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情感表达的隐喻、转喻及其界面研究
2017-08-23赵欣欣
赵欣欣
《红楼梦》中情感表达的隐喻、转喻及其界面研究
赵欣欣
(广西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基于具身体验的情感表达是人类对现实世界的概念化再现,其间涉及丰富的认知思维运作。运用隐喻、转喻、隐转喻理论对《红楼梦》中情感表达的语义识解进行研究,可以发现:相较于单纯转喻识解,《红楼梦》中情感表达语言更多涉及隐喻和隐转喻复杂识解,其中隐喻包括结构隐喻、本体隐喻和方位隐喻三类;转喻多表现为部分代整体的单一转喻类型,涉及面部特征、身体反应和心脏器官变化等多种表现形式。隐转喻则体现为来自转喻的隐喻和隐喻中的转喻。认知视角下情感表达的隐转喻界面研究,一定程度上为全面探究人类情感背后的认知思维提供参考。
情感表达;隐转喻;《红楼梦》;认知识解
情感是人类社会特有、借助语言形式表征的一种抽象体验[1]。文学作品作为描写特定社会背景下人物心理、反映社会现实的一种意识形态,自始至终离不开情感的催化作用。正如《文心雕龙·物色》所言:“辞以情发”“情动而言形”。情感表达在文学作品中的地位举足轻重。随着认知语言学研究不断深入,不少学者开始转向人类情感的认知研究,如徐盛恒[2]对汉语身体-情感隐喻运作机制进行研究,认为意象、概念和语言表达式三者共同参与建构了身体-情感隐喻的建构;彭懿、白解红[3]对比研究了汉英“愤怒”情感新词的认知模式及其发展变化;潘震[4]运用隐转喻理论,从语篇构建角度分析了情感认知域的生成和互动过程以及该过程的动态性,但上述研究仅聚焦情感表达隐喻、转喻或隐转喻识解中的某一方面,鲜少对其进行综合研究。人类情感表达系统高度复杂,其间可能涉及不同认知思维方式的调用,因此对情感表达的隐喻、转喻及其界面的多维度研究亟待开发。《红楼梦》作为一部人情小说,刻画了封建社会末期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的兴衰历程及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的爱情故事,大旨谈情。因此,文章拟从隐喻、转喻和隐转喻多重维度出发,以《红楼梦》为例对情感表达进行探究,揭示其中情感表达概念化的认知机制,以拓宽隐转喻界面研究,同时,进一步丰富人类情感文化认知研究。
一、情感的隐转喻识解
(一)情感定义与本质
作为人类对现实世界的一种基本生活体验,情感表达一直是心理学、哲学、人类学和语言学等领域热议的话题。
情感是人类特有的心理状态,曾在心理学领域受到深入研究。《普通心理学》指出:“情感是人对客观事物是否满足自己需要而产生的态度体验。”[5]由此可见,情感是人在改造客观世界过程中以事物对人的有用性为基准所产生的态度体验。因此,情感的产生是主客观互动的动态过程。这种动态过程导致了人情绪的波动性和多样性。基于此,笛卡尔在其经典著作《论心灵的各种情感》中提出人的六种最基本情绪:惊奇、喜爱、憎恶、欲望、欢乐、悲哀。在哲学上,情感定义以价值属性为基础,即情感是人类主体对于客观事物价值关系的一种主观反映。由是观之,哲学中情感不仅与客观事物的品质特性有关,还与主体需要及环境密切相关。在人类学领域,情感人类学从人类同源角度阐释情感在人类社会的普遍性。根据Berlin和Kay提出的焦点色概念,罗塞尔认为情感原型成分具有跨语言文化相似性[6]。此外,人类学还重点关注情感的涉身体验性,强调情感与身体一起构成经验主体。不同于其他学科,语言学主要研究情感状态所产生的语言表征,以及影响与塑造情感体验的社会、文化因素。此外,情感语言的概念化也受到认知语言学领域深入研究的影响[7]。可见,尽管情感研究存在不同视角,但各学科一致认为人类情感具有抽象性与普遍性,反映了人类的涉身体验。
(二)隐喻、转喻及其界面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本质上是基于现实体验的一种概念化认知机制。该机制以相似性为基础,是涉及两个认知域间的跨域映射。由于人类现实体验的自我中心性,人类倾向于用具体的、易感知的概念识解抽象概念。因此,概念隐喻一方面可以实现抽象事物的概念化;另一方面,隐喻的跨域性和相似性使人类用一种具体的、具有高度组织结构的事物理解或描述另一种相对抽象的、无内部组织结构的事物成为可能。根据Lakoff与Johnson的研究[8],隐喻按认知功能可分为结构隐喻、方位隐喻和本体隐喻。
