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雪事(组诗)
2017-07-17三色堇
三色堇
深秋来信
记忆被深渊浸泡得太久
目光早已不习惯几缕清风带来的光芒
我在期待着深秋的来信
期待着在所有的黑里演奏兴奋与破碎
我没有虚张声势,这是秘密
你不知道,在时光的侧面
一直有一辆火车在隆隆轰响
它经停的每一个小站都有朴素的邀请
渐渐稀少的快乐在冷空气中
显得更加局促
当我跑近,又突然止步
那些气流,摇晃的窗口,毫不掩饰季节的落寞
再也不会有词语包裹的消息
不会有水纹一样的暖意蔓延开来
几片榉树的叶子在此间落下
填补着时间的灰烬,填补着我居住的古城
新年问候
我们曾经在暮色中散步
在云中提灯漂游,寻求新年的问候
此刻,没有上帝,甚至没有故乡
只有黑夜的黑与一匹野马一样孤独的时光。
巨大而又得意的火焰烧焦了我的王国
我的愤怒,我的爱……
我所确信的是
上帝定会再次赐予我潇潇的春雨与辉煌的落款。
也许,这还不够
我要让所有的喜悦在风中站稳
让所有的伤口在春天愈合不留疤痕
让千山万水心存感激,绿了祝福,红了问候。
在下一粒尘埃中等待沙沙的白雪
天地恍惚,众鸟未归
有人在逆风里生活,变得越来越小
有人无词,无语,静声--像肃穆的教堂
我在下一粒尘埃中等待沙沙的白雪
它迟疑而缓慢,坚硬而固执的神情
能否喂养世界仅有的这颗心脏
它只是闪着人性光芒的铁屑
不是生活的悲剧与灰色的疑问
能不能不需要呼唤就可听到大地的雷霆
不需要警觉就能听到火焰的轰鸣
无需驱赶就能征服黑蜘蛛一样的夜晚
不用寻觅就可揭示灯盏的暗语和上帝的哲学
合唱
奥基弗笔下的花朵与塔可夫斯基的树
他们在中原相遇,在鄢陵推开迷人的涟漪
花光我所有的快乐与赞赏
他们明丽的色彩与欢唱并非只在春天
鹤鸣湖吹阔了内心的风暴
仿佛一个镜头,我此生必定收藏的仙境
花朵,树木,青草,鸟儿,湖水
是谁与谁在互为抒情,抵达着命运和原本的生长
我说今夜,那些光耀的树木,璀璨的扶桑,河南桧
那些穿透薄冰的白腊、大叶女贞,红叶小檗,速生杨
在明凿的热爱中我听到了植物们欢快的合唱
它们都是让我惦念,牵挂的亲人,都是属于我的红尘
旧事很亮,旧事很远
我在黑夜与黎明之间不住地翻腾
我推开黎明迎在稀薄的光线中
安顿干净的尘埃,安顿疼痛的中年
我时常坐过站,下错车
在恍惚的人生中寻求不属于我的哲学与歧途
我有两个灵魂,一个奢侈,堕落,懒散
一个肥嘟嘟的草籽一样焦虑不安
带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带着茅草根一样的微甜
牙齿的疼痛加剧了我对这个冬天的厌恶
更年期上下穿梭带来漫天的霹雳与撕裂的焰火
我抬起肿胀的双眼,老神仙一样看旧事很亮,旧事很远
裸露的中年
我将旧了的身体塞进地铁
就像将中年裸露的焦躁与健忘塞进黑夜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人生的路上,该暗淡的都已暗淡
该瑟缩的都已经瑟缩,而地铁的轰鸣与疾驰
始终让人无法安宁,无法慵懒,无法不多看一眼
新鲜的煤堆与暮色里低垂的额头。那些不识风情的人
却有足够的理由停下來
让风吹透肋骨,吹透铁轨上的小站
让风也吹着人间的灰尘和黑里的幽暗
来吧!我所能做的,只想让呼啸的列车把中年的惶恐
一点不剩的带走
而我独自面对人类全部的喧嚣与生命的沼泽
古城雪事
一些人间的悲伤,一些塔尖上的宗教
被几只不知名的大鸟在雪粒里频繁的啃啄
我寄命于清辉之后的这些破碎
破碎之后的事物呈现出的不一样的光芒
冷风中,那些驼背的蜗牛伴着更年期的我
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
我一直认为,把自己埋在这场大雪里
会让我知足,会在丰饶的纯粹里拨亮余夜
这多少让我有些悲喜
在最冷的冬天,把所有的意义都留给命运吧
把所有的天涯都变成相逢
把所有的美意,都当成佛的旨意与雪的款待
秦岭以南
这是凡·高的秋日?有着腐叶浓烈的气息
又像是内心的悲歌扑向苍茫的大地
风吹着摇摇晃晃的栾树,也吹着赶路的秋雨
我耳边的鸟鸣已传递出破碎的声音
我不知道秦岭以南会是怎样的情景
暮晚,是否会有衣着华美的歌声穿过金色的烟尘
是否会有我的亲人提着被忧伤所覆盖的旧事
在被砍掉头颅的葵花地里奔跑
是否会有人像低微的草木可有可无
是否会有西厢的明月,摇曳着落幕后满地归寂
秋天就要结束了,我不再关心那些花开花落的事
不再关心季节之外的另一个时代的记忆
我只想在秦岭以南,在冷冷的铁里
挖出那些从体内慢慢开始下沉的光阴
存在的意义
我们无法钩织命运
像一面镜子,最终拥有的只有灰尘
我们只是一群倦怠的幸存者
所有的炉火都可以黯淡,所有的情缘都可以了结
我们不会在风口浪尖张望很久
不会在来时的路上谈论恩怨情仇
不会再用余生去交换一条河流的深渊
所有的欲望都可以像衰老一样孤绝而宁静
我更愿意是这样:让时光照耀着昨日的情有独钟
也照耀着晚风中的身安立命
细雪的节奏
越来越觉得羞涩,愧疚
越来越让人不可思议
它们隔着千山万水,却没有被情欲所覆盖
没有给人带来真正的颤栗与明晃晃的艳遇
它们踩着猫的步子,走得小心翼翼
从来的地方悄悄小立
此刻,它成了稀薄的饰物
像是一枚闲章,又似怯东风,不能让人心生窃喜
那些涌入空气中的不是刀子
只是一朵一朵的白玫瑰
它微弱 的呼喊,露出了自身的破绽
颤栗的手指过于温柔
它缺少了马帮的匪气,山民的豪爽
它无法向我狂奔的生活鞠躬致意——
我容忍了它的小气,偶有不适,偶有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