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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旧事

2017-08-16叶雪松

辽河 2017年6期
关键词:寿山项圈金文

叶雪松

营口是辽河兩岸商贾往来之所,车辆辐凑之地。八百里河道帆樯林立,往来如梭,场景蔚为壮观,那被历史冲刷了280余年的辽河老街,承载着营口厚重的历史。它是这座城市的发祥地,也曾是营口政治、经济、文化和海运的中心。

在这条街上,发生过许许多多脍灸人口的故事和传说……

神医

一弯冷月斜挂中天,喧闹了一天的营口沉浸在如水的月光里。街面上寥无人迹,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大都酣然入梦,让白天疲惫的躯体尽情地舒展开来。

老中医金文达的房子里还亮着如豆的灯火。金文达有秉烛夜读的习惯,在整个营口,他开的宝和堂是营口最大的中药铺,他的医术学问人品也是首屈一指。

镇上的人无论有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找到了他,无不手到病除,大家伙都叫他金神医。金文达看病从不摆架子,有钱人家给他送上丰厚的诊费他从不拒绝,没钱人家给他扔下几个麻钱,他也揣在兜里。

可就是这样一个德高望众的人,年过五十却孓然一身。媒婆儿踏破了门槛,可他就是不为所动。知情人后来知道,亡妻已将他的心占得满满的,早容不下别人了。

一个人影狸猫一般跳进了院子。金文达合上书,将灯吹灭。

“老人家开门哪!”

有人拍打窗棂。

听声音,不像盜匪。

金文达点上灯,将门打开,来人是一个二十上下长相清秀的小伙子,一进门就给他鞠躬:“我叫二狗,我有一位本家哥哥中了日本人的子弹,生命危在旦夕,请老先生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命啊!”

小伙子见金文达面露难色,就说:“老人家,只有您可救我哥哥一命啊!”

二狗说到这儿跪下了。

金文达知道,如果自己怠慢,伤者就会性命不保,不及多想,和二狗去了。

天亮的时候,二狗指着苇荡深处的一个方圆数里的土岛子说:“那儿是蛤蜊岗,我家哥哥就在那儿养伤。”

“你们是胡子?”

二狗微微一乐,点了点头,道出实情。

原来,他们大掌柜小白龙昨天去盘山县城刺杀日本大尉崛泽未果,遇上了埋伏,左臂中了一颗子弹。

金文达早知小白龙的大名。小白龙虽是胡子,可他们不抢老百姓,专和官府、日本人作对。所以,心生敬意。

“兄弟,大掌柜起绺抗日,你要早些告知是大掌柜中了枪,咱们还费那些唇舌干啥?”

“临出门时,大掌柜叮嘱我千万不要吓着您,又怕说破了您不来,所以,我才撒了谎。”

一盏茶后,金文达见到了小白龙。

小白龙二十七八岁,白净脸儿,分头,穿绸裹缎,哪儿像什么胡子,分明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双方客套一番,金文达就给小白龙瞧病。

二狗说:“日本人的子弹还在我大哥的胳膊里呢。”

金文达为小白龙剪掉了长衫的袖子,看着那只受伤的胳膊。小白龙的肩膀上有一块榆钱大小的朱砂痣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大掌柜是哪儿的人?”金文达问。

小白龙说:“我是义州大榆树人,我爹刘机匠和全屯子人被日本人给害死了,掩埋了父亲后,我发誓要为父亲和苦难的乡亲报仇,就拉杆子和日本人干上了。前些日子盘山来了一个中队的日本兵,我孤身一人去行刺队长崛泽,没想到行刺未果,让鬼子的子弹咬了一口。日本人撒下大网,封闭县城所有的药铺和诊所,并在各处贴上告示捉拿我。我听手下人说,在方圆百里,能治枪伤之人只有金老先生您,这才让二狗下山去请。”

“令尊大号可叫刘春霖?”

“金老先生,您怎么知道家父的名字?”

金文达笑了:“令尊在世的时候我们曾有过数面之交。你小的时候我去过大榆树,就住在你们家里。我还知道你小名叫阎王,图的是好养活。”

小白龙点头笑了:“没想到金老先生是家父挚交,小侄儿这厢有礼。”

小白龙说罢就过来给金文达行礼,被金文达给搀扶住了。小白龙干了一碗酒,请求金文达动刀。

金文达让小白龙忍一忍,并让人将小白龙捆在柱子上,他好取出子弹。小白龙微微一笑,对金文达说:“金老先生,古有关云长刮骨疗伤,我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老先生请动手吧!”说着令手下拿来一条手巾塞进口内。

“大掌柜,忍住了!”

金文达说着,从皮囊里掏出一只柳叶型的小弯刀来在酒火上烘烤片刻,用酒将伤口处消毒干净,然后麻利地将小弯刀插入了小白龙的伤口内,随着“咣当”地一声脆响,一粒带血的子弹扔在了盘子里。冷汗顺着小白龙的额头淌下,硬是没吭一声。

“大掌柜是条硬汉,要我看,也没比关公差哪儿去!”金文达说到这儿竟流下了两行热泪。

小白龙说:“老先生因何流泪?”

