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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娶亲

2017-06-22蒋新磊

神剑 2017年3期
关键词:伯父大街大爷

蒋新磊

哥哥三十五岁娶了嫂子,那是一个冬天。天很冷。接亲的队伍排成一排,蜗牛一样缓缓地走进了村子。因为天冷,看热闹的人不多,娶亲的场面显得有些冷清。父亲爬上屋顶放了鞭炮,哥嫂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这场婚礼就结束了。司仪和迎亲的队伍都走了,看热闹的人也都走了。屋子里剩下了哥哥和嫂子,大伯和父亲,还有我。

屋子里很静,显得有点尴尬。只有哥哥在嘿嘿地笑着。除了我,就只有我的哥哥在这场婚礼中最高兴了。而我是最高兴的,有很多糖吃。我在往嘴里塞糖,父亲瞪了我一眼,一巴掌打掉了我手里的一块糖,跟我说:“滚一边去!”我就跑出去了。我趴在门口听他们说话。

父亲说:“你不应该花这钱。”

伯父说:“谁家娶媳妇不用轿车?谁家娶媳妇不图个面子?”

“可是这钱怎么办?”

他们不说话了。我感觉无聊,就冲着新郎说:“哥哥,带我出去玩。”

父亲瞪了我一眼,冲着我说:“滚蛋!”

哥哥刚走到门口,让伯父拉住了手。伯父踹了哥哥一脚,哥哥就乖乖地走了回去,坐在了新娘子旁边。他朝新娘子笑了一下,嫂子朝他笑了一下。

我自己出去了,走到街道上,我看到王庆朝大伯家走去。我就说:“王庆,我哥在家呢。”

王庆就走了过去,他去了我伯父家。我看到他走在冰冻的街道上,趔趔趄趄的,像喝醉了酒似的。

我冲他喊:“王庆,我哥在家呢。”

他说:“你伯父欠我一千块钱。”说完,他就走了进去。

王庆和我大伯吵了起来,父亲也参与其中。

不一会王庆骂骂咧咧地跑出来了,紧跟其后的是伯父。他拿着一根扁担追了出来。王庆跑远了,伯父就停了下来,我听到他大声喘粗气。

王庆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说:“你还有理了,不说好了过了门就还钱?”

父亲走了出来,瞪了我一眼,说:“走,赶紧回家。”他转过身来对伯父说:“你花那冤枉钱干啥?”

伯父冲着父亲说:“娶一回儿媳妇,不得说得过去?我招谁惹谁了?钱财,钱财,花了再来嘛!”

哥哥走了出来,他穿着西服,冻得瑟瑟发抖,鼻涕挂在了下巴上。哥哥朝着我笑着,跟我说:“打雪仗去!”

伯父愤怒了,他伸出脚来,把哥哥踢翻在地,冲着天嚷了起来:“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呀?”

雪下起来了,不是很大,却朦朦胧胧地挡住了我眼前的路。我让父亲拉着往家走去。我说:“爹,大爷为什么踢哥哥?”父亲没有说话,我就回过头去,看到伯父对哥哥拳打脚踢。哥哥抱着头哇哇地大哭。伯父像村头的野狗一样撕心裂肺地狂叫。

下午雪停了,我想和哥哥去打雪仗,准备往他家跑,在门口遇到了王庆。

王庆说:“你爹在家吗?”

“我爹在骂人呢。”

父亲就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王庆,问:“你来我家干吗?有事吗?”

王庆就往我家里走,他一边走,一边说:“王婆子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和你侄子一样,这个数!”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王庆继续说:“手头也是紧,你看你哥是个不讲理的,我实在没法子。”

“我哥欠你钱,你跟我哥要去。”父亲往屋子里走,准备关门。王庆一侧身挤了进来,说:“我和你侄子一样大,傻子都有媳妇了……”

“关我啥事?”父亲抽出一根烟来,独自抽了起来。

王庆继续说:“你看,你们是亲哥俩,我这手头有些紧。”

父亲就站了起来,往外走,他冲我说:“在家老实待着。”

王庆就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们顺着大街走去,一直走到了伯父家。我害怕父亲骂我,就远远地站在那里,盼望着他们早点走开,我去和哥哥打雪仗。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见他们出来,倒是看到了很多人围在了伯父门口。

周围的人很多,我挤不进去,只听到里面吵得很凶。

一个女人说:“你大爷真不是东西,借钱不还!没钱娶啥媳妇呀!”

