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兰花的女人

孙艺鸣

手机早就是两个卡，一个是广州当地的，上面都是同事和朋友的号码；另一个是北方老家的卡，这个号码几经业务更改，却不舍得换掉。说实话，我是怕乔梁找不到我，乔梁就知道这个号码。大学里，我俩相爱同居了两年。毕业之后，乔梁突然就出国了，还换了电话号码，闹得我痛苦了好长时间。

一气之下，来广州工作，下班之后，经常和朋友们喝酒唱歌跳舞——即使和有的男生谈朋友，脑子里全是乔梁。于是一直找不到心仪的男朋友。为此，可急坏了爸妈。妈妈经常打电话催我回去，或者催我赶紧找个男人结婚。可我像被魔鬼缠住，身不由己，怎么都摆脱不了。乔梁不但霸占了我身子，也控制住我的灵魂，使我欲罢不能。

现在是腊月二十三，我要回到老家过年。这次回去，我想在我们省城找份工作，还想找个家乡的男朋友赶紧结婚，生儿育女，彻底摆脱乔梁的阴影。回去之前，删掉了广州同事和朋友的电话号码，辞掉工作，还把那盆最小的兰花从花盆里拔出来，抖抖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才用塑料袋子包住根部，塞进皮箱里，拉着皮箱，坐火车去了。

火车是下午五点，这个点最好，到了车上，吃个盒饭，就是睡觉。平时要三十多个小时，现在一晚上就到了。卧铺车厢里的人很杂，有的喝酒，有的聊天，有的玩手机。我不想说话，吃过饭，就躺在卧铺上看手机。看累了，合住眼想睡觉。可就是睡不着，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我和乔梁相处的那些场景，一幕幕都涌现出来——

我是农村人，生活和卫生都很糟糕。可面对帅气干净的乔梁，我曾提出过分手。乔梁说：“为什么？”

我说：“我长得丑，也窝囊，配不上你。”

乔梁说：“你长得可不丑，就是太窝囊，但你有可塑性，我有耐心，一定能把你打造成最完美的女人。”

乔梁请我第一次到饭店里吃饭，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红烧肉。”乔梁点了红烧肉。在等着上菜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湿巾、棉球和酒精，拽住我的手，把我的手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我看看周围饭桌上的人，有点尴尬，便问：“这是为什么？”

乔梁说：“在饭店里吃饭，一定要先把手上的细菌消消毒。”

我说：“我刚才去厕所的时候，已经洗过了。”

乔梁撇着嘴，说：“多恶心，厕所里细菌更多，那就更要消毒了。”

我看了看那个小瓶酒精和棉球，惊诧地问：“你每天都带着吗？”

乔梁说：“那当然了，在食堂和饭店吃饭，都要养成消毒的习惯，记住了吗？”

我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怪怪的，然后就点点头。吃过饭，乔梁非要到我宿舍里看看去。我说：“都是女生，你去干什么？”

乔梁让我别管，当然是有事。我领着他到女生宿舍一看，他就捂着鼻子出来了。乔梁说：“听我的，你必须搬出去住，这样的味道，怎么能住人呢？”

我感到很奇怪，说：“大学生宿舍都是上下铺，八个人一间，不都是这样吗？”

乔梁说：“我知道，可那些女生太窝囊，屋子的味熏死人了，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得病才怪呢。”

我说：“你没有看到我的那盆蘭花吗？”

乔梁说：“什么兰花？”

我说：“我养的兰花，碧绿的叶子，开着细碎的花，用鼻子闻闻，全是香气。”

乔梁说：“拉倒吧，即使兰花有香气，也被屋里的味道污染了。”

紧接着，乔梁领着我到了他的出租单元房里，一到屋里，果然不同凡响，到处都是医院的味道。沙发、茶几和餐桌虽是旧的，却很干净。特别是地上的瓷砖，明亮透明，镜子一般。乔梁便拿出睡衣非让我换上。我说：“大白天的，换睡衣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大街上到处都是细菌，你的外衣上也都有细菌了，必须赶紧换下来消消毒再穿，才有利于健康。”

