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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孤愤之书”源流考

2017-08-13王旭冉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7年8期
关键词:源流蒲松龄

摘 要:蒲松龄成孤愤之书,继承中国传统风雅抒愤懑以风(讽)世的传统。春秋以至秦汉时期,孤愤之情主要表现在现实社会政治的感发和人的悲剧性遭遇的抒发。魏晋南北朝时期,“孤愤”之说不仅仅是对社会政治情志的抒发,逐渐转向对个人情怀和生命遭际的抒发。中唐,元白新乐府运动“为君、为臣、为事而作”。以至明清,“孤愤”之说贯穿整个文学史。

关键词:蒲松龄 孤愤之书 源流

蒲松龄著《聊斋志异》,寄托心中孤愤,抒发不平之气。他在《聊斋志异·自序》中谈到:

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1]

文学,是心中情志的表达形式。《毛诗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发言为诗。”心中之喜怒哀乐发之为诗,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志有怨诽之情、喜悦之情,“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蒲松龄成孤愤之书,继承中国传统风雅抒愤懑以风(讽)世的传统。司马迁曰;“《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刘勰曰:“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一方面,干预社会现实,抒发愤懑之情以讽谏;另一方面,为抒发心中之情创造文章。《楚辞·哀时命》曰:“独便悁而烦毒兮,焉发愤而抒情。”王逸《楚辞章句》注曰:“言己怀忠直之志,独悁悒烦毒,无所发我愤懑,泄己忠心也。”《楚辞·惜诵》曰:“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杼情。”王逸《楚辞章句》注曰:“言己身虽疲病,犹发愤懑,作此辞赋,陈列利害,渫己情思,以风谏君也。”

屈原抒发忠正之志和愤懑之情以讽谏。司马迁认为屈原“忧愁幽思而作《离骚》”怨恨“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2]。足见屈原的文学创作融入了更多的身世之感,与其命运、身世有密切的关系。

司马迁发愤著书,班固曰:“既陷极刑,幽而发愤”;刘勰曰:“史迁为纪传之祖,发愤著书,辞多寄托。景武之世,尤著微旨,彼本自成一家言,体史而义诗,贵能言志云尔。”晁公武曰:“感当世之所失,愤其身之所遭,寓之于书。”李贽曰:“《史记》者,迁发愤之所作也,其不为后世是非而作也,明矣。”鲁迅曰:“况发愤著书,意旨自激……恨为弄臣,寄心楮墨,感身世之戮辱,传畸人于千秋,虽背《春秋》之义,固不失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矣。惟不拘于史法,不囿于字句,发于情,肆于心而为文。”

司马迁受宫刑而不死,“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故著史以抒其愤。“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发愤著书亦欲流芳千古,追求生命价值的不朽。“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通过历史叙述来干预现实,警示未来。

屈原和司马迁抒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愤懑之情,更有着深深的对人类命运和历史发展的人文关怀。他们孤愤之情的抒发渗透着对社会和时代的控诉。

《四库总目提要·论衡》:“充书大旨,详于自纪一篇,盖内伤时命之坎坷,外疾世俗之虚伪,故发愤著书。其言多激,刺孟、问孔二篇,至于奋其笔端,以与圣贤相轧,可谓悖矣!又露才扬己,好为物先,至於述其祖父顽很,以自表所长,傎亦甚焉!”《四库总目提要·潜夫论》:“符遭逢乱世,以耿介忤俗,发愤著书。然明达治体,所敷陈多切中得失,非迂儒矫激务为高论之比也。”[3]

春秋以至秦汉时期,孤愤之情主要表现在现实社会政治的感发和人的悲剧性遭遇的抒发。

“古诗十九首”亦多愤激之词:“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曹操“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阮籍“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途穷而哭,其苦闷心情可见。“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足见“左思风力”为愤激之辞。

认识客观事物、社会环境和人生遭际对文学创作都有激发作用。“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行诸舞咏”;怨愤之情的抒发“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於诗矣。”

魏晋南北朝时期,人的生命意识觉醒。人生短促、人生无常的哀叹,在短暂的人生中寻求蕴藉和解脱之道。这一时期文学创作政治色彩逐渐淡化,关注人的命运和生命本身,回归文学情的传统。“发愤著书说”,不仅仅是对社会政治情志的抒发,逐渐转向对个人情怀和生命遭际的抒发。

蒲松龄著书以抒“孤愤之情”,是作者自我表达的需要,在文学的叙事中追寻心灵的慰藉和满足。

心中喜怒哀乐皆可发之为文。舞榭歌台,写词作曲以自娱。金圣叹评水浒曰:“施耐庵本无一肚皮宿怨要发挥出来,只是饱暖无事,又值心闲,不免伸纸弄笔,寻个题目,写出自家许多锦心绣口,故其是非皆不谬于圣人。”此语道出,文学是无功利的审美的存在。

蒲松龄著《聊斋》并非作无病呻吟,自娱而已。中国文人自古就有“以道易天下”的担当意识。孔子欲治平天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孟子“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杜甫穷困潦倒之时,仍然以天下苍生为念:“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见,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有一种救世的情怀。

蒲松龄曰“寄托如此”,以寓对社会和人生的深刻反思以警示后人。“孤愤之书”的孤愤之情与《聊斋》蕴含的悲剧意蕴。孙子楚与阿宝,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这宣告痴情、真情的胜利。痴情似乎是爱情的通行证,其实不然,大团圆的结局背后隐藏着深层的无奈与悲凉。阿宝为高门子弟,与王侯联姻:“邑大贾某翁,与王侯埒富,姻戚皆贵胄。有女阿宝,绝色也,日择良匹,大家儿争委禽妆,皆不当翁意”。而孙子楚“生有枝指;性迂讷”。为人身不能与阿宝结合,只能魂附动物之体,得以与阿宝相伴。

注释:

[1]蒲松龄:《聊斋志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2][汉]司马迁撰:《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

[3][清]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

(王旭冉 山东省淄博市张店区金苑学校 25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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