不同于隐喻的相似性基础,转喻以概念层面上的邻近性作为其产生的基础和重要特征。转喻是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式下一概念实体(源域)为另一概念实体(目标域)提供心理可及的认知过程[9]。这即是说,转喻发生在包含源域和目标域的单一认知域即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型中,其中转喻目标域与源域之间的映射有利于凸显事物整体或部分不同层面特性,而理想化认知模型指与目标实体相关的由多个认知模式组成的完形。根据转喻源域和目标域的关系,Radden和Kovecses将转喻分为两大类:整体与部分之间的转喻和整体中不同部分之间的转喻[10]。
大多数情况下,隐喻与转喻并非相互独立、相互排斥,而是相互作用,以隐转喻连续统的形式存在,其中隐喻和转喻分别位于连续统两端,构成该连续统上的典型范畴。根据连续统相互作用模式,Goossens[11]将隐转喻关系分为4种,分别是来自转喻的隐喻(metaphor from metonymy)、隐喻中的转喻(metonymy within metaphor)、转喻中的隐喻(metaphor within metonymy)和来自隐喻的转喻(metonymy from metaphor)。潘震[12]认为隐转喻是邻近性和相似性特征的结合体:同一认知域内一概念实体(源域)为另一概念实体(目标域)提供心理可及,以实现目标域特征的凸显;该凸显为一认知域向另一认知域的映射提供相似性基础。
(三)情感表达的隐转喻识解
隐喻、转喻基于对现实世界的体验,揭示了人类对现实体验的认知过程,是人类认知世界最基本的思维方式[13]。情感表达作为人与环境互动的产物,本质上是客观事物在人脑中形成的映像并以认知机制为媒介生成与之相应的概念化。这一抽象概念化过程经语言编码得到表征,继而形成特定情感表达。情感表达体现某种抽象思维,其中可能存在隐喻或转喻机制。首先,结合Lakoff &Johnson隐喻分类,日常情感表达中的隐喻映现形式主要包括结构隐喻、本体隐喻和方位隐喻。情感表达中结构隐喻将具体事物的结构模式映射于抽象事物之上,赋予该抽象事物与之对应的具体事物的结构特征。结构隐喻发生于两个不同概念系统,而方位隐喻则存在于同一概念系统内。方位隐喻参照人类实践过程中的上下、左右等方位使情感的表征具备方位性倾向。同时,基于隐喻具体域和抽象域之间的跨域属性,情感表达这一抽象思维被描述为一种可量化、可指称的实体。其次,考虑到认知主体进行情感表达时趋向于通过身体反应、面部表情、心脏器官变化等身体某些具体部分代替抽象情感,以凸显对应情感表征,因此情感表达的转喻类型主要是整体与部分之间的转喻。最后,考虑到隐喻和转喻并非相互排斥,而是常常相互作用,构成隐转喻连续统关系。因此,情感表达语言背后还可能涉及隐转喻认知思维。不可否认,尽管人类情感表达纷繁复杂,其间隐喻、转喻、隐转喻认知思维的潜意识调用不同程度地减弱了识解中的认知负荷。
二、《红楼梦》中情感表达的认知表征
《红楼梦》又名《石头记》,是清代作家曹雪芹创作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小说以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为背景,以贾府家族琐事为脉络,细腻刻画了贾宝玉、林黛玉与薛宝钗之间的爱情故事,其中对不同人物形象面部表情、语气声调、身体姿态等的描写蕴含大量情感表征。鉴于这些情感表达类型丰富,其识解可能涉及多种认知思维调用。基于此,本文拟从隐喻、转喻和隐转喻视角对《红楼梦》中的情感表达进行分析,以期更好地揭示情感文化的认知机制,促进对情感文化的理解。
(一)情感表达的隐喻表征
隐喻是人类理解情感概念化时必不可少的认知过程,在情感类语言中普遍存在。《红楼梦》中,情感表达涉及的隐喻包括结构隐喻、方位隐喻和本体隐喻。
1.结构隐喻
结构隐喻是通过某一具体概念系统建构另一相对抽象的概念系统,使源域(具体事物)的结构特征映射到目标域(抽象事物)上。结构隐喻使情感表达这一抽象目标域具有源域的结构特征,有利于凸显情感表达的某方面的特性,如:
