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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外之意

2017-07-19崔学林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7年10期
关键词:托妮颜色词宠儿

崔学林

[摘要]颜色与生活密切相关。大脑会对不同颜色产生不同的心理表征,从而影响人物的精神。而本文通过对托妮·莫里森的代表作《宠儿》中的颜色词的分析,探索其与黑人精神的联系,旨在向读者展示作者是如何通过颜色词来反应黑人逐步堕入精神崩溃的深渊;从而反映奴役制对黑人精神层面的迫害。

[关键词]《宠儿》;精神;颜色词;黑人;托妮·莫里森

引言

托妮·莫里森,作为美国著名的族裔文学家,一直以其高超的写作手法以及强烈的黑人意识闪耀在世界的文学论坛之中。而其作品也往往关注黑人弱势群体,尤其是黑人女性,以强烈的人文情怀为其过去惨绝人寰的经历修史,并同时为其未来的道路指明了方向。而《宠儿》,作为莫里森写作的巅峰之作,也因其高超的写作技巧和强烈的人文情怀一举夺得了1988年的普利策奖及199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该作品以多种现代艺术手法再现了美国蓄奴时期黑人的悲惨经历,道出了其不可言说的伤与痛,并为其未来的发展探索了道路;因此该小说自问世以来一直受到全世界的瞩目。然而,对于《宠儿》的目前的研究成果可大致分为以下三类——小说的人物形象、深远的主题思想及其高超的艺术手段;虽已近乎完备,但依旧不乏突破之处。托妮·莫里森作为写作技巧的大家,其字里行间之中总透露着相互辉映的意象。M.H.艾布拉姆斯曾在《文学术语词典》中指出:意象往往赋予了单词或短语所代表的物体以外的含义。因此,意象往往在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同时也深化了故事的主题。而对于《宠儿》中意象的研究,先人们往往集中于作品中的人名、地名、植物、器物等,而对于作品中颜色的研究却零星可数,更未与黑人精神意识相联系。而笔者认为,莫里森所使用的颜色词,在描述事物本身颜色的同时,也表现出了主人公的精神状态。因此,本文旨在通过对文本中颜色词的分析,探究作者是如何利用颜色反映出黑人一步一步堕入崩溃的深渊,从而展现蓄奴制对黑人精神层面的伤害,力求有所突破。

一、颜色的匮乏与冰冷——精神的残缺

小说开篇便提到了故事的发生地点——辛辛那提的蓝石路124号;而在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住所之中,颜色更是匮乏的厉害:白色的窗帘,土黄色的地板,石板色的墙壁,就连铁床上的被子,也只是由蓝、黑、灰等冷颜色的碎布拼凑而成;唯独只有两块橙色的补丁,“在素净的背景上显得野性十足,好像伤口里的勃勃生气”。尽管塞丝的肉体已重获自由,但精神却从未摆脱过去生活的阴霾:背后的苦樱桃树依旧绽放,眼睛中的铁也被抠掉;历经磨难逃出生天,然而却被邻居出卖,不得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骨肉;婆婆贝比·萨格斯也因此一蹶不振,常年卧于病榻之上……于是塞丝将自己与世人隔绝,也同时与颜色隔绝;并不是自己不期待鲜艳的、野性十足的颜色,只是那勃勃生气背后却是痛彻心扉的伤口。因此文中写道:“女儿墓石上的粉红颗粒是她记得的最后一样颜色。从那以后,她就变得像母鸡一样色盲了。”亲手杀死女儿是塞丝一生不可释怀的痛,因此她選择将自己的精神禁锢起来,永远不再触碰;也正是如此,房间当中与粉红颗粒相似的颜色少得可怜,象征着塞丝对于自己精神的禁锢与封存。

