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视野下丝绸之路西段的开辟与世界向东
2017-09-13刘义
摘要:西汉建元三年(前138),张骞出使大月氏,凿空西域,开辟丝绸之路。但这条联结欧、亚、非三大洲文明的道路至少在丝绸之路形成前的400多年,从地中海到印度的道路已经成为族群、商品、文化、宗教交流的重要通途。波斯帝国时期的东征,是有明确记载的西方人对东方道路的重要探索,大流士一世建立的驿道网络使得丝绸之路西段初现雏形;后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沿途所建亚历山大城,为丝绸之路西段沿途文化传播、商品物流提供重要载体;行走在该段道路上的商贾、传教士、使者、移民,将西方的文化输入到了中亚巴克特里亚地区。张骞凿空西域,巴伐利亚地区成为东西方文化连接的基点,丝绸之路成为汉代以来连接东西方的重要通途。
关键词:波斯驿道;亚历山大城;丝绸之路西段;跨文化交流
丝绸之路是一条古代连接东西方物质文化之路,一般都认为是西汉的张骞“凿空”了丝绸之路,而实际上,东西方的道路早在公元前2000年到前1000年就已经初具雏形。尤其是西方通过中亚进入印度的道路,在人种、语言、物质文化等多方面,都体现出来。当然,这些更早时期的大都是通过考古发现证实的,从历史记载看,波斯帝国和罗马帝国的形成,对于西方丝绸之路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波斯帝国对东方道路的探索
波斯帝国兴起于伊朗高原的西南部,始于公元前550年居鲁士大帝开创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全盛时期领土东至印度河平原、帕米尔高原,西北至土耳其、欧洲的马其顿、色雷斯地区,西南至埃及、利比亚地区。从东西交通的角度来看,波斯人利用持续不断的军事交往,冲破地缘因素的限制,探索帕米尔高原以西的道路,修建了波斯御道,使得丝绸之路西段交通畅通无阻,才最终实现了欧、亚、非大陆间的跨文化的互动。
(一)波斯帝国的扩张。
波斯人是雅利安人的一支。公元前2000年左右,部分雅利安人西迁至伊朗高原。公元前8世纪,其中的波斯人被迫南迁至安尚地区,并且先后臣服于埃兰、亚述、米堤亚。公元前550年,居鲁士率领波斯人推翻了米堤亚王国的统治,建立了阿契美尼德王朝(一说始于前558年)。为了方便将在米堤亚王国的埃克巴坦那地区掠夺的黄金、白银等财宝运回到都城波斯波里斯,波斯人首先开辟了这两都城之间沿着扎格罗斯山东麓的南北向道路。[1]这是后来波斯驿道网络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公元前547年,居鲁士进攻小亚细亚地区的吕底亚王国,一年后俘虏了其国王克列伊索斯,占领了卡帕多西亚地区,这样小亚细亚至波斯波利斯地区之间的道路均已畅通。消灭吕底亚后,居鲁士乘着巴比伦国内政局不稳之时,向其发动进攻,公元前539年,巴比伦城陷落。自此,巴比伦也开始作为波斯帝国的一个极其重要的交通据点而存在。
波斯人向东方扩张始于公元前 545 年,居鲁士亲率大军一路向东,征服了伊朗高原东部一直到巴克特里亚地区,又渡过乌浒河(今阿姆河)进入索格底亚那,在药杀水(今锡尔河)附近建立马拉干大城(今撒马尔罕)。同时,居鲁士派遣一支军队沿东南方向行进,经阿拉克西亚地区,直抵印度河流域。至此,居鲁士已经将东方道路扩展至今锡尔河、印度河流域一带,从帕米尔高原至地中海之间的丝绸之路西段的雏形基本形成。
居鲁士死后,其子冈比西斯二世继位。其在位期间做的最大的贡献就是将这条道路延伸到了北非地区。公元前525年始,冈比西斯二世率军远征。历经三年时间,波斯人攻破了埃及国都孟菲斯,俘虏了埃及法老,征服了埃及。由此,丝绸之路西段的端点继续向西延伸,由地中海地区延伸到了北非地区。
公元前522年,仓促回国平定叛乱的冈比西斯二世途中暴卒,大流士一世登上王位,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外扩张。公元前518年,他派兵远征印度。一年后,波斯人征服了印度西北地区,建立为波斯帝国第20个行省,成功把印度次大陆的北部大片地区纳入帝国疆土。公元前513年,大流士一世征服色雷斯人,然后渡过多瑙河深入斯基泰境内,将丝绸之路西段在北向深入到多瑙河下游。
(二)波斯驿道网络的形成。
