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井上靖的中国题材战争诗歌
2017-08-13袁盛财
摘 要:日本当代著名作家井上靖以孔子为题材,创作了一系列诗歌,并创作了长篇小说《孔子》。在这些以孔子为题材的诗歌中,阐释了诗人对孔子思想的见解,抒发了对孔子的景仰之情。这些诗歌为作家后来创作长篇小说《孔子》奠定了基础,不仅成为小说的题材来源,也是孔子形象塑造的出发点。
关键词:井上靖 孔子 诗歌 小说
日本当代作家井上靖(1907—1991)热衷于中国文化,以中国为题材创作了大量诗歌与小说。20世纪80年代,年逾古稀的井上靖对孔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认真钻研《论语》,1983年2月,在杂志《昴》上发表了《孔子》一诗,表达了诗人对中国古代“圣人”孔子的认识。接下来的几年中,又发表了《永别》《黄河》《天命》《迅雷风烈》(一)、《迅雷风烈》(二)以及《大落叶之日》等以孔子为题材的诗歌,在诗歌中集中论及井上靖对孔子思想中“天”及“天命”等问题的看法。井上靖在这些诗歌中对孔子及其思想的论述,影响了其长篇小说小说《孔子》的创作,成为塑造孔子形象的基础与素材。
一、《孔子》:“无赖大集团”的成员
一直以来,在人们心目中,孔子就是一个圣人,一个伟人,一個“智者”与“仁者”,而井上靖在《孔子》一诗中却认为孔子是一个“无赖”。在诗歌中,诗人说,“——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这是《论语》中所收孔子的话。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儿不太完整。是不是《论语》的编者把重要的一行给脱落掉了?”为什么诗人会认为《论语》中这千古名句是不完整的呢?因为诗人认为孔子不仅是一个“智者”、一个“仁者”,更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无赖”,是“无赖大集团”的成员,而且,作为普通人的孔子,显得更加富有生气。所以,井上靖在诗作中继续写道,“如果再加上一行——无赖乐戈壁!事情便完全不同了。——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无赖乐戈壁!才更复苏了这句话的生气。把孤独的知者、孤独的仁者远远抛开,在没有山、也没有河的戈壁大沙原上,无赖大集团,正在移动行进着。不用说,当然孔子是在其中的。这时的孔子,比任何时候都更生气勃勃,在移动的人之巨流中。”[1](P48-49)
井上靖在诗作《孔子》中所表现出来的对孔子普通人的理解,为其长篇小说《孔子》中孔子的塑造奠定了一个基调。井上靖在与中国作家对谈时说:“我是想从普通人的角度来写孔子,这也是我的小说的一个主题。”[2]小说《孔子》是以一个虚构的人物,孔子的弟子兼侍从蔫姜的视角来展开叙事的。蔫姜在不同的场合,以演讲或者学术研讨会的方式讲述其与孔子及其他弟子的关系、他心目中的孔子形象以及他对孔子思想的理解,以此将一个生动、丰富的孔子形象展现在读者的面前。在小说中,孔子并不是一个被神化了形象,而是一个普通的人。
二、以诗歌的形式来解读《论语》,阐发诗人对孔子思想的理解
1.对“天”“天命”的理解
“天”“天命”等问题,在《论语》里被反复提及,被称之为“孔子的哲学”,或者是“论语的哲学”。学术界对孔子“天命”观的探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普遍认为,孔子的“天”与“天命”思想表现出一种宿命论的倾向。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中明确指出:“《论语》中孔子所说之天,亦皆主宰之天也。”[3](P55)也就是说孔子认为“天”能决定人事的吉凶祸福,能够对人进行赏罚。井上靖应该是清楚孔子的“命”所包涵的宿命论观点的,在《永别》一诗中,八十岁高龄的井上靖在接二连三“接到熟人的讣闻”后,勾起了对昔日在战乱中死去的友人的思念,此时,诗人借用孔子的“死生有命”说明“死在战乱之中”,是由“天命”所决定的,“‘死生有命,如果借用孔子的这句话来说,生在乱世之中,死在乱世之中,这都是天命。所以把一切,全委之于天,除此之外,别无他途。”[1](P107)
关于孔子对“命”及“天命”观念的形成,井上靖在《黄河》一诗中给予了解释。他认为“孔子五十五岁时,离开鲁之国都,踏上放浪于中原的途中,滞留四年,却无有仕官之机会。”此时,孔子产生了一种想去晋国,借助晋国贤明国君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想法。于是,“孔子结束了卫都的滞留,向晋国出发”,来到黄河渡口。然而,恰在此时,却听到了晋国发生内乱的消息,孔子一行不得不中止访问晋国。“立于黄河之畔”,孔子歌咏出“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对于孔子在黄河岸边发出的感慨,在诗作中井上靖是这样解释的,“美丽的水啊!浩浩荡荡,我孔丘不能渡过河去,这岂不是命嘛?”更重要的是,诗人认为,孔子对“天命”的理解与把握,就是在此时才“最初获得了它清晰的姿态。——自己想要渡过大黄河去,好不容易才来到此地,但事有凑巧,由于意外的事故,突然不能渡河了,的确,这不正是所谓‘天命吗?或者,——意外地,面临到这样的事情,唯独如此,才可以称之为‘天命的吧!”[1](P145)
