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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地区方言的被动标记

2017-07-20叶祖贵

关键词:同形诸暨市音节

叶祖贵

(绍兴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绍兴312000)

绍兴地区方言的被动标记

叶祖贵

(绍兴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绍兴312000)

绍兴地区方言的被动标记普遍跟给予义动词、致使义动词和处置标记同形,个别方言的被动标记还可为双音节形式。这一现象的主要成因是由于绍兴方言缺失给予义动词,便不得不利用持拿义动词来表达给予义,由此形成双音节的给予义动词。随着双音节给予义动词演变成致使义动词,便最终虚化为双音节被动标记。这种双音节被动标记在长期的使用中会逐渐省略某一成分,就有可能跟处置标记同形。

绍兴地区方言;被动标记;持拿义动词

绍兴地区是指绍兴市下辖的3区3县:越城区、柯桥区、上虞区、诸暨市、嵊州市和新昌县,面积8200多平方公里,人口约500万,其方言属吴语区太湖片临绍小片。本文拟对绍兴地区方言的被动标记作一简单探讨。

一、被动标记的特点

绍兴地区方言的被动标记主要是“拨”“得”“搭”,其中越城区、柯桥区和上虞区为“拨”,诸暨市为“得”,嵊州市和新昌县为“搭”*本文的越城区是指越城区北海街道,柯桥区是指柯桥区齐贤镇,上虞区是指上虞区百官街道,诸暨市是指诸暨市马剑镇,嵊州市是指嵊州市浦口镇,新昌县是指新昌县城南乡。。值得注意的是,被动标记“拨”“搭”“得”还可充当给予义动词和致使义动词,也即被动标记跟给予义动词、致使义动词同形。有些方言的被动标记还跟处置标记同形。如越城区:

(1)a.伊拨老师打得脸孔都肿起哉他被老师打得脸都肿起来了。 b.诺拨葛两件衣裳补补好你把几这件衣服补好。

柯桥区:

(2)a.伊拨嘎老师骂哉他被老师骂了一顿。 b.诺拨葛俩本书摆摆好你把这几本书放好。

诸暨市:

(3)a.菜得小人头吃光啊菜被孩子们吃完了。 b.你得葛两张桌床开揩揩清爽你把这两张桌子擦干净。

此外,有的方言的被动标记还可为双音节形式。如诸暨市的被动标记除了单音节的“得”外,还有一个双音节的“拨得”*不过“拨得”并不太常用。:

(4)衣裳拨得贼骨头偷得去哉衣服被小偷偷去了。(见表1)。

表1 绍兴地区被动标记与给予义动词、致使义动词同形表

区、县被动标记例 句越城区拨被动标记玻璃拨伊敲碎哉玻璃被他打碎了。给予义动词一碗饭拨诺给你一碗饭。致使义动词拨伊看让他看。柯桥区拨被动标记衣裳拨我洗好哉衣服被我洗好了。给予义动词拨我支笔给我一支笔。致使义动词拨伊尝尝让他尝尝。上虞区拨被动标记东西拨伊抢光哉东西被他抢光了。给予义动词花拨朵我给我一朵花。致使义动词拨伊走让他走。诸暨市得被动标记桥得□[ia]他们,虚指撞塌哉大桥被撞塌了。给予义动词双鞋得我给我一双鞋。致使义动词得其来让他来。嵊州市搭被动标记我搭伊骗起哉我被他骗了。给予义动词钞票搭点伊给他点钱。致使义动词搭伊喝让他喝。新昌县搭被动标记苹果搭人吃掉了苹果被吃掉了。给予义动词搭我杯茶给我一杯茶。致使义动词搭其穿两日让他穿几天。

二、上述特点的形成原因

绍兴方言被动标记的上述特点在湖南、江西、安徽、湖北等地的湘方言、赣方言、江淮官话中都普遍存在,一些学者也对此进行了讨论[1][2][3][4]。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谈谈我们的看法。

绍兴地区方言的被动标记之所以跟给予义动词和致使义动词关系密切,根本原因是由于被动标记是从持拿义动词虚化来的,也即这些被动标记的前身其实是持拿义动词*吴语“拨”的前身是持拿义动词,这一点张敏[6]有过详细论证。嵊州市和新昌县的“搭”至今仍可充当持拿义动词,如“伊搭盆水出来他端一盆水出来”。。据张敏研究,宋代以后,北方方言跟南方方言的一个显著区别是北方方言有给予义动词“给”,而南方方言没有[4]。由于缺失给予义动词“给”,南方方言便只好通过持拿义动词来表达给予义。但持拿义动词是二价动词,它若想表达给予义便只能通过“持拿义动词+受事宾语+与事介词+与事宾语”这种句法结构来表达,即后面必须要通过与事介词引出与事宾语才行。如北方方言的“给他一本书”这类意思在很多南方方言中只能用“拿一本书到他那里”表达[4]。也即南方方言的“持拿义动词+受事宾语+与事介词+与事宾语”相当于北方方言的“给予义动词+与事宾语+受事宾语”这种双宾语结构。