对波斯帝国来讲,辽阔的领土使得交通通讯成为一个大问题。为了将帝国纳入统一的行政管理体系,也为了方便军队的调动、加强帝国各地的联系,大流士一世建立了完善的驿道网络系统。他以都城波斯波利斯、埃克巴坦那为中心,修建了连接帝国各地的驿道,将各不相连的几个部分整合成一个统一的道路系统。这样一来,丝绸之路西段就被纳入了帝国官方的交通體系内,对于东西交通的畅通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波斯驿道网络主要由;两条干道组成,一条为“波斯御道”,一条为“伊朗北道”。“波斯御道”以小亚细亚地区、爱琴海沿岸的以弗所城为起点,经萨迪斯城,向东穿过今土耳其的中北部,越过幼发拉底河上游、亚美尼亚、直到古亚述国的首都尼尼微(位于今伊拉克摩苏尔),沿底格里斯河东岸、扎格罗斯山西麓南下,至美索不达米亚中心地区,抵达巴比伦(今伊拉克巴格达),从巴比伦继续往东,经过波斯之后的首都苏萨(在今伊朗境内)。该条道路全长2400公里,该条干道往东南最终可到达波斯波利斯。 另外一条干道从巴比伦出发,经贝希斯敦悬崖旁,穿越扎格罗斯山,到帝国的另一都城埃克巴坦那,然后横贯伊朗高原北缘,经中亚各城到达巴克特里亚,最终抵达印度的西北部。
沿着驿道网络奔驰的政府信使是人类“邮政制度”的开端。商队走完从苏撒到以弗所的御道全程需要90天时间,而宫廷信使只需一星期就足矣。在御道上,信使们每行一至二公里便进行一次传递,这样每天可行300多公里。希腊人曾形容说,国王虽住苏撒城,但可以吃到爱琴海的鲜鱼,波斯信差可以在七天内走过1677英里(2699公里)。古希腊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写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些波斯信差还要走得快了。”[2]这主要是因为波斯帝国的驿道网络实行严密的管理与组织制度。
波斯帝国的驿道被分成“帕拉珊格”(约5公里),每20公里设置一个驿站并有旅馆,总计有111个驿站,每站都配备有人员、马匹、粮草,连夜间也不可停止传递。[3]故而希罗多德赞扬这些信使:“不论是雨雪、炎热还是夜之黑暗,都不能阻止这些信差以极限速度完成他们的工作。”[4]为了确保驿道的畅通无阻以及安全,驿道沿途有护卫队与检查站。检查人员由军人担任,除了威慑劫匪外,也对驿道上的商人等进行严密注意以保证国家的安全与稳定。此外,在驿道所经过的一些重要的关隘以及环境险恶之处,都会修建防御工事,派遣军队驻防。一旦遇到紧急情况,点篝火求助。endprint
“波斯帝国内部交通发达,改变了以往各国分立、道路互不相通的局面,从地中海到印度河流域,从爱琴海到北非大沙漠,一直延伸到喜马拉雅山下。”[5]张骞凿空西域后,该段道路就正式作为丝绸之路的西段而存在,密切了东西方的文明交流。
二、波斯驛道与波斯向东
波斯帝国的驿道网络无疑为古代最伟大的几种文明提供了交流载体与传播媒介。沿着这条道路,一些其他各地特产也源源不断地输入波斯地区,诸多西方文明传播到了中亚地区,并最终输入中国。
在该段道路上流通的经济性物品很多,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波斯帝国本身极其需要的建筑材料。以建筑苏撒宫殿为例,修筑宫殿的材料,都是从印度、中亚等地,经过丝绸之路西段运到苏撒来的。[6]此外,该段道路上流通的主要经济性物品还有黄金和青金石。这两种物品都是波斯人所狂热追求的,这大概也是历代波斯大帝迫不及待东征的原因之一。波斯人知道“那里(指印度)的黄金,不管是从地里开采出来的,还是河水冲上来的,都是非常非常丰富的。”[7]所以,东方的巴克特里亚和印度成为了波斯帝国黄金的主要产地。[8]“(青金石)仅产于阿富汗北部的巴达克申和更东面的矿坑。”[9]而波斯人又视之为珍宝,在波斯人的宫殿中经常可以看到。可见,这条道路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了波斯人对于这种宝石的疯狂需求。
行走在这条驿道的人员除商贾、军士、信使外,还流通最特别的一类群体,就是奴隶。不断地扩张征服,战俘成为了波斯帝国人口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奴隶买卖也随之占据了波斯帝国商业贸易中的极大比例。当时征服埃及后,波斯帝国俘虏了大批巴尔卡人,“而大流士便把巴克特里亚这个城市给他们来居住[10]”。而从北非把这批奴隶运送到巴克特里亚地区,走的就是波斯帝国的驿道。
除了经济贸易外,该条驿道还传播了一种影响深远的宗教文化——琐罗亚斯德教,中国称为祆教、拜火教、火祆教,该教派由琐罗亚斯德创始于伊朗高原。1978年,在新疆乌鲁木齐地区的阿拉沟东口的竖穴木椁墓中出土了一对狮高方座承兽铜盘,与中亚地区墓葬中发掘品类似,[11]应为祆教祭祀圣火所用的。可见,琐罗亚斯德教也经丝绸之路西段传入东方。琐罗亚斯德教的出现与传播,对于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宗教,都有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此外,经这条道路传入东方的还有波斯地毯、安息香、玻璃制造技术以及波斯艺术等。