人应该如何对待命或者天命呢?井上靖在《天命》一诗中认为,人应该明白自己的能力,认清自己的本分,做事不能超出自己能力的上限,这才符合天与天命,“死生、富贵、道之行废,全都是天之力,命之力,《论语》中,如此记载着说。——五十而知天命。对于孔子的这句话,古老有很多解释,但我愿采用六世纪,皇侃著《论语义疏》的说法——言天命穷通之分这似乎是说:人,既已到了五十岁,人生,有时行不通,有时要开拓道路,要明白这些事情的分限——明白自己这力的最高上限,明白自己的才能啊!然后再委诸于天啊!——人,要认清作为一个人的自己的本分啊!要知道分限、界限!”[4](P254)
井上靖在诗歌中关于“天”及“天命”的理解成为小说《孔子》的重要内容。小说共五章,在第二章以学术研讨会的形式就“天”“天命”这一问题展开了集中的讨论。蔫姜概括了与会者关于“天命”的五种基本观点,并通过亲眼所见的两件事对宿命论的天命观表示了质疑。第一个故事讲述了照顾蔫姜生活的一对中年夫妇,生了一个特别惹人喜爱的小女孩,两岁时,小女孩因为生病而夭折,蔫姜看到这个天真幼稚、纯洁无暇的小女孩遭到天的惩罚,“经常在深更半夜仰面问天,又俯首长叹:命也夫!”第二个故事则是蔫姜亲身经历的一件事。蔫姜等人帮忙在收容所照顾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一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蔫姜与三个帮忙的妇女先回家了,留下三个男子打扫卫生。结果第二天却发现了这三个男子被雷击,惨死在收容所的广场上。蔫姜再次对“天命”发出了质疑,“难道这就是天命!她们为那么多的难民排忧解难,而最终天却赐给他们以死。”(264)蔫姜通过这两件亲历的事情告诉大家,人的吉凶祸福与行善作恶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它是由“命”决定的。在第五章中,井上靖通过蔫姜之口对“天”“天命”进行了总结。“死生、富贵,归根到底,就是天命。人对此无能为力。”尽管成败由天,但是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并不能就此消极下去,“为着生存必须奋斗,为着成功必须努力……要坚定地走自己的路”。[5](P322)
2.对待“迅雷风烈”的态度
《論语》中的《乡党》篇有“迅雷风烈必变”一句,记载了孔子对待天地发生异常变化的态度。杨伯峻在将其译为“遇见疾雷、大风,一定改变态度”。[6](P93)“迅雷风烈必变”实际上表达了孔子对待自然现象,或者说对待“天”的一种态度。孔子认为要敬重天,切不可欺天。他相信天会通过一些自然现象来启示世人,因此当发生大风、雷电天气变化之时,一定要严肃起来,不可以有戏谑之意,此即“迅雷风烈必变”。
井上靖以“迅雷风烈”为题,创作了两首诗歌。《迅雷风烈》其一开头写着,“我已不记得是甚么时候曾经读过,在《论语》中有这么一句话令我惦念着,永远不能忘却!——迅雷风烈必变。这就是说,在大雷雨,大风烈之时,孔子必然是整顿衣冠,对此而坐!”[4](P256)《迅雷风烈》其二开头同样是“《论语》中有记载孔子日常生活的《乡党》一章。在那一章中记述着说:——迅雷风烈必变。每当遇到异常的天体现象之时,孔子必然整顿衣容,而等待着它恢复正常。”[4](P281)在诗歌《大落叶之日》开篇再次突出“——迅雷风烈必变。/大雷雨、大烈风之时,孔子必整顿衣冠,对此而坐”。[4](P73)
在三首诗作中诗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孔子“迅雷风烈必变”,并且随后指出了孔子这种对待自然变化的态度对诗人的影响,“我也在此处成为孔子教团的一员。在迅雷风烈之时,端正的坐着,迎接它的到来”“我在一年之中,也有一次或两次,成为孔子移动学团中的一分子,做他的一个好学生,我以我自己的方式正襟危坐,躲在衣冠严肃的孔子师表的背后,让雷鸣掣体,让烈风攻心!”[4](P257)在小说《孔子》中,作为弟子的“我”初次来到孔子身边,深深受到震撼,并决定终身随侍孔子,就是因为在一个电闪雷鸣之夜,目睹孔子端坐在正房里“凛然地去迎接狂风暴雨”。
井上靖在其以孔子为题材的系列诗歌中,聚焦于“天”“天命”等论题,阐发了自己对孔子基本思想的理解,“迅雷风烈必变”组诗则表达出对中国古代这位伟人的敬仰之情。而关于井上靖的孔子同题材诗歌与小说的关系,充分体现了评论者所公认的观点,即就井上靖的诗歌与小说的关系而言,诗歌是其文学创作的出发点,是其小说创作的源泉。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井上靖中国题材诗歌研究”[12YBA277];湖南省教育厅科研基金优秀青年项目“井上靖中间小说研究研究”[13B106]。)
注释:
[1]乔迁译,[日]井上靖:《星阑干》,台北:九歌文库,1999年版。
[2]陈喜儒:《巴金与日本作家对谈》,日本文学,1984年,第4期。
[3]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北京:中华书局,1955年版。
[4]乔迁译,[日]井上靖:《考古纪游》,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1年版。
[5]郑民钦主编:《井上靖文集(第一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6]杨伯峻、杨逢彬注译,孔丘著:《论语》,中华书局,2000年版。
(袁盛财 湖南邵阳 邵阳学院中文系 42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