燠热的夏日

富大人

开着空调，笔记本底下一阵滚烫，尽管字母键I字不见了，O也缺了一半，这台用了6年的国产电脑看上去还能扛一阵。

林雪不想更换，也不想掀开桌子上的软垫和桌布，查看过热是否会导致木桌子留下痕迹。—那张文艺的、胡桃木的桌子有点娇气，随便放杯热茶，都能留下杯底圈印，如果你什么都不铺，那么不用半年的吃喝时间，就能收获一张斑痕累累的丑陋桌面。

平常人的生活总是这样，鸡零狗碎，漏洞百出。摆拍爽一时，过后就打回原形。很难想象，这种杂物丛生的房子值千万。

当然，更多的人家里比这还不堪入目。随便想象一个有娃的家庭，那些花花绿绿的爬行垫，散落的玩具，墙上的识字贴，塑料围栏以及门类繁多的推车，如果再加上角落里的饮水机一类的丑物，这个家就算是最正常不过的丑陋国产家庭了。

想到这，她皱了皱眉。同时，电视里的声音也惹得她更有了生气的理由。那是抗日剧结束后的广告时间，正在播老人穿鞋挤脚、走路累是因为没有穿对鞋的缘故，只要9元多就能把某某领回家……

省级电视台真是完蛋了，白天只能吸引这类廉价的客户投放，不是鞋垫就是29元包邮的血糖仪。

都给我麻利地倒闭吧，林雪恶向胆边生。

她这一阵过得不算太轻松。房子掏空了绝大部分的积蓄，手头的钱没有变厚的趋势。丈夫的工作转型迟迟没能搞妥，裸辞也不牢靠，去年的分红都还没拿到手，自己也没有很明显的上升空间。日复一日，这一年又过去了一半。

但是大家的期望阈值还都挺高的，似乎全家老少都并不认命，执意地觉得还有一个更好的前景等着他们溜达过去。大概也是因为，一直以来看不上这看不上那的做派，最后如果落得個也看不上自己，会挺尴尬吧。

只能硬生生地活下去。

她咕噜咕噜喝了半瓶水，然后又扫了一眼手机里的新闻，“养老金个人账户8%缴费只记账不做实，将个人账户作为个人权益记录的方向正在赢得更多共识。”

啥意思，细看了一下，原来是说现在个人交的钱，会被划走用作其他，自己老了的时候，再问人要。个人账户里没有钱，有个记录。

去他的赢得更多共识，谁跟你共识。林雪大声地说，也正好说给她正在沉迷剿匪剧和抗日剧的父亲听一听。“国家不会不管的，牵涉这么多人的 事。”

“你们当初改制下岗，人数还不多啊，管你么？人生豪迈，叫你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呢。”

父亲被这么噎了一下，只好不再吱声。人一老，说话底气也跟着不足了。何况他向来也不是霸道型的父亲，只能忍着听一些牢骚话了，他也不想去理解这一代对啥都不太满意的年轻人。

也许是意识到这顿奚落有点急促，林雪变换了一下语气，说晚上咱们出去吃饭吧。天热别做饭了。

指望那点养老金，自然是没有什么戏了。只能靠自己，怎么个靠法没有下文，注定是没有暴富的可能了，只有日常的细水长流。她叹了口气，但是好歹恢复了平静。

晚上他们吃了一道还不错的椒麻鲈鱼，顺便逛了下商场，林雪想给父亲买双凉鞋，但是这里全是年轻人的斑斓运动型世界，没有一双吻合中老年人宽脚需求的普通的凉鞋。

最后在优衣库，给他买了几条59元的家居五分裤和69元的速干的背心短袖回去了。出来时，起风了，不算凉快，但也不再燠热。她拎着白色的纸袋子，站在红绿灯的路口想，现阶段也只能买点这种便宜的小物件安抚自己蓬勃的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