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表情

剑锋

公元2077年7月7日早上，首奇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僵化，喜、怒、忧、思、悲、恐、惊等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他怎样酝酿、拼凑，都做不出任何他面部表情。

首奇想不起自己有多少天没出门了，要不是妈妈天天说自己啃老，要不是昨天接到下午面试的通知，他肯定还舒服地窝在家里玩手机，发表情。要面试了，表情却丢了，这可急坏了首奇。

首奇早餐都没顾上吃就跑到附近的一家医院。挂号大厅四处张贴着温馨的笑脸，医生和护士的胸前也都挂着一个个夸张的笑脸，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与医院里数不胜数的笑脸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首奇向导医咨询挂号看病时，恰逢一位逝者被护士和家属簇拥着推向太平间，首奇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悲伤、痛苦的表情，每个人都平静得像是外出散步一样。目送他们消失在门诊大楼转角，首奇才迷惑不解地走进看病室。医生简单地了解情况后，叫首奇笑一个，首奇张了张嘴巴，脸部没有任何变化；医生又让首奇扮个哭相，首奇眼睛眨了几下，脸部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医生用手在首奇脸上摸了摸，捏了捏，问首奇有没有感觉，首奇说没有任何知觉。之后按照医生开的单子，首奇前前后后做了十多项检查，结果样样正常，排除了身体病变的诱因。医生放下检查结果，给首奇开了点安眠药，嘱咐他三天之内别碰手机，然后再来医院复查。三天不碰手机？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三分钟不拿手机他就跟掉了魂似的。没等首奇说出他的疑惑，医生瞄了一眼抽屉里面的手机，从办公桌上抓起一个“坏笑”的表情，下了逐客令。

脸病？手机？莫非医生知道这是什么病？首奇突然想起给他检查的医生，除了不断跟他用表情图片交流病情外，几乎很少说话，并且自始至终也没有流露过任何表情。

从医院出来，首奇急忙挤上公交车，前往应聘的那家公司。公交车上除了司机忙着招呼上下车乘客，小心停靠在沿路各个站点，车上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司机见首奇向投币箱投下一块钱，马上冲首奇举起一个“笑脸”。途中上来一位孕妇，首奇主动站了起来。看得出来，孕妇极力想一笑致谢，可憋了老半天她也没笑出来，于是她连忙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下一个停靠点，一位男士下车，留在车上的女朋友送上一个“拜拜”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鲜红的“飞吻”，不断挥舞。男士也不忘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示爱”的红唇回应。这时，车厢里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原来是一位年轻人不小心踩了一位中年人的脚。中年人跺脚挥动“发怒”的表情图。年轻人因为别人挤他才身不由己地踩了中年人的脚，于是举起一张“委屈”，又亮了个“对不起”的表情图。中年人不依不饶，竟然挥动着一张“咒骂”的表情图，年轻人也不示弱，换了一张“敲打”的表情图以示抗议和警告……一时间，车厢里“坏笑”“惊恐”“白眼”“发呆”“偷笑”“鼓掌”“嘘”等表情图片不断变换、翻飞。

千奇百怪的表情图片让首奇心里很不是滋味，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他飞快地冲下了公交车。应聘公司办公室门外，几位应聘人员早已等候多时，他们面无表情地或坐或站，无一例外地把玩着手机。一位姑娘举着“笑脸”牌子，引导应聘人员进出考场面试。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首奇跟着那位姑娘走进了面试考场。考场正前方的墙上悬挂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图像。见首奇走了进来，7名正襟危坐的面试官举起“拍手”的表情图表示欢迎。首奇本能地挤了挤脸部肌肉，希望含蓄地还以一个甜美的微笑，可是面部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首奇尴尬、紧张地坐下后，其中一位面试官马上送来试题放到首奇面前，并示意他开始答题。面试为什么还用笔答题？首奇正想提出自己的疑问，抬眼看见几位面试官相互之间交替举着表情图片交流沟通，马上开始埋头答题。首奇每答完一道题，面试官都会根据答题情况，分别举起桌子上摆放的各种不同表情图：“OK”“弱”“胜利”“强”……所有考题答完后，主考官综合面试者获得的不同表情图，决定誰被录取。

从公司出来，首奇连忙取出手机，给朋友连续发送了上百个表情。发完表情，吃尽了无表情苦头的首奇一头扎进离公司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直奔二层表情专卖楼，购买了一套完整的表情大礼包后，才如释重负，打道回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