金文达说:“我是被大掌柜的血性感染的。”

小白龙吩咐手下拿来两根大黄鱼:“金老先生,弄不好我会害了你。这点钱不成敬意,您拿着他到别处去躲躲吧!”

“能为英雄治病,乃老朽之荣。这点钱就留给大掌柜做为日后抗日的军需吧!”

金文达说罢,告辞离去。

这天,金文达在家中给一个患者坐诊。

患者说:“金先生,不知您知道不,前两天盘山县城的日本人在大苇荡里剿灭了一股胡子,领头的叫小白龙,前天在县城让日本人给杀了,脑袋就挂在东城门楼子上。”

金文达一下子就抓住了患者的手,脸色骤变:“你说的可是实情?”

患者拍了拍胸口说,昨天他去县城给东家办事,还看到那颗人头了呢。金文达想起给小白龙治伤时的情景,老泪纵横。他给患者开好了药,骑上自家的毛驴直奔县城东门。这个人说得果然没错,东门城楼子上果然悬挂着几颗人头。由于天气炎热,人头已经腐烂,模样早已分辨不清。

一个老汉见金文达呆愣在城门楼下,就叹息着告诉他说:“这几个人是大苇荡蛤蜊岗的胡子,领头的小白龙前几天率人刺杀鬼子大尉崛泽时中了埋伏,被鬼子给杀害了。您还是趁早离开这儿,免得让鬼子起了疑心。”

金文达觉得一块巨石堵在了心口儿,买了些香烛果品,在辽河边上遥祭小白龙。

金文达回到家后,一个小伙子正在门外等着他。仔细一看,小伙子竟是二狗,

“自从您给我们大掌柜看完病后,大掌柜就对大伙说,金老先生是我见过的人品最好的人,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他还说,等将日本人赶走,他一定会带重礼当面向您谢疗伤之恩。没想到,大掌柜却出了意外。”

“大掌柜是英雄啊!”

“金老先生,这是我们大掌柜临刑前让我交给您的,他说这辈子怕是报答不了您的大恩了,来世再报吧。他这辈子就欠您的人情。这只小小的金戒指就当是给您的谢意吧!”二狗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一只金戒指递到了金文达的手里。

金文达颤抖着将金戒指捧在手里,泪水横流。

三年后的一天中午,金文达正在家中撰写医书,打外头进来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当兵的。金文达正在疑惑,忽听大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二十来岁身材不高留着八字胡的穿着长袍剃着光头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人大概就是这伙当兵的头,金文达正想上前理论个儿明白,那个人竟然扑通跪在他脚下了:“爹,我回来看您来了!”

金文达仔细一看,来人竟是走了五、六年没有音信的儿子寿山!

几年前,寿山因为和屯里钱财东的闺女芝儿相好,可钱财东却逼着芝儿嫁给了县长的干儿子。寿山一气之下,就把钱财东的一条腿给打断了,寿山怕钱财东报复,就离家走了。这么多年来,金文达没得到一点儿子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却坐着小汽车回来了。

爷俩儿抱头痛哭。

金文达问:“寿山啊,这么多年,你是咋过来的啊?”

寿山说:“我离开家后就参加了少帅的队伍,这么多年东征西战,也混了个一官半职,现在,我已经是盘山县警备司令了。这次回家,就是向您报喜的。”

寿山吩咐手下摆上早已买来的酒菜,爷俩儿吃喝起来。

寿山一边喝酒一边说:“爹,这回,我再也不怕什么钱财东了,您瞧好吧,用不了明天,他就得上门来找我喝酒。”

寿山说得果然没错,第二天一早,钱财东就来了。

钱财东一反往日骄横跋扈的样儿,毕恭毕敬地请寿山到他们家喝酒。看着儿子在钱财东面前说一不二的样儿,金文达的脸儿上有了光彩。可他不明白,寿山一个大字识不了几个,他怎么就混得今天这般风光。

晚上没外人儿,金文达问到了这个问题。寿山就把他这些年来在外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向父亲诉说了一遍。不知为什么,寿山就是闭口不谈他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连长当上盘山县警备司令的。金文达见寿山话语含糊其辞,也就不便深问。

寿山走后,隔三差五地就回家看看,既便他公务繁忙,也打发他的勤务兵润发来给他送这个拿那个的。看着乡亲们见他时更加尊敬的样儿,金文达的心里就像撒了层蜜似的。

这天,寿山又打发润发给他送来酒肉,润发刚到,外边下起了暴雪,当时天又快黑了,金文达就留润发在家住一夜。金文达摆上酒菜和润发聊起了天。润发酒量不大却贪杯中之物,几杯水酒下肚,他的话匣子就拉开了。

润发说:“老爷子,这天底下您说我最佩服谁?”