“我不换，你要是嫌我有细菌，那我就走。”

“我不是嫌弃你，这是在打造你，回到家，要养成换睡衣的习惯，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像木偶，任凭乔梁给我换上睡衣，然后他把我的外衣挂到阳台上，喷了好多消毒液，铺到桌子上，用熨斗把衣服熨平，再挂到衣服架上。

乔梁是个男生，却把屋里和自己弄得如此整洁，我非常喜欢。我到广州之后，从没有碰到过像乔梁那样干净的男生。

列车停下来，车厢的灯亮了，这是个大站，有的下车，有的上车，一片混乱。我睁开眼睛，趴在床上，看了会儿上下车的人们，等车厢里的灯再次熄灭，才平躺下来，继续想我和乔梁的过去——

在乔梁的纠缠下，我和那盆兰花才搬到他的出租房里。我和乔梁出双入对，上午下午上课，中午到食堂吃饭，晚上回到出租屋里。在食堂里吃饭，我坚决不让乔梁用酒精给手消毒。当着同学们，乔梁肚子气得鼓鼓的，却没有办法。我一到家，换上睡衣，再就是给兰花浇水，再闻闻兰花的气味。礼拜天，我还要把兰花搬到厨房，就着水池，好好给兰花浇个透水。兰花水分充足，长得很旺盛，香气也浓。

刚过十几天，乔梁就拿着《合租房屋协议书》让我签字。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乔梁是让我来合租房子。我呆愣了片刻，说：“我不签。”

乔梁像家长，说：“从现在开始，这房子就是咱俩的合租房，你一间我一间。你如果有钱，你就给，你要是没有钱，你就别给，但合同必须要签的。”

“我没钱租房子，你要是让我掏钱，我和兰花就回学校住去。”

“你怎么那么笨，我不是真心让你掏钱，这叫清楚算账。只要你签了合租协议，即使在同学面前，你也很有脸面，不是吗？”

我觉得有道理，还是在合租协议上签了字。

然后，乔梁就拿出笔记本来，在上面又记上一笔，蓝凤欠房费三百元。我一看就急了，说：“你还记在本子上？”

乔梁说：“我们家都有记账的习惯，我记账不是为向你要钱，而是为自己清楚。”

我夺过笔记本来，看到在我和乔梁交往的一个月里，吃饭看电影吃零食喝可乐花的钱，包括我的名字，都反复出现在本子上。

现在回想起来，乔梁在很多地方确实很迷人，我喜欢得不得了。比如在做饭上，乔梁都是抢着做饭。他知道我爱吃红烧肉，每到礼拜天，便经常给我做红烧肉。我爱睡懒觉，乔梁起得早，做好早餐，叫我起来吃饭。乔梁在擦地的时候，都是用毛巾跪在地上擦，擦完了，还要喷上消毒液，弄得家里和医院的味道一样。乔梁在穿衣服方面也很讲究，特别是袜子和内裤，必须一天一换。他说衣服不在新旧，最主要是干净，裤子还要熨平，不能有褶皱。对我养兰花，从不干涉。我和乔梁生活在一起，很充实，也很有意义。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家就是我想要的。乔梁失踪之后，我经常反思，我要是不被那样的男生管着，永远都不会优秀。

我最要好的十几个同学，有个不成文的约定，谁有了男朋友，都要请大家吃一顿。

那天中午，在同学们起哄下，我才请他们吃饭的。乔梁是我男朋友，当然要一起去。同学们边吃边聊，非常热闹。等红烧肉一上来，有个男生就夾了一块红烧肉，让我先尝尝。我觉得好玩，张开嘴吃了。

乔梁一看，鼻子都气歪了。他很愤怒地把那男生拽起来，打了一拳。同学们和周围吃饭的人都惊呆了，怎么打起来了？我把乔梁抱住，让大家先吃，赶紧把他拉到洗漱间里，气呼呼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那男生简直就是耍流氓！”