由于“持拿义动词+受事宾语+与事介词+与事宾语”中的持拿义动词主要充当给予义动词的功能,也就很容易演变为给予义动词,进而虚化为被动标记。

但给予义动词若想虚化为被动标记,中间还需要经历致使义动词这一阶段。下面我们以诸暨市马剑镇方言为例对此加以详细说明。

(5)拨杯茶得伊给他一杯茶。

(6)拨杯茶得伊喝给他杯茶喝。

(7)杯茶拨得伊这杯茶给他。

(8)杯茶拨得伊喝这杯茶给他喝。

(9)茶拨得伊喝让他喝茶!

(10)茶拨得伊喝掉哉茶被他喝了。

例(5)的“拨”是动词,“得”为与事介词,例(6)相比例(5)又多了一个动词“喝”。吴语是一个话题优先的方言[5],因此例(5)、例(6)的受事宾语“杯茶”会很容易发生前置,这样就会使得“拨”和与事介词“得”紧挨在一起,久而久之,“拨得”就会语法化为一个词,如例(7)、例(8)*不过“拨得”的内部结合不太紧密,可看作离合词。下文的“搭搭”也是。。例(7)、例(8)的“拨得”均为双音节给予义动词,其中例(8)的致使义比较明显,因此很容易演变为双音节致使义动词,如例(9)。例(9)表达的只是一个未然事件,若为已然事件,则“拨得”就可能会演化为被动标记,如例(10)。由此不难看出,诸暨话的双音节被动标记“拨得”其实是持拿义动词“拨”和后面的与事介词“得”的语法化的结果,语法化的根本原因是受事宾语前置。

这种双音节的给予义动词、致使义动词和被动标记的“拨得”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前一音节“拨”就可能会略而不说,从而只剩下后一个音节“得”*当然也有可能省略后一音节“得”而成为“拨”。比如诸暨市有些乡镇的被动标记“拨”(如街亭镇)就是这样形成的。。如例(7)至例(10)的“拨得”都可以直接省略为“得”。

诸暨市马剑镇方言的被动标记为何会跟处置标记同形呢?这是因为诸暨市的处置标记原本就是单音节的“得”(见例(3)b)。而且从来源上看,这个表处置的“得”也是由持拿义动词虚化而来的*“得”现在还具有持拿义动词的语义,如“马桶得到外头去把马桶端到外面去”。,这一点跟被动标记一样,不过二者虚化的句法环境却明显不同。被动标记的虚化环境是“持拿义动词+受事宾语+与事介词+与事宾语”这种双宾语结构,而处置标记的虚化环境则是“持拿义动词+名词+其他动词+名词”这种连动结构。持拿义动词在连动结构中虚化为处置标记比较常见,如汉语中最常见的处置标记“将”“把”就是。关于这一点,前人已有详细讨论[6][7],此处不赘。

由于诸暨市的处置标记为“得”,因此当双音节被动标记“拨得”省略前一音节“拨”时,就会造成被动标记和处置标记同形,从而形成歧义。如:

(11)我得伊敲勒一顿我被他打了一顿/我把他打了一顿。

通过诸暨市马剑镇方言的讨论,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1.诸暨话的被动标记之所以跟给予义动词、致使义动词有密切关系,是因为被动标记是从给予义动词、致使义动词一步步虚化而来的。

2.诸暨话的被动标记和处置标记同形只是偶然。诸暨话的处置标记原本是“得”,而由“持拿义动词+与事介词”演化来的被动标记则是“拨得”,二者本不同形。后来由于“拨得”省略了“拨”,这才造成被动标记和处置标记同形。

也就是说,诸暨话的处置标记和被动标记虽都为“得”,但二者的具体演化路径并不相同。处置标记“得”的虚化环境是“持拿义动词+名词+其他动词+名词”这种连动结构,被动标记虚化环境是“持拿义动词+受事宾语+与事介词+与事宾语”这种“动宾+介宾补语”结构。处置标记“得”的前身是单音节的持拿义动词“得”,被动标记“得”的前身是双音节的给予义动词“拨得”,当“拨得”演变为单音节被动标记“得”时,处置标记“得”的演变早已完成。因此,处置标记“得”不仅跟被动标记“得”的来源不同,而且历史层次也要比被动标记“得”更为古老。

上述这两个结论也适用于绍兴其他地区的方言。

这里需要说明一个问题。诸暨话的单音节被动标记“得”是由双音节的被动标记“拨得”演化来的,“拨得”又是由双音节的给予义动词、致使义动词“拨得”演化而来,即:双音节给予义动词“拨得”→双音节致使义动词“拨得”→双音节被动标记“拨得”→单音节被动标记“得”。对照诸暨方言,绍兴地区其他方言也应该存在这种双音节的被动标记,但事实上却没有。我们觉得这可能是因为绍兴其他方言的持拿义动词跟与事介词同形的缘故。如越城区、柯桥区和上虞区的持拿义动词和与事介词都是“拨”,嵊州市和新昌县都是“搭”。像“端杯茶给我”,越城区、柯桥区和上虞区说成“拨杯水拨我”,嵊州市和新昌县说成“搭杯水搭我”。由于持拿义动词和与事介词同形,这就可能因为“同音删略”而成为单音节。下面以嵊州话为例加以说明:

