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之间花草精神<br/>——陈半丁《花卉册》简析

咫尺之间花草精神
——陈半丁《花卉册》简析

2017-09-07中国美术馆收藏部

中国美术馆 2017年1期

中国美术馆收藏部

咫尺之间花草精神
——陈半丁《花卉册》简析

中国美术馆收藏部

在中国传统书画装裱形式中，除了立轴、手卷之外，还有册页、扇面等轻巧别致的装裱样式。册页，这种受书籍装帧形式影响而生的装裱样式，所承载的作品受画幅所限，往往以精巧见长。如何在咫尺之间传达自己的艺术语言，使观者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是对创作者的考验。在此类小幅作品中，不乏精妙灵动之作。中国美术馆馆藏陈半丁《花卉册》就是这样的作品。

陈半丁《花卉册》共12开，虽题名为“花卉”，但其中所绘并非只有花卉类图像，还有如白菜、佛手、葫芦这样的蔬果植物。其第一开为“秋海棠”，第二开为“白莲”，第三开为“牡丹”，第四开为“女真”，第五开为“芙蓉”，第六开为“佛手月季”，第七开为“葫芦”，第八开为“紫藤”，第九开为“野菊”，第十开为“白菜”，第十一开为“天竹”，第十二开为“蜡梅”。

陈半丁作花卉，常以折枝花入画。“折枝”是中国花鸟画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画家画花卉不取全株而只采其中一枝或若干小枝，笔墨隽永，构图别致。此类作品在宋代达到最高峰，其雅隽秀丽的审美品味为后人追摹至今。陈半丁所绘小幅花卉之作，多效此法。《花卉册》中“芙蓉”一开以低垂花姿取景，用没骨画法画芙蓉花，间杂花叶，观之仿佛可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与枝头颤动的动势。画幅右侧有行书款：“晚凉思饮两三杯，招得江头酒客来。莫怕秋无伴醉物，水莲花尽木莲开。白居易诗。陈年。”文中所提“木莲”又叫木芙蓉，即作品主题的芙蓉花。文字的书写位置与花卉遥相呼应，作为画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其不仅在构图上起到了平衡作用，更为作品注入了文人性。“秋海棠”“佛手月季”“野菊”“女真”等开均与之类似，作品轻巧可爱，仿佛信手拈来，体现出艺术家轻松愉快的创作体验。

随心随性之作最能显现艺术家的艺术语言。在此套册页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陈半丁在用笔与用墨之处，对以吴昌硕为代表的“海派”艺术风格的继承。如“白莲”一开，陈半丁将主要笔墨用于荷叶的铺陈，以厚朴之貌着力表现的荷叶占据了画面最主要的空间，彰显出画家传统笔墨功底，同时也体现出他对苍劲浑厚的笔墨韵味的着意追求。与之相应的是以书写性笔法勾勒的白莲和蒲草，种种皆是对“海派”风格的呼应。不过，对比馆藏吴昌硕《书画合璧册十二开之四》中的“荷花”，陈半丁的笔墨尚未完全到达纯粹的意象表达而依然保留着物象的基本造型，因而其画仅为“小写意”花鸟画风格，通常此类风格更能为雅俗所共赏。再如“牡丹”一页，画面内容丰富热烈，山石之后两枝牡丹摇曳生姿，以一正一背之态相映成趣。牡丹笔简形具，叶片随彩勾形，山石墨气十足，间以墨点勾连，画面整体，笔法淋漓尽致，设色浓艳如生，枝杈间、石面上适当的留白使整幅作品密而不塞，神完意足。作品与其款题“贵而寿”相应，是大众最喜闻乐见的绘画图示。此外，“葫芦”“紫藤”也可体现出他对赵之谦以来“以书入画”创作方式的选取与把握。

与这些作品相比，“白菜”一开显得尤为突兀。画幅之中描绘了两颗白菜，一棵短粗，一棵高细。粗者叶片散开，形态张扬，用墨较重以凸显其位置居前；细者菜身紧裹，高出画面之外，用墨较浅以表示其居于后。除了构图有别于折枝作品之外，该幅更为注重笔法和墨气的结合与表达，以中锋笔法写白菜筋脉，以泼墨法画白菜叶片，浓淡变换间尽显酣畅墨韵。画面有两跋，右侧为所录李东阳诗，左上方则写“随意写之极似苦瓜泼墨，蔼兄以为何如，年”，告知我们此作特别的艺术渊源——石涛（苦瓜和尚）。这一开也成为陈半丁在山水创作之外，于花卉创作中追摹石涛艺术的代表之一。此外，画跋中所题“蔼兄以为何如”，这种询问式表达显示这套作品的受画人与陈半丁在艺术上有着共同的好尚，他们同样倾心于石涛的绘画造诣。

在“蜡梅”一开中，陈半丁更为清楚地记录了作品的产生：“丙寅年夏六月燔士宗兄属写正之。弟陈年。”其友名曰“燔士宗”，年长于陈半丁，此套为其所做的册页绘制于丙寅年，即1926年的农历6月。“体薰山麝脐，色染蔷薇露，披拂不满襟，时有暗香度。”黄庭坚诗文与画面悦目的蜡梅形象相呼应，后者作为诗意传达的载体，将绘画作品之“色”与诗歌之“韵”有机结合起来，观之不仅使人大饱眼福，更犹入芬芳之境，获得了综合的审美体验，由此显现出中国传统绘画的艺术欣赏方式。

“天嘉昌明，万物感宁”这句来自“天竹”册的题款，以四言古体格律表达了世间万物在安定的社会环境中才能更好地化育成长。对应的画面一派生机盎然，几枝天竹果红叶茂，画家以肆意性的笔墨尽情图绘物象，叶片与枝杈看似不拘于条理，实则显示出自然生机与田野情趣，作品于平淡天真间别有一番韵味。天地感而万物化生，这咫尺之作同样可以用悠然的小景、微小的物象传递出人事万物的生命与精神。

王维的《山水论》、郭熙的《林泉高致》都曾阐述过绘画创作与四时节气的亲密关系，细致描绘自然界的四时朝暮，以至于“看此画令人起此心，如将真即此处，此画之意外妙也”（《林泉高致》）。这套陈半丁的花卉册可以产生同样的观感。春日的紫藤、夏日的荷花、秋日的芙蓉、冬日的蜡梅，花卉之灵性与艺术家之性情相互生发，收获了如此一册满怀天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