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诗人笔下的长江主轴

王晓清

古代诗人笔下的长江主轴

王晓清

汉水爽气西来，长江浩荡东流，“襟带成奥区，都会称鄂渚。”江汉朝宗之地，以席地卷天之势，伟构一幅波澜壮阔的长江主轴画卷。汤汤江汉，灏灏云梦，淼淼南土，诗心澎湃于胸臆，诗情磅礴于笔端，万古长江主轴在中国古代诗人的灵感世界里，幻化为一首首撼人心魄的交响乐章。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诗经·周南·汉广》这一传诵千古的名句，是对以江汉交汇为轴心的长江主轴独抒性灵的纵情高歌，倾泻着古典长江文明的弘廓壮美。

三国孙吴时代黄鹄山头的军事瞭望哨，后世演变为著名的黄鹤楼。这一天下江山第一楼隐没云表，吞江吐汉，成为古代武汉的长江天际线。南北朝时，黄鹄山上的头陀寺与黄鹤楼齐名，著名诗人王简栖站在黄鹄山上眺望长江南北东西，一幅壮阔的江心画卷呈现在诗人视野：“西眺城邑，百雉纡余；东望平皋，千里迢忽。”以黄鹄山为长江轴心，向西眺望，城邑沿江绵延逾百座；向东远望，长江江面平阔，一泻千里，气势恢弘。

盛唐时代，以黄鹤楼为长江天际线，无数诗人讴歌长江主轴，绘美长江画卷。羁旅江汉的落魄诗人崔颢站立黄鹤楼头，遥看长江北岸的汉阳烟树，向东眺望隐没江心的鹦鹉洲，生发无限情思。“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是诗人真情写实的长江画卷。崔颢的千古绝唱《黄鹤楼》，刻写了潜藏在诗人心底的羁旅之苦、悲悯之念、乡关之思、惆怅之绪，当汉阳烟树、鹦鹉芳草，白云黄鹤拨动诗人万般愁思之时，崔颢以万古长江为块垒，以黄鹤楼、鹦鹉洲这长江轴心胜景为归思，诗情喷涌，浩瀚奔腾。

江汉形胜、长江轴心在李白的诗歌世界里流淌着浪漫的诗韵，李白以高朗的人格、以神来之笔构建了盛唐诗歌的天堂。黄鹄山下、黄鹤楼上，沧浪水边，送别诗坛前辈孟浩然，李白深情款款：“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这是一幅多么壮美辽阔的长江水墨画。一座浪漫的黄鹤楼，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一碧如洗的天空，一望无涯的江水，一只隐没在江浪中的孤帆。没有依依惜别，没有儿女情长，没有哀怨惆怅，有的是动人魂魄的诗人情谊。这一瑰玮的大唐之音，永远冲激着长江画卷的轴心。

中唐伟大诗人白居易，被后世誉为五百年一见的“诗王”。白居易诗歌世界的长江主轴，以黄鹤楼为轴心点。白居易是在一个层林尽染的秋天登临黄鹤楼的。在白居易的长江视野里，呈现给世人的是一幅江乡水思、浪拍古寺、管弦清弹的秋意浓郁画卷。“楚思淼茫云水冷，商声清脆管弦秋；白花浪溅头陀寺，红叶林笼鹦鹉洲。”长江浩瀚淼茫，云水苍苍；鹤楼上的管弦之音，在辽阔的江心激荡。近看江浪飞溅到头陀寺，而向东远瞰江心鹦鹉洲，不再是芳草萋萋，而是笼罩在一片深秋的红叶林里。

宋元时代诗人以武昌黄鹤楼、南楼这两座江汉名胜为诗眼，描摹了气象雄伟的长江主轴。其气势之弘阔、韵调之高雅、意境之闳深，比肩盛唐。北宋豪放派诗人苏澈视界里的长江主轴大开大阖，通贯古今，衔接东西，气势伟庄。苏澈站立黄鹤楼这一天下绝境，诗兴勃发，高声朗吟：“荆江洞庭春浪起，汉沔初来入江水；岸头南北不相如，惟见风涛涌天地。”在水涨初潮的春季，诗人近看楚江春浪急卷，很快联想到了长江下游的八百里洞庭湖，汉水交汇长江，诗人的视野里一片白茫茫江水世界，江浪飙涌，天地渺茫，长江更为雄阔。这是一幅气势恢弘而磅礴的长江画轴。