而文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经由丹芙视角所描绘的鲍德温兄妹的家:又软又蓝的地毯,闪闪发亮的玻璃盒,珍珠白的台灯,明亮的金属底座,还有桌子和书架上五颜六色的书……多种颜色交汇所描摹而成的靓丽景象与阴森的124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色彩斑斓的房间不仅展现出了善良的白人鲍德温兄妹精神上的富足(对黑人的接纳并施以援手),更反衬出足不出户的丹芙精神上的空洞;此外,当丹芙第一次出门向曾经的老师琼斯女士寻求帮助之时,作者再次勾勒出彩色的画面:“琼斯女士是个混血女人。灰眼镜,黄鬈毛……生了五个五彩斑斓的孩子”。尽管童年常常因白人特征而被黑人诟病,然而精神世界富足的她却“忽略了深仇积怨,一味地彬彬有礼,把她真正的爱心都留给了辛辛那提那些未入学的孩子们”。此外,文中接着写道:“其中的一个(丹芙)眼下正坐在她面前,裙子花里胡哨的,让刺绣花边的椅垫都大为逊色了”。作者有意安排丹芙穿了一条“花里胡哨”的裙子,从而为丹芙最后的意识觉醒并帮助母亲击败心魔埋下了伏笔。

因此综上所述,124号家中颜色的匮乏正展示了塞丝因痛苦而关闭了精神世界的大门,和女儿丹芙因足不出户而造成的精神空洞;而这精神上残缺的需归咎于白人所带来的创伤的阴影,即便是在奴隶制被废除之时,依旧扎根于黑人的精神世界之中。

二、颜色之中矛盾的内涵——精神的混乱

(一)红色

不可否认的是,托妮·莫里森虽为非裔作家,但白人文化也深深地影响了其文学创作:红色(red),在白人文化中总与“危险”、“暴力”、“血腥”等含义相关联(例如redrag:激怒人的事物);而124号也因为塞丝杀女而成为令人望而却步的“鬼屋”,从此笼罩在了一片“红色”的阴影之下,而这也是为何当保罗·D第一次跟随塞丝走进124号时;文中就叙述成:“他径直走进一片颤动的红光,立时被那红光当场罩住”。保罗·D的出现唤醒了塞丝心底尘封已久的往事,而这段往事痛苦不堪,充满血泪:逃离“甜蜜之家”的黑奴塞丝在面对奴隶主“学校先生”的追捕之时,为使女儿不再重蹈自己的覆辙,亲手杀死了仅会爬楼梯的女儿:她的身上沾满鲜血,残留余温、汩汩下流;而一双眸子也失去眼白,宛如肌肤一般漆黑;两个儿子满目狰狞,在塞丝的血手的指缝之间向往张望;而小女儿丹芙就着姐姐的鲜血,贪婪地吮吸着妈妈的乳汁……因此,塞丝一家从此活在了血雾婆娑的阴影之下:婆婆贝比·萨格斯伤心过度,终日禁足于昏暗的卧室之中;房子闹鬼,逼迫着两个儿子离家出走;街坊邻居不解其杀婴之举,对其尽可能的疏远;甚至连心上人保罗·D也被这段阴影逼迫,离她而去。不仅如此,作者以特殊的比喻将塞丝背后“通红通红”的血痕也进行了细腻的描述:“是棵树,露。一棵苦樱桃树。看哪,这是树干——通红通红的,朝外翻开,尽是汁儿。……你背上有一整棵树。正开花呢。”皮开肉绽的后背在在细腻笔触的对比之下显得愈发触目惊心,深刻的表现出了白人对黑人造成的伤害。

