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皮凯蒂经济增长与社会平等理论的评析

曾伏秋，王肖楠

（湖南商学院 ，湖南 长沙 410205）

关于皮凯蒂经济增长与社会平等理论的评析

曾伏秋1，王肖楠2

（湖南商学院 ，湖南 长沙 410205）

通过对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提出的增长对社会平等影响的若干观点进行分析，在此基础上运用内生增长模型对人口增长和经济增长之间关系进行理论论证，并根据现有文献在财产代际流动中的分析，思考皮凯蒂的人口增长效应理论，其不足之处在于忽略了贫富之间比例；最后从马克思的分配理论深度剖析收入差距的根本所在。结合我国贫富差距的现状以及不平等代际传递的负面影响，更有利于社会平等的途径是：既要改善再分配领域的分配不公，更要从生产关系的深层次去理解，同时重视取得收入的机会平等和人的自身发展。

经济增长；社会平等；代际传递；机会平等

一、引言

经济增长与社会平等一直以来就是备受社会各阶层及学术界关注的问题。我们所要探讨的经济增长是指人均产出的增长，社会平等当然不完全属于分配的问题，但我们主要从分配的角度进行分析。有可能产出增长了，人民生活水平整体提高了，但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社会不平等现象愈加明显。我们必须考虑到产出增长与分配之间的关系，也就是经济增长对社会平等的效应问题。

社会平等不仅仅意味着国民收入与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包含收入不平等状况的改善，贫困人口的下降等等。总的来讲，我们可以将社会平等的含义界定为三个方面：一是结果平等，即收入和财产的分配均等化；二是起点的公平，即取得收入的机会平等；三是过程的平等，即创造收入的过程中的条件均等。[1]

目前已有的文献主要从两个维度来衡量社会平等：一是从个体拥有的收入衡量，主要采用基尼系数等指标；二是从资源的代际流动性来衡量，即考虑子代和父代之间的收入转移，这是财产分配和收入差距之间更深层的问题。

二、关于经济增长与社会平等效应的理论综述

美国经济学家库兹涅茨1955年在《经济增长和收入不平等》一文中首次提出了倒U型理论。他是基于20世纪前40多年美国的数据分析，发现经济增长的倒U型假说。他认为：“工业化早期，收入不平等加剧是因为只有少部分人从早期财富中获益；随着经济发展，收入不平等减缓，因为有更多的公众可以分享经济增长的巨大效益。”[2]

刘易斯（1989）的二元经济结构理论分析了不发达国家经济发展与收入分配之间的内在关系。他认为，资本积累作为发展与增长的核心，[3]经济增长是资本积累的函数，资本积累是收入差距扩大的函数。因而在发展的初期阶段，经济增长与社会平等之间是负相关。同时，发展的初期阶段即二元经济结构中商业化转折点之前，由于存在大量的剩余劳动力，劳资收益差距导致收入不平等会逐步上升。[4]而后在发展的较高级阶段，即转折点之后剩余劳动力消失，收入不平等会减缓，这为倒U型假说提供了很好的说明。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经济增长与收入不平等之间的理论研究，近来研究者也从人口增长角度进行分析。经济学家迈克尔·克莱默（1993）提出世界人口增长是促进经济繁荣的关键驱动力。克莱默认为，如果有更多的人口，就会有更多的科学家、投资者对于创新和技术的贡献。[5]他首先指出在历史长河中，世界经济增长率与世界人口一起在增加。这一观点与《21世纪资本论》中皮凯蒂从极长期观察世界增长的数据一样。不过二者对此现象的分析原因并不相同。除了时间序列的数据分析，克莱默还对世界各地区的人口与经济增长作了面板数据分析。克莱默利用这些证据得出结论，大量的人口是技术进步的先决条件。从这个角度可知，创新和技术进步可以给人们取得收入带来更多的机会和条件，这也强调了教育以及个人自身的发展对下一代人收入差距的影响，它是有利于社会平等的。

在马克思的分配公平思想的论述中，分配公平与否取决于它是否与一定历史阶段由生产力水平决定的生产方式及生产关系相适应。[6]马克思的分配公平包含着禀赋公平、规则公平、结果公平这三个有机联系辩证统一的方面，这也是社会平等内涵的理论依据。

在此基础上，学者们对社会平等的研究有了多重视角，从起点、过程和结果各个方面深入研究。Corak（2013）分析了美国的收入不平等与代际流动性，发现收入最高的5%的父母，其子女更有可能获得较高的收入。Bjorklund等（2012）对瑞典的研究也得出了相同结论，即机会不平等的加剧将会扩大子女收入不平等的差异。[7]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谈到增长对社会平等的影响，也考虑到了两代人之间的财富分配和机会不平等问题。但是，财产的代际转移不一定扩大或者缩小财产不平等，这与富人和穷人之间财产积累的比值有关，不同环境下的影响结果也不同。[8]

