总有我快乐的身影”。随后写的《中秋月》更是写出了初历爱情又无法相见的思念,中秋时节是团圆的日子,也是收获的季节,在这一刻诗人想着心中的爱人“是否也在吃着月饼”“想着一些关于月亮的故事/还有那个团圆的日子”。
也许是分隔让爱情不能长相厮守,我们看到杨卫在1998年写了一首《当爱已成往事》,这首诗无法判断它与前面爱情诗的关联,但读后发现确实是一首对爱之结束的殉道诗作,爱情的消逝让诗意笼罩在一片忧郁的绝望空间中,“当爱已成往事/岁月便在云散中沉沦/没有边际的期待/守候 嵌刻在黄昏”,这样的诗句无法不让我们感到沉闷,“日子是一页苍白/写着一飕飕疼痛/平静的心底/思念还在徐徐升腾”,在“所有时间的阴影下/回忆 是一盏灯”则更让人读来不禁唏嘘不已,感叹爱情难以忘怀时的悠悠悲伤。《看着你走》同样写出两情相悦却不能长厢厮守的爱之困惑,“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只有擦肩而过的激情/点燃了思念的焰火”,但这思念并不能让心爱的人留下,焰火也只能短暂地在天空中绚烂,“一生都使我留恋那个时候”。杨卫抒写的关于爱情的诗作还有诸如《感觉像一块玻璃》《邀请心爱的人去山里》《这是情深似海的一年》《恋爱的时候》《那颗痣长得真好》《有一种距离叫忧伤》《这一夜我们走了很多路》《从网站下载一份爱情》《今夜》等等。这些较为密集的诗作可以看出诗人在路上的情感历程以及他对爱情的理解,比如《无题》中写“总想好好去爱一个人/但爱情的小屋/怎么挤都容不下两颗灵魂”,《情人节》里感叹“爱情太短/我却用了一生的时间走近//玫瑰太香/但身上的刺已把憧憬扎伤”,诗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和哀怨的情思,但由心而生的伤感似有李商隐的“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暮秋独游曲江》)的无奈。
总体而言,阅读杨卫的诗作注定是跟随他进行了一次生命的旅途跋涉,生命的绚丽和精神的高蹈都被他以抒情的诗歌形态呈现在我们眼前。由此我们看到,作为策展人、批评家、诗人三重身份的杨卫,对于传统的根植、人生的理解、生命的把握以及爱情的追求,在诗歌的抒写中得到完美的升华,其中的“诗气”在传统文化脉流中让他保持着一颗永远的初心——敏感而细腻。评论家吴亮指出:“北京粗砺生活没有磨灭他少年时代的多愁善感,他似乎一直沉浸在抒情状态中……他对黑暗的认识虽不是愤怒的,却是诉诸记忆的:在此地的异乡感、迷失、绝望,以及不肯放弃的期待与盼望。” 我想,一直在路上伏枥前行的杨卫,诗歌必定是他灵魂栖息的诗意故乡,就像他在《诗意》中写出的那样:“飘在空中/容易散/落到地下/就会响/语言的逻辑/折弯之后/展开飞翔的翅膀//不是凭空的想象/不是欲望的纠缠/只是一次意外/走到很远的地方/捡起翻滚的海浪/跳进了梦的中央”。
责任编辑/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