“什么叫耍流氓呢？都是年轻人，闹着玩呢。再说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能打人呢？”

“先不说那男生什么目的。那男生筷子上都是他的唾液，脏不脏呢？你怎么能吃呢？快，赶紧漱漱口。”

我自知理亏，说：“好好，别生气了。我漱口，保证不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你先回去好不好？”

乔梁走后，同学们轮着讽刺我。我也因此喝多了酒，然后请同学们到歌厅唱歌去。天黑了之后，乔梁打过电话来，问我怎么还不回来。我说：“在歌厅里唱歌，你过来吧。”

乔梁找到歌厅，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我们唱歌。光线黑暗，音响震耳欲聋，歌声动听嘹亮。我们抢着唱歌，谁都不搭理乔梁。我唱完一曲，便从茶几上随便拿起一瓶矿泉水，刚喝了一大口，就被乔梁制止了。乔梁拉起我到了洗漱间，说：“不能咽下去，你必须赶紧吐出来。”

我喝了酒，唱了半天歌，渴得不行，水已经咽下去了。乔梁说：“那不行，瓶口有男生的唾液，脏死了，你必须要刷牙漱口。”

我说：“好好，我听你的，我刷牙漱口还不行吗。”

回到家里，乔梁不依不饶，说：“你看看，你那些同学都是什么人呢？”

“他们是我最要好的同学。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们经常聚在一起。”

“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女朋友，我看到你和那些男生又说又闹，勾肩搭背，不讲卫生，我很难过。”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勾肩搭背？你别忘了，今天是我请客。在同学面前，你让我丢尽了脸面，你还好意思说。”

“我不管，当着同学们，那男生喂你肉吃，你还和男生唱歌，就是勾肩搭背！”

“我们是哥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只要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就不准你和那些人来往！”

“为什么？难道我是你女朋友，就得抛弃我的朋友们吗？”

“我没有让你抛弃女性朋友，我是不让你和那些男生来往。”

“你那是做梦，我也接受不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也是深秋季节，外边风特别凉。我起来之后，刚把那盆兰花搬到厨房里，想给兰花浇个透水，可乔梁不让，非要逼着我把那些男生的电话和QQ都删了。我梗着脖子，说：“那不可能。”

“那我就要天天检查你的聊天记录。”

“你休想，你要是再这样霸道，胡思乱想，我就和你分手。”

我说完就疯了似的跑出去。乔梁怕我出事，也怕我着凉，便拿了外套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一个游乐场里，我才喘着粗气停下了。乔梁像照顾孩子一般，赶紧把外套给我穿上。

游乐场有旋转木马，单双杠和迷宫，最好玩的还是过山车。

乔梁说：“你怎么这么任性，你要是经常和那样的男人交往，我怕你受到伤害。”

“我现在还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没有权利剥夺我交朋友。”

“行啦，别生气了。我们回去吃了饭再说吧。”

“我再说一遍，你要再干涉我的自由，我就和你分手了。”

“好好好，我不再干涉你了。”

“那你就陪我坐坐天车。”

“我有恐高症。我们饿着肚子，不能坐天车。”

“那是你找借口，你要是真心爱我，那你就陪我坐天车。”

“那好吧，我陪你。”

我也没有想到，在天车转到最高的时候，乔梁就脸色煞白，呕吐起来，受不了了。从天车上下来，乔梁整个人都瘫在那里，好像死了一般，好半天才缓过来。乔梁明明知道有恐高症，还陪我坐山车，由此断定，乔梁是爱我的。

我和乔梁生气上火，早晨着了凉，到了晚上发起烧来。乔梁守在床前，再三给我道歉，给我倒水，让我发汗。乔梁一看还是不行，便背着我到了医院，化验输液，折腾了一夜，我别提多感动了。

