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东立兄论书法书

耿 立

与东立兄论书法书

耿 立

毛泽东《沁园春·雪》潘东立/作

东立兄要结集书法出版，把图片通过邮件与我欣赏，平时在谢公处多聚首，多的也是对书法感悟的切磋琢磨，原先我是书法的门外痴汉，多年来受谢公和东立兄的熏染，最近也开始临池挥毫。这样的热身，使我对东立的书法之途有了别样的感悟。

书法最像京戏，充满的是程式、是写意、是综合，在这点上，东立的书法储备是非常丰沛的，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东立对书法程式的理解和心理图式的建立是通过二十多年的辛苦建立的，他多年对汉魏隶书与魏碑进行钻研，对唐楷诸名家更是心摹手追。

原先我总以为东立不文，可是他要我代他购买《李敖大全集》等书时，我对他开始青眼视之。多年来他服侍谢公左右，对谢公的书法气度和学问及为人都是亦步亦趋，谢公的书法早年多以方笔为主，结体欹侧多姿，后来到达人书俱老，方圆并用，其实我以为谢公书法最能体现谢体特点的是那些纵笔豪放，一泻千里的气势，有不可遏制之态，有夺人心魄之气。

东立亲近书法，有天然的因子，人多言其聪慧，善于模拟。特别是对于一些戏剧人物，模谁像谁，形神毕肖，宛在目前。我常说其勤勉，他曾发我一图片，夏日书案前，上身赤裸挥毫，背上但见汗珠饱满。

我常想，书法和京戏乃国粹，内在的精气神最能代表国人的气质形象，我常琢磨“生旦净末丑”对书法的启迪，生，本生疏之意，而生角的演出老练成熟，故反其义为“生”，这如书法写到生时是熟时;“旦”，指旭日东升，而旦角表演的是女性，女属阴，故反名为“旦”，这如书法的刚柔相济，雄浑杂流丽;“净”，即清洁干净，而净角都是大花脸，看起来很不干净，不干净的反面就是干净，因而名“净”，这如书法的用墨，在团团的黑中见出色彩与明净；“丑”，指属相，丑属牛，牛性笨，而演丑角的人，则要求伶俐、活泼、聪明，所以反其名为“丑”，这是一种大巧若拙的美，是一种高境界。

人言说京戏的舞台表演有三特性，曰虚拟写意，曰程式规范，曰综合各类。岂独京戏，书法也相似乃尔。京戏的虚拟写意性，是离书法骨髓最近的部位。六七步走遍天下，三五人百万雄兵，浆是船，鞭是马，边锣是水，更鼓是夜，在节奏中，物转星移。

京剧演出时，大幕拉开，戏台上除一张桌两把椅，就什么都没有可依凭的了。只有等演员出场，你通过演员的表演才能知道这舞台上是表现什么地点、什么时间的故事，这就给演员在表现时间和空间上造成了很大的自由，但这同时也具备了难度与高度。

“大海平原”联潘东立/作

书家是一支笔，一池墨，宣纸如云，可以说是再没有别的凭借，但胸中的丘壑，人世的哀怨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等情绪，有动于心,然后泼墨挥毫，而外界的物象呢?其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东立的书法也可做如是观，内心之志与外界遇合，一如京戏，把手中的画笔颜料当作观世悟道发言的道具，既抒发情志，又表达观点。东方人的审美心理特别强调“意象”，书法的写意思想用在戏曲上，就是虚拟性表演。

京剧表演受着既定程式的规范，书法亦然。京剧的程式是经过相当长时间形成的，演员必须经过十分严格和艰苦的训练才能掌握。一切有成就的京剧艺术家，无不深谙此理，没有程式就没有艺术。就像书法里点捺撇直，篆书、隶书和楷书，都有一定的运行轨迹，如果取消了这些程式，这些黑白艺术也就不能存在了。

“文扇胸，武扇腰，丑扇肚，媒扇肩，僧扇手心，道扇袖。”这不像是我们对各体书法的要求吗?颜真卿端庄，赵孟頫秀美，米芾欹侧，每一行当的唱念做打，各有各的程式，把程式有机地连缀起来，灵活运用，一出戏就成功了。一个书家按照一定的书法程式也离成功不远矣。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京剧的表演，更具有很强的技术性。京戏的虚拟性与程式化的动作，都不是简单就能完成的。演员的表演优秀与否，可以说几乎是决定于技术上的高下。比如，一个武将要做出一整套的“起霸”的动作，他的亮相、整冠、台步等动作，就能显出他是优秀的还是普通平常的演员了。

京剧不像芭蕾舞只跳不说，也不像话剧只说不唱。京剧不仅具有诗一般的语言艺术，几乎每一句念白都讲究抑扬顿挫，平仄分明，朗朗上口，每一句唱词都注重诗词格律，或七言，或十言，而且讲合辙押韵，讲文理对仗，更要讲中州韵与湖广音。同时，京剧又把歌唱、音乐、舞蹈、美术、文学、雕塑和武打技艺融汇在一起，是“逢动必舞，有声必歌”的综合艺术。而书法也是人的各种素质的综合，东立在这方面有着很深厚的基础，他从小习武，有从军的经历，在血与火中淬炼。平日与书法家、篆刻家和画家游，与街头贩夫走卒游，与当政者游，与商人游，无不游刃而有余。

“君子至人”联（右图）潘东立/作

胡适《自题小照》

偶有几根白发，

心情微近中午。

做了过河卒子，

只能拼命向前。

潘东立/作

东立在谢门凡二十年，在诸同道中无疑是聪明人，承继谢先生之衣钵。“通天教主”王瑶卿，据说曾经给他的四个学生下过个结论:梅兰芳的相;尚小云的棒;程砚秋的唱;荀慧生的浪。他们都是出自王瑶卿，但一人一个模样。而在谢门，东立无疑是书体最近谢公的，东立由于出道早，并且有一种人来疯的性质，特别是在人前，常有表演的欲望，我记得曾看过一文章，晚年尚先生的女弟子孙明珠说在那动乱年月，她大清早在无人的院子里吊嗓，唱那么几句，背后忽然有人轻轻地说：“错了。”回头一看，是先生站在那里，推着收垃圾的车，变得很老了，老得不好认了，大冬天光着头，没有帽子，穿着黑色的老棉袄露几缕棉絮，用条腰带胡乱地拦腰系着。就是这一个老头，孤单单站在那个冬日清晨的院子里，说什么戏不再有人听了，也早不能打任何人的板子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地说“错了”“错了”，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艺术的爱，东立对书法也可作如是观。

与东立兄交往二十年，写文于此，就如雨后的虹见证了苍茫，也见证了友情与道义。

潘东立简介：

潘东立，字挺之，号明德斋主，1965年出生，山东省定陶县人,自幼酷爱书法，习古效今不辍。1988年拜著名书法家、书法教育家、书法理论家谢孔宾教授为师。身为入室大弟子，志在苦苦摹形追神，倾心习练，堆笔冢，墨入骨髓。行书得形险气稳之势，章草纳浑溶纯然之气，隶书取《曹全碑》之隽秀，追《好大王碑》之古朴,魏碑彰雄强劲健之风。诸体兼汇，融入生命，遂成亦刚亦柔灵活多变之面貌。现为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田园画会理事,菏泽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菏泽市华夏文化促进会常务理事，《菏泽文化》杂志社副主编，菏泽老区经济文化促进会副秘书长，菏泽将军书画院艺术总监，菏泽市新闻出版业协会常务理事，曹州书画院书画师，菏泽市美术馆书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