“可不是,人家王庆还没娶媳妇呢。”一个女人附和着。

父亲骂骂咧咧地走出來了。

父亲说:“你没钱娶媳妇关我啥事?我哥欠你钱关我啥事?”

王庆跑了出去,差点撞到我。他边跑边冲着人群说:“什么人!有钱娶媳妇没钱还账。”

伯父追了出来,还是拿着那根扁担,他看到王庆跑远了,停了下来,冲着人群喊:“都滚蛋!”他快步走回家,把大门关上了。

我跑上前去,冲着里面喊:“哥哥,打雪仗!”里面没有什么动静。我继续喊。喊了好几次,里面都没有动静。

到了下午,天空继续落起了雪花。我坐在哥哥门前,嗓子都喊哑了,还是不见哥哥出来。

我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就顺着大街往家走。就看到父亲坐在门口,头放在裤裆里。我以为父亲睡着了,我就悄悄地走过去,轻声对父亲说:“爹,下雪了!”

父亲仰起头来,看到是我,抓起我的胳膊就踢起我的屁股来。屁股上火辣辣地疼,我大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冲着大街上喊:“救我!救我!”这一招还挺管用,围过来几个人。他们都说:“太狠了,太狠了!不能拿孩子出气!”

有个人还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我想起来以前经常问父亲:“我娘呢?别人都有娘,我怎么没有娘?”

父亲说:“死了!”

现在父亲在打我,围观的人都提出我娘来了。我就说:“我娘呢?”

父亲停了下来,他把我扔到一边,坐在了地上,像刚才一样,脑袋放在裤裆里。

围观的人很久没有说话,最后一个人小声说:“打孩子有啥本身?都怨你哥!”

父亲抬起头来,看着那个说话的人,说:“王庆真不是东西,我哥欠他钱又不是我,凭什么来偷我家东西?”

“也不一定是王庆干的?你哥欠的钱多了去了。”

“我的家都被搬空了,让这兔崽子在家待着,他就出去疯去了!”

我看到父亲冲着我喊,我怕他打我,就往外跑,撞在了伯父身上。

伯父问:“怎么了?听说让贼偷了?”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娶个儿媳妇,看把我们折腾的?”

伯父愣在那里没有说话。

父亲继续说:“没钱就别娶,都是买来的,有几家去办婚礼的?就你烧包!”

“我觉得嘛,孩子一辈子就一次……钱财,钱财,没了再来!”伯父少有的好脾气,好像一下子绵羊一样没有了性子。

父亲倒是急了:“谁不是一辈子?就你家有钱?你看看,啊?你看看!”父亲指着背后自己的院子,里面空空的,那些贼连一条扁担都没有放过。

父亲说:“就你那傻儿子娶媳妇?人家王庆就不娶媳妇?王婆子说了,这个数!”父亲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父亲继续说:“人家王庆都说了,不举办婚礼,钱交上了,媳妇就到手了,浪费钱干吗?”

“既然事情都这样了,我再想办法。”父最后这样说。

哥哥娶了媳妇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嫂子。我一个人又孤单起来。

我时常看到伯父家的门口聚集了几个人。那次我还看到一个人一手把扁担立在雪地上,一手掐着腰。他喊的什么我忘了,反正满嘴都是骂娘的话。伯父的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人是王庆。

王庆看了我一眼,他哭了,他说:“我没钱娶媳妇。”

我说:“哥哥怎么娶媳妇了?”

王庆说:“你伯父不是东西!我没钱娶媳妇!”

