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校读札记
2017-07-20曹景年
曹景年
(中国孔子研究院 山东 曲阜273100)
《荀子》校读札记
曹景年
(中国孔子研究院 山东 曲阜273100)
《荀子》自古号称难读,清代以来对其进行校释、训诂、评注的成果非常。今人王天海先生的《荀子校释》一书搜罗最富,版本最佳。然而,《荀子》一书仍有难解之处,特别是前贤的一些说法或有讹误,或未尽完备,因此有必要作进一步的疏解。今为校读札记三十条,涉及句法、校勘、训诂等多个方面,以期对研读《荀子》者有所参考。
《荀子》;校勘;训诂;札记
《荀子》一书由于多“奇字僻词”,又经历上千年的传抄,自古号称难读。清代以来对其进行校释、训诂、评注的成果非常多,以王先谦的《荀子集释》集其大成。近年来,王天海先生更穷数年之功,撰成《荀子校释》[1]一书。这部书的最大优点就是搜罗宏富,参考广泛,不但参校了现今能见到的几乎所有《荀子》版本,并且“凡与荀书相关之经传、载籍、类书、专书、皆取以参考”,异文全部列出,而且“博采杨倞至当今学人校释之文上百家”,包括日人成果十四家,用功之勤,实属难能可贵,可以算是一部新时期校释《荀子》的力作,是值得信赖的一个版本。然而,《荀子》一书仍有难解之处,特别是前贤的一些说法或有讹误,或未尽完备,因此有必要作进一步的疏解。笔者在读书之余,撰成校读札记三十条,以期对《荀子》的文本解读有所帮助。所引诸家之说,如无特殊标明,悉出自《荀子校释》一书相关条目之下。
1.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劝学》)
诸家对“服”字解释有异议。王天海以为服为服用饮用之服,因根有开窍之效。此说似迂,下文云“其质非不美也”,明是就香草之香而言,而非其药效。按“服”即“佩”,郝懿行引《晏子春秋》云:“兰本三年而成,湛之苦酒,则君子不近,庶人不佩。”梁启雄引《吕览孟春纪注》云:“服,佩也。”盖“服”古为重唇音,与“佩”音同近可通用。
2.不道礼宪,以诗书为之,譬之是犹以指测河,以戈舂黍,以锥飡壶,不可以得之矣。故隆礼,虽未明法,士也,不隆礼,虽察辩,散儒也。(《劝学》)
“故隆礼”以下,朝川鼎“法”下断句,王天海从之。按此说误,应“明”下断句,“未明”指不明了礼的内涵与意义,“察辩”指非常能够明察辨别,二者意义正相对;“法士”与“散儒”也恰好对文,都是偏正结构。《列子·说符》有“度诸法事贤人之言”之语。此句意谓只要隆礼,虽然还不明白礼的内涵与意义,也是法士(意为守法之士、懂法之士),而不隆礼,即使非常明察辨别,也是散儒。
3.见由则兑而倨,见闭则怨而险。(《不苟》)
诸家说“兑”为“悦”,甚当。所列证据之外,还有一证,即此处的“兑”,与下句的“怨”相对成文,见由则喜悦、高兴,见闭则不高兴、怨恨,而倨与险,则是心理状态之下的具体行动。
4.夫诗书礼乐之分,固非庸人之所知也。故曰:一之而可再也,有之而可久也,广之而可通也,虑之而可安也,反铅察之而俞可好也。(《荣辱》)
杨注“一之而可再”云:“既知一,则务知二。”冢田虎曰:“言一而不可知,必可再复也。”并误。“故曰”以下,皆是言诗书礼乐的功效。“一之而可再”,言一次效法之后还可以再次(甚至三次四次)效法,说明其有普适性;“有之而可久”,言拥有它可以获得长久;“广之而可通”,言推广之而可皆可贯通;“虑之而可安”,言思虑之可获安乐。
5.故先王案为之制礼义以分之,使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贤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然后使谷禄多少厚薄之称,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荣辱》)
王念孙所据本“使贵贱”之“使”下有“有”字,当从;元刻本无“贤”字,当衍。如此,则读为:使有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愚、能不能之分。王天海以为“有”字不当有,“贤”字非衍,“之等”、“之差”、“之分”、“之称”的“之”字,皆训“有”。如此,则读为:“使贵贱有等,长幼有差,知贤愚、能不能有分。”若按此读法,则“知”为动词,放在这里,非常突兀,若真有“知”字,也应该放到“使”字下,包含“贵贱之等,长幼之差”言之。所以,这里的“知”应为“智”,与“愚”相对,而“贤”为衍文。仍从王念孙之说为当。
6.上不足以顺明王,下不足以和齐百姓。(《非相》)
