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风中飘荡
2017-09-02阴文涵
阴文涵
三个学生时代最要好的中年妇人,在城市中心的某西餐店,共同举起了酒杯,三杯透明的红色晃晃悠悠,恍惚间,此刻她们的笑容,还和珍藏多年的合照一样甜美,喝下去的却是苦涩。
这三个女人都各自孕育了新的生命,此刻就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正吃得欢快。都是最美的花朵,三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想着,像我们当年一样要好。想想,友情的第二次花期,多么夺目,友情绵延了近三十年。
对面看起来年龄较大的姑娘将咖啡一饮而尽,用不悦的眼神瞥了母亲一眼。她母亲没理会,继续做二位好友的树洞,不过絮叨的是家里的琐碎日常。她只字不提家里,只说些职场上的烦心事。
对面较大的姑娘喊:“姐姐,麻烦加这两个甜点!”然后利索的合上菜单。自进门后,她已被身旁的姑娘挤到了逼仄的墙角,身旁姑娘不停地翻动菜单,不停地问她想吃什么,嘴角的液体留到她的裙子上,她赶紧用袖子擦擦。虽知道她有智力问题,但她再不想忍了。却两个甜点已进了另两个姑娘的肚子,她腾地一拍脑袋站起,语气极重地说:“我想回家学习,不管如何,妈妈我得先走了,你跟阿姨们多聊会吧。”母亲,面色平静,小啜一口红酒,提起了包,“不行,晚上女孩子不安全,怎能不陪你一起?”两个好友眼中挽留,都说:那便回去吧,学习认真,真省心。”她们离开五分钟后,这场一年一度的聚会便散了。
先离开的姑娘,觉得心里窝火,身旁的姑娘明明比自己年长,可每次聚会自己都要照顾、忍让。小的时候身为独生女的自己缺少同龄的玩伴,每次见面小姐妹总格外亲,但对她来说只嘴上说说罢了,可怜自己幼时自己不在意自己的心,甘愿做上辈人情谊的附属品,现在却装不下去了。身旁妈妈一袭黑色大衣,眼神黯淡,她亦黯然,是她自己变了,让这次来之不易的聚会早早散了,扫了妈妈的兴,更重要的是她们多年姐妹相聚不易。她渐渐焦灼起来。冬天夜晚的风如冰冻的丝绸夹带着烟火味,很让人陷入清醒而沉醉的境地。“这么多年,你觉得我是不是过得最好的那一个,比较而言?”母亲突然问。啊——妈妈竟这样问,姑娘心想,妈妈竟是想寻一个答案,还是关于这种。她点点头,那是因为妈妈独立,不受家庭太多牵绊,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又摇摇头,妈妈要跟爸爸离婚了。如果这样,一个满月变成了下弦月,三個人都会不完整的。她正支支吾吾时,妈妈转而微微一笑:“我不当真问你呢,你还小,我们都老了,这样悠长的岁月,还没给我们一个答案。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
坐在上面那对母子旁边的一对,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同情心的,但答案真如他人所想一般吗?她们母亲年轻的时候跟着外来的生意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脱离了一切倚靠,飞走了,离乡生下了女儿。没想到吹了十五年的海风,她还是带女儿回到了家乡的山城,是错误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归于平静的地方。当初是因为怀孕才离开的啊。可是,天不遂人愿,孩子因脑缺氧,天生不一样,这一世,母亲和孩子注定相依为命。
那姑娘有着深海里的星星般亮亮的眼睛,并不因为不一样而变得性格怪异,不能顺利考上高中,因为智力的原因。家人、朋友无不替这位母亲忧心,她的两位多年的好友更是时时深夜倾听她无助的哭声。无论如何,那是我的女儿啊,她曾说,等我老了,她还要牵着我的手去买菜;若我离她而去,一定是因为已找到托付她的人。
记得吧,三位妇人中还有一位,是从未提起的。她上学时便是最不显眼的,结婚也是最晚的。这一世从未苦苦追寻,从未见识大风大浪后的彩虹,却乐得安稳。夫妇俩是普通工人。说他们的生活仿佛回到上世纪也不为过,日子紧巴巴,却无大事可担心,十几年流过好像只是一杯茶的时间。
是啊,三人的酒,交给时间来品。山坡上的青草经历多少枯荣,都不是曾经的草种,甚至有人们从未在意的野花,在晨光熹微中渐渐醒来。
先离开的那位姑娘,平仰着头,使劲数星星,每次心烦时她就会这样。这一次,她突然发现星星是数不完的,若只看最亮的那几颗,是不可饶恕的错过,还有无数的星星点点,这些星球只是离她比较远。刚才在饭桌上的任性离开,对妈妈离婚的责怪,都不是现在的自己应急于做的。她甚至还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一颗小小的星,看不清楚几个阿姨和她们的女儿的感受。每一颗星,都有它存在上万年的道理,我怎能急于一时。妈妈,对不起。女儿错了。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是正在长大,想成为个性的人的孩子常犯的错。我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了,生活的答案不是科学定律,不存在伪科学的,更没有绝对的真理。我尊重你的选择。
絮叨了许多,却没有答案,是很多人的状态。与其纵声疾呼,不如静听风声。即使看到了答案,紧紧抓住,未必是对的,即使当时是对,未必以后也是。未来谁知道呢,别再忧心了,答案总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要是让我回答那个,三人中谁过得好的问题,我大概会说:“答案在提问的人自己心中,也许在未来的路上等着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