例1:(宝玉)乃叹道:“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该弄了来,临了剩我一个孤鬼儿!”说着便赌气上床睡了[14]222。
图1 “赌气”的隐喻映射机制
例1中,袭人以母兄来访为契机,骗宝玉说要被赎身回家待嫁,致使宝玉着急、无所适从,其中“赌气”一词的使用反映宝玉生气程度之深。作为情感表达词,“赌气”蕴含自身期望得不到满足而引发不满的情感要素,识解过程涉及自然域(气)向抽象情感域(愤怒)的隐喻映射(如图1)。具体而言,气是一种没有固定形状、体积,能自由散布的物体,而愤怒作为情感类型之一,也是易于变化的,因此气与愤怒之间具有相似性。通过隐喻映射,认知主体将气这一与生活紧密相关的事物用于理解相对抽象的愤怒情绪,生动且形象。值得注意的是,“赌气”中的“赌”实际上表示一种行动,与愤怒的产生相对应,再次增强了抽象情感的理解。可见,此例中“赌气”借具体的、具有高度组织结构的物理域向抽象的情感域的映射,形象体现了宝玉对袭人赎身回家的愤怒和不舍。
2.本体隐喻
本体隐喻是指将抽象的活动、事件、情感等看做现实世界中的实体。基于此,被赋予抽象意义的事物可以像实体一样被指称、量化、定义等,由此获取该事物不同层面的阐释。《红楼梦》中有关情感表达的隐喻若恒河沙数,如:
例2:凤姐又趁势请贾母一同过去看戏。贾母虽年事已高,却极有兴头。[14]94
图2 “极有兴头”的隐喻映射机制
例2中,凤姐为说服贾母同意秦钟来家塾上学,请痴迷戏剧的贾母一同看戏。其中“极有兴头”体现出贾母对戏剧痴迷程度之深,涉及实体域向抽象情感域的隐喻映射(如图2所示)。基于现实体验性,认知主体倾向于将客观物质世界的不同实体根据不同标准区分开,以便进一步了解。实体易感知、高度组织结构化的特征使其可分类、可量化、可聚合。而一旦实体特性映射到情感域中,该抽象情感即被赋予可拥有、可指称、可量化特征。“极有兴头”是实体域向抽象情感域“兴头”的隐喻映射过程。该隐喻映射将抽象情感“兴头”视为一种可拥有实体,为抽象情感的具体化和易理解化提供可能,同时体现出贾母对“看戏”这一娱乐活动颇感兴趣,生动形象。
3.方位隐喻
方位隐喻基于人对空间方位的自然及文化体验,形成空间方位与事物概念互相关联的完整系统。方位隐喻涉及身体体验,可用来表达情感的不同状态,在《红楼梦》中相当普遍。如:
例3:宝玉听了此话,便心中大不悦,慢慢放下酒,垂了头。[14]101
图3 “垂了头”的隐喻映射机制
例3讲述宝玉贪饮,李嬷嬷借宝玉父亲检查功课威吓他,致使宝玉心生沮丧的场景。此处的情感表达“沮丧”所体现的方位隐喻是“悲伤为下”,二者间的隐喻映射如图3所示。基于自身长期的观察与实践,学者们发现人类身体在物理环境中存在如下表现:心情郁闷、悲伤则身体低垂,而积极向上则体态挺拔等。这种身体体验为情感的概念化和表征提供基础,使情感在具体表征时具备方位性。沮丧体现出认知主体的负面情感,与失望、伤心时身体低垂的状态“垂”这一方向具有相似性,故该方位隐喻为方位域(向下)向情感域(沮丧)的隐喻映射。该方位隐喻不仅表征认知主体沮丧时的情感状态,还体现出这一情感状态带来的身体变化。
(二)情感表达的转喻识解
由于情感表征总是伴随某些身体特征,情感表达过程是与身体某些部位的互动过程,因此通常用身体某部位的变化代替某一类情感,故而情感表达中用某类情感的具体身体反应代替该类情感的语言表达比较多。基于《红楼梦》中情感表达,结合Radden和Kovecses转喻分类标准可知,《红楼梦》中情感的转喻表征主要体现为部分-整体转喻。
1.面部特征代情感
人的面部是人整体特征中最凸显、最易识别的部分,同时面部包括眼、口、鼻等器官,其变化在情感的表征过程中易观察、易辨识。《红楼梦》中存在诸多用面部表情代某种情感的表达,如:
例4:林黛玉听了,不觉连耳带腮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14]270
图4 面部特征代情感的转喻映射机制
