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怎么看中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角色
2017-06-03宋博
宋博
2017年4月4日至5日,由中国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与俄罗斯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共同主办的中俄关系研讨会在莫斯科举行,来自中俄两国的50多位专家学者、政府官员和商界人士汇聚一堂,围绕“全球变革下的中国和俄罗斯”的主题展开讨论。笔者有幸参加了此会。
本次会议举办的时间颇为凑巧。传统上,每年开春是俄罗斯的“动荡之时”,臭名昭著的俄罗斯光头党因4月有希特勒的生日而活动频繁。今年3月28日,莫斯科街头出现了六年来规模最大的反对派街头抗议活动。而与会的中国专家刚飞抵莫斯科,就传来圣彼得堡地铁站遭受自杀式炸弹袭击并造成14人死、近50人伤的消息,这也是俄自2014年以来遭受的最严重恐怖袭击。
这样的背景给本次研讨会增添了一分凝重。开幕式上,瓦尔代基金会主席贝斯特里茨基请与会专家先起立为圣彼得堡爆炸案的遇难者默哀,并在随后的发言中指出,当今世界正在发生颠覆性的改变,任何矛盾很难归并到全球阵营对抗当中。中国和俄罗斯都在国际上扮演着实质性的角色,两国均需要更广泛地关注全球议题。
在会议开场的主旨演讲环节,专门播放了中国十二届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傅莹女士远程发来的视频讲话。她说,世界显然尚未做好应对全球变革的准备,在思想上缺乏清晰的认识和共识;幸运的是,中国拥有俄罗斯这样一个平等相待的真诚伙伴,两国相互尊重和谅解,培育起良好的协调与合作习惯,这也源自两国学界密切沟通和积极寻求共识的努力。
热议全球和地区治理中的中国影响
从会议讨论情况看,俄罗斯学者对经济全球化的趋势普遍悲观,看问题带有浓重的安全视角和集团对立思维。俄高等经济大学世界经济与世界政治系主任卡拉甘诺夫认为,世界已进入“后全球化时代”,其中的实质性现象是美国推动世界经济“军事化”,也就是用强硬的、围堵的手段处理经济摩擦,使得大国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更加难以避免,原有的经济全球化格局将分裂成美国主导的“大西方”与中俄主导的“大欧亚”之间的对峙,不排除西方推动搭建新的、有针对性的类似雅尔塔体系的世界性安排,希望中国做好准备。
俄国际事务委员会理事长科尔图诺夫强调,即使进入“后西方化”的时代,现有的全球化机制依然是西方式的,例如联合国、世界银行等国际机制,中国应按自己的意图积极引领对全球化机制的改革。瓦尔代俱乐部项目主任博尔达乔夫、俄科学院远东所所长卢贾宁认为,全球化难以为继。在全球政治极化的背景下,中国并未提出推动全球化的具体框架,而单凭中国自身的经济增长是不足以推动全球化变革与发展的,中国要能尽快主导设计构建新的全球化体系。
俄罗斯学者认为地区治理层面的中国作用是非常丰富的。卢贾宁建议,中国可以着力开展“一带一路”倡议的机制化建设,使其逐步非正式地替代20国集团,进而成为影响世界经济运行的主导性组织。中国还可以推动上海合作组织和欧亚经济联盟、“一带一路”与俄罗斯“大欧亚伙伴计划”的战略对接与结伴发展。
“俄罗斯远东地区治理中的中国角色”也成为与会者讨论的焦点。俄远东地区发展部副部长加卢什卡认为,中国对俄远东地区开发起到两个关键作用,一是推动妥善解决朝核问题,二是给远东地区提供丰富的投资和贸易机会。俄目前把远东发展的重点放在建设“运输走廊”上,规划设置远东滨海通道和北极航线两大主要路线,均与中国市场的需求密切相关。