“和齐”,王天海读为“和集”、“和辑”,意为和协安抚。并引《晏子春秋》“天下治平、百姓和集”和《史记》“能和集其民”为证,且云“齐”、“集”、“辑”三字上古声同韵近,故得通用。按,此说有误。其一,“齐”、“集”上古音韵差别较大,“齐”为脂部,阳声韵;“集”为缉部,闭口入声韵,二韵距离较远,并无相通可能。其二,“和齐”一词,在荀子语境下,应为“和协齐一”,荀子非常注重整齐统一,百姓要齐一,要在圣王的统领下能够上下一心。《议兵篇》云:“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勾践是皆和齐之兵也。”和齐之兵,即和协齐一之兵。《乐论篇》云:“民和齐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民和齐,即人民上下一心,皆是其证。
7.是以位尊则必危,任重则必废,擅宠则必辱,可立而待也,可炊而竟也,是行也,则堕之者众而持之者寡矣。(《仲尼》)
“是行也”,有本作“是何也”,王天海以为义长,是。“堕”,非毁,说坏话。《正论篇》云:“则以汤武为弒,则天下未尝有说也,直堕之耳。”《成相篇》云:“愚闇愚闇堕贤良。”堕之者众而持之者寡,意谓非毁他的人多而支持他的人少。
8.凡事行,有益于治者,立之;无益于理者,废之。夫是之谓中事。凡知说,有益于理者,为之;无益于理者,舍之。夫是之谓中说。事行失中,谓之奸事;知说失中,谓之奸道。(《儒效》)
“知说”,王天海以为应是“治说”,动宾结构。按,“知说”与“事行”相对,本段有两个“事行”,前一个诸本无作“行事”者,后一个作“事行”、“行事”皆有版本依据,王天海以为当作“行事”,如此便与“治说”的结构一致。但从版本角度看,应以“事行”为正,且王念孙已指出“事行”一词《荀子》书多次出现,又所谓“立之”、“废之”,正是针对名词“事行”而非动词“行事”而言;而下文的“为之”、“舍之”,也是针对名词“知说”而言。若改为动词的“行事”、“治说”,则前后文义不协调。另外,王天海既欲改此处之“事行”为“行事”,又云《王制篇》三“事行”亦当为“行事”之误,然查其《王制篇》“事行”下并未说明为“行事”之误,是其前后又有矛盾处。
9.故人主用俗人,则万乘之国亡;用俗儒,则万乘之国存;用雅儒,则千乘之国安;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错而定,一朝而伯。(《儒效》)
俞樾以为“地”后断句,“久”字属下读,“久而后三年”意为至久不过三年。《韩诗外传》作“久而三年”,《宥坐》有“綦三年而百姓往矣”。此说甚当。又骆瑞鹤指出,“万乘之国”上的“用”字,当是涉前句的几个“用”字而误衍,亦是。这段话中的几个“用”字,其主语都是句首的“人主”,用的对象,则是俗儒、雅儒、大儒等,而非万乘之国。“万乘之国”一句仍是承前句的用大儒而言。玩文义可知,在人主用大儒的效用方面,荀子实际上举了两个例子,对百里之地的小国而言,是至久不过三年就能实现天下为一诸侯为臣;而对万乘之国言,则是举措而定一朝而霸,两者时间的久暂,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10.大事殆乎弛,小事殆乎遂。(《王制》)
俞樾引《说文》:“遂,亡也。”以为亡失义。按《说文》:“亡,逃也。”是“亡”乃逃跑义,又遂从辵,则遂亦应为逃跑义,而非亡失义。小事殆乎逃跑,明显语义不通。王念孙读“遂”为“坠”,为当。
11.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欲荣,则莫若隆礼敬士矣;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王制》)
王天海以为“平政,平和简易之政”,偏正结构,误。平政者,平治政事也,动宾结构,与爱民、隆礼、敬士、尚贤、使能一律。《富国篇》“平政以齐民”,大学言“平天下”,孟子讲“平治天下”,与此处皆同。
12.成侯嗣公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郑子产,取民者也,未及为政者也。(《王制》)
王天海以为“取,聚也”,误。取者,取民心也,孟子称子产“惠而不知为政”,惠者,对人民多施恩惠,能够得民心,得民心,即取民心也。子产是爱民的典型,《礼记》称“子产犹众人之母,能食之而不能教之”。众人之母,是子产深能取民者。若言聚民,则与子产的爱民之义无涉。
13.事业所恶也,功利所好也,职业无分:如是,则人有树事之患,而有争功之祸矣。(《富国》)
梁启雄疑“树事”作“树私”,赵海金以为“树”假借为“柱”,“柱”即“距”(拒绝之拒),辗转为训,王天海以为树者,起也,树事即肇事、闹事,皆不确。按,“树事之患”、“争功之祸”二句,正与“事业所恶”、“功利所好”相对应,正因“事业”是人们都讨厌的,故有树事之患;功利是大家都喜欢的,故有争功之祸。“事业”,谓劳动、劳役。“树事”,为从事劳动、劳役,语义极明了。