我觉得他一个人在这里吆喝,很没有意思,我就走开了。

我看到远处的垃圾堆里有个人,很熟悉的样子。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伯父。

我说:“王庆在你家门口。”

伯父的口里含着一块馒头,他用眼睛看着我,有些慌张,有些恐惧。

我说:“你怎么吃别人扔了的馒头?”

伯父看了我一眼,走开了。他蹲在垃圾堆上翻着东西。

伯父没有理我。我就走了。

当我走到伯父家门口的时候,王庆还在那里,一手掐着腰,他坐在伯父的门前,一脸憔悴。

我说:“我看到大爷了。”

他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问我:“在哪儿?”

“就在那儿,捡垃圾呢。”

他重新坐了下去,嘟囔了几句。我看他不相信我的话,就重复说:“我看到大爷了。”我指着说:“大爷说,捡垃圾可以赚钱,赚了钱你就能娶媳妇了。”

他站起来,朝着我指的方向走了过去。但是去了以后,那个垃圾堆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连忙解释说:“他刚才就在这里,吃别人扔的馒头呢。”

王庆瞅了我一眼,走了,他说:“人应该讲良心。”我转过头,突然看到伯父在远远地往这边看。

自从哥哥不出门以后,王庆成了我忠实的伙伴。他经常找到我,送给我一颗糖,他问我:“你大爷去哪儿了?”

我说:“我大爷在捡垃圾。”

王庆总是觉得我在骗他。因为当我们一起走到垃圾堆前時,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王庆就骂娘,他说:“这老不死的心眼子真多!”

有时我们会碰到伯父。他远远地看到我们就跑了。他跑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就只看到他一点影子了。我对王庆说:“我大爷真像一只野兔子。”

王庆说:“他是一只老狐狸。”

王庆喜欢自言自语,他说:“还差这个数。”我不知道他说的啥意思。

王庆继续叹气。我觉得他真没意思,天天唉声叹气有什么好玩的。我还是喜欢和哥哥玩。他总是咧着嘴笑,从没有叹过气。

我为了不让王庆再唉声叹气的,我就把藏在心里的一个小秘密告诉他了。

王庆说:“啥?”

“给我一颗糖我就告诉你!”

他给了我一颗糖。我塞在嘴里,糖很甜。我就笑着对王庆说:“我哥哥怀孕了。”

“放屁,男人怎么能生小孩?”

“真的,我听大爷和爹说的。”我模仿着伯父的口气说:“傻子也能生孩子?真好,真好!”

王庆像是明白了,他说:“你确信你大爷这么说的?”

我说:“是呀,我爹还说,他傻她又不傻。”

王庆说:“我再给你块糖。”他真的给我了一块糖。

王庆说:“你告诉你大爷,咱们两清了。他不用还钱了。”

我说:“你再给我块糖我就说。”

王庆给了我一块糖,他说:“跟我来。”

他走得很快,我跟不上,落得很远。我说:“你等等,慢点走。”我蹲在地上不走了。王庆就扭过头来,冲我说:“你在这等着,谁喊你都不许走。”

我听他的话,坐在地上不走了。

天有些冷,我一直打哆嗦。很多人都围过来问我:“你怎么不走了。”

我说:“王庆让我在这等着。”

“你大爷欠王庆的钱,他故意耍你,报复你大爷呢。”

“王庆说我大爷不用还他钱了。”

他们就都笑了起来。

一个女人趴到王庆的耳边说:“听说那娘们怀崽儿了。”她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

王庆说:“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她们又笑了起来,我也笑着。

王婆子说:“没说是你的,那老东西看得紧呢?反正是他爷俩的种。”

他们笑得更厉害了。我也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我不笑,他们就彻底把我忘记了。

王庆是个大骗子,当时我不知道,我跟着他去了伯父家。

王庆说:“你把这个放进门缝里。”他递给我一张纸条。我不认识字,打开看了一下,上面的字很难看。我就塞进去了。我说:“大爷,王庆来看你了。”里面没有动静。我扭过头来对着大家说:“我大爷去捡垃圾吃了。”

王庆冲着里面喊:“我不跟你要钱了,我想明白了,你看看字条就明白了。”

里面没有动静。王庆就继续重复,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他就着急了,想去踢门。忽然有个人嚷嚷:“这不是那老东西?”