总之,波斯帝国对于驿道网络的修筑与经营,为东西方文化的交流提供了途径,更为丝绸之路西段的开发以及丝绸之路东西两段的全线贯通,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三、亚历山大帝国对东方道路的持续经营
亚历山大帝国,由马其顿人亚历山大大帝建立,是继波斯帝国之后第二个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帝国。亚历山大在波斯帝国修建御道的基础上,在被征服地区建立希腊式风格的亚历山大城,不仅将希腊文明传播到了亚洲腹地,也为丝绸之路西段提供了城市依托与安全保障。其继承者之一的塞琉古王国更是将亚历山大带到东方的希腊主义传播到极致。
(一)亚历山大东征与亚历山大城的建立。
公元前335年,亚历山大整合了希腊的力量,组建了一支远征军,开始东征。“企图为阿契美尼德人使希腊人遭受的羞辱报仇,并解放已经归降阿契美尼德人的希腊文化城邦。”[12]远征军先击败波斯军,攻下小亚细亚地区,然后继续向东。公元前331年,马其顿军灭亡波斯帝国,继续东征。东北方向,公元前329年穿越兴都库什山,直至锡尔河一带。东南方向,公元前327年,亚历山大率军南下侵入印度河流域,占领了西北印度的广大地区。
亚历山大在东征过程中,到处显示着希腊方式的胜利。所谓希腊方式,是指亚历山大“不仅将自己当成是一个合法的复仇者,更没有放弃自己作为城市创立者的角色——以希腊模式为基础。”[13]远征军背井离乡,为了慰藉思乡之苦,每征服一个地区,他们就修筑城池,命名为亚历山大城。这些城池的建筑形式与市政制度都是希腊式的,清一色的石头城堡,再配备上希腊式体育场、神庙、浴室、剧场等设施,城市里的体育场、剧场成为了希腊文化传播的中心。这些城池在中国古籍中也有记载,例如蓝氏城就是其中一座。据说亚历山大城共有70多座,目前可考证的有40多座,在中亚的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建立了至少8座。“据法国考古团60年代调查,亚洲最靠东部的亚历山大城,一直建到阿富汗昆都士城东北的阿伊哈奴姆。”[14]沿途城市的建立,为跨文化的交流建立了了更为直接的动力机制。它们作为商贾的贸易中心、传教士的布教地点、帝国统治的军事重镇而存在,为此后丝绸之路西段提供了更直接的城镇依托和安全保障。
此外,亚历山大的军队中不止是士兵,还有工程师、哲学家、地理学家等人。他们会沿途绘制地图、收集资料,与当地哲人等有学识的人交流,想要探秘他们所不熟悉的东方世界。这就使得希腊文化与当地的土著文化,例如波斯文化等,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实现了跨文化的互动。东方的城市出现了希腊式雕塑和建筑,东方的天文学和数学知识也传入希腊,丰富了西方的知识宝库。
(二)塞琉古王国时期的继续经营。
亚历山大死后,帝国分裂为三个国家。塞琉古王国即为中国史籍中所载的“条支”。塞琉古王国初期,诸王也以亚历山大的建城战略为指导,在军事、政治、经济地位重要的地区建立希腊式城市或希腊人殖民地”[15],为丝绸之路西段提供了更完善的保障。据考证,“在巴克特里亚及其相邻地区有名可据者就有19个。除了亚历山大建立的8个之外,其余的11个应为塞琉古朝所建。”[16]
塞琉古王国地处托勒密王国、安提柯王国、中国之间,是东西联系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优越。波斯帝国时期对东方道路的初探以及亚历山大在位时期的经营,使得塞琉古王国拥有着良好完备的交通系统,丝绸之路西段的使用率更加频繁,希腊化文化也随着这条路传播到了东方。
塞琉古王国所建城市的民众多为希腊移民。亚历山大东征,带领大批的希腊民众移民,希望能在遥远的东方寻求到财富,但最终大多都定居在中亚地区。他们从事着各行各业:行政人员、军人、商人、医生、教师等,把他们自己希腊式的生活传统与行为方式带到了中东地区,注入到了中东地区的土著文化中。定居下来的希腊人还与当地人进行通婚,而且亚历山大鼓励这种类型的通婚。根据阿里安的记载,在公元前324年苏萨的大型婚礼上,亚历山大与他的一万名士兵同时与波斯女子们成婚。[17]这种通婚形式促进了人种的交流。endprint
此外,两地的宗教文化与艺术风格也不断融合与借鉴,希腊哲学信仰与中东地区的犹太教等宗教各取所需,最终成为了满足塞琉古王国新型民众对于“更人性化、更激情的信仰”[18]的需求。此外,希臘人对于印度地区的佛教文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将他们自己的艺术风格融入到印度地区的佛教文化中,由此产生了中亚希腊化的佛教艺术风格,典型案例就是有翼狮子图像的流行。在贝格拉姆城址中就有发现有翼狮子的象牙雕刻,应该就是佛教传入阿富汗地区之后,与希腊艺术融合的产物。