金文达就给他满上了酒,示意他说下去。

润发说:“这天底下,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我们司令了。您说说,小白龙绺子那么多人马,我们司令设下巧计,就给剿灭了。崛泽大尉一高兴,就赏他坐了警备司令。”

“润发,你是说,三年前横行大苇荡的小白龙是被你们剿灭的?可是我怎么听人说,是日本人给剿灭的啊?”

“老爷子,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小白龙是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不假,可要不是我们司令献上一计,小日本又怎能抓到他呢?”

“你们司令是如何施下妙计让小白龙落网的呢?”

“这话儿说起来就长了,不过,凡事得有个根源,其实,这根源在老爷子您这儿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做日本人的帮凶灭了小白龙绺子,怎么又和我有关系啊?快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润发见金文达脸色很难看,就把话打住了:“老爷子,究竟是咋回事儿我也不知道啊!要问,您还是问我们司令吧!不过,您千万不要把今天晚上我和您说过的话告诉我们司令,要是让他知道了,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一天傍晚,寿山骑着马自个儿回来了。金文达见寿山浑身是血,就问寿山咋的了,寿山指着手腕说,自己中了抗联的一粒子弹。金文达看了看伤势,取了些药,给寿山包扎好了。

金文达说:“寿山啊,当年,你把钱财东的一条腿给打断了,爹就看你是个人物,不过,爹没想到你会有今天啊!”

寿山听爹这么夸他,不由洋洋得意:“爹,一些事情我不想告诉您,并不是我有意要隐瞒您什么,我是怕我说出来,对您不好。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知道得越少越好啊!不过,既然爹这么问我,儿子就说说。”

金文达示意寿山说下去。

寿山神采飞扬地问:“爹,您听没听说过大苇荡里有股小白龙绺子?”

金文达点点头。

寿山说:“爹,您也许不知道吧,儿子能有今天,也与您的医术分不开啊!”

金文达故作惊讶:“寿山,你说你有今天,怎么又和你爹扯上了?”

寿山见金文达大惑不解的样子,就问金文达当年是否给小白龙治过枪伤?金文达点了点头:“是有这档子事儿,可这又和你走到今天有什么关系吗?”

寿山说:“爹,俗话说,无毒不丈夫。”

寿山说,当年,他只是伪军里的一个小小的连长,和日本人一起参加了围剿小白龙绺子的战斗。由于日本人不知小白龙的绺子在哪儿,再加上小白龙又神出鬼没,日本人吃了大亏。崛泽恼羞成怒,发誓消灭这伙抗日义勇军。可几次出兵围剿,均以失败告终。正值县长要娶三姨太,他就献计,只要放出风去,说县长娶亲,小白龙知道,崛泽必定参加,一定会来刺杀崛泽,到时候必将其一网打尽。崛泽采纳了他的计策,使人埋伏在县长办喜事的翠园春酒楼,小白龙果然率领几个人潜入县城来行刺崛泽。随行的几个人被打死,只有小白龙一人负伤后侥幸逃脱。崛泽非常失望,这时候,他又献上一计。他说,小白龙既然受了枪伤,就得医治,他请求崛泽在县城的药铺和诊所派上暗哨,只要小白龙不敢轻易到县城来治枪伤,他的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父亲金文达那儿。在方圆几十里,能治枪伤之人只有他父亲金文达。所以,他就让手下在他们家门口放了暗哨。他算计得果然没错,小白龙果然派手下来接他父亲去给他治枪伤。暗哨一直跟踪他们到了大苇荡。他这才知道,小白龙原来在进可攻退可守的大苇荡蛤蜊岗。崛泽大喜,想要派兵前去围剿,他又出一计。他说蛤蜊岗是易守难攻之地,要想消灭这伙心头之患,必须智取方可。他建议由他派几个心腹打入小白龙绺子内部,里应外合,小白龙绺子不攻自破。崛泽再一次采纳了他的建议,并许诺他,一旦剿灭小白龙,就提拔他为盘山县警备司令。有了这个利益作驅使,他的劲就更足了。他精选了两个得力手下扮成入伙的穷棒子,然后打进了小白龙内部。这二人受过训练,枪法本身就是一绝,再加上精明强干,时间不长,就成了小白龙眼前的红人。有一回小白龙绺子出来攻打盘山,这两个人先回去告了密,自然,小白龙中了埋伏,绺子被剿灭,小白龙也被俘了。崛泽果然说话算数,将他提拔为盘山县警备司令了。

寿山说完这番话,金文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好儿子,不亏是我金家的子孙啊!”

第二天一早,金文达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对寿山说这是上等的滋补品,里边放了人参的,对他的伤口愈合是非常有好处的。

寿山端起碗来就将汤喝了。

金文达见儿子将汤喝了,就问好喝不好喝,寿山说好喝,金文达说:“寿山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喝进去的是什么?”金文达见寿山摇头不解,叹息了一声说:“儿啊,刚才你喝进去的这碗汤是用特殊的药引配制的啊。儿啊,那可是一碗人肉汤啊!”