乔梁每天要坚持记账，而且把花钱的内容记得特别详细。我不管那些，我把家里的生活费和我的身子，都交给乔梁，并要求他也记在本子上。乔梁说：“胡说，钱当然要记了，那事怎么记呢？”

“我们没有结婚，我付出的可是青春，为什么不能记？”

“那种事，要是记在本子上，有点那个。”

我便去抓挠乔梁，说：“你是不是想赖账？那好，你要是不记，你就再别想了。”

乔梁说：“那好，我重找个本记上。”

“那不行，我就要求你和那些花费记在一起。如实记录，某年某月，乔梁提出和蓝凤做爱一次。”

“这是两人的事，怎么能是我提出来的呢？”

“是你提出来你就写你，是我提出来的你就写上我。”

车厢里还是很静，地上铺着地毯，偶尔有人过去，发出轻微的声音。列车上下颠簸着，在夜里狂奔着。现在想起来，我那是和乔梁撒娇。乔梁能把每天花费和我的名字，一笔一笔记在本子上，做爱为什么不能记呢？

第二天上午，下了火车，一边出站，脑子里还是想我和乔梁的那些事。我承认，我确实喜欢乔梁那样对待生活的态度，也知道很有意义。可在广州这十年里，我对生活都很潦草，宿舍里别提多脏了，就像猪圈里的猪，能凑合就凑合。一有时间，就和朋友喝酒唱歌跳舞——但宿舍的窗台上，一直都有好几盆兰花，有大的，也有小的。我只要回到宿舍，别管多晚，都要给兰花浇水。间隔个十天八天，还要把兰花搬到厨房里，就着水池，好好地浇个透水。事实证明，兰花水分充足，才能保持长青不老。

那时候，我和乔梁也经常彻夜畅谈，我们从父母谈到亲戚，从亲戚谈到朋友，又从朋友谈到同学，还谈到以后从事什么工作，在哪安家，生几个孩子——但也有争吵，有温馨，也有過浪漫。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过日子。

前几年，我在我们省城按揭买了房子，我挣的工资，有一半交了月供。我总觉得省城才是我们安家的地方。我过年回来，都要在省城的房子里住几天。

现在是三九天气，刚下过大雪，空气很冷，但我不怕，我的房子是高层，集体供暖。我回到家里，放下皮箱，先把兰花栽到花盆里浇了水。然后把卫生简单打扫一遍，又到超市给爸妈哥嫂侄子侄女们买了礼物和年货，就回家过年了。在过年期间，妈妈让我相了亲。那个男人是个二婚头。在我们北方，三十二岁的女人，尽管没有结过婚，那也只能找个二婚头了。为了让爸妈高兴，我还是和那男人谈了谈。

正月初八，我就回到省城，赶紧到人才市场，谈了好几份工作，但都要等着。我刚回到家里，破天荒收到乔梁的信息：

蓝凤你好，我是乔梁。我早就回国了，我特别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现在离婚了，你能原谅我吗？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我要把对你的愧疚和爱，都补偿给你！

我看着那信息，吓了一跳。我想不到乔梁会给我发信息，这简直太突然了，我还以为乔梁和他老婆过得好好的，永远待在外国。这都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乔梁是我的初恋，我没有办法忘掉他。由此看来，对于真正相爱过的人，即使再过十年，也忘不了。这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十年里，我没有见过乔梁，也没通过电话。乔梁到底和他老婆是如何过的，过得好不好，我一点都不知道。

现如今，我刚想在省城安定下来，乔梁就发来信息。我除了激动之外，还慌乱起来。紧接着，乔梁就打电话过来。我的心脏随着电话声狂跳不止。我太了解乔梁了。我知道，一旦接了乔梁的电话，那就意味着同意和他交往了，他就会不顾一切，死皮赖脸缠着我。再说了，当初是他甩了我，不要我了。现在他离婚了，又来找我，还真把我当成备胎了。于是任凭电话响了半天，我还是没有接。然后，乔梁就又发信息过来了：