14.今是土之生五榖也,人善治之,则亩数盆,一岁而再获之。然后瓜桃枣李一本数以盆鼓;然后荤菜百疏以泽量;然后六畜禽兽一而剸车;鼋、鼍、鱼、鳖、鳅、鳣以时别,一而成群。(《富国》)
“一而剸车”,众说纷纭,杨注谓“一兽满一车”,物双松谓“切割一头足以专车”,冢田虎谓“一类专一车”,骆瑞鹤谓“六畜种类齐备而举国之车皆以运载之”,王天海谓“每一类皆能压断其运载之车”。皆不得正解。今按,“一而剸车”与“一而成群”相应,都是指动物繁衍得时,则由一可滋生无数个。
15.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俭而百姓不一。(《富国》)
“俭”,诸家说为“险”,谓侥幸免罪之心。“俗”,诸家无异说,唯王天海读为“欲”,谓“赏罚不当则臣下疑惧而有欲求侥幸之心”。今按,“下疑”、“俗险”、“百姓不一”,三语并列,皆主谓结构,从臣下、社会习俗、百姓三个方面来说明赏罚不当所带来的不良后果。若为“欲险”,则此语成一谓宾结构,与前后不协。另,荀子非常重视“俗”,认为社会习俗的美恶对于社会的治理关系甚大。《儒效篇》云:“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王霸篇》云:“无国不有美俗,无国不有恶俗。”是其例。
16.若夫重色而成文章,重味而成珍备,是所衍也。圣王财衍,以明辨异,上以饰贤良而明贵贱,下以饰长幼而明亲疏。(《君道》)
“备”,当从高亨之说为“修”之讹,读为“馐”。成文章、成珍备,李中生以为“成”皆读为“盛”,多也,王天海同意。按,此处之“成”不必读为“盛”,重色、重味与文章、珍馐,乃是递进关系,重(音崇),增加、丰富之义,通过丰富色彩而成文章,通过增加美味而成珍馐,如果读“成”为“盛”,则“重色”与“成文章”成并列关系。又“辨异”之“辨”,分也,辨、异为同义复语,合用为名词,为“明”的宾语,明辨异,即明分异,与下文“明贵贱”、“明亲疏”句式一律。王天海以为“辨异”为区别不同等级,是认为“辨”为动词之“区别”,则“明辨”二字同为动词,而“异”为两个动词的宾语,于语义不协。
17.凡在大王,将帅末事也。(《议兵》)
此谓关键在大王,将帅是次要的,下文接着说“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云云,皆是解释“凡在大王”一句。桃源藏认为此“大王”当从下文改为“于军”,不确。下文“凡在于军,将帅末事也”,卢文弨校云:“军为君之误。”可从。前之“大王”,乃是直对赵孝成王言,后之“于君”,是对李斯言,二者语境不同。荀子意谓用兵之道,关键在于君主能够行仁义、修政教,这是战争的基础和根本,至于具体的将帅带兵打仗,则是末事。
18.亡国之祸败,不可胜悔也。霸者之善箸焉,可以时托也;王者之功名,不可胜日志也。财物货宝以大为重,政教功名反是。
“功名”,王天海以为是“功明”,谓“王者之功显明”,并与祸败、善箸一律。按,若如此解,则“功明”一词为主谓结构,而“祸败”之“祸”、“败”乃是名词并列结构。且以此句式言,所悔者、所托者、所志者,皆应为名词。且下句明明有“政教功名”,则“名”不得为“明”,更显而易见。
19.凡奸人之所以起者,以上之不贵义,不敬义也。夫义者,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奸者也。今上不贵义,不敬义,如是,则天下之人百姓,皆有弃义之志,而有趋奸之心矣,此奸人之所以起也。且上者下之师也,夫下之和上,譬之犹响之应声,影之像形也。故为人上者,不可不顺也。夫义者,内节于人,而外节于万物者也;上安于主,而下调于民者也;内外上下节者,义之情也。然则凡为天下之要,义为本,而信次之。古者禹汤本义务信而天下治,桀纣弃义倍信而天下乱。故为人上者,必将慎礼义,务忠信,然后可。此君人者之大本也。(《强国》)
陶鸿庆以为此段中的“敬义”皆应为“务信”,因下文有“本义务信”、“弃义倍信”、“慎礼义,务忠信”等,都是信、义对言。王天海同意此说。按,此段“义为本,信次之”以上,皆专言义,不言信,如“其言夫义者,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奸者也”,再如“言夫义者,内节于人,而外节于万物者也”等等。如改为“务信”,则“夫义者”之后,亦当言“夫信者”。下文的“信次之”,乃是“言义”之后,才开始谈信,故不可将本段之“敬义”改为“务信”。
20.大巧在所不为,大智在所不虑。(《天论》)