尽管雅典人“试图把希腊文化推向东方各地,但是文化的征服却不像希腊远征军攻城占地那样容易;相反,希腊文化在许多方面被东方文化征服,演变成一种融合大量东方文化因素的希腊艺术。”[19]这种真正的跨文化交流,归功于波斯帝国时期与亚历山大帝国时期对于丝绸之路西段的开辟与经营。
而同一时期,东方的西汉帝国也在寻求西方的道路,最初的“玉石之路”就是从关中经青海到昆仑山地区的贸易之路。张骞出使西域,排特使在西域乌孙、大宛、康居、大夏等地区进行联系,东西方的信息在此汇集,也就是后来的“巴伐利亚地区”,世界向东,中国向西,丝绸之路开辟了,对东西方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参考文献:
[1]李铁匠:《古代伊朗史料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
[2](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王以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
[3]赵汝清:《从亚洲腹地到欧洲:丝路西段历史研究》,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00页。
[4](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王以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
[5]方汉文:《比较文明史——新石器时代至公元5世纪》,东方出版中心,2009年,第109页。
[6](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王以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
[7](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王以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283页。
[8]赵汝清:《从亚洲腹地到欧洲:丝路西段历史研究》,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03页。
[9](英)哈里克·克劳福德:《神秘的苏美尔人》,张文立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66页。
[10](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王以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
[11]王炳华:《新疆阿拉沟竖穴木椁墓发掘简报》,《文物》,1981年第1期,第18——22页。
[12](法)鲁保罗,耿昇译:《西域的历史与文明》,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1页。
[13](美)威廉·麦克尼尔,施诚、赵婧译:《世界史·从史前到21世纪全球文明的互动》,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135页。
[14]林梅村:《丝绸之路考古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78页。
[15]杨巨平:《阿伊·哈努姆遗址与“希腊化”时期东西方诸文明的互动》,《西域研究》,2007年第1期,第96——105页。
[16]杨巨平:《阿伊·哈努姆遗址与“希腊化”时期东西方诸文明的互动》,《西域研究》,2007年第1期,第96——105页。
[17](古希腊)阿里安:《亚历山大远征记》,李活译,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1979年。
[18](美)威廉·麦克尼尔:《世界史·从史前到21世纪全球文明的互动》,施诚、赵婧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138页。
[19]林梅村:《丝绸之路考古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81页。
作者简介:刘义,山东临沭人,研究生学历,喜欢历史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