“人肉汤?”寿山手中的碗就掉到了地上,开始作呕起来。

金文达点了点头,伸出左手,寿山发现,父亲左手的食指没有了。

寿山就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金文达流着泪说:“你喝的就是我这半根食指做的人肉汤啊!寿山,俗话说的好,十指连心。我把这根手指头剁下来给你做汤喝,就是想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金家的子孙!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你吗?那是因为你为了升官发财,害死了你的亲哥哥!”

寿山说:“爹,我听不明白你说的话!我害死了我的亲哥哥,可我只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实话告诉你吧,小白龙也是我的儿子啊!”

“爹,这究竟哪儿跟哪儿啊?”

金文达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说出一番话来。

金文达年轻时候跟着师父学医,就和师父家的女儿君梅私订了终身。可当时师父因为一笔债务,一心想将女儿嫁给当地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当小,金文达急得无计可施,君梅约他逃婚,于是两人逃到了义州大榆树,就住在刘春霖家里。金文达做了游方郎中,靠每天走街串巷赚钱养活君梅。第二年的时候,君梅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孩子生下来体弱多病,为了图孩子好养活,金文达给孩子起名叫阎王。金文达本以为会和君梅相爱到老,可君梅却在一次采药中,不慎从半山腰掉下去摔死了。金文达既当爹来又当娘,日子的凄惶可想而知。可金文达怎么也没想到,师父却找到了他。

当师父得知君梅已死的消息时,就一口咬定君梅是金文达给害死的,就报了官,官府要将金文达治罪。金文达无奈,只好将儿子放生给了没儿没女的刘春霖夫妇来抚养。数年后,金文达从监狱里出来,本想将孩子要回来,可在暗中一见孩子和刘春霖夫妇过得很好,决定将孩子给这对好心肠的夫妇当儿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回到家乡开起了中医堂。后来,金文达又娶了一个妻子,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几年后,妻子也因为麻风病死了,从此,金文达就和儿子相依为命,金文达怕失去这个儿子,就给孩子起名叫寿山。

金文达本以为寿山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多年音信皆无,金文达想他早不在人世间了,没想到却成了卖国求荣的汉奸!更让金文达撕心裂肺的是,寿山竟然以自己的亲哥哥的性命和几百号抗日弟兄的血才攀上了警备司令这个伪职的。十年前,金文达曾经去过义州大榆树想探望恩人刘春霖夫妇和儿子阎王,没想到大榆树早就成了一堆瓦砾,听幸存下来的人们说,日本人烧了他们整个村子,刘春霖夫妇和儿子与全屯人一起死在了日本人的枪口下。金文达痛哭一场,没想到在给小白龙治疗枪伤时,意外地发现,小白龙的肩膀上竟然有一块榆钱大小的朱砂痣!

金文达心中不由一动。当小白龙说他是义州大榆树人,父亲刘春霖被日本人给害死时,金文达就认定,小白龙就是自己放生在刘春霖家的儿子阎王!可自己这些年来没有尽过当父亲的义务,有何脸面去认儿子?所以,金文达只好把这份狂喜压在心里。儿子打日本,成了顶天立地的好汉,金文达既高兴又害怕。当他看到挂在南城门楼上的儿子的人头时,犹如刀扎一般。许是冥冥之中血脉相通的缘故吧,儿子竟然在临终前还托付人交给他一只金戒指!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阎王竟然死在自己兄弟寿山的手上!

寿山的意外出现,金文达又惊又喜,当他知道寿山当上警备司令时,心里就有些反感。因为警备队是协助日本人干事的,在老百姓的眼里,在日本人面前惟命是从的警备司令就是汉奸走狗!寿山知道父亲讨厌他,所以,也就不常回来。哪知润发却露了天机。金文达怎么也不相信阎王死在了寿山手里。当他从寿山那儿再次得到了证实后,这才确信阎王死在寿山的手里。两个儿子,虽然身上同样流着他的血,可却一个抗日,一个当汉奸。金文达的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他知道,寿山现在手上不知协同日本人沾上了多少同胞的鲜血。于是,他就发下狠心,要为民为国除害,为大儿子报仇。金文达咬牙剁下了一根手指头,熬成了一碗断指人肉汤让寿山喝了,为的是断了他们间的父子情!

金文达说完这些,寿山惊得目瞪口呆!他一见父亲双眼喷火般地望着他,知道事情不妙,就問:“爹,我知道我错了,您还想怎么样?”

金文达微微一阵冷笑,吐出了八个字:“报仇雪恨,为民除害!”