王天海释此句为:“此言极巧在其不为,如天功,大知,无所不知也,此言无所不知在其心无他虑也。”按,此句正是荀子“唯圣人为不求知天”思想的反映,与老子“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类似,梁启雄认为“大巧大智站定了人职的立场专致力于人治,绝不越职代天地有所为或有所虑”。此释十分贴切,且与上文“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相呼应。本来这两句的大巧、大知都是形容人,尤其是圣人的,王却将前一句的大巧的主语解释为天,误。下一句的心无他虑,也未能揭示荀子不求知天的本意。
21.曼而馈,代睪而食,雍而彻。(《正论》)
代睪,应从洪颐煊、王念孙改为伐鼛。《说文》:“鼛,大鼓也。”伐鼛为击大鼓。雍,《诗·周颂》乐章名,则此处的伐鼛、雍都是在食、彻之时所举行乐舞,则曼也应为馈之时的乐舞,可以无疑。杨注以“曼”为“万”,即万舞,久保爱以为即周官中之缦乐,今虽不能确定何者为确,但其为乐舞无疑。王天海以“曼”为“陈列、展开”之义,与文义不协。
22.故作者不祥,学者受其殃,非者有庆。(《正论》)
关于此处的作者、学者非者所针对的对象是什么,有两种意见,杨注、钟泰、王天海以为是猥琐者,俞樾以为是猥说者,二者差别甚大。按此段主要批判了认为尧舜不能教化的观点,认为丹朱等人是天下之猥琐,他们不能受尧舜之化,乃是他们自己的责任,不是尧舜的责任。又称“世俗之为说者不怪朱象而怪尧舜,岂不过甚矣哉,夫是之谓猥说”。可见,此处的作、学、非的对象,都应该是这种世俗之说,意为,创作这种学说的人是不祥之人,学这种学说的人会遭殃,批评这种学说的人会有好处。如果解为丹朱等猥琐之人,认为作猥琐的人不祥,学猥琐的人遭殃,批评猥琐的人有好处,则与荀子的主旨不相符合。又下文批判薄葬时说:“是特奸人之误于乱说,以欺愚者。”此愚者,正是这里的学者。都是指传播邪说之人。
23.彼楚越者,且时享、岁贡,终王之属也,必齐之日祭月祀之属,然后曰受制邪?是规磨之说也。沟中之瘠也,则未足与及王者之制也。语曰:“浅不足与测深,愚不足与谋智,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此之谓也。是规磨之说也。(《正论》)
俞樾以为“沟中”句在“东海之乐”下,以为此段当作:“是规磨之说也。语曰:‘浅不足与测深,愚不足与谋智,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沟中之瘠,未足与及王者之制也。’此之谓也。”按,此说有误,“王者之制”一语,不可能是“语曰”的内容,所谓“语”乃是一种民间的俗语,而所谓“王者之制”明显荀子是的总结之词,俗语中不可能出现“王者之制”这样非常官方和学术性的话。
24.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礼论》)
钟泰以为“两者”为“欲不尽物,物不屈欲”之道,王天海同意。按,“欲不尽物,物不屈欲”虽然是二句,但意义则是一个,欲不尽于物,即是物不穷于欲,并非两者。“两者”应指“欲”与“物”,意谓“欲”与“物”相互扶持,故能长久。
25.故情貌之变,足以别吉凶,明贵贱亲疏之节,期止矣。外是,奸也;虽难,君子贱之。(《礼论》)
难,王天海以为通戁,恭敬也。按,不必改字。此难字,意谓虽然一般人做不到但又没有什么意义的事,即《不苟篇》所说的“苟难”,如怀抱石头而投河,虽然是很难的行为,但非礼义之中,所以君子也不以为贵。这里的“难”意谓,对于情貌之变的礼,只要能达到“别吉凶,明贵贱亲疏之节”就可以了,刻意去做很难的行为,君子是看不起的,所以下文立即接着说“故量食而食之,量要而带之,相高以毁瘠,是奸人之道,非礼义之文也,非孝子之情也,将以有为者也”,“毁瘠”,即过度饥饿,在丧礼中以过度饥饿自己来表现自己的悲哀和孝心,正是荀子所说的“难”,荀子认为他们并不是真正要表现自己的悲哀和孝心,而只不过是“相高”,即求得孝的虚名而已。
26.治则复经,两疑则惑矣。
杨注或说云:“一本作两则疑惑矣。”久保爱云:“下文云: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吕氏春秋》曰一则治,两则乱,仍案治字恐当一字之误。一本作两则疑惑矣为是,言人虽壅蔽暗理,一则复经,两则疑惑矣。”按,据久所引二证据,知“两疑则惑”,应为“两则疑惑”。俞樾以为,疑即惑,语义重复。案《荀子》书中多次用疑惑一词,不可认为重复,《正名篇》云:“使民疑惑”。
27.故由用谓之道,尽利矣。由欲谓之道,尽嗛矣。由法谓之道,尽数矣。由埶谓之道,尽便矣。由辞谓之道,尽论矣。由天谓之道,尽因矣。此数具者,皆道之一隅也。夫道者体常而尽变,一隅不足以举之。曲知之人,观于道之一隅,而未之能识也。(《解蔽》)
