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寿山三次进谏杨虎城

杜尚儒

八十年前，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毅然对蒋介石实施兵谏。

鲜为人知的是，最早提出这个“天大的”计划的人并非张、杨二位，而是十七路军（杨虎城部）深孚众望的高级将领赵寿山将军。

1935年，红军各大主力陆续北上到达陕北前后，杨虎城奉蒋介石命令，将十七路军主力孙蔚如的十七师和冯钦哉的四十二师全部调往陕北前线，直接与红军对峙。

时任孙蔚如部五十一旅少将旅长的赵寿山，自陕南汉中移师陕北黄陵、洛川、白水一线。

这一年9月3日，赵寿山之母在西安病逝。赵寿山向杨虎城请了长假，护送母亲灵柩回户县，并为母亲发丧守孝。据赵寿山孙子赵武原介绍，对杨虎城的这次军事调动，赵寿山心里很有抵触，不愿意到陕北和红军直接对抗，但一时也看不到出路。慈母病逝，悲痛欲绝的赵寿山心灰意冷，无心再理军务，于是请了长假，准备在家为母亲守孝三年。

其实，赵寿山是希望利用这个时间调整思路，并为国家寻找出路。

心忧家国 探寻出路

1936年初，国内形势异常严峻，日寇大军压境，中国军人自相残杀，且有愈演愈烈之势。3月，赵寿山无法平静地居家守孝，他向杨虎城提出赴北平看病，一走就是大半年时间。

赵寿山在北平协和医院治愈了多年的胃病，又到天津、济南、汉口、南京、上海等地，目睹和考察了错综复杂的国内形势。据说，赵寿山曾打算说服山东省主席韩复榘、河北省主席宋哲元二人，迎回冯玉祥，以对抗蒋介石，但因宋、韩反应冷淡而未能实现。

在南京和上海住了一段时间，赵寿山看到了南京官场的腐败和派系争斗现象，在上海接触了一些共产党友人和进步书籍。他后来回忆说，自己从思想上“倾向中共，开始于西安事变”，但“思想的转变，实基于西安事变前的平、津、沪、汉之游”。

在返回陕西以前，赵寿山就已经有了要逼蒋联共抗日的想法。在上海与朋友杨晓初谈论时局时，赵寿山大胆提出：回西安后看情况，必要时建议杨（虎城）先生把蒋扣起来，逼他停止内战，联共抗日。他还说，如果杨先生不干，他本人就学张义安（胡景翼部营长，曾扣押陕西督军陈树藩的旅长曾继贤，举行起义成立了靖国军）。

此时，陕西的形势已非常紧迫。杨虎城接连给赵寿山打了六次电话，催他赶快回陕西。杨虎城为了让赵寿山早日回陕，不得不通知南京的西安绥署驻京办事处不准再给赵寿山送钱，甚至告诉赵寿山在西安的管家，也不要再给其汇钱。

1936年10月，赵寿山结束了半年多的旅行考察，回到西安。

天大的事 三次进谏

回到西安后，赵寿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外出考察看到的严峻形势汇报给杨虎城。

在谈到和红军的关系时，赵寿山直言，“虽然他（红军）今天只有几万人，但他是会发展的，可能不久就会发展到百万人，将来整个江山恐怕都会是他的。”他建议派得力人员与红军进一步加强联系，再次订立互不侵犯协议。

赵寿山整整谈了两三个小时，杨虎城只是听着问着，并未做任何表示。

没过几天，赵寿山又去找杨虎城。他对杨虎城说：“对我们的前途来说，只有反蒋联共抗日这一条生路。”他提出，“咱们是否可以考虑，蒋如果来西安，必要时我们把他扣起来，逼他联共抗日。”

杨虎城说：“天大的事，我们敢干？”赵鼓励杨说：“只要把你当年打李桢（被杨虎城击毙的蒲城县恶霸）的精神拿出来，就敢干！”杨虎城责备赵寿山：“你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脑子发热了。这样的大事要很好考虑，不能轻举妄动，随便乱说。”

不久，赵寿山第三次向杨虎城进谏。他表示：“如果这一举动胜利了，整个国家就可以振兴；万一失败了，我们就背靠北山，全部力量集中到耀县以北。或者干脆就打出红旗，与红军合作……”杨虎城很严肃地告诉他：“看来你精神还不正常。这些话只能对我说，绝对不能对其他任何人讲。”