寿山想去摸身上的匣枪,忽觉眼前一黑,那双手不知怎么就是不听使唤。

金文达说:“小子,你就不要费心了,我早知你心毒手狠,早在汤里下了巨毒鹤顶红。”

几天后,人们发现了七窍流血的寿山,金文达不知去向……

绝当

清朝咸丰年间,老街上有个兼开当铺的首饰店,叫同义诚。

掌柜的闫喜是河北保定人,祖上都是经营首饰的。闫喜的夫人郭玉贞是平安哈巴人,闫喜年轻时闯关东,流落到哈巴一带,给郭家打长工,一来二去,闫喜的精明强干赢得了东家郭德河的好感,将独生女儿玉贞嫁给了他。后来郭德河去世,闫喜变卖了田产,重操旧业,来营口开了家兼开当铺的首饰店。经过数年的苦心经营,买卖越做越大,最终有了名声显赫的同义诚,夫人玉贞早逝,闫喜和岳母生活在一起。

闫喜做买卖,最注重的就是“信义”这二个字,从不赚昧心钱,有时看人家可怜,明知是赔本的买卖也要做。

这天,闫喜正坐在柜台里一边眯着眼睛吸着水烟,一边回想起亡妻玉贞来。他似乎看见袅袅升腾的烟雾中玉贞正微笑着向他走过来。他和玉贞感情甚笃,他十五岁进入郭家,和玉贞虽算不上青梅竹马,却也情真意笃。要不是那场罕见的麻风病,玉贞也不会离他而去。他甚至觉得,玉贞就在他身边,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那淡淡熟悉的味道。

“掌柜的,您在啊!”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敲打着闫喜的耳鼓。

闫喜还真以为是玉贞在跟他说着话儿呢,难道,刚才出现在烟雾中的不是幻觉?闫喜睁眼一看,哪有什么玉贞,站在柜台前的分明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那姑娘虽然穿着靛蓝色的普通的家织的棉布衣裙,却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美,站在那儿,就好像一株春雨后的小白杨似的。在闫喜的眼睛里,除了夫人外,还没有遇到如此画中一般的姑娘呢!

不过,那姑娘双目红肿如桃,愁云满面,似乎有什么心事。漂亮的姑娘向来惹人怜爱。闫喜也有爱美之心,见那姑娘似乎刚刚哭过,知道她不是来买什么东西,想到这儿,閆喜就问:“姑娘,您有事儿吗?”

姑娘看了看门外无人,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来,柔声细语地说:“掌柜的,我这儿有一件东西,您看看值多少钱?”

闫喜接过红绸包,打开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红绸包里包着的竟是一只晶莹剔透做工考究的水晶项圈。水晶是石头中最硬的,而这只项圈却雕刻得如此晶莹剔透,闫喜经营当铺多年,什么样的器物没见过?多年的当铺生涯,练就了他一双识物的慧眼。无论什么朝代的物品,只要到了他的手上,他都是说出一二来。他将这件水晶项圈拿在手上摩挲片刻就知道,这是件非寻常百姓之家所能有的千载难逢的稀世珍宝!

想到这儿,闫喜对姑娘说道:“姑娘,此物乃无价之宝啊。不知姑娘的意思是……”

姑娘叹息道:“掌柜的,俺只想将这只项圈当了给我娘治病,为给娘治病,家中积蓄全部花光不算,还欠了许多外债。虽说是无价之宝,俺也不想要得太多,您给俺几百两银子就成。”

姑娘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腮边滚了下来。

这姑娘的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显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看得出,她绝非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闫喜为人忠厚,讲究仁义,从不做亏心的买卖,他能想象得出姑娘因无银为母治病的急躁心情。

只见他沉吟片刻道:“姑娘,此乃无价之宝,倾本铺所有,也不够此宝之万一呀!这样吧,项圈您可拿回,我资助您五十两银子,您看成不?”

姑娘那双清澈秀美的双眸里闪着感激的目光,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咬了咬嘴唇,似乎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说道:“先生,您是好心人,可俺怎好要您的资助?您大仁大义,就行个方便吧!”

这姑娘绝非那种占奸取巧之人,若是换了他人,得到他闫喜这五十两银子的资助不欣喜若狂才怪呢,可这姑娘却坚持非要当这件水晶项圈不可。闫喜暗自钦佩姑娘的品行,就更加想帮一帮这个在难中的姑娘了,心头一动,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闫喜说:“姑娘,您不妨将此物赎当在这里,如您方便的话再随时将此物取回,我开当银五百两,您看行不?”

