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渡里的民国
2017-07-10孙丽丽
孙丽丽
在一个漫长闷热如蒸笼的夏天,我读了好几遍《秋风渡》,沉浸在旧上海的暗影里,感受着老上海石库门弄堂里演绎的一幕幕旧事。
小说以上海二三十年代为背景,主人公招娣因为养父得了黄肿病,需用钞票,正巧有个人为上海的白老板找小,于是招娣就来到了上海。白老板娶招娣是为了冲喜,他开了家浴室,有老虎灶,另外还开了一家南北货品店,家底丰厚,但他又老又病。白老板大女儿死了,他也跟着死了一半,白老板恍恍惚惚中把招娣当大女儿来待,以此来弥补感情的空缺。招娣来到秋风渡并没有感觉委屈,反而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招娣后来在仙浴来浴室收竹筹,黑帮杀手来凤鸣像一股秋风一样跑进了她的生命里。有一天来凤鸣突然对招娣说,要是我活得长,我真愿意娶你。
白老爷死后,招娣结识了八十八师连长楼国栋,两人结婚没多久,战争就开始了,秋风渡被炸,楼连长也死在了战场上。之后他们的儿子出生了却姓白,以表达她对白老爷的感恩。湿冷的月光下,招娣不停地唱戏,来凤鸣不停地喝酒,招娣说我把你当兄弟了,你活多长,我都不会嫁给你的。后来凤鸣走了,他什么话也不说就消失了。
后来招娣和租住在秋风渡的日本商人光夫在朝夕相处中滋生感情,两人结婚,生的女儿却姓楼,这又是为纪念楼连长。日本战败后,光夫被人揪出来,认定他为汉奸,之后他死在了苏州河里。每每招娣生活中有难时,都是来凤鸣及时出现帮她渡过难关,来凤鸣好似招娣生命中不离不弃的亲人。
招娣终究没有等到爱了她一生,护了她一生,若即若离,却又在三丈之外能呼之即来的来凤鸣。一直想娶招娣,又担心自己活不长的来凤鸣,在批斗中被得罪过的人乱棒打死,儿子国生托付给招娣。招娣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继续生活石库门弄堂里。
主人公招娣身上体现着人性的温暖和美。她待白老爷像父亲,待大房太太如母亲,待二姨太如姐姐。
在这篇小说里,我们能读到人性的复杂,幽暗与光亮。来凤鸣虽然是旧社会的小混混,但他是最有情有义的人,是待招娣最好的一个男人。招娣待二姨太像亲姐姐,而二姨太却在“文革”中出卖招娣,说招娣和一个叫光夫的日本人住在一起,所以她一定是亲日的,又说招娣开老虎灶,又开澡堂子,还开过轧棉厂,完全是剥削阶级。招娣小时候的玩伴也赶来声讨招娣,说她不劳而获,不然怎么会嫁给资本家当小老婆,她们为了自己都在与招娣划清界限。
招娣低着头,被批累了的她,晃晃悠悠地踩踏着一地的夕阳剪影,迷茫又坚定地往前走。一切像一场黑白无声电影一样,所有的镜头都淡去。
招娣生命中四个爱她的男人都走了,只有招娣活着,这让我想起余华小说《活着》里的一句话:“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最后,招娣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和来凤鸣的儿子,在老石库门的弄堂里缓慢地朝前走,像胡葱一样随意而坚韧地活着,那样坦然。
网上评论,海飞的语言看似简单,但是模仿不来的。海飞的语言是灵动的,而且有着超强的画面感。比如招娣生第一个儿子时,一向尖酸刻薄的王佳宝给她送来一个金花生作为礼物,嘴里却说:“不能再生了,再生要把我生窮了。”招娣望着晒太阳的王佳宝笑了,说现在你看上去真像一只老狐狸了。王佳宝也哧哧地笑,说你搞错了,是老狐狸精。“凤鸣没有理会光夫,他是倒退着离开秋风渡的,他一步一步倒退着,退得缓慢而坚决,凤鸣退到了大门边,然后很正规地戴上了托在手里的那顶黑色的礼帽。他朝招娣笑了一下,但是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其实小说和人一样,都是有性格的。
正如克洛德·西蒙曾指出的那样,“小说不再是示范讲解而是描绘……小说与绘画一样,它的意义不在于与某一重大主题有某种关联,而是由于它像音乐一样体现某种和谐”。小说要描绘,不要交代;要呈现,不要概述;要画面,不要解释。
《秋风渡》追求民国味和上海味。海飞是左手小说,右手影视的两栖作家,他的小说以虚构见长,读他的文字像是在观看画面已经泛黄的旧电影,他严谨地按照真实的细节,还原着旧上海的往事。这是一个适合改成影视剧的小说,从大的背景讲,这里有抗日战争,也有文革;从小的故事角度来看,这里有爱恨情仇,有尔虞我诈,有波澜起伏,有黑社会,有日本人,有忠诚,也有背叛;这里还集越剧、评弹、崇仁镇、大上海等元素,集合了一部影视剧的流行要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