杨虎城对赵寿山的三次进谏，始终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命令赵寿山：“你离开部队很久了，赶快回白水去看看部队，安慰安慰官兵。”赵寿山回部队不久，杨虎城又把他叫回西安，要他负责筹办训练班，训练全十七路军团、营、连三级干部。杨虎城对身边的人说：“寿山变了。”

张学良在其1957年所写的《坦述西安事变痛苦的教训敬告世人》一文中说道，“在当时，他（杨虎城）已经被共产党渗透……现在我已晓得，中共的重要干部王炳南，当时在杨的幕中”，“某一日，又谈这个问题时，我问计于他，他沉吟了一下说：‘我那些小家伙们（这是指他的智囊团）倒有一个计策，等待蒋委员长来西安时，我们不使他离去，我们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赵武原认为，这段话证明捉蒋的主意确是杨虎城首先向张学良提出来的，而“那些小家伙们”却并非张学良猜测的共产党人王炳南等，因为王炳南还没有进入杨虎城的核心圈子，按照中共的纪律，也不允许王炳南贸然向杨虎城提出捉蒋这一“天大的”建议。后来事实证明，事变也令中共猝不及防。

1936年11月，蒋介石将其嫡系约三十个师调至平汉线汉口-郑州段，以及陇海线郑州-灵宝段，准备入陕，一举消灭红军。12月4日，蒋介石在张学良陪同下由洛阳来到西安。

助杨捉蒋 仍留憾事

1936年12月11日晚九时许，当杨虎城派人用小汽车将赵寿山秘密接到杨虎城止园别墅时，赵寿山已有思想准备。这些天，他凭着对当时紧张形势的直觉，认为张、杨于私于公都不会屈从蒋介石的摆布。

杨虎城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是几次提出要真干嘛，今晚就行动。”杨虎城即与赵寿山商量作战准备事宜，并决定部队由赵寿山负责指挥。赵寿山建议，将孙蔚如和参谋长李兴中请来，共举大事。杨虎城问：“他们如果不同意怎么办？”赵寿山说：“孙蔚如与你在一起多年，即便他不同意你的主张，但是你下了干的决心以后，他会跟着你走的。有他在你左右，商量些大事有好处。”并告诉杨虎城，自己与李兴中已谈过多次，李很激进，也很可靠。

于是，杨虎城命赵寿山和王菊人把孙、李接到绥署，由杨虎城和孙蔚如掌握全局，赵寿山、李兴中、孔从洲三人开始制定行动计划。杨虎城命赵寿山担任城内行动总指挥，与临潼的东北军统一行动。

12月12日上午，当蒋介石及随行的南京政府一干军政要员被押送至西安后，杨虎城又立即任命赵寿山为省会公安局长，负责西安城内外治安。当时西安的《解放日报》报道了赵寿山的讲话，他号召全体警员，要“站在民族的立场上，保护爱国青年，拥护救国团体……不要做那帝国主义的走狗汉奸的工具……”

西安事变爆发后，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内部对是否释放蒋介石也有很大分歧。赵寿山一开始也坚决不同意放蒋，他认为捉蒋是大家冒险干的，不能这样说放就放了。

考虑到赵寿山在十七路军中的影响和他在事变中的作用，中共领导人周恩来亲自到西安西大街甘露巷赵寿山的住处，与他彻夜长谈，做他的工作。

为了应对南京方面的“讨伐”，杨虎城拟将十七路军的主力部队集中到泾阳、三原一带，与准备到达云阳镇（三原县西北）和富平县庄里镇一带的红军联合。

与红军联合作战，干系甚重，杨虎城经过反复权衡，任命赵寿山担任渭北警备司令，驻防三原县，统一指挥驻守渭北的十七路军。不久，杨虎城又任命赵寿山担任第十七师师长。

1937年5月5日，杨虎城被迫辞去所有军政职务，出国考察。原十七路军番号被撤销，部队缩编为三十八军，由孙蔚如任陕西省主席兼军长，赵寿山和李兴中分别为十七师、九十六师师长。

此后，赵寿山成为了杨虎城军事路线最忠实的继承者和执行者，正如杨虎城将军的长子杨拯民所说：“在十七路军的高级将领中，首先把红旗坚持到底的，正是赵寿山将军。”

全国解放后，赵寿山常说：“没能救出杨先生，是我终生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