(12)搭张桌凳搭伊抬张桌子给他。

(13)张桌凳搭搭伊给他这张桌子。

(14)张桌凳搭搭伊用这张桌子给他用。

(15)张桌凳搭伊用过哉这张桌子被他用过了。

例(12)的持拿义动词和与事介词都是“搭”,二者同形。因此当受事宾语“张桌凳”因话题化而前置时,就会出现“撘搭”这种形式的给予义动词和致使义动词,如例(12)、例(13)。按照道理,给予义和致使义的动词“撘搭”应该也会演变为双音节的被动标记“撘搭”,但事实上嵊州话的被动标记却是单音节的“搭”。我们觉得这可能跟语言经济原所引起的“同音删略”有关*嵊州方言的给予义动词和致使义动词“撘搭”虽没有出现“同音删略”,但“撘搭”目前多见于老年人,年轻人很少使用,经常会省略成“搭”。“撘搭”有消亡的趋势。,如普通话的“吃得得”说成“吃得”,就是这种情况。

三、余论

有给予义动词的方言(如北方方言),其双宾语结构一般是“动词+指人宾语+指物宾语”,如北京话的“给他一本书”。没有给予义动词的方言(如南方方言),其双宾语结构则是“动词+指物宾语+指人宾语”,如湖北黄冈话的“把本书他”。这是因为没有给予义动词的方言,只能通过“持拿义动词+受事宾语+与事介词+与事宾语”的格式表达给予义,如黄冈方言的“把本书到他”。这种格式的与事介词“到”如若省略,就会变成“把本书他”这种“动词+指物宾语+指人宾语”格式的双宾句。

绍兴地区没有给予义动词,它也是通过持拿义动词来表达给予义,因此其双宾语结构应该是“动词+指物宾语+指人宾语”。但据我们目前的调查,绍兴地区方言最常见的双宾语结构却是“动词+指人宾语+指物宾语”。如“给我一本书”,越城区、柯桥区和上虞区说成“拨我本书”,诸暨市说成“得我本书”,嵊州市和新昌县说成“搭我本书”。

其实据王福堂[8]、徐慧[9]等学者研究,绍兴方言早期的双宾语结构是“动词+指物宾语+指人宾语”,只是近来因普通话的影响,才渐渐变成“动词+指人宾语+指物宾语”这种结构,就是在部分老年人口中,其双宾语也以“动词+指物宾语+指人宾语”结构为常。绍兴早期方言的“动词+指物宾语+指人宾语”这种双宾语结构也从一个侧面支持了我们前文的论证。

[1]黄晓雪.方言中“把”表处置和表被动的历史层次[J].孝感学院学报,2006(4).

[2]石毓智.汉语方言中被动式和处置式的复合标记[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08(2).

[3]石毓智,王统尚.方言中处置式和被动式拥有共同标记的原因[J].汉语学报,2009(2).

[4]张敏.汉语方言双及物结构南北差异的成因:类型学研究引发的新问题[M]//中国语言学集刊:第四卷第2期.北京:中华书局,2011.

[5]刘丹青.吴语的句法类型特点[J].方言,2001(4).

[6]祝敏彻.论初期处置式[M]//语言学论丛:第一辑.上海:新知识出版社,1957.

[7]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80.

[8]王福堂.绍兴话记音[M]//汉语方言论集.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9]吴子慧.吴越文化视野中的绍兴方言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 周一农)

On the Passive Markers in Shaoxing Regional Dialect

Ye Zugui

(School of Humanities, Shaoxing University, Shaoxing, Zhejiang 312000)

The passive markers in Shaoxing regional dialect have the same form as “give” verbs, “cause” verbs and disposal markers; some of the passive markers take the two-syllable form. The main cause of the phenomena lies in the fact that there is no “give” verb in Shaoxing dialect. “Hold” verbs are accordingly used to express the meaning of giving, hence the disyllabic “give” verbs. When the disyllabic “give” verbs evolve into the disyllabic “cause” verbs, they turn into the disyllabic passive markers in the end. In the long-term usage, the disyllabic passive markers will gradually omit a syllable, taking the same form as the disposal markers.

Shaoxing regional dialect; passive marker; “hold” verb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3.015

H172

A

1008-293X(2017)03-0092-05

2017-04-05

2015年度浙江省哲社规划一般资助项目“绍兴地区方言的地理语言学研究”(15NDJC091YB)。

叶祖贵(1973- ),男,河南固始人,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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