开江西诗派宗风的黄庭坚，系豪放派诗人苏轼弟子，是第一位将武昌南楼化作诗眼的著名诗人。黄庭坚以南楼为焦点坐标，勾画了长江主轴的弘大画卷：“江东湖北行画图，鄂州南楼天下无；高明广深势抱合，表里江山来画阁。”黄庭坚以南楼为诗笔，将江东与湖北两个地域辽阔的地理区划衔接在一起，是为了彰显武昌南楼天下第一的壮观，也是为了表达万里长江唯有南楼独巨天下形胜。也正是因为南楼，壮美江山有了关键的搘拄。范成大号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他继续黄庭坚的诗眼聚焦武昌南楼，但所见所思所感，与黄庭坚意境有别。范成大《鄂州南楼》：“汉树有情横北斗，蜀江无语独抱楼。独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诗人站立武昌南楼，遥看汉阳烟树郁葱，势若横天；循着滚滚长江而联想到从四川夔门奔泻千里而至，危楼高耸，长江愈发雄壮。黄鹄山下的南楼夜市，灯火通明，朗月照透江心，轴橹连接，万船云集，一派盛世繁荣之景。

元朝空前大一统，国家空前的安定，为江汉形胜、长江主轴的歌吟讴赞创造了恬淡、平和的诗情。寓居汉阳的交趾王在武昌黄鹤楼头、汉阳大别山下、郎官湖畔绘写着长江主轴画卷。“大别山头汉口前，吴王矶下沔城边，立残秋水隔滩鹭，噪落夕阳何处蝉，赤壁冷眼销魏卒，黄州淡月照坡仙。”充分汉化的交趾王不仅仅是描写江汉山水卷轴，而纵横驰骋的思绪凝结在长江下游的黄州，遥想三国赤壁古战场的烽火硝烟，缅怀苏东坡《赤壁怀古》大江东去的跌宕豪情。这一长江主轴的画卷就更富有历史沧桑之感。

当汉口镇在明朝成化年间横空出世，且成为天下名镇以后，明清诗人词家图画长江主轴的视角开始有了新的位移。汉水黄金水道、以汉水沿岸为轴心而商业繁荣的汉口，诗人俯瞰汉江轴心、抒发长江主轴的诗情开始漫溢。明朝宰相、著名诗人张居正的《舟泊汉江望黄鹤楼》就是这一视角下的新画卷：“贾客帆樯云里见，仙人楼阁镜中悬；九秋槎影横清汉，一笛梅花落远天”。张居正舟泊汉江，汉水帆船云集，一派繁忙；远望长江南岸，耸立黄鹄山顶的黄鹤楼倒影江心，清澈明亮。诗人在清秋的思绪里，遥想黄鹤楼中玉笛吹奏，引发无限之思。独领清朝文坛风骚的桐城派著名诗人姚鼐，深深感叹“大别黄鹄横障天”的雄浑，“汉口暮见楼雉影，江波晓踏蛟龙涎。”诗人站立长江北岸繁华的汉口商港，隐约望见长江南岸黄鹤楼的影子，而如飞的帆船在江面平踏蛟龙，船轴橹连，蔚为壮观。

黄鹤衔天音，长江主轴馨。历代诗人以激越的灵感，瑰丽的想象，凌云的笔力，淋漓尽致地彩绘着一帧帧一幅幅一册册绚丽多姿的经典长江主轴画卷。这些具有时代穿透力的隽永诗句，这些讴歌吟唱古代武汉长江主轴的旷世绝唱，已经融化到武汉这座水韵之城的血脉里，成为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奋然崛起的人文根脉。

（武汉广播电视台高级记者）

责任编辑 叶宝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