姑娘对这个办法感到很满意,就见她冲着闫喜微微一笑,盈盈下拜道:“多谢掌柜的仁慈了。我一定会如期将东西赎回。”

姑娘接过当票和当银走了。望着姑娘袅袅娜娜离去的背影,闫喜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很快,闫喜就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这天,闫喜正在铺子里清点货物,丫环春兰走了过来道:“掌柜的,老夫人有请。”

对岳母,闫喜视若亲生。他自幼父母双亡,十五岁那年闯关东,还只是个半大小子。当年,他饿昏在半道上,是进香回来的郭夫人将他给救活了。进入郭家后,虽然刚开始只是个小伙计,可对没吃过一顿饱饭的闫喜来说,无异于进入了天堂。那一年,家乡闹起了蝗灾,黑压压的蝗虫将庄稼吃光后,爷爷一着急,就病倒了。弥留之际,爷爷流着泪用那双如柴的手摩挲着闫喜的手流着泪道:“孩子,爷爷是无力将你抚养成人了。要想活命,你就闯关东去吧!关东那地方土地肥得流油,到了关东,你就有饱饭吃了!”吃饱饭对闫喜一直是个梦想,发送完了爷爷后,闫喜就一路讨吃要喝直奔关东。过了山海关,闫喜就算进了关东,可关东这块土地上也并不是如爷爷所说的那样肥得流油,冻死饿死的尸体在壕沟中时有发现。要不是闫夫人救了他,他也会成为一条沟中的饿殍。因此,他从心底感激郭家,所以,想法设法来报郭家的大恩大德。更让闫喜没有想到的是,郭家居然将女儿玉贞嫁给了他,使他成为了郭家的上门女婿。可以说,所有这一切,都是郭家给予的,要是没有郭家,也就没有他闫喜的今天。妻子虽然早亡,可闫喜依然沉浸在这不变的浓浓的亲情里。实际上,郭夫人已经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了。

闫喜来到岳母房中,见一位五十上下岁的中年女人盘腿坐在炕上,正和岳母说着话呢。闫喜一看,认识,是前街的媒婆邱大娘。

“娘,您找我有事儿?”闫喜笑着和邱大娘打过招呼后坐到了岳母跟前的八仙桌旁毕恭毕敬地问道。

岳母说:“闫喜,邱大娘想给你介绍一门儿好亲呢!”

自打玉贞去世后,岳母见他孤孤单单,就四处张罗着给他续弦。岳母知道他心气高,就四处托人介绍一些识文断字的姑娘为妻。那时节不兴相看人儿,可岳母却想法设法给媒人使银子,争取在暗中让闫喜把人儿给先看了。可相看了几个姑娘,竟然没有一个入闫喜的眼的。说句实在话,这些人虽有才貌,却无一人和玉贞相媲美。玉贞端庄而贤能,温柔而又体贴,闫喜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眼神。没人儿的时候,岳母不止一次地开导他道:“我自己的闺女好我知道,可再好的人儿她不也没了吗?人哪,得往开处想。你想你媳妇,难道说我不想我闺女吗?再怎么说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娘老了,还得等着你照应呢,娘可不想再看着你老是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现在,闫喜一听岳母这么一说,以为是岳母又托了人家,忙说:“娘,您怎么又……”

果然,闫喜猜得没错。就见邱大娘烟锅一磕鞋帮,笑道:“闫喜呀,你都出了三十奔四十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也省得你娘替你操这份心,这回可不是你娘托我,而是人家姑娘那头相中了你,托我这双快腿来成全这门亲事。那姑娘可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闫喜,要是错过个这个机会,再遇着像这样合适的可就难了!”

闫喜刚想婉言拒绝,岳母说话了:“他大娘,这回由不得闫喜了,你听我的,交了八字,过了彩礼,择日过门儿……”

“娘——”

“怎么,这可是娘最后一次为你操心了!闫喜,你就答应了吧!”郭夫人说到这儿眼睛竟有些湿润起来。

“娘,我听您的就是了。”闫喜见岳母如此,也就不好再说别的了。

郭夫人这才笑逐颜开地说道:“早就应当这样。你成了家,娘也就放了心了。”

半月后,闫喜将新人娶了过来。洞房花烛夜,闫喜挑开新娘的盖头,不由又惊又喜。原来,新娘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日当那只水晶项圈的漂亮姑娘!

闫喜就问:“姑娘,咋会是你?这不是在做梦吧!”

姑娘脸色绯红,温柔可人地说道:“怎么就不能是俺?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你在雪中救起的老人吗?”

闫喜一听,想起来了,十五年前的一个雪天,他来当铺不久,就在当铺门前救了一位老人,于是诧异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抿嘴儿一笑:“告诉你,那是俺爷爷。”

“是你爷爷?”闫喜呆呆地望着姑娘,越发不解了。

姑娘点了点头说:“当年俺爷爷闯关东,感染了风寒,被你从雪中救起。爷爷临终时嘱咐俺爹,一定要设法将这对祖传的水晶项圈送给你,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这样,俺和爹来到了营口,就住在对门的王家老店里。一打听,你还孑然一人,爹就决定让俺嫁给你。可爹不放心,故而假意让俺将项圈赎当在店中,见你不是见利贪财的小人,这才托邱大娘说合亲事。那项圈爹已经作为俺陪嫁之物了……”

初见姑娘之时,闫喜实际上就已经对她萌生了好感,在闫喜的视野里,也只有她才有可能和夫人玉贞相媲美。闫喜相信感觉这个东西,总之,姑娘给他留下的印象相当地好。

“老爺,时辰不早了,你也忙碌了一天了,也该早点歇着了。明天,铺子里的事情还得等着你去处理呢!”