我们扭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伯父的影子,他跑得很快,在满是积雪的麦地里一跳一跳的,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王庆胆子大了,踹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动静。他就看了一眼院墙。冲着大伙说:“你们给我作证,我不是进去偷东西的。”他说完,走到墙边,费力地往上爬,爬了很久也没有爬上去。倒是父亲来了。

父亲说:“反了你了!偷了我家东西,又跑我哥家来偷!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放屁,你哪只眼看着我偷你家东西了。”

父亲走过来,他比王庆矮半头,他就抬起头,盯着王庆的眼睛说:“你还是不是人?人家刚娶媳妇,你就来要钱,来闹!”

父亲扔出一叠钱来,说:“我哥让我还给你的,少不了你的,这是二百块钱,剩下的以后还你!”

我害怕父亲了,他现在的脾气越来越大,快赶上伯父了。不是的,现在父亲的脾气已经超过伯父了。他好像代替了伯父,成了老大哥,在处处保护着伯父。伯父呢,似乎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他们都变了。

其实我很想看热闹,可是我害怕父亲再打我,就只能走了。我顺着大街走来走去,这样当走到伯父家门口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他们在吵架了。当我第一次看到他们时,父亲在和所有的人吵架;到第二次经过时,我就看到父亲蹲在地上,像以前一样,脑袋埋在裤裆里不说话,他们在对着他指手画脚。好像父亲就是伯父似的。而伯父家的门紧闭着,好像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我发誓再也不和王庆玩了,他骗了我,还欺负父亲。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好人。

那天很晚了,父亲才回到家,我都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听到父亲在唉声叹气。他的手熟练地拨弄着算盘,大半夜没有睡觉。他自言自语:“还欠我这么多钱呢?外边欠的更多!何苦呢?媳妇买来了,何苦再办婚礼呢?”

他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盒子来,取出一沓钱,看我没有睡着朝着这边看,就对我说:“明天找你大爷来!”他把那沓钱单独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起来,塞到了枕头底下。

到了第二天,天刚亮,父亲就把我喊醒了,我不情愿地出门。我刚一出门,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时天还朦朦胧胧的,我就弯下腰去摸踩到的东西。黏糊糊的,我闻了一下手,臭烘烘的,原来是大便。我立刻哭着去找父亲。父亲听了,脸色煞白,他从地上看到了几个大字:

你孙子要出生了,去看你孙子去!

不,那是你侄子!

第二句话不是一个笔体写的。

父亲用脚去蹭那些字,臭烘烘的,可能是用大便写的。

早晨的大街静悄悄的,只有父亲的骂声在大街上荡漾。

这时大伯跑了过来,他看了看父亲,看了看地上的字,明白了。他抱起父亲来就哭。他边哭边说:“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又不是不还他们的钱了?”

我闻到他的身上臭烘烘的,难道他们家门口也和我家一样?我说:“你家门口也抹屎了?”

“一群畜生!”伯父咬着牙说。

“你到底欠着王庆多少钱?你欠着外面多少钱?”

伯父没有说话,只是流泪。

“买媳妇就借了那么多钱,你还办婚礼?这是何苦呢?”

伯父挺直腰杆,坚定地说:“孩子一辈子就一次!”

父亲低下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然后他抬起头来说:“得看好了,别再跑了!”

伯父站了起来,扭头就走。

伯父突然停住了脚步,说:“没事,我锁上门了。我来是求你个事。”

“什么事?”

“快下崽子了,怎么也得找个接生婆。”

父亲站在那里沉默着,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冲着伯父说:“刚几个月呀?”

伯父没有说话。

我闲着没有事,听他们谈天听得腻歪了,我就回家了。我看到一个人从我们家跑出去了,跑得很快,我没有看清楚是谁。我就冲着父亲说:“爹,有个人从咱家走出去了。”

父亲一听,赶忙往家跑。伯父也跟着跑了过去了。我跑得慢,到家的时候,就看到父亲坐在地上哭。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给扔得满地都是。

我说:“你哭啥?”