例4细腻而形象地描写出黛玉听到宝玉告白后羞涩又恼怒的面部表情,涉及的情感表达为“恼怒”。为体现这一情感,例4从多个方面对黛玉的面部特征进行了细致刻画。鉴于面部变化是情感表达中最易捕捉到的凸显特征,情感表征通常与面部表情变化紧密相关。人在愤怒时面部反应主要表现为眉毛竖起、眼睛瞪大,腮部鼓起等。故而愤怒情感与此类面部特征具有邻近性,其间转喻为面部特征代情感的转喻类型,图4即为面部特征代“恼怒”情感的转喻运作机制。结合上述分析可知,《红楼梦》中对黛玉眉眼的描写,实质上是意欲透过面部特征表象揭露人物的内心情感活动。该例中,通过使用竖起的眉毛和瞪大的眼睛代替黛玉愤怒的情感,使情感表达变得直观而形象,这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黛玉多愁善感性格特征的塑造。
2.身体行为代情感
人在流露某些情感时,不仅会在面部有所表征,还会产生与之呼应的身体行为,这些行为是人在长期社会生活中产生的普遍体验,如生气时咬牙切齿、开心时手舞足蹈、悲伤时捶胸顿足等,由此产生了身体行为代情感的转喻。《红楼梦》中此类表达俯拾皆是,如:
例5:当下刘姥姥听见这般音乐,且又有了酒,越发喜的手舞足蹈起来。[14]503
图5 身体行为代情感的转喻映射机制
例5形象地描写出刘姥姥看到酒后异常开心的情感。人高兴时身体有多种表现,如摆出胜利的手势、身体显得很轻盈等。“手舞足蹈”即两手舞动,两只脚也跟着跳起来,是人表达喜悦心情时的一种典型表现。由此,舞动的手和跳动的脚之间构成身体行为代情感的转喻(如图5)。此处用喜悦时表现出的身体行为——“手舞足蹈”代替喜悦这一抽象情感,不仅将隐含在行为表现中的喜悦情感变得直观形象,还凸显出人物情感状态变化与身体行为变化间的因果关联性,为理解身体行为的某些变化提供情感方向理据。
3.内脏器官变化代情感
中医学理论认为,人的情感是和身体某些器官联系在一起的。如《黄帝内经》中认为“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这种观念对认知主体的情感的表征影响深远,激活了内脏器官代情感的转喻模式。如《红楼梦》中将愤怒这一情感表达与肝这一身体器官相连:
例6:却说薛姨妈这时因被金桂这场气怄得肝气上逆,左胁作痛。[14]1098
图6 内脏器官变化代情感的转喻映射机制
例6描述薛姨妈因儿媳金桂而愤怒、生气的情感,其中“肝气上逆”具体体现了薛姨妈情感的变化。中医学理论认为,肝是人体最大的腺体,肝主疏泄,具有疏通气机的功能。肝气上逆是体内气升发的结果。由于人在愤怒时会出现肝气上逆,因此肝气上逆与愤怒存在邻近关系,这一邻近关系使得用肝气上逆转喻愤怒成为可能,其转喻映射机制如图6所示。上例中,薛姨妈由于怒气冲肝进而导致肝气上逆,而肝气从身体左边上升,表现出“左胁作痛”的身体反应。此处用“肝气上逆”代愤怒这一情感,形象表现出薛姨妈眼睁睁地看着儿媳在薛府撒泼却无可奈何的愤怒情感而又无能为力的愤怒情感。
(三)情感表达的隐转喻识解
隐喻和转喻并非完全独立、互不干扰,而常常相互依存,共处于隐转喻连续统之中。《红楼梦》中情感表达的隐喻和转喻互动主要表现为来自转喻的隐喻和隐喻中的转喻两种类型。
1.来自转喻的隐喻
Goosense[11]336认为,来自转喻的隐喻是指转喻机制为隐喻映射提供概念上的邻接,该邻接关系广泛存在于人的认知体验中并受到广泛认可。这一隐转喻关系中,由于语言的固化,人们常常只关注其中隐喻思维的认知识解,往往忽视了转喻对隐喻提供的概念上的邻接。《红楼梦》中某些情感表达机制的形成离不开转喻机制为其提供的原始概念邻接。如:
例7:这里宝玉拉着林黛玉的袖子,只是嘻嘻的笑,心里有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此时林黛玉只是禁不住把脸红涨了,挣着要走。[14]295-296
图7 “脸红涨”的隐转喻映射机制
例7描写黛玉因和宝玉单独相处又受凤姐戏谑导致满脸通红的害羞神态。图7反映了“脸红涨”的隐转喻运作过程。人在害羞时身体会有多方面的反应,如面红耳赤、身体冒汗、脉搏增快等,因此“害羞是身体表象的异常”。此处以脸红代替害羞,体现颜色域“红”向情感域“害羞”的隐喻映射。然而,这一隐喻背后实际上暗含了一定的转喻机制——身体反应代情感。人在害羞时会导致体温升高,体内血管扩张,血液流速加快,而人脸部的毛细血管较多,因此脸部会出现红涨的现象,因此“脸红涨”与害羞之间存在邻近关系,故而激活了身体反应代情感(害羞)转喻。由是观之,此例中的隐喻运作是以转喻认知机制为基础的。
2.隐喻中的转喻
来自转喻的隐喻通常固化于情感表达中,若不加以深入分析,往往难以觉察。然而,部分存在于隐喻中的转喻,具有易观察性。隐喻中的转喻为隐喻提供了必要前提,而非潜在固化理据,如:
例8:宝钗道:“使不得,妈妈别叫他去。他去了岂能劝他?那更是火上浇了油了。”[14]1094
图8 “火上浇油”的隐转喻映射机制
该例刻画了薛家儿媳金桂与宝蟾吵闹危急形势下,薛夫人意欲差下人劝架,被宝钗劝阻,称该境况下劝架只会使事态更加严重。该例中其实存在转喻机制。图8是对“火上浇油”隐喻背后的转喻运作过程的具体分析。“火上浇油”是转喻源域,指在火上浇油这一行为,其目标域为火上浇油的结果,即热量的增加。通过“火上浇油”这一行为凸显其结果——热量增加,构成原因(火上浇油)代结果(热量增加)的因果转喻。然而转喻目标域——热量增加与愤怒程度加深具有相似性,因此转喻目标域热量增加投射到抽象情感域——愤怒程度加深中。该处隐喻源域中所包含的“火上浇油”这一行为过程代结果的因果转喻在语言表达式中易于观察并为隐喻目标域“更加愤怒”提供必要前提,故该例实为隐喻中的转喻。
结语
情感表达通过语言编码表征而成,是认知主体对现实世界的概念化,涉及抽象、复杂思维的调用。认知是人对现实世界概念化的一种基本能力。由是观之,情感的语言表达分析有利于揭示情感表达背后的普遍认知机制。以《红楼梦》为语料,通过对其中情感表达认知机制进行研究,文章发现:《红楼梦》中情感表达语言背后涉及隐喻、转喻、隐转喻多种认知思维调用,且人们对转喻的识解不如隐喻明显。具体而言,《红楼梦》中情感表达的隐喻、隐转喻类型较为丰富,其隐喻类型囊括结构隐喻、本体隐喻以及方位隐喻三种;隐转喻类型则包括来自转喻的隐喻和隐喻中的转喻两种。相比之下,《红楼梦》中情感表达的转喻类型虽略显单调(主要表现为部分-整体转喻),但其存在多种表现形式,即主要通过面部特征、身体反应和心脏器官变化代替情感表达。囿于篇幅与精力所限,文章未对英汉两种语言中情感表达进行对比研究,因此有待后续研究予以补充。但值得肯定的是,本研究有助于更全面地窥探人类情感背后涉及的认知思维,对情感表达的认知研究起到了补益作用。
[1]Fehr B. & J Russell.Concept of Emotion Viewed from a Prototype Perspective[J].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General,1984(3):464-486.
[2]徐盛桓.心理因果视域下汉语身体-情感隐喻解读——身体-情感语言表达研究之二[J].外语教学,2016(3): 1-7.
[3]彭懿,白解红.汉英“愤怒”情感新词的认知对比研究[J].外国语,2007(6):32-38.
[4]潘震.情感语篇构建的认知识解[J].外语研究,2015 (4):8-12.
[5]叶奕乾,等.普通心理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14.
[6]李福印.认知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82-88.
[7]Kovecses Z.[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6-19.
[8]Lakoff G. & M Johnson.[M]. 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7-14, 25-36.
[9]张辉,卢卫中.认知转喻[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14.
[10]Radden G. & Z Kovecses.Towards a Theory of Metonymy[A]. In Panther K. & G Radden (eds.). Metonymy in Language and Thought[C].Amsterdam: John Benjamins,1999: 17-43.
[11]Goosens L.Metaphtonymy:the Interaction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Expressions for Linguistic Action[J].1990(3):323-340.