蓝凤，我知道你就在省城。你还在怨我吧？当初，不是我要玩失踪，一切都是爸妈操作的，我妈还把我关起来，给我换了手机号，逼着我相亲和出国。我现在很后悔，我觉得就你适合我，你能包容我，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一定要找到你，非你不娶。

尽管我很想乔梁，那也要矜持矜持，不能轻易束手就擒了。我躺在床上，激动愤怒和悲凉起起伏伏，来回折腾，不知是福是祸。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起身下楼，我要买点吃的，同时也要买上几瓶葡萄酒。一般情况下，我在睡觉之前，都要喝一两杯葡萄酒。

这个小区很大，都是高层，来来往往车辆和人很多。我低着头，边走边想乔梁那个家伙，到现在还想骗我，竟然说他妈给他换了手机号码，逼着他相亲出国的，那简直是一派胡言。你要是不同意，你妈能管住你吗？即使你换了号码，你就不能偷偷给我发个信息，打个电话了？你就是怕我知道你在哪，纠缠你，坏了你的好事。

我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听见有人叫我。我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在乔梁。十年了，乔梁一点没变，还是那样帅气，说实话，我都喜欢死了。乔梁拉着一个孩子，有七八岁的样子。在我连连叫苦的时候，他让男孩叫阿姨。我稳稳心神，说：“你怎么在这？”

乔梁说：“我的房子就在3号楼，2单元，508室。”

我的心砰砰直跳，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我怎么这么倒霉，省城高楼林立，我的房子竟然和乔梁在一个单元里，而且还在门口撞上了。此时此刻，我也不想用道德标准来谴责乔梁。我早就明白了，道德这个东西，要是约束自己，胜过好多法律。要是用来约束乔梁，对自己的折磨，简直就是一架残酷的刑具。于是我顺水推舟，没有为难乔梁，也没有为难自己，既然撞上了，那就是缘分，只能认命了。爱情本来就像一场战争，不是你追我，就是我追你。不是你抛弃他，就是他抛弃你，或者是你被他俘虏，再就是他被你俘虏，没有对错，没有永远的胜利。

我想到这里，便跟着他来到他的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全是医院的味道。我什么话都不说，像客人一般，坐到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乔梁又管孩子又做饭，好一阵忙乎，还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饭桌上，我才问乔梁为什么离婚。

乔梁说：“为了红烧肉。”

我说：“胡说，为了红烧肉就离婚？”

“红烧肉是导火索。因为我不爱吃红烧肉，前妻也不爱吃红烧肉。可我经常做红烧肉。前妻问我为什么非要做红烧肉，我让她别管。可前妻突然明白了，她说是不是蓝凤爱吃红烧肉。我说对呀。前妻说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给蓝凤做红烧肉？为此，我们经常吵架，然后她就有了别的男人了。”

吃了饭，我起身要走。乔梁说：“你急什么，我让孩子睡了，咱俩好好聊聊。”

我说：“我很累，以后再聊吧。”

晚上九点的时候，乔梁敲开我的家门。乔梁在屋里转了一圈，说：“我就知道，你没有搞卫生，你现在还是喜欢兰花？”

我说：“当然了，兰花平和宽厚，香气扑鼻，叶子绿得没有奇巧，青翠得坦坦荡荡，我要喜欢一辈子。”

乔梁说：“好好好，那是你的自由。那我就给你搞搞卫生。”他不由分说地到厨房里拿了毛巾，在水管下冲了半天，便跪在地上开始擦地。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我觉得这样很好的。”

“那可不行，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能让你受到细菌的伤害。”

“有兰花和我作伴，什么样的细菌都别想伤害我。”

“那不对，细菌无孔不入。兰花只能填补心灵的空虚，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抵挡细菌的侵入。”

乔梁的任劳任怨，我以前被感动过，现在又有点感动。我刚回来，卫生还没有细搞，就撞上乔梁了。我看到乔梁擦地还是那么认真，不放过一个死角，满头是汗，很不好意思。可乔梁非搞不可，怎么都阻拦不住。他一直搞到半夜十二点，才肯罢手。我说：“行啦，你走吧，我想睡觉。”