伯父说:“作孽呀!作孽!”

父亲哭了很久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边哭边告诉伯父:“这钱我是留着给你,生崽用得着呀!”他又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子,父亲接着说:“王庆这个乌龟王八蛋不是东西!”

伯父小声说:“不一定是人家,也许……”

“不是他是谁,别人有这么急着用钱的吗?”

“也怨我,借了人家的钱。人家也等着买媳妇。作孽呀!”伯父说。

“他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伯父望着父亲,说:“欠你的钱,你放心,这辈子当牛做马都要还上!”

父亲一直坐在地上哭,我觉得没有意思,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哭。站得累了,我就跑了出去。伯父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大街上去玩。

这几天总是下雪,每次下得都不大,仿佛老天爷很不在意人间的雨雪阴晴似的,想起來还有这么个人间,就下上一阵子,忘记了就不下了。阴阴沉沉的,让人烦躁。我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再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无聊得要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再不搭理我了。

这样的事情重复了一上午,我在大街上也走够了,肚子饿了,就想起回家吃饭了。我回到家,父亲还坐在那里哭,动作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过声音没有那么响亮了,他在小声地抽泣。

我说:“我饿了。”父亲没有理我,他走得更快了。我赶紧跟上去。

父亲说:“锁上门!”他马上改口说:“不用了,家里屁都没有一个!”

父亲顺着大街一直走,那些和我说话的人还都在大街上,他们和父亲打招呼:“生了?”父亲没有理他们,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我跟不上父亲,累得腿都酸了,我说:“你等等我!”

他们看到落在后面的我,问:“生了?”

我说:“生了,长得像你!”他们就笑了起来。我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追赶父亲。他们也跟了过来,他们觉得会有热闹看。

我在人群里看到了王庆,看到了王婆子。我说:“王庆,你也去看热闹?”

王慶说:“没钱娶媳妇,去看看娘们生崽还不行?”

我们一起到了伯父家门口。他们的大门张开着,像我身后的那群人张开嘴笑时那种样子,往里看似乎深不可测。我竟然不敢走进去了。我就站在了门口。他们也在我的身后站着,没有说话的。

这时父亲走出来了,垂头丧气的样子,他拖着哥哥走了出来。哥哥还是老样子,流着鼻涕,笑得非常开心。

我说:“哥哥,咱们去打雪仗?”哥哥仍然开心地笑,就是没有和我说话。我说:“哥哥,你胖了!”

王庆说:“生了没?长得像谁?”

哥哥和父亲都没有说话。父亲沉着脸,脸色白得吓人。哥哥笑呵呵的。

父亲冲着人群嚷:“你看到他们没有?”

王庆说:“谁呀?”

“我哥和他媳妇。”

“私奔了吧?”人群里有个人喊了起来。大家就都哄堂大笑。

父亲像一头狮子一样愤怒,他冲着人群喊:“她快要下崽了!”

大家仍然在笑,都在说着什么。父亲无奈地蹲下来了,他像前几次一样,蹲在地上,脑袋埋在裤裆里。

我冲着哥哥喊:“咱们去打雪仗!”

哥哥欢呼起来,他跳得很高,仿佛是冲着天空喊的:“走,打雪仗去!我们打雪仗去!”

我和哥哥奔跑在田野中。哥哥的力气很大,他把一个很大的雪球朝我扔了过来,我躲闪不及,中了弹,身上、脖子里到处都是雪。我抓起一把雪,朝哥哥扔去。

哥哥说:“看!”

我扭过头去,看到伯父在垃圾堆旁,一动不动地,像大街上的电线杆一样。他站在雪地里朝着我们这边看。他的手里拎着一大包垃圾,我就冲着他大声喊:“大爷,卖了多少钱?”

哥哥说:“媳妇儿,我媳妇儿!”他指着前方。

我看到嫂子站在雪地里,离伯父不远的地方,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手拎着一大包垃圾,冲着我们笑。我就冲着嫂子喊:“嫂子,卖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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