[12]潘震.情感传译的隐转喻识解[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3(5):754-765.
[13]宋红娟.歌谣与情感——从情感人类学看西和的乞巧歌[J].民俗研究,2014(1):98-105.
[14]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
On the Interface between Metaphor and Metonymy of Emotional Expressions in
ZHAO Xin-xi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4, Guangxi)
As one of the fundamental means of human embodiment, emotional expression is a reflection of their conceptualization to the world, within which abundant cognitive mechanisms are involved. This paper, on the basis of metaphor, metonymy and metaphtonymy, explores the construal mechanisms behind the language of emotional expression in. It contends that in comparison with metonymy construal, the language of emotional expressions inis much related to complex construal mechanisms such as metaphor and metaphtonymy. Specifically, the types of metaphor covers structural metaphor, ontological metaphor and orientational metaphor. In contrast, the type of metonymy is confined to part for the whole thing configuration, but it has various representation ways such as facial features, physical reaction, the change of Cardiac organs and other form of expression. Additionally, there are two types of metaphtonymy, i.e. metaphor from metonymy and metaphor within metonymy. To some measure, an investigation to the interface between metaphor and metonymy of emotional express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on can shed light on a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the cognitive thinking of human emotion.
emotional expressions; metaphtonymy;cognitive construal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7.04.08
H030
A
1004-4310(2017)04-0042-06
2017-03-18
赵欣欣(1993- ),女,河南驻马店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方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