乔梁又往屋里喷了喷消毒液，说：“那好，我去洗澡，你回到床上等我。”他到卫生间洗了澡，用浴巾围着，来到中厅，从沙发上拉起我，非要给我脱衣服。我说：“乔梁，你赶紧走吧。”

乔梁说：“我不走，我要做完爱才走。”

我说：“我们不是夫妻，那种仪式是不能进行的。”

乔梁感到很奇怪，说：“十年之前，我们经常进行，你还让记在本子上。”

“我以为你都忘了呢。”

“看你说的，我怎么能忘呢。”

“那时候我还小，是被你骗了。现在可不能那样了。在我们不是正式夫妻之前，那是不可能的。”

乔梁在这事上，特有耐心。十年之前，为了得到我，曾经软磨硬泡了好多天，都没有得逞。然后乔梁就诱惑我喝酒，他偷偷喝水。我喝醉了，他才把我弄到手的。为此，我扇过他的耳光，还哭过好几天。

现在我出奇地冷静，当乔梁抱住我，刚把他的嘴放在我的嘴上，我就撒着娇把他推开。然后我在中厅里转圈圈，乔梁毕竟理亏，不好往下进行。同时，我特别想喝一杯红酒。但在乔梁面前，还是忍住了。我明白，男人几乎都不喜欢女人喝酒。凡是整天喝酒的女人，不是没人疼，就是受过伤害，有太多苦楚，许多寂寞，只有酒精明白我们需要什么。乔梁走后，我才得意地倒上一杯红酒，走到兰花前面，闻闻兰花。然后躺在床上，小口地喝着红葡萄酒，看着电视，逐渐进入梦乡的。

那几天，乔梁下班回来，天天请我到饭店吃饭聊天。回到家里，等儿子睡了，就帮助我搞卫生，屋里别提多干净了。搞完卫生，还是想和我拥抱接吻。我很温柔地说：“乔梁，现在还不能那样……”

我越是这样，乔梁就越觉得我可爱。乔梁说：“那好，在我们结婚之前，我有个想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知道那样对你不公平，但我必须提出来。我们结婚之后，能不能不要孩子？”

我沒有想到，乔梁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瞪着乔梁，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梁接着说：“蓝凤，你再想想，不同意也没关系，这是我的想法，我先走了。”

乔梁刚走到门口，又返回来，站在我面前，说：“你别误会，你不知道养孩子的麻烦。我是说，咱俩养一个孩子就够累的。”

我内心惊涛骇浪，汹涌彭拜，但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也对，我三十二岁了，已经是老闺女了。我的生活和工作里，不但要有兰花，还要有个喜欢的男人才能完整。我等了十年，盼到今天，乔梁不就是我想要的男人吗？再说了，我们上床之后，恐怕就由不得他了。尽管我很委屈，但我还是说：“那好，不要就别要了。”

乔梁说：“那可太好了，你休息吧，我赶紧回去准备去。”

我说：“准备什么？”

乔梁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当然要好好准备了。”

第二天晚上，乔梁搞了一遍卫生之后，便从兜里拿出一张协议来，让我签字。我一看是《自愿不要孩子协议书》的时候，心里的火就开始往上冒了。这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顷刻之间就捅到我的肚子上，血汩汩往外流……

但我还是控制着，把打印好的协议书撕成面条状，扔到垃圾桶里，才说：“乔梁，这样的事怎么能订协议呢？”

“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最好是用协议条款来约束我俩，省得我俩犯错误。”

“我既然答应了，就说到做到。你还让我签协议，你这是对我人格侮辱！”

“你看你，又耍孩子脾气，既然你答应了，为什么就不能用文字固定一下呢？”