此段“尽利”、“尽嗛”、“尽数”等尽字,前人多解为“全部”,词性为副词;“体常而尽变”之“尽”,多解为穷尽、极尽,词性为动词。按,前后“尽”字,不应分为两义来解释。尽,穷尽、极尽之义,所谓尽利、尽数等,谓通过“用”穷尽了利的道理,通过“法”,穷尽了数的道理,下文云此数具者,皆道之一隅,言利、数等,皆为道之一隅,故虽穷尽了利的道理、数的道理,也只是穷尽了某一方面的道理,而没有抓住道的全体。
28.名也者,所以期累实也。辞也者,兼异实之名以论一意也。辨说也者,不异实名以喻动静之道也。(《正名》)
累,杨注或说以为异(異)字之误,是。下句“兼异实之名以论一意”、“不异实名以喻动静之道”两句中的“异实”,正承前句而来。意谓,名是用来约定不同的事实的,词是兼用(这种代表)不同事实的名来讨论一意的。
29.君子之言,涉然而精,俛然而类,差差然而齐。(《正名》)
此句涉然、俛然二词解说分歧较大,或谓涉然为深入、为高远、为浅显等,俛然多谓为俯身、低声等,皆属牵强。伍非百《荀子正名解》云:“涉然,不精貌。俛然,不类貌。差差然,不齐貌。”[2]779按,涉然、俛然二词就字面意思实难讲通,但从“差差然而齐”句看,“差差然”为不齐貌,与齐正相反对,意谓虽然表面看不齐,但却是齐的。依此,则“涉然”、“俛然”也应分别与“精”、“类”文义相反,故伍说为优。
30.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性恶》)
[1]王天海.荀子校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2]伍非百.荀子正名解[A].//中国古名家言[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9.
[3]许慎,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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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田君.公孙尼子与乐记新考[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2009(3).
[6]郭沫若.公孙尼子与其音乐理论[A].//郭沫若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责任编辑 周一农)
Reading Notes onXunzi
Cao Jingnian
(China Confucius Research Institute,Qufu, Shandong 273100)
Xunzihas been a notoriously difficult work for readers since ancient times. From the Qing dynasty, collations and explanations have appeared one after another, among them is the book entitledCollationsandAnnotationsofXunzi’sWorksby Mr. Wang Tianhai which contains the richest materials, hence the first choice by scholars. However, some points remain yet to be solved ofXunziwhich were wrongly or not completely explained, so it is necessary to give new explanations. The paper selects thirty entities concerning the syntax, collation, exegesis, etc., hoping to be of reference to the readers ofXunzi.
Xunzi; collation; exegesis; reading note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3.011
B222.6
A
1008-293X(2017)03-0068-06
2017-03-04 作者简介:曹景年(1983- ),男,山东济宁人,中国孔子研究院研究实习员,研究方向:先秦儒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