此外,然而,红色除了“暴力血腥”之外,西方人也常常会将其与太阳的光辉相联系,因此产生积极的含义,(例如red-let-terday:节日);而在《宠儿》之中,作者也赋予红色以“自由”之意,并体现在以下几处:其中最具代表的便是一只名为“先生”的公鸡头顶那“通红通红”的鸡冠。当保罗·D被缚手束嘴地押回“甜蜜之家”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先生”那巴掌大、“通红通红”的鸡冠。“先生”居高临下,蔑视一切,不禁令保罗惭愧:“‘先生,它看起来那样……自由。比我强。比我更壮实,更厉害”;而且“就算你拿它做了菜,你也是在炖一只叫”先生”的公鸡”;然而保罗·D自己却早已在白人的迫害之下失去了自由与独立意识。而在保罗·D胸口的烟草罐里,曾经也是有着一颗“鲜红”的心在跳荡。那“鲜红”的心曾在加纳先生的“甜蜜之家”之中充满活力与自尊,在“男子汉”保罗·D的胸腔里茁壮成长,但随着“学校老师”的到来,所有黑人都被定义为充满“兽性”的奴隶,不需自尊,更谈不上自由。因此,在白人的迫害之下,保罗·D胸口的罐子的盖子已锈迹斑斑,那颗鲜红的心也逐渐枯萎;直到宠儿为霸占塞丝的爱,不惜诱惑保罗·D,其对于“红心”的呐喊才逐渐变得越发强烈,锈死了的烟草罐盖也逐渐松弛,象征着其自由之心也最终会自由跳动,并将其传递给塞丝。

除此而外,斯坦普·沛德发现的红绸带可能来自于被害的黑人女孩;而爱弥追逐胭脂红的天鹅绒,象征着其对于“自由”、“希望”的追求;狂欢节沿路的红玫瑰代表着塞丝一家的新生活……因此综上所述,文中对于红色内涵的运用充满着矛盾,象征着黑人在白人迫害之下意识上的混乱。

(二)绿色、粉色与白色

绿色,作为植物的颜色,往往给予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景象;不仅如此,传统的非洲文化将绿色的树赋予生命的美德,并同时作为祖先之灵的栖息之所。因此,深受非洲文化浸染的作者将积极之意赋予了绿色:贝比·萨格斯,作为当地人民的精神领袖,将其布道的地点设在了万物丛生的“林间空地”之中,将其那颗伟大的大心奉献给大家,并召唤大家强烈地热爱自己的肉体;即便是在贝比去世之后,塞丝也常来着绿色的“林间空地”寻求慰藉。除此而外,“祖母绿”的小屋也在丹芙成长的过程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由起初的游戏室逐渐变为避难所,而最后成为丹芙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生机勃勃的绿墙的遮蔽和保护下,她感到成熟、清醒,而拯救就如同愿望一样唾手可得”。而塞丝从“甜蜜之家”逃脱途中也经过了绿色的森林;神秘莫测,带给其新生活的希望。然而西克索却被“学校先生”残忍地烧死于绿色的树上;象征着爱意的红雀却在绿色的森林之中变成了可怕的血点……原本充满生机的绿色却依旧蕴含负面的含义。

与绿色相同,粉色在文中依然具有矛盾的内涵。贝比·萨格斯在开篇处便提到:“给我来点儿淡紫,要是你有的话。要是没有,就粉红吧”。紫色象征着高贵与自尊;而在贝比的眼中,粉红可以成为紫色的替代品,因此与紫色一样高贵,象征着最为珍贵之物;而同时,文中另一处的粉色体现在宠儿墓碑上的粉红颗粒。宠儿是塞丝一切美好的集合:白人可以抢走她的一切,唯独不能占有宠儿;因此即便鬼魂将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塞丝也认为这“不比我对她的爱更厉害”——塞丝的爱,迫使她杀了宠儿。粉红的题字是献给她宝贵的女儿,因此象征着塞丝心底最美好的事物。然而,文中接着写道:“女儿墓石上的粉红颗粒是她记得的最后一样颜色”;因为粉红色提醒着她杀死女儿的真相,是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事实;不仅如此,墓碑上粉红的题字,是塞丝以与刻字工十分钟的交媾换来的,是她心头永远抹不去的丑恶。

同样的,文中最为鲜明的颜色还有白色。白色指代残暴奴隶主皮肤的颜色,因此不可避免地成为伤害黑人的代表颜色;然而,文中白色的乳汁是塞丝用以哺育儿女的珍宝,因此拥有着生命的孕育的意义。然而白色的乳汁曾被白人无情的抢夺而去,因此白色的双面含义依旧将矛头指向白人,旨在反映白人对于黑人的身心上的残害。