“乔梁你走吧，我不想和你结婚了。”说着像撒娇似的把他推出门外，咣当关上防盗门。我倒上红酒，端着酒杯，走到兰花跟前，还没有闻到兰花的香气，一杯红酒就喝下去了。我觉得没有尽兴，便又倒上一杯，还没有往兰花跟前走，第二杯红酒像喝水似的又喝完了……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哥哥的电话，说他和爸妈都在省城饭店里，让我赶紧过去。

我赶到饭店的雅间里，才明白过来。原来，爸妈和哥嫂，都是乔梁请来当说客的。我和爸妈、哥嫂说闲话，不搭理乔梁。哥哥先说：“蓝凤，你总不成家，爸妈整天为你担心。你和乔梁相互了解。乔梁就是有个孩子，我们看还是不错的。”

我说：“是不错，我没说别的。”

妈妈说：“蓝凤，你这是什么态度？”

乔梁说：“大妈，没事。”然后招呼大家吃菜，又和大哥、爸爸喝了一杯酒才说：“我今天把大妈大叔哥嫂请过来，就是要举行个定亲仪式，请二老把蓝凤嫁给我。我要订一个好酒店，选个好日子，把亲戚朋友都请来，让蓝凤穿上婚纱，体体面面嫁给我。再就是我和蓝凤都说好了，因为我和前妻有个男孩，我们结婚之后，就不要孩子了，请大妈大叔和大哥大嫂见谅。”

我瞪着乔梁，心里骂着“他妈的”，我不给他签协议，他这是找我爸妈大哥大嫂当证人来了。我知道，别管乔梁提出什么条件，爸妈都会同意的。爸妈为我嫁人，都快愁死了。

大嫂说：“那不行，你剥夺一个女人当母亲的权利，说明你自私。这事应该顺其自然，不能摆在台面上。”

乔梁说：“大嫂，不是那意思。在省城不比乡下，我父母都有病，领不了孩子。我们都上班，我们养不了两个孩子。”

大嫂说：“别找理由，你和前妻的孩子都上学了，怎么就不能再要一个呢？爸妈你们说呢？”

妈妈说：“她大嫂，你就少说几句吧，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只要蓝凤同意，我们都不要管。”

乔梁说：“谢谢大妈。”

大嫂却说：“蓝凤，我觉得不对，你真的答应了？”

我开始喝酒，什么也没说。

今天中午，我和爸爸哥哥都喝多了酒，摇摇晃晃，回到家里，就觉得兰花该浇透水了。我脱掉大衣，端起花盆就往厨房里走。我搬着花盆刚走到厨房门口，鬼使神差一般，花盆突然从手里滑在地上摔碎了，乱糟糟地弄了一地。我头昏眼黑，心也烦，懒得收拾。但我还想喝酒，我倒上红酒，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喝酒，不知不觉，一瓶红酒又喝完了。

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我不想吃饭，但又觉得饿，便拿起苹果和小刀，削一块吃一块。当快吃完最后一块苹果的时候，乔梁敲门进来了。我也不想理他，坐到沙发上，嚼着苹果。乔梁看到花盆和土弄了一地，赶紧把碎花盆收拾到垃圾桶里，然后把兰花和那些土，都装到脸盆里，再把地上打扫干净，才笑着说：“蓝凤，爸妈都同意了，你就把字签了吧。”

我一听签字，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我把最后一口苹果咽下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乔梁以为我同意了，便拿出协议和笔来，皮笑肉不笑地让我签字。

我迅即站起来，红着眼睛，用左手抓住乔梁脖领子，右手将苹果刀，咬着牙就刺到乔梁的肚子上了。

乔梁穿着羊毛衫，只听哎呀一声，捂住肚子，协议书沾着血迹，掉在地上。乔梁喊着说：“蓝凤，你这是干什么？”

我说：“你太欺负人了，我要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当乔梁扑通坐在地上，我看到鲜血顺着乔梁的手指缝里往外流的一刹那，我才后悔起来。

乔梁脸上惨白，头上流下汗来，颤巍巍地说：“赶紧叫救护车……”

我说“好好好”，才慌忙拨通120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