姑娘说着用纤纤玉指为闫喜解开衣裳,然后自己宽衣解带后蜷缩到闫喜脚下等着闫喜的召唤……

新婚之夜,闫喜望着水灵灵白面细瓷一般的姑娘,高兴得骨头都酥了,他虽然入过洞房,拜过天地,可今天才似乎真正体验到了洞房花烛夜的快乐。处子的身上发出来的馨香如暗夜里的玫瑰花香,通过闫喜的鼻子渗润全身。闫喜一把就将妻子春葱般的双手攥住了。那真是猛雨催芽,狂风折花,再加之妻子善解人意,柔情似水,这一夜的柔情蜜意是闫喜久未体验过的了。闫喜觉得自己回到了青年时代,浑身膨胀着激情和力量。

花开花落,莺飞草长,十八年过去了,闫喜的二房妻子生了个儿子,取名闫达。

闫达长大成人,闫喜便让儿子把持铺面。闫达却和他爹不同,见钱眼开,贪得无厌,什么昧心钱都挣。那年头,一些落魄的人家为了糊口度日,将家中稍稍值钱一点的首饰都拿店里去换几个小钱,闫达总是将价钱一压再压,发了大财。闫喜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一年,营口镇长金鼎臣新娶了个姨太,听说同义诚有一对水晶龙凤镯,便对金鼎臣说自己对那对水晶项圈爱之莫甚,非要得到手不可。金鼎臣不敢伤了姨太太,表示愿出白银三千两愿意将项圈买回来,于是便派人前往同义诚,没想到闫达连连摇头,将来人给顶了回去。姨太太心知店家索价太高,可还想得到它,于是又哭又闹,金鼎臣一皱眉将价钱加到四千两,派人前去讨价。闫达见金鼎臣真想买,而且开价也不低,便想借机敲一笔,便将价钱提高到一万两,少一两银子也不卖。差人回来跟金鼎臣如实一说,尽管姨太太一百个不乐意,金鼎臣也只好作罢。

这天晚饭过后,闫喜对儿子说:“闫达,我离乡多年,年纪也大了,我想明天和你娘一道回乡扫墓,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铺子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你可要好自为之。”

闫达巴不得爹娘早点走呢,省得爹总在家里训他,于是笑着说:“爹,您放心和娘走就是了。”

第二天,闫喜和妻子回乡走了。

一天下午,打外头走进一对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这二人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放下男的不说,女的身段儿窈窕,一张鸭蛋型的粉脸儿上扑闪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话是拦路虎,衣服是塞眼毛。闫达笑着上前应酬。

“二位,您买点什么?”

“先不买什么,只是先在这儿转转。”那男的看了看闫达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两个人在店里店外到处转着,不像是选择商品,又不像是来当什么东西的,倒像是随意参观的,很快,闫达便对这两个人改变了看法。他们边浏览着柜子里的珠宝,边小声议论着,看那样子是在商量着选货,看中了还不止一件两件呢。果然,正如闫达所料,两个人挑了好几样珠宝,个个都价值千金,男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结账走了。

闫达一看,这两个人买东西也不讨价还价,真是个大买主。闫达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那男的又来了,又挑了一件价值二千两银子的羊脂玉鼻烟壶。闫达一见那人慷慨大方,是个腰缠万贯的主儿,就故意将价钱提高了一倍。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银票来说:“掌柜的,不好意思,我今儿手上没带那么多。不如这样吧,如果您愿意,把货给我送到城南客栈,可以吗?”

闫达心说这么好的主顾打着灯笼都难找,于是马上答应,跟随着来到了城南客栈,来到男的住的房间。但见屋子里非常考究,名人字画,玉器古玩,应有尽有,那人打开靠北墙的木箱,从里面掏出银票,付给了闫达。闫达偷眼观瞧,木箱里的银票厚厚的几大捆,少说也得有几十万:闫达心说,这人真是富比王侯,我敲他一笔就对了。

又过了有半月,那人又来了,一进门就说:“掌柜的,我前两次戒指、耳坠什么的都买了,这回我要买只好看的项圈。”

闫达将柜子里的项圈都拿出来摆在那人面前,那人看了看,表示都不满意。闫达一见,将那只水晶项圈拿出来说:“先生,您看看这件满意吗?”

那人接过来看了看,见这项圈晶莹剔透,是件难得的宝物,便笑着点头说:“掌柜的,这项圈的成色还行,您出个价吧!”

