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的红色印记
2017-08-12王文怡
◎王文怡
地图上的红色印记
◎王文怡
1920年,张爱玲刚出生,上海租界的石库门还没被她附上流丽的色彩。那时,在割裂的、还未成形的上海,有些人辗转中笃定了一生信念。
老地图新时光
建党时期的红色遗址。迷糊的,褪了色的,泛黄的,沉在岁月里的黑白照配在旁,“38处原建筑不存。”苏教授语气微重地说。避过经年战火与城市变动的剩余者,它们的近照鲜亮,但一些被后来扮成的角色磨去了历史感,恍如原来单纯的颜料混了色。
不再是1920年的上海地图,苏教授描出了《中共上海建党革命遗址分布图》,红色的字印在地图一角。
标记老靶子路
中共“一大”代表在上海老北站等候开往嘉兴的火车。黄包车拉人去车站时,会经过虹口老靶子路。代表会不会想起,一年多前,这条马路的空地办过集会,工人们高呼着“劳工万岁”,似乎把一腔子辛酸苦闷都喧出去。那天,1920年5月1日,李大钊在《新青年》发表文章,介绍劳动节的由来,国外工人的纪念,并望中国工人觉醒,在这年自己的节日上。
苏教授把老北站与老靶子路都标记出来,对于后一个的注解是,上海工人第一次纪念“五一”国际劳动节集会。
那天,陈独秀、施存统、陈望道等等在澄衷中学也开了庆祝的会。前一阵,陈独秀在四川路青年会殉道堂慷慨演说,“我以为只有做工的人最有用最贵重”“劳动创造世界”“我们中国的劳动运动,还没有萌芽,第一步觉悟还没有……不要以为第一步不满意,便不去运动”。这篇《劳动者的觉悟》的稿子同样登载在《新青年》上。
老北站成为记忆里回味的底料,现在武进路的地名与当年的老靶子路没什么牵连,陈独秀激扬演说的地方改成
历史的枝枝节节散开在1920年上海地图上,苏智良眯着眼看着成稿。亚尔培路、金神父路、霞飞路、环龙路,各种取自外来人名的马路交织间,革命的前奏响起。“这里是法租界,现在淮海中路附近。”这位党史专家、上师大教授大半年前,开始在老旧的地图上加深印记。残破的旧纸上缺落的路名,他一笔笔重新补上。有这些衬了底,苏教授寻找起当年的坐标——毛泽东在那时的洋泾浜码头送别勤工俭学留学生;老渔阳里和新渔阳里相隔不远;革命家杨明斋、李汉俊住在相对自由的法租界。
70个老地方被标注出来,同属于中学。苏教授知道这些变化,向前的历史无法阻挡,而他在时光洪流中翻动出真实。
劳动界的呼告
诗里说,时光重叠在一棵树上。对于苏教授而言,旧与新,往昔与现在,在百年前的地图上互相辨认。最后的皈依大约是——那些风云涌动的年月被纪念与怀想。
俞秀松,中共早期的革命家,1920年,他从渔阳里出发,每天靠着双脚穿越法租界,来到公共租界东区的东鸭绿路。“那段路不短,他要花上一个多小时。”俞秀松不是去做学问,他准备“做个举世唾骂的革命家”。原来,东鸭绿路上有一家厚生铁厂,他在那儿做工。“为了探索改造社会的新途径”。
一连四五个月,《马克思唯物史观》《星期评论》这些思想先锋的书刊被他带到工厂里工人中去。工人阶级团结起来力量强大,俞秀松剥开艰苦工作的日常,跳脱出书本上的马克思主义,他探寻到真理。“后世评价,俞成为最早到工人群众中用马克思主义指导工人运动的人”。
俞秀松离了厂,回到渔阳里奔忙,再不久的11月,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组建的第一个工会,机器工会要成立了。他原来在的铁厂也成为积极的发起者,那些机器工人是原始成员。
当年,以工人为读者群,影响广大的《劳动界》周刊写到,我们劳动者以后最要急先进行的事,就是努力组织真正的团体,为我们将来做事的后盾。
机器工会坐实了理想。
老北站
陈独秀作《劳动者的觉悟》演说的地方现为浦光中学
新渔阳里
它们从这里开始
地图上,霞飞路的新渔阳里6号与环龙路的老渔阳里2号是带斜杠最多的地方,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机关、机器工会筹备会、外国语学社、华俄通讯社等,这些与新渔阳里相关。老渔阳里2号是《新青年》的编辑部,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同样在那成立,俞秀松那会儿到环龙路上的这家石库门参加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很多年前,新老渔阳里相通,并非像现在有围墙阻隔。”
两三条马路开外,就有新的标志,比如上海学生联合会,再远些的李汉俊旧居,上海女界联合会……它们同在法租界。苏教授说起,那时这一片相对自由安全。“1914年,上海法租界版图扩张,警力还未到位,它的政治局势并没有那么紧张,甚至有一段真空。”所以,中国共产党在这儿开始最初的探索,机器工会筹备与运转在此,上海工读互助团通讯处办在那时的法租界八仙桥。“它号召有新思想的青年男女做工读书,过共产生活。其实这是一种空想社会主义,虽然后来它没能正式成立。”
在范围更广的公共租界里,当年留下的红色印记,规模不比法租界的。“有名的沪西工人半日学校,全国第一所工人学校,创办在纺织工人集中的小沙渡附近,属于公共租界西区。但过一年,它被租界的巡捕房查封。”
苏教授站在地图前说道,租界多、华界少;法租界多、公共租界少;法租界中区格外集中,这些是红色遗址分布特点。他想着更丰实,把旧时光中遗落的都填补好。“好比,尼克尔斯基,共产国际的另一位代表,当时住哪并不知晓,可能资料逸散,也或许老地方已消失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