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奸人设个局
2017-07-10孙国彦
孙国彦
相传清朝道光年间,开封府有一个叫方廷钧的有名讼师,人称方大状。他足智多谋,疾恶如仇,深得百姓爱戴。
一天,方廷钧正在厅堂读书,家人忽报有客来访。方廷钧抬眼看时,见是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来人快步上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嘴里连说“方大状救我”。
方廷钧连忙把来人扶起细问缘由。来人叹了口气说:“小人名叫张宪,本地人氏,一向本分守己。继承祖上家业,略有些许积蓄,却不承想一夜之间被贼人骗了大半。还望方大状救命。”
原来,张宪和一个叫甫正的古董商人常有一些金钱上的往来。这甫正捣弄古董,银子常常是大进大出,偶有周转不灵,便经人牵线,找张宪借贷些银两。起初这甫正倒也不错,总是连本带息按时奉还。相处久了,两人便慢慢熟络起来。这一天,甫正又慌忙来找张宪,说是要置买一个大物件,一时不凑手,请张宪借五百两银子给他。张宪起初嫌多,但转念一想,甫正也是做正经生意的,从没赖过账,若是不借,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于是爽快地取出五百两银票给了甫正。
甫正急匆匆地说现在要急着去店铺取货,去晚了怕要被别人抢先,字據容改日再立。张宪笑着说:“甫兄只管去,休要看扁了我。”
“谁知这甫正竟起了歹念,借银子的事第二天便矢口否认。小人多次索要未果,后来再去,竟直接被恶奴赶出门。想来想去,别无他路,只得劳先生写状到官府去告他。”
方廷钧忙问张宪,借钱时可有证人在场。张宪难过地摇摇头。方廷钧沉吟了半晌,说:“不是我不帮先生,怎奈一无字据,二无人证,就是告到官府,先生恐怕也定输无疑。”张宪听了,失望地跌坐在椅子上,痛心疾首大哭起来,只恨自己光顾着脸面,竟没有半点防人之心。
方廷钧思虑良久,安慰张宪说:“先生莫哭,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境地。甫正的恶行之前我也略有耳闻,要对付这样的奸徒,也只能用非常的手段。容我寻个时机,早晚替你讨回银子便是。”
话说这天甫正到聚宝斋转悠,忽然看见一只元青花云龙纹梅瓶赫然摆在柜台显眼处。看那瓶子,精致中透着些许厚重,光鲜里带着累累旧气。纹样主宾协调、繁而不乱,釉汁温软滋润、宝光四溢。再看那条龙,体态轻盈,栩栩如生,简直呼之欲出。
这甫正也是有点眼力的,认定这是个好东西。果然,一问价,店主开口就是五百两银票,而且谢绝还价。甫正爱不释手地抚摸了半天,不甘心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从手边溜走,于是决定找刘记当铺的掌柜刘朝奉给看看品相。这位刘朝奉是一位老师傅,藏家们谁有什么拿不准的,都请他给掌眼。
第二天,甫正便带刘朝奉来到聚宝斋。刘朝奉捧着那瓶子,仔仔细细地摩挲了半天,然后把瓶还给了店主。
“品相如何?”刚走出店门,甫正就迫不及待地问。刘朝奉摆摆手,郑重其事地说:“万万不可上当!我敢打包票,这只是件高仿玩意儿。”甫正吓了一跳,还是有点不相信地说:“还请朝奉细说。”
刘朝奉不紧不慢地说:“这瓶子虽说做得精巧,几可乱真,但若细究起来,还是有些破绽的。其一,口沿线条过于规整;其二,内壁光滑少纹。这样的物件儿,也只能瞒瞒别人而已。”甫正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没有贸然出手,不然就被人给“吃药”了。
按说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然而那个瓶子像有什么魔力似的,一直让甫正魂牵梦绕,心里始终放不下。第二天,他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聚宝斋。当他提出再看看那个瓶子时,店主客客气气地说瓶子已被刘朝奉定下了。
“哪个刘朝奉?”甫正一时没反应过来。
“客官真健忘,就是昨儿个和您同来的那位刘朝奉呀。”
甫正闻听一下子愣在那里了。这是唱的哪一出?他刘朝奉不是说那瓶子是高仿货吗,怎么……思量许久,他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恨意:好个诡诈阴险之人,竟然还有这一手!好,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想到这儿,甫正咬了咬牙说:“店主人,这瓶子我要了。”
店主为难地说:“可刘朝奉二十两定钱都交过了,您老让我怎么回人家呀?”甫正心一横道:“这个不用你为难,我多出四十两就是了!”说着,甫正从袖子里摸出银子。店主接过银子说:“那成,反正做谁的生意都是做,这四十两就算我赔他的违约金吧。”
甫正即刻返回家取了五百两银票,把那件朝思暮想的宝贝收归囊中,了却了一大心愿。
自此,甫正有事没事就把瓶子摆出来赏玩,越看心里越喜欢,还隔三岔五邀约三五个藏友,在人前炫耀一番。忽一日,一个藏友拿着瓶子仔细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甫正看了纳闷起来,遂问:“有何不对吗?”这人摇摇头说:“倒也没什么。只是适才路过集市,正好看到那里摆了一地这种瓶子,贩子正高声叫卖,十两银子一只,和您的这件不差分毫。”
甫正闻听心里“咯噔”一下,只觉眼前一黑。他也顾不上理会众人,跌跌撞撞地朝集市上跑去。
第二天,方廷钧正在厅上小酌,甫正匆匆跑来,嘴里叫道:“方大状,请快写状子啊,我要告那奸人!”
方廷钧道:“甫掌柜稍安勿躁。要告哪个?所告何事?”甫正把事情经过如此这般讲了一遍。方廷钧面露难色说:“按甫掌柜所述,这官司却难打了。试想,那刘朝奉已然明白告诉您那是高仿,并无半点欺瞒,您告他何罪呀?”
“告他假装自买,故意布设圈套诱我破财。”
“他与你可有冤仇?”
“并无冤仇。”
“既如此,他设套陷害一说就讲不通了。这样的状子,请恕在下实在不敢写。不然,官司输了,恐怕连我也要牵连受责。还请甫掌柜另请高明吧。”
甫正没有办法,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花重金另寻讼师写了状子,呼天抢地地跑到府衙喊冤。府尹升堂,看过诉状,发签将被告刘朝奉传唤到堂。不大一会儿,刘朝奉被带来了。
府尹听完案情,问刘朝奉:“依你说,这只瓶子是真品还是高仿品?”刘朝奉大大方方地说:“确实是高仿品,小人怕甫正上当,便如实相告,还特地提醒他不要买。”
府尹一拍惊堂木,大喝道:“大胆甫正,人家一没逼迫,二没相瞒,你自买去,却要恩将仇报害人,该当何罪?”
甫正盯着刘朝奉,恶狠狠地问道:“既然是高仿品,那你为何又背地里偷着要买。”
“大人!”刘朝奉向上双手施礼,朗声道:“他这话问得好没道理。小人做的就是鉴别古董的营生,看那瓶子做得讲究,买来练练眼力有何不可!”甫正干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府尹点点头,又冲甫正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奸徒,投机不成,反来诬告,着实可恶。来呀,重责三十大板,轰出堂去。”甫正像条被抽了脊梁的恶狗,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银子失而复得,张宪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从方廷钧手里接过银票,双膝跪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方廷钧把他扶起来,说:“先生莫要如此,往后需谨慎些就是了,像这等奸邪之人,还是少接近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