闫达见时机已到,笑容可掬地说:“不瞒先生说,这可是件值钱的宝物,金镇长的姨太太出一万两银子我都没卖,您要是买,我合您一万一,少一两也不成。”

那人皱皱眉头说:“这样吧,只要我媳妇喜欢,莫说是一万一,就是十万一,我也在所不惜。我媳妇病了,要不她自己就来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样吧,您还是跟我去客栈那儿取钱吧。”闫达想了想,心说做了这桩买卖,我可就发了,于是二话没说点头答应了。

到了屋子外,那人就笑着冲里面喊:“巧玉,快出来看,东西我给你买回来了。”于是又小声对闫达说:“这是我未婚的媳妇,这些东西都是给她买的。”

门开了,那女的开门了出来了,屋子里传出一股子中药味。

女的脸色苍白,病得不轻。男的将项圈套在女的脖子上,女的看了看,高兴得连声说:“真漂亮。”

男的见女的十分高兴,就将项圈要过来,然后领着闫达来到隔壁自己住的房间。那人还是从靠北墙的木箱子里取出一捆银票准备付钱,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位小伙计:“先生,楼下有位客人说找您有重要的事。”

那人训斥道:“没看我这儿也有重要的客人吗?”

小伙计嗫嚅着说:“是位贵客,不能慢待。”那人有些不耐烦了,问:“什么客人?”小伙计说:“辽西监察史徐世昌大人。”

那人一听,满脸的不高兴,将银票和手镯又重新放在木箱子里锁好,对闫达说:“闫掌柜的,请您稍候,我去去就回。”

那人说完跟着小伙计下楼去了。闫达一见银票和项圈被锁在木箱子里,也没阻拦。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那人还没回来,闫达也顾不得主客之嫌,跑到隔壁房间一看,屋子里头空空如也,女的早已没了踪影。闫达跑到前厅寻找男的,店里的伙计告诉他,那对男女和小伙计已经退房走了。闫达这才知道上了当,心说水晶项圈和银票还在,赶忙找来客栈的伙计,请他帮忙打开木箱,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箱子里空空如也,箱子靠墙的一面有个窟窿,正和隔壁相通。闫达跑到隔壁,打开紧靠墙的箱子一看,后板也是个窟窿。原来,水晶项圈是从这儿被拿走的。回到家里,闫达大病一场,恨不得自己抽自己耳光,他没敢将项圈失窃的事儿告诉爹娘。好在爹娘对铺子里的事情不甚过问,闫达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一些。

这天晚上,闫达正在和新娶的媳妇九儿说话儿,丫头春儿进来说:“少爷,少奶奶,老爷让你们过去呢!”

闫达心头一紧,爹娘找他该不会是问水晶项圈之事吧?近些日子以来,他老是瞅爹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爹是个精细之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的。要真是让他知道了,不打断他的腿才怪呢!那水晶项圈岂是外卖的?那是爹和娘相识的纽带啊!

屋子里灯光如豆,闫喜和夫人分别坐在八仙桌上两侧的太师椅上。闫达暗忖,从屋子里的气氛来看,一定有什么大的事情。夫妻俩行完礼后,闫喜示意二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爹、娘,天都这么晚了,二老找我和九儿有什么事儿啊?”闫达一边试探性地问道,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来观察爹娘脸上的表情。

然而,让闫达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闫喜吐了口水烟,袅袅升腾的烟雾中,闫达发现了父亲从未有过的苍老。

闫喜轻轻叹息一声道:“闫达,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你也成了家立了业,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俗话说,水流千里归大海,落叶终究得归根。爹在外边漂泊大半生,如今也想回乡安度晚年了。”

娘见状道:“回乡定居,一直是你爹多年的心病啊!前阵子我和你爹回了趟老家,你爹一下子就沉浸在浓浓的乡情里了,回来的路上,就跟我商量要搬回老家定居。你爹也五十来岁的人了,土埋了大半截子了,这点要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今天晚上将你们小两口叫过来就是和你们知会一声。”

父母的话如同一股寒气在脚底涌起,瞬间便漫透了全身。闫达出身富贵的商家,自小便极尽父母荫护,今见父母离他远去,内心的悲凉可想而知,不过他知道,父亲说出来的话就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

三天后,闫喜和夫人起程了。回乡定居一直是他多年来的梦想,再说,他还想在家乡那块土上再开一家首饰店呢!

“儿啊,有件东西交给你保管。”春风之中,闫喜临上车前交给儿子一个檀木匣,“儿啊,里面裝着一只传家的宝贝,一定要在我和你娘走后方能验看。”

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奇珍异宝呢?闫喜走后,闫达按捺不住好奇的心理,打开一看,惊得是目瞪口呆,原来,那对失窃的水晶项圈完整无损地躺在红绸之上!项圈下面压着一张纸,闫达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诗:公平交易讲信誉,贪得无厌吃大亏。

闫达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爹暗中请人为他上了这一课啊!

寒冷的春风里,爹和娘的车子越来越远,闫达流着泪跑到了高岗之上,直看着爹和娘的车和天际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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