2018年将迎来俄罗斯总统大选,俄还将主办世界杯足球赛,国内反恐防暴任务十分艰巨。“3·28”圣彼得堡地铁爆炸案与以往类似事件(主要是由车臣籍恐怖分子实施)不同,嫌犯是一名疑似受到极端组织蛊惑的吉尔吉斯斯坦人。考虑到2016年8月30日中国驻吉尔吉斯斯坦大使馆也曾遭汽车炸弹袭击,中俄反恐合作战线需要得到延伸,从重点对抗国内民族分裂组织过渡到同时兼顾对抗以“伊斯兰国”为首的国际恐怖组织。俄学者希望中俄能有针对性地加强反恐技术合作与信息交流。上合组织前秘书长梅津采夫认为,中俄联合推动的《打击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上海公约》等反恐机制是强化国际反恐合作的可行路径,中国在推动反恐制度合作方面有很好的影响力。此外,贫穷是恐怖主义滋生的土壤,而中国式的改革开放是消除贫困的有效路径。
近年来,俄国内经济持续低迷,不仅给俄政府造成严重的财政压力,还加剧了其国内政治的复杂性。俄民调机构调查显示,目前俄国内居民对政治的关注程度创下历史新低,同时有45%的人相信反对派公布的俄总理梅德韦杰夫贪腐视频内容属真,38%的人相信政府全员卷入腐败。这样的民意虽然对普京执政地位还构不上明显挑战,但也不容忽视。有俄学者提出,俄罗斯应该学习中国的反腐经验,以巩固政权的稳定性。
关注国际安全问题中的中国作用
俄学者对俄美之间的利益分歧和发展差距有着非常明晰的认知,因此对中国提出了更多期望。卡拉甘诺夫认为,俄美之间的相对战略态势同20年前相比有了很大不同,这种态势亟需调整,中國可以在其中扮演更多角色。
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别兹鲁科夫指出,美国新政府的主要战略目标是集中实现内部资源的现代化,以维持其在科技、军事、工业等各个方面的全球领导地位。中俄需尽快降低对美国的依赖性,才能阻止美国战略意图的全面实现。他还认为美国新政府对华外交经验不足,相关政策需要更长时间的磨合。
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东亚与上合组织研究中心主任卢金认为,美国新政府的对外政策明朗以后,俄美关系可能会在乌克兰问题上出现缓和,但中俄关系不会受到影响,因为中俄与美国之间在意识形态等方面的矛盾冲突不会轻易化解。
科尔图诺夫质疑中俄美三边关系良性互动的可能性,认为对特朗普政府目前已确定的三大优先领域(移民、贸易、反恐)主要发力点集中在国内事务上,尚难形成中俄与美国之间相互改善关系的支点,中美俄之间的合作仍将以双向为主。卢基扬诺夫也认为,鉴于中俄两国的对外关系都有自身的发展逻辑和重心偏好,两国都会选择以各自方式调整对美政策,各自单独设置议程,不会相互束缚。
俄学者也很关注战略稳定问题。卡拉甘诺夫、科尔图诺夫等人认为,国际战略稳定环境持续衰退,面临很高的冲突风险。中俄美三国在战略稳定方面开展协调合作具有现实紧迫性,中俄在应对美国的战略压力方面可以结成更紧密的伙伴甚至同盟。
俄学者还关注中国在建立国际安全新机制方面的作用。卡拉甘诺夫认为,如果中国不积极参与新的国际安全机制建设,国际安全体系就会面临困境。卢贾宁强调,中国应从意愿和能力两方面认真考虑如何约束美国。俄政治中心顾问杰米多夫、莫斯科大学信息安全研究所所长斯特列里佐夫强调中俄在网络安全合作方面虽然有相互合作的意愿和潜力,但彼此之间仍然欠缺有效的合作机制。中国在推动网络空间的主权定义和规范制定方面应当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但这要靠中方自己去争取,俄罗斯愿全力配合。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博士后)