三、皮凯蒂增长与社会平等的理论及评析

皮凯蒂（Piketty，2014）在《21世纪资本论》一书中谈到增长的现实与幻觉。[9]皮凯蒂认为从极长期的全球增长率的数据来看，人均产出的增速与人口的增速是一致的，所以他接下来的理论就是从人口增长的角度开始分析，即人口增长对社会平等的影响。

第一，他认为人口增长除了对经济发展和国家的相对实力带来影响外，还与社会不平等状况具有重要的联系。在其他各种条件相同时，强劲的人口增长往往能发挥均等化的作用，因为它削弱了继承财富的地位——每一代人在某种意义上都必须依靠自己的努力。

第二，皮凯蒂的观点，从极长期来看人均产出增速与人口增速保持一致，人均产出的增长也就是纯经济的增长。那么，人口增长对于社会平等的影响也可以推广到经济高速增长的社会。此时人们更看重的是通过自己的劳动所能得到的收入和储蓄，因为前一代人的收入远远少于当代人的收入。

第三，人口增长停滞或者减少会造成前代人累积的资本的影响力增强。经济发展停滞也会有同样的效应。此外，在增长较慢时，资本收益率很有可能远远超出经济增长率，这是财富分配在长期内出现巨大不平等的主要原因，这也是皮凯蒂关于收入或财富不均的主要观点。

从社会平等的内涵来看，皮凯蒂提出的强劲的增长对社会平等的影响，保证了财富分配的均等化的同时，也提供了后代取得收入的机会平等。对于家庭出身不属于精英阶层的人来说，人口增长有助于提高其社会流动性。这种社会流动性的提高并不必然意味着收入不平等的缓和，不过从继承财富的理论上讲，它会限制财富分配不平等的加剧，从而在长期可以将收入差距约束在某个范围之内。[10]但是皮凯蒂关于经济增长与社会平等理论的合理性还需要考虑诸多因素，我们接下来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评析。

（一）极长期中经济增长与人口增长保持一致

皮凯蒂通过极长期的全球增长率的数据得出结论，人均产出的增速与人口的增速是一致的。我们应用内生增长模型这一理论依据，同样地论证了人对知识生产是有贡献的，而人口增长就体现了这种贡献：人口正增长是长期经济增长所必需的，并且长期增长率随人口增长率递增。[11]

假定人口增长率是外生不变的，由于内生增长模型有两个内生性变量，分析起来比较复杂，我们首先考虑没有资本的情形，这一情形可以体现模型大部分核心思想：

产品生产函数：

新知识生产函数：

由（1.1）可知，经济增长率就等于A的增长率：

增长率的表达式为：

为了进一步刻画经济的增长率的行为（也就是人均产出的经济行为），我们要考虑在不同范围的情形。

这表明人均产出的长期增长率是人口增长率的增函数。

（2）θ〉1或θ=1，n〉0方程（1.4）可以证明人口增长率的上升导致人均产出高于上升前的水平，并且两者间差距会不断扩大。

同时，我们由知识积累方程（1.3）可以直观的看出，即从事研究的人越多，则得到的新发现就会越多，则知识存量的增长就越快，那么在其他条件不变时，人均产出的增长也就越快。需要注意的是，模型只能说明在全世界范围内，较高的人口增长率会提高全世界的收入增长率。这种含义较为合理，因为较高人口增长率有助于世界范围的知识增长。因此，我们可以从理论角度论证皮凯蒂从数据得出的经济增长与人口增速保持一致的合理性。

（二）客观现实的不确定性

皮凯蒂认为人口增长有助于提高其社会流动性，提供给后代取得收入的机会平等，削弱了“富二代”或“官二代”的积累以及财富继承的地位，这一结论是以他所假设富人中人口强劲地增长为前提。但是考虑到实际情况的复杂性，财产的代际转移不一定扩大或者缩小财产不平等差距，这与富人和穷人的比例以及财产积累的比值有关，不同环境下的影响结果也不同。

我们用一个简单的模型来说明上述问题。首先将社会群体简单地分为穷人和富人两部分，则他们的财产存量分别是y1，y2，人口数量分别是n1，n2。则构造一个衡量社会平等的简单指标，两部分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

由方程（1.5）可知，强劲的人口增长对社会平等的影响取决于该社会群体中穷人与富人的比例。穷人比例越大，那么收入差距也会增大，反而不利于社会平等。直观地看，富人群体中人口增长可以削弱财富继承的地位，带来财富均等化，利于社会平等；穷人群体中人口增长只会越来越穷。

