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的冬天……
2017-09-12雪小禅
雪小禅
那年,他17岁。
家贫。过年吃饺子,只有爷爷、奶奶可以吃到白面包的饺子。
母亲把榆树皮磨成粉,再和玉米面掺和在一起,这样可以把馅儿裹住,不散——单用玉米面包饺子包不成。
那种榆树皮饺子難以下咽。
记忆中,可以分得两个白面饺子,小心翼翼吞咽,生怕遗漏了什么,但到底还是遗漏了——还未知是何滋味,已经咽下肚去。
衣裳更是因陋就简。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裤子上常常有补丁。
有好多年只穿一两件衣服,撑到上班,仍然穿带补丁的衣裳。照相的时候去借人家的衣服……
记忆最深的是,17岁那年的冬天,邻居有个18岁青年,有亲戚在东北林场,说可以上山拉木头,一天能挣30多块钱。
他听了心动,于是两人约了去运木头,尚不知东北有多冷。
他至今记得当时多兴奋,亦记得那地名——额尔古纳左旗,牛耳河畔,零下49摄氏度,滴水成冰。
每日早上5点起床,步行20公里上山。
冰天雪地,雪一米多厚。拉着一辆空车上山,一步一滑。
穿着母亲做的棉衣、棉裤,风雪灌进去,冷得似乎连骨头缝里都在响。
眉毛是白的,眼睫毛也是白的,哈出的气变成霜。
衣服里鼓鼓的是两个窝窝头。怕窝窝头冻成硬块,于是用白布缠了,紧紧贴在肚皮上,身体的热量暖着它,它就不至于被冻成硬块咬不动。
不能走慢了,不然真的会冻死人。
拉着车一路小跑,上山要四个多小时。到了山顶时,前胸、后背全是汗。
坐下吃饭,饭就是那两个贴在身上的窝窝头,就着雪吃。到处是雪,一把把吞到肚子里去。
那年,他才17岁,那雪的滋味,他永生难忘。
然后装上一车木头,往山下走。
下山容易些,只需控制车的平衡。上山四个小时,下山两个小时,回来时天就黑了。
那是他少年时的林海雪原。
进了屋用雪搓手、搓脚、搓耳朵,怕冻僵的手脚突然一遇热坏死掉。
脱掉被汗浸透的棉衣,烤在火墙边,换另一套前一天穿过的棉衣。
晚餐依然是窝窝头。
第二天早上照样5点起,周而复始。
一个月后离开时,他怀揣1000元。1000元在20世纪70年代是天文数字,那时人们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二十几块钱。
回家后,母亲看着他后背上被勒出的一道道紫红的伤痕,号啕大哭。
那1000元,给家里盖了5间大瓦房……
他说起时,轻声细语,仿佛在说一件有趣的事情,听者潸然泪下。
光阴里每一步都是修行,不知不觉间,早已自渡。
那零下49摄氏度的牛耳河,“霸占”了他17岁的青春。
直至老去,不可泯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