综上所述,对于文中反复出现的几种主要颜色,莫里森特意将其赋予矛盾的含义,旨在控诉白人带给黑人无尽的伤害,并也在同时反映出深受迫害的黑人精神层面的混乱。

三、可望而不可即的色彩之旅——希望的破灭与精神的崩溃

如果说塞丝的是作为精神禁锢的代表,而婆婆贝比·萨格斯则是在精神禁锢与混乱程度上的更进一步,精神崩溃的化身。贝比·萨格斯的一生充满大起大落,而这传奇的经历也可用不同的颜色作为划分。文中曾说道:“等到塞丝出狱,他已经穷尽了蓝色,正在顺利地向黄色过渡”。塞丝入狱之前的贝比·萨格斯的经历是蓝色的。当斯坦普·佩德来家中拜访之时老人曾说“蓝色,它不伤害人。”藍色(blue)一词,除了表示蓝颜色一意外,对于黑人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含义——布鲁斯蓝调音乐。布鲁斯由黑人所创,曲风忧伤哀怨,是在白人奴隶主的压迫与剥削之下用以缓解思乡之情、排遣心中不满与愤恨的音乐;因此,常被用于象征黑人民族自尊于文化。而贝比·萨格斯,曾为“甜蜜之家”女仆的她在被儿子赎出之后,懂得了自由的真谛。于是她化身为黑人社区的精神支柱与领袖,并“把她那颗伟大的大心奉献给大家”。她在“林间空地”之中播撒着救赎的甘露,洗的黑人教徒们筋疲力尽,神清气爽。而在儿媳塞丝成功逃出奴隶主的魔爪与之团聚之时,更是敞开蓬门,大宴宾客。然而,这份豁达与善良却遭邻里旁社的恩将仇报,乃至贝比亲眼目睹儿媳手刃孙女的悲剧。丧失儿女60余载与艰苦的奴役劳动未曾使这位坚强的老人倒下,然而这次,她感受到的却是来自骨髓、猝不及防的疲惫,于是终日躺在床上,思索着那些无害的颜色;而老人的生命也从此进入到了“黄色”之中。

然而,与蓝色一样,老人依旧认为黄色也是一种“不伤害人”的颜色。即使是遭受了如此重大的打击,贝比·萨格斯依旧抱有一丝幻想,一直规劝塞丝放下仇恨的剑与盾,自己也总以和平的方式作出妥协,逆来顺受。在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看完蓝色,然后是黄色,然后是绿色”,老人天真地认为,“她死的时候该轮到粉红色了”;然而,白人那天对她,对整个家庭所带来的伤害却永远无法抹去,就像那“伤口里勃勃生气”的橙色补丁,永远醒目地显现于被子之上;一切美好的愿景都只因白人的出现而化为泡影。坚毅的老人再也经受不住打击,她不得不承认“白人胜利了。”她的希望破灭了,精神崩溃了,几十年来的努力与挣扎原来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无奈之际,老人发出了“这个世界除了白人没有别的不幸”的感叹,最终魂归离恨天。

综上所述,贝比·萨格斯用其一生化作颜色的变换,记录了一位老人从精神富足一步一步堕入精神崩溃的历程。贝比·萨格斯的死亡正象征着尽管奴隶制度已废除,但在这奴隶制度影响仍然存在的美国社会,黑人依旧逃脱不了精神上的压榨与迫害;而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努力,其结果都是必死无疑。

结语

颜色与生活息息相关。而莫里森对于颜色在《宠儿》之中巧妙的应用,使其不仅仅作为一般性的意象,并同时与黑人精神的意识有着密切的联系;一步一步地反应作品中黑人精神层面从空虚、禁锢,逐步转为混乱,最终堕入崩溃的深渊;从而反应奴隶制对黑人精神层面的伤害。

(责任编辑:封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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