（三）主观思维的局限

皮凯蒂提出强劲人口增长导致财富均等化，利于整个社会的平等。他仅从再分配角度，结合全球的数据进行分析，并没有上升到资本主义私有制层面。由于分配关系由生产关系决定。因此解决分配问题关键在生产资料所有制。皮凯蒂并没有触及资本主义私有制，再分配领域的局限性必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社会平等的问题。[12]未来社会所追求的社会平等，是要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因此要解决社会平等以及收入分配问题必须从源头出发，而不仅仅是结果表象上的讨论。

四、皮凯蒂理论对我国缩小贫富差距的启示

新常态下的中国保持着中高速的经济发展状态，同时也面临着一系列社会不平等问题：城乡、区域收入差距加大，医疗、财产、教育机会分配不均等，基尼系数长期处于较高状态。虽然我国收入分配差距呈现逐渐缩小的趋势，但是从绝对值上看，我国基尼系数仍然超过国际公认的0.4贫富差距警戒线。并且近年来我国也出现了“富二代”“穷二代”“官二代”等二代现象，有阶级固化的倾向。[13]由此可见，我国贫富差距问题十分严重，不平等代际传递现象也日渐显著。通过对皮凯蒂增长与社会平等的观点评析，对我国经济发展和社会平等问题也有一定的启示。

首先，人口增长与经济增长要相适应。进入20世纪10年代以来，我国经济终结了两位数的高速增长，同时人口增长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形态。[14]当下我国人口老龄化的加速、劳动力减少等都会抑制经济的发展，人口增长停滞或减少影响社会财富的流动性，加重了代际之间的不平等传递。因此人口增长要与经济增长相适应，在全面改革背景下我们应当从人口和社会政策考虑。一方面应该坚持计划生育基本国策，完善人口发展战略，大力扶持二胎政策，积极开展应对人口老龄化行动。另一方面建立和完善社会保障和社会公共服务体系，促进人力资本投资，使人力资源得到充分开发和利用。

其次，经济增长与收入增长要适应。居民收入增长与经济增长之间短期内存在协整关系，但从长期来看，收入增长与经济增长之间还存在一种长期稳定的均衡关系。[15]居民收入增长通过消费、投资对经济增长具有重要推动作用；反之，经济增长也对居民的收入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由于高速的经济增长带来资本积累，而资本积累必然导致收入差距的扩大。因此新常态下须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保持中高速的经济增长，为居民收入增长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

最后，解决社会平等问题要从所有制层面入手，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体现起点与机会的平等。[16]改革的重点，一是深化初次分配体制改革，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二是深化再分配体制改革，促进分配公平。这需要政府重视再分配领域的政策，保护公民合法的产权，提供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同时加快开征财产税、遗产税等税种，设立合理的起征点和税率结构，以减轻代际传递的负面影响，缩小贫富差距。

[1]曾伏秋.收入分配研究[M].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04：201.

[2]Simon Kuznets， Economic Growth and Income Inequality[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45 No.1（Mar.1955）.

[3]刘易斯.二元经济论[M].北京：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89.

[4]陈宗胜.库兹涅茨倒U假设理论论争评析[J].上海经济研究，1991（3）：45-52.

[5]Michael Kremer， Population Growth and Technological Change[M].August 1993：689-710.

[6]资本论（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06.

[7]Bjorklund，A.J.Roine，and D.Waldenstrom.“Intergen erational Top Income Mobility in Sweden： Capitalist Dynasties in the Land of Equal Opportunity?[J].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2012，9（5－6）：474－484.

[8]詹鹏，吴珊珊.我国遗产继承与财产不平等分析[J].经济评论，2015（4）：82-95.

[9][法].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M].巴曙松，等，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014：83-85.

[10]巴曙松.重新审视财富分配[J].中国品牌，2017（2）：20.

[11]David Romer ， Advanced Macroecnomics[M].Fourth Edition ISBN 978-7-5642-3/F.2001：83-85.

[12]冒佩华.从马克思的分配思想看《21世纪资本论》的财富和收入分配观[J].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4（12）：54-58.

[13]薛宝贵，何炼成.代际收入传递：一个文献综述[J].经济资料译丛，2015（1）：64-76.

[14]李建民.中国的人口新常态与经济新常态[J].人口研究，2015（1）：3-13

[15]郭彦卿.居民收入增长与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理论与实证[J].经济论坛，2012（11）：5-11.

[16]马艳，张建勋，王琳.《21世纪资本论》与中国机会不平等问题研究[J].学习与探索，2015（2）：95-101.

责任编辑：詹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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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9-3605（2017）04-0073-04

2017-05-17

1.曾伏秋，男，湖南南县人，湖南商学院副校长，主要研究方向：收入分配；2.王肖楠，女，山东曹县人，湖南商学院政治经济学专业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公平与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